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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0章:祈愿天灯
这次因为赶路, 白魄出行并没有乘坐两层马车, 只要了辆普通马车, 空间虽然足够两人横躺, 但因为没有第一层的阻隔, 再好的坐垫也不能改变马车行走中的晃动。
在北疆境内行了大半个月,一路上无比顺畅, 祭出玄宗旗帜, 又有十万北疆王室大军护卫,凡人自然躲避不及, 而他所乘坐的马车前后左右束起的玄宗长老旗帜, 则让所有武林人士闻风丧胆。
这四支素白旗帜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亦足够显眼,北疆大地上不论神鬼魔人, 都避之唯恐不及。
他在车内闭目养神, 车外祝新靠近马车窗口道:“长老, 再走个四五日, 该到康居了,康居的新番小王遣了来使,请您一定要入城休整。”
“新番小王?”白魄在车内发问,清脆声音非常分明。
“爻”在他怀内睡醒, 正探出脑袋打量它的主人。
白魄伸出一指点它脑袋, 有些漫不经心的问:“康居‘使王’何时死的?”
“三年前便去了, 如今继承王位的是他的小儿子遮路。”
“哦?”他伸出一指进“爻”嘴中, 血红小虫含了并未咬, 甩动几下脑袋吐出他手指, 又爬上他手臂。
“我记得那老头原是属意他的大儿子,叫什么来着?”
“哲塔大王子。”
“是这人,他呢?”
祝新粗豪的声音毫不在意道:“对外说是病死了,其实是被遮路囚禁后虐杀了的,现在遮路都已继承王位三年了,老王的部下大多被收服。”
白魄伸手拎起“爻”在空中晃,半天才继续说:“哦,有些意思,‘俱阙’王室没说什么?”
“使王这一脉细本就跟“俱阙”王室不怎么亲密,康居原来的老王生前没少拉拢小部落,势力不可小视,“俱阙”王室乐的见他们兄弟相残。”
“我们的路程可要途径康居?”
车外祝新顿了下,才继续回答:“我们本就要穿康居而过,本打算不入城补充了补给就走。”
车内白魄圆眼微眯,拉扯起“爻”的身体玩,半天又邪气一笑,“那就入城去看看吧,这个弑兄夺位的家伙,应该很有趣。”
“可是长老,都城那边?”
“呵。”白魄微勾嘴角冷笑,“我玄宗做事几时需要通过‘俱阙’王室的意思了?”
“是。”祝新不再多劝。
玄宗长老入了康居,又接见了康居的小王,想必都城那边的千夺王又有的紧张了。
白魄也许就是想到这层,才决定去看看的。
长老起了这个意思,于是本打算绕城而过也变成大张旗鼓来到康居城下,北疆城池和大周城池有所差别,在接近康居城时就不断见到一些大型石块累积的塞堡,重心拱卫着后面的康居城。
和大周城池少则高达十数米的层层壁垒不同,真正的康居城墙不过五六米高,由巨石散乱堆叠而起,丝毫没有大周城池的气派。
所谓的城墙上也站不了几个人,大多数戍卫都骑马散落在城外。
这或许与北疆这个民族的性子有关,他们信奉的是进攻,不断的进攻和掠夺,而不是原地防守。
所以城外的那些小堡垒才是这个大城守卫的关键。
白魄随行带着十万护卫,更连着三万玄宗传教士,一路走来,整个北疆差不多都知晓登霄山上有个长老要远行,现下见着长老旗帜,一路上不断有戍卫下马行礼,许多过路百姓也都匍匐在地向着马车行礼。
这个待遇白魄早就习以为常,现下在马车中合着眼皮看都不曾看一眼。
等车外喧哗再响些,他就估摸着到地方了,果不然再等片刻,祝新声音又在车外响起:“长老,康居小王带人来迎接您了。”
白魄不吱声,依旧闭眼仿若在睡觉。
祝新也不再言语,再等一会,就有个俊朗的年轻声音在车外响起:“康居小王遮路特来迎接掌者降临康居。”
白魄睁开眼睛,判断下这个声音的年龄,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大,似乎还是个青年。
突然就想起远在何止万里之外,大周皇城中的那个男人,同样是弑兄夺位来的权利,他不由得开了口:“有劳了。”
清脆如黄鹂的声音一瞬让车外恭敬弯腰,有着鹰眼锐利的男人微怔。
但随后似乎又想起玄宗执魂长老如同稚童的传闻,微定了心神,再次朗声豪迈开口:“城中以备下美酒肉食,小王带掌者进城罢?”
“可!”
