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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的VIP候机室里寥寥几人,甄爱他们特地没有坐私人飞机,此刻特工们三三两两扮成商人学者,散落在各个角落。
甄爱望着黑黑的电视屏幕,叫来服务员:“我想看电视。”
服务员很抱歉:“刚好坏了。”
甄爱不言,心里奇怪的感觉更明晰。
她坐立不安,起身去洗手间。女特工跟着她,见她长久立在洗手池边发呆,猜她心情不好,也就退出来了。
甄爱的心不知为何总是忐忑,砰砰乱跳。
她很想去找言溯,可不知道HolyGold俱乐部在哪儿,又觉Rheid说的对,只要伯特没找到她,就不会杀了言溯。
这是理智。
情感却疯狂蔓延:我想见他,我想见他,我想见他……
可她还是很听话的。要是他,一定会告诉她听理智的话。她低头拿冷水扑扑发烫的脸,努力镇定下来。
他会好好的,不要去打扰他。
他答应过她,他会好好的,她要相信他。
她默念好几遍,转身要出洗手间,隔间却走出一个赶飞机的女孩,捧着手机惊叹:“我的天,他真是个恶魔。”
甄爱没理会,但手机里男人的声音传来,她突然就定住。女孩把手机放在洗手台上,甄爱的目光渐渐挪过去。
她看到了那张让她魂牵梦萦的脸。只一眼,眼眶就湿了。
半月不见,他消瘦得可怕,眼窝和脸颊深深凹陷下去,清瘦的下巴上,胡须落拓。眼睛却清亮澄净,看上去神智清醒。穿戴也整齐,坐在白色的背景布前。
若是不认识的人,根本看不出他有什么不对。他如此淡静从容又清瘦矍然,或许正符合大家对聪明变态的印象,正符合他缓慢而娓娓道来的姿态:
“是的,我厌恶女人,极度。
像那个虚荣又肤浅的我的继母,像那个酗酒又脆弱的我的母亲。她们那样的女人总是虚伪又软弱,总以为可以用强制或眼泪改变男人,她们的丈夫,她们的儿子。愚蠢。她们不知道男人最擅长阳奉阴违。
她以为我认真在听牧师读经,我却在看不正经的修女小姐用脚勾有妇之夫的腿;她以为我不爱说话,长大了不会有作为,可现在全世界都认识我了。
这样聪明的头脑能做什么?
AlexLaChance,他是犯罪者心中的传说。Hi,是我杀了你们的传说。不仅杀了他,还让FBI那群蠢蛋们认为他是自杀的。他死的地方风景很美,爆炸的瞬间太刺激了。
我不凡人生的起点,Alex,thankyou!
另一件值得称颂的作品在silverland,12个小时杀死12个人,这样的幅度,你们惊叹吗?
真正让你们认识我的,是最近的性幻想案。又是女人,令人厌恶的女人,她们都有罪,我是替天行道。所以,不用谢。
你们如果生气,怪FBI那群蠢货吧。在我家外蹲守那么久,拿到了搜查令,却还是没有发现我家的秘密施虐的基地,我罪恶的中心。
放心,我不会永远杀人下去。好的作品,以稀为贵。今晚,送给你们我最后的礼物。再加上56个女人的生命,最后一刻。
谁想要来救她们,请先找到我。可是,你们能逆转时间吗?
我在此恭候。
最后的别离辞送给她。
请她,节哀。”
甄爱深深低着头,
白皙的手撑在洗手台,缓缓握成拳,温热的眼泪夺眶而出。
甄爱相信,伯特的兴奋点不在杀人,而在虐待;她也相信,比起杀死言溯,伯特更喜欢看他屈辱地活着。
可她不相信,当FBI特工带着SWAT特警队冲进HolyGold俱乐部摧毁他的收藏(即使只是复制品)时,心高气傲的他还会耐心地慢慢把玩言溯。
他要是知道那么久的虐待没有打垮言溯,反而被言溯耍了欺骗了,他非得亲手把言溯抽筋扒皮。
甄爱很确定,他会真的把言溯的皮揭下来,让他活生生疼死,当成战利品带回去风干。
而言溯会成为这次HolyGold营救行动的“附带型伤害”,“不可避免的牺牲”,一人挽救56位女性(和以后更多未知)的英雄。
国家会给他一个辉煌的葬礼。然后,墓前的鲜花枯萎,他被遗忘,大家各自幸福生活。
只有她记着他;
只剩她,用一辈子的时间记着他。
他不会在乎,但她不肯。
她本就不高尚,她的言溯,用全世界的人命,她都不换。
正义于她来说,原本就是奢侈品。
不管她的出现会让计划行动变成什么样子,不管那56个被囚的女人会不会死,她都不管。她只知道,绝对不准他死。
看到言溯视频的第一刻,她就看出了他在哪里,Rheid的解密都不会有她快。
此刻她立在纽约州郊区的一座教堂门口。
正午的太阳和煦温暖,推门进去,一片阴冷。
教堂空空的,初秋的阳光从高高的彩绘玻璃窗落下来,穿过十字的耶稣受难,洒落在一排排长椅上。
光束里,微尘飞扬。
一位牧师在祷告。甄爱随手关门,“吱呀”一声悠扬。
牧师回头,问需要什么帮助。
“B在哪儿?”
