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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族的事,不仅是男人的事,更是女人的事,夫人外交,一句漫不经心的话都会让人倍加留心,认为是家族意志的投影。
史仲竹接了魏贞娘和珍珠回忠嘉侯府,史安骑马在外护卫,史仲竹抱着珍珠,有一搭没一搭的和魏贞娘说着今天的决议。
“安安,先让他进国子监吧,这时候回万里书院又太赶了。”史仲竹道。
“是呢,孩子在我们身边都没待多久,要我说,言传身教才是最好的栽培,有你这个当爹的教他,有什么学不会的?”
“贞娘对我真是有信心啊!”史仲竹笑。
“我丈夫自是能干的。”魏贞娘道:“对了,还有一事,今天陪娘说话的时候,突然想到,圣人新立,太子也要册定了,这太子伴读、东宫属官,有小半都要与太子同龄的人担任,咱们家……”
“太子啊……”史仲竹沉吟道,“再等等吧。”
“当今就是由太子登基的,名正言顺,圣人对大皇子感情也好,册立太子不是理所当然吗?”
“圣人才刚登基呢,他自己能不能坐稳皇位都两说,坐稳皇位不是说有司徒同族的人会来争夺皇位,而是圣人和臣子之间还有一场拉锯呢,若是圣人自己不能完全驾驭下臣,朝政大权把持与权臣之手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史仲竹解释道。
“怎么可能,我一向听说圣人还是太子的时候就出了名的能干,再说……”魏贞娘在马车里都压低了声音,窃窃道:“爹可是二辅,难道族中有意?”
史仲竹哭笑不得的把凑近他耳边说话的魏贞娘拉起来道:“什么话,史家自然不会做这种大逆不道之事,我的意思是,这天下说是圣人的,可实际是天子与士大夫共治,若是圣人不能统领全局,权柄自然就落在了官宦群体手上,这个官宦群体指的不是一个人,而是各家各方利益的平衡,爹爹不过其中之一罢了。”
“真有这么严重,那还是不要送他们三个进宫受罪了。”魏贞娘道,她起心送儿子进东宫,为了是博前程,如今前程不定,就算了吧。
“还不到这一步,如你所说,圣人早先就有贤名,假以时日,自然是一代圣主,等圣人前途定了,安安他们再出仕不迟。”史仲竹道。果然江湖越老,胆子越小,当年十几岁的时候,天老大我老二,什么蠢事都做过,现在只有有风险,都会仔细推演,生怕行差踏错。
“世人都说雪中送碳难,日后咱们锦上添花圣人和太子还会放在心上吗?”魏贞娘也不是没有见识的人。
“爹爹致仕就是今冬最暖人的炭火,史家还用不着小孩子为家族牺牲。”史仲竹厉声道。
魏贞娘握着他的手,沉声道:“对不住……”
“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心疼孩子罢了。”史仲竹没有明说。魏贞娘以为他小小年纪出仕,是家族的意思,所以很愤慨这种那孩子为家族牺牲的事。实际上,史仲竹完全没有把自己当成是孩子,他对自己的定位一直都是独立的成年人,当年之所以那么早出仕,是为了早早取得话语权,是迫不及待的想要了解这个新世界,史鼎不会那样对他,史仲竹也没有后悔过自己的决定。
魏贞娘不再说什么,夫妻俩默默无言,回了忠嘉侯府。
新圣人登基,这已经是史仲竹侍奉的第三代君王了,史鼎这样的官场老油条更是如鱼得水,混的非常自在。
三年不改父道,新朝的政策没有太大的变化,史仲竹入了内阁,资历最浅,排在倒数第二,通常扮演的都是人肉背景角色,多听,少说。当然这个“背景”是在八个阁老中论,走在外面,史耀昀大人,人如其名,光彩夺目。
既然家族已经议定,史鼎在内阁行事就随意了很多,他是二辅,首辅通常不干活,他也只是协调斡旋,真正能锻炼人的,都推到了别人手上,关键是他并不特别照顾自己的儿子。一两天还不明显,时间长了,圣人也很纳闷,直接宣召了史鼎。
史鼎如今已是资格最老的臣子,刚一进殿门,没等他下拜,圣人就急忙叫起,让小内侍搬了凳子来给史鼎坐。史鼎慢慢的挪过去,谢过圣人,才坐下了。
“史爱卿近日身子可好,朕新得了高丽贡上来的参,最是温和滋补,和我朝人参不同,适合平日进补,爱卿带些回去。回头叫御医……哟,朕倒忘了,小史大人就是国手,让他瞧瞧,就再妥当不过了。”
史鼎一副老态龙钟道:“老臣谢圣人厚赐,不瞒圣人,老臣老了,正要寻摸些好东西呢。”
“史爱卿老当益壮,何出此言。”
“不敢当,不敢当,老了,老了,臣是做武将的,早年间行伍拼杀,多少留了些暗伤,临老就发作了。”史鼎感叹道。
“怪不得史爱卿近日把政务都分交各人了。”
史鼎连忙站起,行礼,做诚惶诚恐状道:“老臣怠慢政务,尸位素餐,请圣人降罪。”
圣人自然赶紧叫起,安慰道:“爱卿是阁老,本就是运筹帷幄之人,琐碎之事,自然有下满的人去办,何罪之有?”