车内再次传出个清脆字眼。
遮路鹰眼看向身侧几个心腹,那几个男人立马骑上骏马,带着白魄马车周围贴身的亲卫往康居城中去。
白魄马车再动,那个俊朗声音的主人似乎到了车驾旁,贴心道:“已经进城了,掌者可要先去梳洗?”
白魄看看自己端坐着的身子,想了想,回答:“也好!”
进城后,新番康居王就走开了,想必是去安排晚宴的事,而白魄让八万护卫驻扎在城外,带着两万卫军进城,刚才那两万卫军也被城内守卫带去军营安整,祝新比较警惕的靠近白魄车驾轻问一句,“长老?”
白魄知晓他的意思,无非是担心卫军都不在身边,怕遮路心怀不轨。
他闭目,漫不经心道:“先不说他能拿我怎么样,我若在城中有半丝损伤,康居城必然寸草不生,遮路不像如此无脑之人。”
‘爻’盘旋上他掌心,白魄往后躺下,“联络城内堂口,随时关注城内驻军动向。”
“是。”祝新恭敬应声,还比较诧异隔着马车看白魄一眼。
以长老往日的桀骜,虽然他依旧会劝告,但长老一定不屑于做此安排。
但他又怎会知道白魄多年的经历,白魄当日就是因为他的桀骜而在汪硕面前彻底没了抵抗的能力。
等在冒着白雾的池边站定,侍女们服侍着他一件一件脱落衣服,本还缠在他手臂上的虫皇却不知了去处,几个侍候的女孩都表现的极为小心,白魄表情有些不耐,挥手遣散人,自己用脚尖触碰了池水,在白雾中慢慢走进池中,端坐下来放松泡起澡来,池水到他胸口处,他再往下沉了沉,一只玉白手臂慵懒摊在池子边沿,在水汽迷蒙中突然就想起了昔日那只强壮手臂攀盖上来的触感。
他心中一惊,脸上已是臊的发红,但依旧阻止不了自己思绪的蔓延。
强壮的双手在水汽中强硬的按住他的手,厚实的胸膛随后压上,不容置疑的低语仿佛还在耳边,他无力伸直双腿在水中踢踏,被压迫至欲1望高峰时的低声啜泣,交叠身影间的水花四溅,同样是他玉白细嫩的双手,那时却如濒死的人般用力捏着池沿,身后是被前后动作带起的水流,分不清是水面的拍打声还是运动本声的响动,在池上一直回响。
白雾迷蒙间,他回身哀求却被拥入宽厚的臂膀,于是动作越发的激烈。
白魄突然惊醒过来,彷徨四望这方小小浴池,上方雕塑蛇形大口开着,热水还在不断流入,他却忽一下从水中站起,娇怒的一掌打向水面,水花四溅间他又慢慢冷静下来。
这里不是大周皇宫,更没有那个男人。
自己也不是大周皇帝肆意妄为却不被苛责的小情人。
他是白魄,玄宗至高无上的长老。
他转身离开浴池,门外早有侍从在恭候,他玉白的脚踩踏上地面的丝织,披上绵绸,拭干身上水珠,有亲卫上前替他套上长老服饰。
白魄随着王府内的侍从走上王府大殿,拖地有半米的白袍在他身后缓缓移动,边层的红坠是这件长老服袍的唯二颜色,鲜红如血在如镜地面波动。
他仰着脑袋,直视王府大殿上的首座,对一殿坐着的人视若无睹,却没人觉的有何不妥,全部跪拜下来,问候声在大殿内盘旋。
“恭迎掌者。”
白魄笑着,漫不经心把半湿头发用黑绳绑缚到身后,耳边坠下的两缕他也毫不在意的随手拨到脑后去,上首位置边坐着的男人微仰了脑袋同众人一起下跪,白魄移转视线到他脸上,年轻男人浑身一震,眸中诧异之色更浓,但城府心机还是让他露出恭敬神色,只眉梢处怎么也无法掩饰的惊艳还是被白魄所捕捉。
白魄一笑,走至上首王座坦然落座后又再静默片刻,才亲口慢悠悠道:“诸位大人请起!”
“神教在上!”本跪伏一地的人全部半站起身体,低垂双眼看着地面,又再次跪伏下去,以手心碰触地面后,才再次站起。
白魄一手摊在椅子把手上,一手漫不经心拿起桌上玉杯在指尖抚摸。
殿内如他预料般有一瞬安静,后又不间断有吸气声响起,他默不作声盯着指尖玉杯看,半天才回望向殿下,清脆声音略显淡漠:“各位大人还站着作何?”