环形走廊上,甄爱的出现引发了不小的骚动。笼子里的女人把她当做了谢丽,讽刺咒骂不断,讥笑说她也有今天。
甄爱恍若未闻,到了尽头,看见白色笼子里衣衫残破满身伤痕蜷缩在床的人,见了和自己一样的脸庞,才明白。
谢丽也看见了甄爱,仿佛终于看到她的原版,她悲运的根源。她浑浊呆滞的眼珠瞬间闪出凶光,扑上来朝甄爱嘶吼,像野兽。
随从扬起枪托狠砸栏杆,动作轻蔑,像教训一只狗,谢丽尖叫着缩回去。
她衣衫残破,露出红痕斑斑的**,上面都被咬坏了。甄爱别过头去,快步走开。
老远看见伯特凝眉低头,大长腿在厅里迈步,走来走去。没了一贯的鬼畜阴邪,罕见的忐忑焦急。
望见她第一秒,他大步上来就把她扯进怀里搂住,摁着她的头发,又急切又庆幸:“God,LittleC,我和他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他力气太大,甄爱脖子被捏痛,想挣脱却又忍住,闭了闭眼:“B,你把我弄疼了。”
“噢,抱歉。”他赶紧松开,想给她揉揉。
甄爱这次没忍住,躲避地退后一步。
伯特的手抓到空气,脸上的温柔在不动声色间凝住。他缓缓收回手,居然别的没说,也没问她是怎么找来这儿的,温和道:“没吃午饭吧。”
席拉以前只听说两位boss对C小姐极好,安珀一直认为伯特仇视并爱虐待世上所有女人。现在一见,分明是全世界他只把她当同类。安珀对甄爱的恨早已超越杀兄之仇。以前有哥哥宠着,她拿这个世界当游戏,现在才知她和哥哥都是棋子。真正有资格玩转世界的,是独受宠爱的甄爱。
席拉心里不舒服,替言溯不值。他快死了,她却安之若素地吃午餐。
几十道丰盛佳肴摆在面前,甄爱与伯特分坐长桌两端。仆从彬彬有礼,菜盘端来摆去,甄爱似乎胃口不错,每样都吃一点。
伯特倒不急不忙,慢悠悠看她娴静无声的样子,恍惚回到从前,忽而笑了:“C,今天的晚餐,应该会在家里。”语气中不无怀念。
半天的时间,足够跨越大西洋。
甄爱淡淡“嗯”一声,专心喝汤。
伯特似乎心情不错,深邃的眼睛里眸光闪闪,忽然试探:“我挖了S.A.一根肋骨。”
甄爱垂眸看着碗里的骨头汤,勺子轻轻搅了一下,道:“他活该。”
伯特听言微微笑,目光依旧研判,晃晃手中的东西:“放心,不在你碗里,在这里。”
甄爱抬眼,他手中把玩着一根森森的肋骨,惨白色,还有几缕干枯的血色经络。她手指几不可察地捏着桌沿,表面却毫无兴趣地低头继续喝骨头汤。
每一口都变得恶心,语调却漠不关心:“那个谢丽是怎么回事?”
伯特嫌弃地把那截骨头扔桌上:“你不在,我需要人陪伴。可她让我不满意。”语气似乎怪她,“LittleC,都是你不好。”
闲适温和,略带慵懒的语调让从未见识过的旁人头皮发麻。
甄爱唇角微扬,轻蔑道:“别再制造我的复制品了,也别把她们的死活扣在我头上。B,我要是不想回到你身边,你杀了全世界的人,都没用。”
一旁的席拉看见她阴测的笑,脊背发冷,为什么言溯喜欢的人,像是从地狱最深处来的魔鬼。
但伯特喜欢她的笑,也笑了:“杀了他呢?”