史鼎起身,谢过圣人,道:“多谢圣人体恤。圣人宽宏大量,老臣就倚老卖老,向圣人讨个人情。老臣手上的政务太多,还是要培养一批得力之臣好襄助臣,恳请圣人拨几个能干人给老臣。”
“小史大人不就在内阁嘛,爱卿何必舍近求远。”圣人打趣道。
“唉,那孩子,一心还在西南改土归流上,不说了,不说了。”史鼎摆手道,他知道圣人不会喜欢这个话题,当初先帝和圣人做得不地道,后续一摊子麻烦还有史仲竹来收拾,圣人如今已然高高在上,又怎会承认自己当初的确做错了?有丁点儿内疚,如今都化作尴尬和对史仲竹不识抬举的恼怒了吧。
圣人沉默了一会儿道:“我待会儿给爱卿送几个人过去。”
“那老臣就多谢圣人了,唉,老臣这身子骨,平日看着还勉强,就怕哪天突无征兆的倒下了,耽搁了朝政。”
“爱卿龙马精神,不可出此不详之言。来人,把朕私库里适合史爱卿用的药材都收拾一份,送到保龄候府。”圣人吩咐道。
史鼎再三谢过,拖着老态龙钟的身子,慢慢退出了大殿。
圣人呆呆的坐在龙椅上,手拿朱笔,却半响落不下一个字,叹了口气,把笔放下道:“史鼎上回休沐,还在演武场耍了回枪逗外孙子呢。”
周围伺候的人无人接话,就是最受宠爱的大太监于铁也默不作声。
圣人捏了捏眉心,头疼。史鼎几乎是明示了,圣人自然知道他和他代表的史家在表态,表明随时可以为圣人的心腹腾位子,随时准备退出朝堂的姿态。圣人叹息,史家的人呐,史仲竹为了改土归流的政策完美实现,和先帝、和他都顶了牛,说不得如今还在气头上没缓过来;史鼎就更绝了,做圣人的还没表示,他自己倒主动撂挑子不干了。
圣人在心里问自己,朕就是这般薄情寡恩之人吗?何以避如蛇蝎?
不管圣人自认自己是如何对臣子恩遇有加,史家的决定不会因为圣人没说出口,没付诸行动的态度调整家族方向。
史仲竹把史安丢进了国子监,时常通信叮嘱孩子万里书院的两个儿子尽快取得举人功名,甚至以游学相诱惑。要知道,史安是万般不愿进国子监的,他把游学简直当成了史家人必经之路,天天吵着往外面跑,把曾经有过短暂游学经历挂在嘴边上,眼气两个小弟弟,搞的史平、史宁羡慕不已。
史仲竹笑骂:“一群讨债鬼!”不理魏贞娘的抗议,一心养育自家软萌的小珍珠。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却被突如其来的消息震掉了下巴——太子死了。
太子是圣人和皇后的嫡长子,如今后宫做主的是皇太后和皇后,在两位的治理下,后宫如铁通一般,为史仲竹侍奉历代帝王最干净的后宫,太子怎么就死了?要知道太子今年都十五了,朝中都有为选立太子妃的声音了,怎么说没就没了?
宫中哭声一片,真伤心的是圣人、太后和皇后三座大山,好好的继承人,为他花费了多少心血,怎么就这么去了?皇后几近疯魔,在宫里排查,就要看看是谁搞鬼,太后也顾不得和皇后的小别扭,一心想给嫡长孙报仇。
可惜查来查去,太子还真就是正常病死的。后宫手腕皇后熟悉啊,爱子生前用过的东西都悉数收了起来,一样东西一样东西的验看,是不是有毒,是不是单独无害,合用有毒?当初伺候太子的人也拘了起来,内慎行司严审,外寻各家亲人,看有没有发浮财的、被人控制住的?
这段日子宫中育有皇子的妃嫔更是过得战战兢兢,生怕从天上掉下个什么莫测之祸来,求仙拜佛得求菩萨保佑皇后尽快好转,一时宫中佛香四溢,妻妾和睦。
查来查去,太子就是正常病死的,皇后用尽了手段,终于承认自己的儿子就是正常病死的,受不住打击,卧病在床,眼看就要香消玉殒。多亏有一天六皇子哭着跑进来道:“母后,母后,我不要做太子,我不要做太子。”
皇后强打精神道:“谁说你要做太子了。”
六皇子才三岁,按例三岁的孩子是不记入排行的,奈何他是嫡子,皇后除了刚死的太子和几位公主,就只有他一个孩子,自然想用排行压一压,如今小小的人儿哭着跑进来,皇后都吓住了,怎么回事儿?
“母后,你不要让我做太子,不要让我做太子?”
皇后连忙把六皇子抱上床,拢进怀里,问道:“我的儿,我的儿,谁让你做太子了,啊,告诉母后。”
“我不知道,不知道,他们说太子哥哥就是受不住福气才走了的,我要是做太子也会走,母后,去哪里啊,你是不是不要我了,我要走去哪里啊?”六皇子条理不清的哭诉,皇后如蒙棒喝。
等六皇子哭得睡着了,皇后才对心腹嬷嬷道:“是我魔怔了,我还有小六呢,我死了,他怎么办?”
“主子悟了就好,悟了就好。”嬷嬷高兴得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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