他身侧的康居小王首先反应过来,再次恭敬对着他一点头后当先落座,殿内的人看他们的王已经落座,这才三三两两的跟着坐下。
可就在衣料摩擦落座声中,忽然有低矮桌面被掀翻的响动传来。
白魄视线从指间移开,落到殿下,却是一个粗壮将军退回桌椅间不小心撞翻了桌子,白魄圆目一瞬不瞬盯着他看,那大男人颇为紧张,再次跪下。
白魄微歪了脑袋,没有表情的眨动眼睛,显露疑惑。
那将军眸中迷恋之色更深,白魄这副样子颇为天真可人。
“下者有罪,实是……实是掌者的容貌让下者惊为天人。”
白魄指尖旋转玉杯一顿,就坐在他身侧的遮路跟着眸色一深,就见着高贵如神的少年嘴角一勾,唇露笑意,模样更为可爱,可眼中残虐之色却随着笑意一起浮动。
那粗壮将军被上首少年笑意所蛊惑,傻呆呆看着。
不过顿息,白魄中指再次搭落玉杯,底下还神色痴迷的男人突然惨叫一声滚落在地,双手捧着脸惨嚎着,又摸上自己的眼睛,在众人诧异惊悚的目光下活生生把双指插入双瞳,使劲掏勾起来,伴随着惨叫,一时景象颇为血腥。
白魄却连头都没抬。
殿内不乏各派武功高手,却没人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耳边听着久违的惨叫,指尖玉杯在轻快转动,白魄心中真正有了些愉悦。
突然……
他浑身一震,抬起头来,快速在殿下所有人脸上巡视。
就在刚才,一瞬间,他感觉到了一种非常熟悉的注视,那目光让他心悸,可他抬头四望,只能和一双双或惊恐,或震惊,或恭敬的视线对碰,哪有刚才让他觉的异样的人?
殿内男人终于不再惨嚎,声音嘶哑下去,双手离开脸庞,从地上站起,茫然跌撞起来。
殿内吸气声四起,男人刚才还好好的双目却是不见了踪影,只留两个黑漆漆的孔洞像众人昭示他刚刚遭受了多么残忍的折磨。
男人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在跌撞翻几张桌子后双手抖动触摸上自己双眼的位置,手指直接戳了进去,男人终于明白过来什么,再次惊恐叫起来。
遮路皱眉,终于一挥手,殿外守卫走进殿来,拖了人出去。
美酒美食在殿内血腥气尚未消散之时被陆续送了上来。
刚才一殿被迷惑的人再也没了半丝轻松心态,似乎终于想起殿上坐着的人的身份,不是什么天真不知世事的少年,而是手握重权,杀伐从不放在眼中的神教长老。
白魄有些失望,有些迷惑的重新低下脑袋。
难道真是自己想的太多了,都出现幻觉了不成?
接下去的宴席他也没了心情,浅浅吃了几口东西,就放下筷子。在北疆王室看来都颇为精致的食物却依旧让他起不了兴致,若论食物的精致可口,哪有地方可比大周皇宫?
遮路大概是看他无甚兴趣,而康居城内有名的舞女也没能让他抬一下眼皮后,总算转移了阵地,拖着一殿人在户外落座,点起大大小小的火堆,再次搬上美酒,看样子是准备彻夜狂欢了。
白魄没说什么,娃娃脸上没什么表情。
遮路哪怕心计深沉,也还是有些忍耐不了了,到了白魄火堆边旁敲侧击了几句玄宗对待当今北疆王室的看法。
白魄也比较有耐心的回了几句,含糊不清的态度让年轻男人脸上红色更甚,鹰眼中的欲望也更加的不收敛,颇有向白魄展示自己所具有的王者之风。
白魄偶尔清淡一笑,更是加重了这个年轻男人的信心,觉的玄宗别的人不多谈,但这个执魂长老对自己绝对还是颇为有意的。
在遮路走向其它火堆应付后,祝新重新凑上前来,悄声问白魄:“长老,这遮路小王野心不小,您为何要支持他呢?”
“我说要支持他了吗?”白魄反问一句,从火堆中抽出支火把来,挥动间看火星四溅,笑容没了刚才的清淡有些阴森,“他有欲1望是事实,我不说这些话他便不做不该做的事了吗?”
祝新还是有些不解,刚才长老语焉不详是不错,可隐晦下似乎有鼓励之意。
有侍女端着酒送上来,白魄转身拿过一只酒杯,清浅抿上一口,再开口声音有些轻远,“一个有能力的北疆王臣对玄宗不一定是坏事,第一,他很有趣。第二……”他顿了顿咽下酒水,继续道:“没有群狼环绕,千夺王又要怎么切身体会玄宗神权的重要?”
祝新有些顿悟,可他急于问出另外一个问题。
“康居王还年轻,若他真成功又如何呢?”
白魄转身把酒杯扔进火堆,再次反问自己的亲卫队长,“那又如何?”