“以前有用,现在没用了。”她看似坦然,“他杀了Chace,还玩弄了我。你就算拆掉他24根肋骨,也都是他活该。”
伯特幽幽一弯嘴角,不太相信,也不予置评。
甄爱漫不经心:“飞机到了吧,什么时候回去?”
“等计划完成。”
“哦。”甄爱缓缓思考着,目光一挪,端起红酒杯,“不要庆祝一下?”
伯特面前只有水杯。他和L.J.一样吃过动物能的药,平日斯文风雅,真动起手可以一拳把人打死,她见过他拆人跟卸枪一样,三下两下变成碎片。
他虽然答应过她不会再杀人。可今天,他会被逼急的。
短暂消除药效的方法就是酒精。
伯特怎会猜不出她的心思,漆黑泛金的眼瞳里浮起一丝玩味的探寻:“中午不喝酒。今晚到家了,你想要我喝多少,我都遵命。”
“遵命”一词让席拉和安珀怀疑耳朵出了问题,又觉毛骨悚然。
“晚上当然还要喝,可现在我心情不好,要你陪我喝。”她颐指气使的,歪头靠在白皙的手背上,脸颊贴着潋滟的酒杯,眸光清澈又安静地盯着他。
越过一桌的晶莹杯盘与烛光,说不出的绮丽。
伯特微微眯眼,不说话了,眸光很深,不知在想什么,最终微微一笑:“C,等晚……”
甄爱拉开椅子,端着酒杯走过去,他目光追着她,渐渐拉近。
她一转身,坐在他腿上,贴近他的耳朵,嗓音里不无诱哄:“怎么?我要跟你回去了,这不是值得庆祝的事?”
他精明不减:“我想准备更隆重的庆祝。”
话这么说,他手臂却不由自主攀上她柔滑的腰肢,情不自禁一收,把她纤细的身体狠狠束进怀里。
像是较量。
红酒微微荡漾,他呼吸紊乱,长长呼出一口气。
“LittleC,你知道,我爱你;但此刻,我不相信你。”
甄爱耸耸肩,笑着含了满满一口酒,薄唇凑过去。黑瞳挑衅地盯着他,浅浅的呼吸喷在他脸上。
伯特眼瞳微暗,静默半晌,在旁人惊异的眼光中,无比驯服又顺从地缓缓张了口。
甄爱歪头把酒送进去,却突然被他紧紧箍住头,狠狠吮吸起来。
她挣一下,红酒一滴没洒被他吸入。
甄爱带着满腔的怒气恶狠狠咬他一口,愤然推开,从他怀里跳起来。他痛得要死,却一脸得逞的笑,好似开心极了。
她陡然恨不得拿鞭子抽死他,他眼眸一转,故意用力揩了一下嘴上的血渍,目光里不无挑衅。
甄爱见他看着别处,一转头便惊得魂飞魄散,不知什么时候,言溯出现在餐厅另一端。
原来,她座位后的屏风撤掉,另一边便是他受刑的地方。
只消一眼,甄爱便疼得有如撕心裂肺。
十字架上的言溯,形销骨立,不成人形。
记忆里极度爱干净的他,那么脏乱,那么狼狈。
黑发长了,湿漉漉贴着苍白消瘦的脸,脸颊一侧有隐约鞭子留下的伤疤。他瘦得太厉害,衬衫空落落的,上边全是被刑具撕裂的口子。
她不敢想象破败的衣服下边,他的躯体是怎样的惨烈。
可即使如此,他依旧没有任何颓败的姿态,混乱却不邋遢,落魄却不可怜,反像一棵苍老的树,那样永恒,没有悲欢。
一如过往的他,非常沉默,非常骄傲。
言溯头往后靠在十字架上,仿佛自身无力支撑,目光微落,凝在她脸庞,很长时间都没表情,只是隔着长长的时空望着,望着。
不知不觉,他疲惫的眼中渐渐漾起灿灿的水光,又寂静无声地消融下去。
甄爱的心霎时疼得千疮百孔。
他在想什么,她再明白不过。
他丝毫没有气她刚才和伯特的“亲密”,他也知道她不会相信那些忏悔,不会误会他。
他是心疼她了。心疼她的伪装,心疼她不该来涉险。
那份忏悔供罪录,最后两句其实是给她的情书。碰巧和他设计的密码和留给Rheid的密钥撞成一处。她看懂了,便一眼看出他的所在地。
他前所未有的后悔,那些天疯狂又神志不清的思念压抑太深,而一步步靠近死亡,让他想她想得发疯,才留下那一句情话。
他和她那样直直望着,同样的面无表情,同样的痛彻心扉。
甄爱死死掐着玻璃杯,背脊僵硬一动不动。
她觉得自己面临着前所未有的精神折磨与较量,她拼命克制,可全身上下都叫嚣着,只想飞扑过去和他死死搂在一起。
什么都不管,就一起死了吧!
可她舍得自己,却舍不得他。
伯特起身贴到甄爱背后,俯身凑到她耳旁,眼睛却盯着言溯:“我们LittleC喜欢强大的男人,可现在他身体垮了,精神塌了。C,你说,他还配得上你吗?”
“当然不配。”她冷淡地放下杯子,转身离开大厅。
言溯的目光寂静又沉默,一直追着她,直到消失。
甄爱飞快闪进走廊,安珀追过来,递给她一只录音笔:“B先生说,有人给你的留言。”
甄爱一手扯过来,见安珀还窥视着自己,又往前跑了几步。再次转过一道弯,她顿住,手心止不住发抖。
伯特今天要离开俱乐部,在那之前,他会杀了所有被囚的女人。他以为言溯被毁了,杀这些人是最后一步栽赃。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些女人死了,言溯反而就安全。
唯一的变数在于,FBI和特警队随时会来。一旦伯特发现言溯其实向外传递了信息,他就完了。所以……
甄爱紧紧握拳,狠了狠心,她要催促伯特立刻杀了那56个女人,立刻离开,一定要在FBI来之前。
“你没事吧?”席拉跟了过来,虚假的关心里带着试探。
甄爱别过脸去,不看她,也不搭理。
这人脾气还真是……席拉真不想和她说话,可忍了忍,还是问:“C小姐,你觉得他会死吗?”
甄爱一身警惕,冷梆梆的:“不知道。”
席拉连撞几个钉子,转身要走,才一步就退回来,沉吟半刻,忽的缓缓问甄爱:
“我很好奇,被言溯爱上,是什么感觉?”
甄爱心头一震,眼眶蓦地就红了。她背着她,声音极小:“很好……”
好到宁愿毁灭全世界,也不愿放开他。
所以,这里的人命都记在她头上;下地狱,也让她去吧。
席拉还要问,伯特过来了。
甄爱回头,换了淡漠的表情:“什么时候可以离开?我一刻都不想待在这里。”
“我以后不回来这里了,人都要处理掉。”伯特说。
“那你快点。我不想等了。”她有些不耐,“现在马上杀了那56个女人。”
伯特似笑非笑,忽然欠身,凑近她:“LittleC,不要装了。我太了解你心里想的……”
“A先生。”K递来手机,只有A的电话才敢打断。
伯特直起身子,意味深长觑着甄爱微白又死撑着的脸颊,拿起电话走去旁边:“A?”
“马上带她回来。”亚瑟声音很淡。
伯特低了声音:“他呢?”
那头,亚瑟沉默了一会儿:“我担心她会反弹。”
“OK,让他活着……我把这边的事处理完就立刻带她回……”
“B,我说了,现在!立刻!”亚瑟命令,沉默一下,“B,你被S.A.耍了。”
几乎是同一时刻,K急匆匆打断:“B先生,SWAT特警队包围了山脚。”
伯特愣住,随即淡淡笑了,摇摇头,揉揉眉心:“呵,嗯,S.A.YAN,呵。”笑着笑着,眼睛里闪过一道凶光,重新抓起电话:“A,我想看C抛弃他,或者亲手杀了他。”
亚瑟明白了他的意思,冷冷制止,“那段录音暂时不能给她听到,我不希望我不在她身边的时候,她情绪失控。”
伯特哼了一下。
“B,我要你立刻带她回来,其余的都放下。”
“好。”伯特咬牙切齿地忍下一口气,转眼却见甄爱戴着耳机,目光呆滞,脸色惨白。
伯特从没见过她如此空洞的神情,蓦然心慌:“A,她已经听到了。”
甄爱静静的,静静的。
耳边只有熟悉的声音,言溯和安妮。
“Chace留给Ai的7个ipod,看上去很完整,其实少了silver银色。如果是组织的人,他们忌恨Chace,会拿走全部。只有CIA,会拿走唯一对你们有用的东西。密码不难,你们早就解出来了,却骗了她,所以才注销那13个索书号。欲盖弥彰。”
“哦?我们为什么要拿走甄爱小姐的银色ipod?”
“要挟她。”
“要挟?我们没做过。”
“你们一直在做,一直在用道德良知和所谓的赎罪在要挟她。”一贯风淡云轻的男人,嗓音里透着陌生而隐忍的愤怒,“你们为什么藏起Chace给她的录音?Chace为什么费尽心机把音频设计在密码里?除非是个大秘密。比如,甄爱的父母并不是你们说的那样。他们不是什么最邪恶的科学家,是你们在绑架她!”