看自己的亲卫队长怔愣,他笑笑,再次好笑的问:“难道我玄宗见不得战乱吗?你难道不明白,越是生灵涂炭之地,玄宗便越能盎然生长。”
邪魅笑笑,年轻的玄宗长老颇为无情道:“玄宗的无上神威,本就是累累白骨所堆积出的虚无信仰。”
祝新震惊的已经完全没了声响。
白魄却还在继续微笑,笑他,也笑这场中所有的人。
“玄宗要安定,便赐予欲望者能力,赋予他正统!这就是今日的千夺王。”
嘲讽的语气听不出对当今北疆王室的一丝尊重,白魄漆黑的眼珠中尽是冷漠,“玄宗不要安定,世间战火纷乱,一如五年前王室相残。”
祝新完全安静下来,不明白自家长老今日为何要对他说这么多。
白魄又不像是完全在对他说话,自言自语继续叹息道:“闭眼即魔,睁眼为神。”
中原人的一个“邪”字,是不是真正道出了玄宗,没人知晓。
但白魄作为玄宗长老,驱使着这个庞大的宗教,也为这个庞大的宗教所捆绑,所以他远比任何人都要清楚,玄宗的恐怖之处。
“长老,快看!”
白魄有些迷离的视线随着祝新的吆喝重新凝聚,火堆旁不断走上穿着羽衣的侍女,每人手中都捧着点燃的灯笼,五颜六色的纸张所扎起来的灯笼非常漂亮,直到那些侍女在人群中站的密密麻麻后,每个人都不约而同放开了双手。
掌心托着的各色灯笼齐齐飞起,漆黑的夜幕忽而被各种颜色的灯火点燃,映衬着繁星,绚烂夺目。
地上点燃的火堆不时晃动,映照在每个人的脸庞上,为这些权势滔天的北疆贵族添了一丝柔和,白魄同样抬起头注视这片天空,盯着其中一个蓝色的灯火默默追随,后又慢慢低下脑袋,转身去看走至身后的康居小王。
遮路对他的警醒不为所动,微笑并不谦卑,却透着恭敬,“执魂长老,这是天灯,西岚天神曾告诉子民,向天灯祈祷,神能听到。”
白魄面无表情看着他,半晌重新抬头去看夜空。
那些五颜六色的天灯下面都有挂着一条长形纸片,在纸片下面还绑缚着铃铛,在夜风中满天叮当作响,非常飘渺,底下站着的人们面容真诚,目露祈祷,一会后,不知谁是第一个行动的,有人用轻功忽而跃上天空,从半空中抓下一个天灯,取过灯下的长形纸片,看了笑出声来:“是福泰而安,好,好啊!”
汉子的爽朗声音中更多的人跃上天去,抓过那些越飞越高的各色灯笼,取下长形纸条看神给的指示。
“掌者不摘天灯吗?”遮路没动,一直站在白魄身后,看了半天,少年也没动的意思,不由出声问道。
然而,尊贵的神教长老依旧没什么反应。
直到再没人跃上空中去摘天灯,白魄才合了下眼。天灯飞的够高了,地面的人现在再想摘,有些困难。
他一直盯着的那个蓝色天灯似乎都要飞到天上去了。
遮路有些扫兴,他本以为这个安排定能赢得玄宗长老一笑。
他正准备招呼少年长老进殿,身前站着的白袍少年却忽然点了下脚尖,在人群中直直飞向天际。
遮路有些诧异的抬头,追随白色身影而去。
夜空下的白色身影如孤鸿,快速飞上高空,旋转着拽过一个蓝色天灯,又再次一点间歇都没有,轻轻落到地面。
人群中惊叹声顿起,间杂着吆喝掌声。
连遮路都不得不对身前的少年再次刮目相看,玄宗长老的武功果然深不可测。
然而白魄并没有卖弄的心思,一开始他只是真的很认真的在走神。
摘下天灯后,他的表情又忽而带上丝迷惑,瞳眸深处有些微的寂寞,取下天灯下的长形纸片,他再一松手,天灯再次飞向夜幕天际。
白魄不太在意的看向纸条,接着又有些莞尔,“心想事成?”他念出声,不知想到什么,再次沉默,而后在围观人群好奇的视线中清淡一笑。
那笑容太淡,然而其中蕴藏的含义又太多,遮路站的离他最近,自然最可明白那笑容中的复杂。
好像有丝自嘲,又带着那么点期待。
遮路是真的好奇了,这个要什么有什么,绝对堪称天权子的玄宗长老到底为什么会露出这种微笑。
可白魄,玄宗执魂长老显然并不是他可奢及之人。
他只好把这个疑惑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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