“不。她的父辈的确是S.P.A.邪恶组织的创始人之一,他们的确研制了无数罪恶的毒药和杀人工具。只不过……”
“只不过他们研制的药物极少,并且配置了相应的解药。但你们也想拥有这些技术,所以才抹黑她的父母。”
“她的父母不需要抹黑,本身就是邪恶。”
“可配置解药的任务根本就不在她身上!”
“那你告诉她真相啊。”
“……”
“让她离开我们,不再为我们服务。OK,我无所谓,让这些危险得像原子弹一样的生物炸药只存在于S.P.A.手里,没有机构没有政府能和他们对抗。让恐怖组织用去大规模杀人吧。反正死的都是贫困国家的悲惨平民。和我没有半点关系。”
“……”
甄爱静静的,静静的。
他从没向她提起过。
位于半岛悬崖上的这座教堂是附近郊区唯一的一座,星期天下午,附近居民陆陆续续过来祷告。
FBI和特警队严阵以待,靠近教堂时,钟声在敲,唱诗班歌声悠扬。
当地警察很快找到教堂管理人说明来意,管理人与牧师惊愕万分,赶紧疏散人群。中年夫妇们搀着老人抱着小孩,急匆匆却有条不紊地往教堂外散。
海风呼啸,从悬崖吹上来。直升机到位,戴着头盔全副武装的特警队员们恪守岗位,一丝不苟等待教堂里的平民撤离。
他们不知道的是,这座古老建筑的地底下,早已是一片火海。
伯特为毁掉藏在教堂底下的俱乐部,特地安装了一条汽油管道。随从得了伯特的命令,要把汽油灌到整个弧形旋转走廊。
但甄爱突然出现了,不等随从一间间倒汽油,她直接拧开了闸门,透明的液体哗啦啦洪水一样顺着台阶一级级流淌,空气里瞬间充斥着刺鼻的汽油味。
甄爱面无表情,和哗哗流淌的汽油一起从走廊下去,笼子里的女人们尖叫着躲避,呼天抢地。
地宫走廊的尽头,立着言溯和伯特。
言溯双臂张开,深深垂着头,破败的身体绵软无力地悬在十字架上。濒临死亡,只怕都感觉不到疼痛了。就连伯特看他嶙峋的模样,都失去了虐待的兴趣。
K小声禀告:“FBI已经包围了地面。”
伯特不知听也没听,丝毫不着急,目光意味深长凝在言溯身上:“S.A.,你果然不错。”
他蹲下,拍一张地图在地上,拿出一枚圆规。
他复述着言溯忏悔词里的内容:“拿到了搜查令,却还是没有发现我家的秘密施虐中心。”圆规的中心脚钉在地图上的山区,言溯家城堡的所在地。
他单手用手指拨开圆规的另一只脚:“我不凡人生的起点,Chace,thankyou!”指针落在地图的海岸线上,Chace当年的自杀地。
“12个小时杀死12个人,这样的幅度,你们惊叹吗?”
“你们能逆转时间吗?”
伯特两指捏着圆规头,逆时针轻轻旋转,144度;
“加上56个女人的生命,最后一刻。”
圆规再走56度。
指针走到纽约附近的海岸线,落在他们所在的这座教堂上。“你说你小时候看到修女和牧师。”
“S.A.,你很有创意。”他在地图上画圈圈,“是我疏忽了,你们在silverland并非待了12个小时,死的也只有5个人。我以为你忏悔时糊涂了,没想你很清醒。”
伯特拿起圆规:“这是你给她的情书?很感动,真的。看来你喜欢和她在精神层面交流,很有趣。所以,就算我杀了你,也没什么用。”
他叹一口气,“只可惜,你的恋人现在……”
K突然打断,声音很急:“C小姐放火了。”伯特愕了半秒,倏尔得意地笑开。
言溯垂着头,没有回应。地下的温度不知不觉升高了,他呼吸困难。
伯特扔下圆规,站起身:“苏琪曾窃取过一段音频,是你和CIA某个执行官的对话,关于Chace留下的银色ipod,记得吧?”
言溯虚弱得没了力气,听到这话,眼波动了一下,却没有任何表情。
“S.A.,即使是我,都对你失望了。”伯特轻轻摇头,“她对你来说,是一件可以放弃的附属品吗?”
言溯抬眸看他。
“嗯,你想说不是。”伯特替他回答。
“但在你的世界里,在你的正义面前,她绝对是可以牺牲掉的那一个。”伯特奇怪地笑了一声。
汽油的刺鼻味道由远及近,越来越浓,他回头望,走廊的白色墙壁上隐隐闪着红光。最近的几个笼子里,女孩们尖叫着去开水龙头,却什么也没有。
“我的LittleC回来了。”他心情很好,转眼斜睨言溯,“听说FBI要过来围剿HolyGold的时候,我一瞬间明白了你的忏悔视频,当时真恨不得剥下你的皮。可Cheryl意外听到那段音频,现在她比我更恨你,我反而不在乎你的死活了。”
十字架上的男人依旧不作答,沉默得像失去了声音。
伯特双手插兜,微蹲下身,歪头正视他低垂的头颅:“让你活着。即使FBI帮你洗刷了冤屈,今天这里的56个人还是会被活活烧死,你注定救不了她们。我留你在这儿,让你亲眼看着,亲耳听着,什么叫地狱。高尚的高贵的言溯先生,今天会成为你一生的噩梦吗?”
他挑衅地盯着他寂静的眼眸:“在这里,S.A.,你将永远失去那个叫‘甄爱’的女孩,你的真爱。呵,正直的善良的言溯先生,你的良心会受折磨吗?你伤害了她对你的信任,你把她从天使变成恶魔。接下来的缠绵病榻的一辈子,你会不会后悔,和CIA的人一道用那些道貌岸然的正义,欺骗她,辜负她?”
“他当然不会后悔。”甄爱的声音冷冷淡淡,在身后响起,“没了我,他也可以过得很好。”
伯特回头,惊得魂飞魄散。
透明的液体追着她的脚步流淌进来,她身后的环形走廊里火光大闪,仿佛有一头血红色的猛兽嘶叫着狂奔而来。
火光骤然变成呼啸的火球。
“小心。”伯特风一般冲过去把她从汽油边拉开,火舌飞速顺着透明的“河流”流窜,“噗”地拍打着空气,跳跃到人高。
伯特护着她,额前的碎发被跳得老高的火苗燎过,差点儿没掠过他的面颊。他脸上发烫,怒了:“谁把汽油泼过来的?”
“我,怎么了?”她心情非常不好,挑衅又霸道盯着他,发力甩开他的手,自己一个站不稳差点跌到火海里。
伯特赶紧上前拉住她,他从没见过她此刻不顾一切的表情,仿佛带着要毁灭全世界的恨。
他蓦然无措,想起亚瑟说的“失控”,他什么也不管了:“C,我们回去。现在!马上!”
“我还有事没做完。”甄爱脸色阴冷,再度掀开他的手。
熊熊的火苗顺着不断流动的汽油在大厅里奔走,桌椅帷帐地毯,全部点燃。空气瞬间沸腾,热气流灼得人睁不开眼。
她脚步踉跄,走向言溯。
言溯被高密度的空气捂得呼吸困难,听见她的声音,极度吃力地抬头。
晃动的红色热气里,他心心念念的女孩从滔天的火光和女人们凄惨的尖叫声中走来。她陌生而冰冷,漆黑的眼里没有一丝情绪。
甄爱一言不发,在他面前站定。
迎着他落魄却温柔的眼睛,她的脸上空空荡荡,半晌,她轻轻靠近,木偶一样缓缓搂住他消瘦的腰身,一点一点靠进他怀里。
她漠漠盯着虚空,泪雾就上来了:“阿溯啊。”
只一声,言溯白皙的脸上便闪过一丝无法言说的剧痛。
她的手绕到他身后,眼底冷清,手指狠狠掐进他的伤口:“你疼吗?”
他痛得浑身一抖,眉心狠狠抽搐,红色火光映得他脸色惨白。
“Ai……”他闷哼一声,嗓音黯哑得像砂砾。
甄爱偎在他怀里,歪头蹭蹭他下颌上落拓又扎人的胡茬:“好痒,呵呵。”
她黑黑的眼睛里水光灿烂,映着漫天的红色火光,像吸血鬼:“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爱你?我有多信你?”
言溯竭力低头,贴住她微凉的脸颊,身体的每一处都渴望着想抱她,手臂却无力挣脱十字架上的绳索。
她单手搂住他的腰,另一只手攀上他的胸口,一下两下拿手指轻轻敲:“你这么伤我。你心疼吗?”
言溯本就脱水严重,被高温烤着都流不出汗。可她这么一戳心口,他骤然疼得眼睛酸了,视线变得模糊:“Ai,不是……”
“你知道吗?你是我的全世界。”她不听他的,只管喃喃自语,“我的世界只有你一个,只有你是彩色的。你为什么那么好?世上那么多人,只有你懂我;世上那么多地方,只有你这一束光。阿溯,你是我的整个......整个世界啊。”
她微弱地深吸一口气,声音在发颤,“所以,你要是抛弃我,你要是不在,我就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火舌飞舞,高温蒸腾着彼此的每一寸肌肤。
言溯泪光闪烁,嗓音干哑:“Ai,我不会。你不要这么说,你知道不是这样的。”
“是。”她狠心抓着他血迹斑斑的胸口,固执地摇头,“你不一样。没有我,你也可以过得很好。你的生活与世界本来就干净又精彩。而我,死气沉沉,那么黑暗。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你在想什么,是不是在想,啊,那个女孩好可怜,甄爱好可怜,我去拯救她吧。你是这么想的吗?”
“Ai,不是,你不一样。”他艰难发声,想说更多,被疼痛折磨得嘶哑的嗓子根本不允许。
她仍是没听,执拗地睁着眼睛,晶莹的泪水珠子一样落下,很快烤成蒸气:
“你成了我的救赎,现在又为了救别人把我扔下。你真好,知道我是恶魔之子,所以帮助正义的CIA把我关起来,拯救全世界。你怎么能这么好?”
她一扭头,埋进他的心窝,泪水滚滚流进他胸口:
“我以为,被你爱着那么好,那么好。只要能得到你的爱,我愿意毁灭一切。可你愿意为了一切,毁灭我。
你那么了解我,应该知道哥哥还有妈妈的事,对我是多么巨大而沉重的负担。你明明知道,却为了别人瞒着我,和他们一起把这些重担压在我身上。
言溯啊,你怎么能……”
她哭腔掩饰不住,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言溯眼中划过蚀骨的痛,渐渐沉淀下来,在某一刻,变得死寂。
她停了哭泣,冷却下去:“我的心情,你比谁都清楚......所以,你比谁都可恨。”
她松开他,退后一步。空茫无神的小脸已被火焰的高温熏得通红,全是泪水。
火越烧越大,满世界都是女人凄惨的尖叫。大厅的屋顶陡然晃了一下,尘土碎落,这座建筑要垮塌了。
伯特早已无心去管,见甄爱发泄完,立刻过来拉她。K也急匆匆来汇报:“特警队和我们的人在上面火拼,管道快到极限了。先生,快点撤退吧!”
甄爱犟着不动,只直直看着言溯,一瞬不眨盯着,像要把他刻进骨子里。
言溯预感到她要做什么,眼底闪过野火般的恐惧,猛地挣了一下,十字架晃动着,绳索牢牢栓着,他消耗了所有的力气却纹丝不能动。
他慌了,悲恸了,眼眶全红了,几乎是用魂魄在盯她,一字一句地警告,极尽悲怆与无可奈何:“Ai,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你不要这样。请你不要!你要是敢,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
那刻,甄爱突然挣脱伯特的手,飞蛾般扑过去,死死搂住他的脖子,满是泪水的嘴唇堵住了他未完的话。
大厅剧烈地晃荡,火光冲天。
涤荡的热空气带着焚烧的灰烬和屋顶的尘土将两人包裹。灼人肌肤的高温中,熨烫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
她呼吸熨烫而紊乱,霸道而用力地撬开他的唇舌,竭力吮吸亲咬,狠狠吸着他身上的味道,仿佛这辈子再也无法亲吻。
言溯虚弱却赤诚,脸上已全是泪水。想说什么,却本能地疯狂地吻著她,带了前所未有的欲望,虽是不能拥抱,却想把她熟悉的气息全部吞噬。
他干燥而枯裂的嘴唇很快被她润湿,可这样激烈又仿佛此生再无的亲密,怎么都不能解渴,怎么都不够。
言溯用了仅剩的力气吮吸住她,全身的力量和依附都集中到了双唇之间,可最终她还是用力一推,松开了他。
滚烫的火海里,他的心骤然冰凉。
甄爱嘴唇红红,脸颊红红,眼睛都是红的:“言溯,这是给你的goodbyekiss。”
她一言不发,简单又粗暴地解掉他身上的绳子。
言溯松开便要搂她,却被她狠狠一推。他身子太虚弱,无法支撑,陡然撞到十字架上顺着架子滑落在地,背靠桃木坐着,连喘气都艰难。
热空气飞旋,她的黑发和白裙在火焰里翻飞,黑漆漆的眼睛也染着红色:“你想救的这56个人,要被我烧死了。我成了名副其实的恶魔。”
她笑了一下,宛如破釜沉舟,
“这下好了,你是光明之子,我却永远得不到救赎。我们一个天堂,一个地狱,永远不可能在一起了。言溯,你就好好活着,记恨我一辈子吧。”
她说完,转身看伯特:“可以走了。”
刚要迈步,言溯不知哪里来的力量猛地站起身扑到她背后,将她紧紧箍住,绝望的气息萦绕在她耳边:“Ai,不要……”
“你住口!”她脸色清冷又坚硬,狠狠掰他的手臂。
分明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男人,此刻却像变成了钢箍,用某种可怕的意志力死死撑着,死都不放手。
甄爱一根根抠着他的手指,眼泪噼里啪啦往下砸。他还是不松,她狠狠把他踢开。
言溯终究是虚弱,摔倒在地,蜷成一团,无法控制地剧烈咳嗽。荡漾的热空气里,他的脸惨白惨白。甄爱转身离开。
“Ai……”身后,言溯艰难唤她,“Ai……”一声一声,起初低沉而挣扎,渐渐摧心而浑浊,每一丝都透着剜心挫骨的剧痛:“Ai!”
甄爱面无表情,头也不回。
大厅旁有好几个拱门,其中一条笼罩着火光浓烟,是囚禁那些可怜女子的地方。
K在某道门前摸索一下,撕开壁上一层墙纸,赫然出现一道黑色的门和密码器。伯特松开始终牵着的甄爱的手,刚要输入密码,余光却感应到有什么不对。
他心一沉,转身就去拉她。
可她速度极快,瞬间闪进环形走廊尽头的牢笼里。那里地势最低,渗漏的汽油早漫过栅栏底基,缓缓流了进去。
她面无表情,哗啦一下拉上铁栏。
“不要!”伯特疯了一般扑过去,地上的火苗窜起来烧到他了也不顾,可撞上栅栏的瞬间,铁栏上落了一把金色的锁。
言溯倒在地上,竭尽全力,嗓子里溢出一丝苦痛而模糊的音节:“她要自杀!”
伯特在同一时间察觉到不对,飞奔过去阻拦,可铁栏上落了锁,钥匙环套在甄爱的手指上。他手臂伸过栅栏,猛地去抓。甄爱飞速退后一步。
他的指尖掠过那把金色的小钥匙,金属片带了火场的高温,却让他的心一度度发凉。
“C,把钥匙给我!”
甄爱幽静看他,不予回应。
伯特气得差点发狂,双手抓住白色铁栏,狠狠一推。栏杆极轻地晃了一下,巍然不动,并没像往常那样被他轻而易举地推倒。
他心一震,蓦然想起甄爱喂他喝酒的画面。他超凡的能量被抑制,此刻的力量相当于普通人。
他也不能近距离用枪,一丁点火星就会引起大燃烧。难怪她自动自发去倒汽油,原来是早不想活了。
螺旋走廊变成了火海,由于铁栅栏有底座,两边的牢笼倒没进多少,全缓缓流到最后这件房里。亏得随从及时扑火,挖了砂石拦住。
躲在牢笼里的女人们望着外面的火光凄厉尖叫,而身处最危险地带的甄爱却安安静静。
伯特全然没料到她来这么一出,一时间恨得胸腔如刀剜般发疼,猛地发力,狠狠摇晃栏杆:“把钥匙给我!”
甄爱静静的,淡淡笑了:“B,你不是很喜欢听我尖叫吗?等火烧到我身上,我就惨叫给你听,送你最后的礼物。”
“不!”伯特凶狠打断她,不敢想象她被火烧死的画面。这辈子他头一次发慌,心在止不住地颤,竭力克制下来,冲她微笑,
“C,你乖,听话好不好?你出来。有什么不开心,我们出去再说。”他说得极缓极重,诚恳得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她看,“你不开心,就过来打我骂我,像小时候一样,你发泄出来。你出来,出来再说!”
甄爱不语,空空茫茫。伯特被她的眼神看得发凉,火光把她的脸颊染得绯红,可他只看到一种苍白的情绪:万念俱灰。
满世界的汽油味熏得甄爱头晕,热风气流卷着她的裙子像白蝴蝶般飞舞,她瘦弱的身子轻轻晃了一下。伯特心惊胆战,伸手去捞,还是抓空:“你站稳了,别倒下。”
地上都是汽油,他生怕她粘上。
甄爱漠漠的,不作声。她早就料到,她不走,伯特也不会离开。
他不肯走,就会被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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