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蕙畹并没有轻松几天,杨紫安和洪先生于四月十六也回了平安城,杨紫青原想留下紫安相伴,可想到王叔夫妇,膝下只紫安一个嫡子,又兼王妃的身体,近些年越发不好,以孝治天下,乃大燕的传统,故放了他回去。
洪先生因一贯不喜京城官场,所以才只挂了翰林学士和太子太傅的闲职,在平安城呆了大半年,洪先生对这里的淳朴民风和清明官场,甚是心仪。皇上如今已经长大,也没什么需要他教的了,以后当以天下为师。
虽觉得皇上的聪明处比博惠还差一点,但洪先生也很清楚,他完全可以称得上是一位千古明君,虽年龄不大,但杀罚果断比先帝还要冷厉几分,所谓乱时用峻法,洪先生深以为然。
正是如此,才有前些年大乱后,如今的大燕初定,不过洪先生躲出京城,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皇上即将大婚,这大婚的人选,可干系重大,未免太后来问询自己,洪先生只能躲出来。
太后的心思,洪先生略知一二,虽说太后是个难得的聪慧女子,但于某些事上,依然有些糊涂,她和洪先生透过口风,想给皇上选自家的侄女为后,洪先生非常清楚,即使是危难时一起走过来的母子,皇上也必不会依从。
皇上虽年轻,却是个心机深沉,有远见卓识的君王,太后的家族本就是本朝世代大族,出了尊贵的太后,再出一个皇后,外戚做大,指日可待。以圣上的聪敏,绝不会让事情发展到那一步,所以,洪先生怕到时夹在他们母子中间,左右为难,知道先躲出京才是上上策。
再说他也着实放不小博惠的学业,临行,皇上和他说过,博惠是个可造的大才,让他好好教导,洪先生知道,皇上一向目下无尘,高傲非常,这样赞一个孩子,倒令他也不禁奇怪。
皇上倒也没让他猜测,而是给他说了第一次见博惠的情景,洪先生才恍然大悟,这时也才大约明白过来,张云昊那个探花郎,虽说有真才实学,但没有博惠,恐也入不了皇上的眼,内心很是欣慰,毕竟是自己最得意的弟子,被皇上称赞,这种感觉还是很不错的。因此,他随着平安王父子一起回了平安城,以后至少有三年的时间,能好好教导博惠。
平安王夫子和洪先生回来的当天,就听说张家已经定了嫁娶吉日,杨奇遂命管家去备一份厚礼,遣了二管家亲自送过去,也算自己的一份心意。二管家得了差,急忙去置办,却在外面被要回自己院子的杨紫安叫住叮嘱他道:
“你顺便瞧瞧博惠现如今作什么呢,若空闲,让他过来一趟,说我给他捎好物件来了”
二管家答应一声,匆忙去了,春花在一边笑道:
“世子爷,您这刚回来,就去寻博惠公子,可见是想念的紧了,这不过几天没见罢了,若以后博惠公子金榜题名进了官,当了封疆大吏,哪里还能天天一处呢,到那时可怎好?”
杨紫安瞥了她一眼:
“你们越发胆子大了”
春花忙低头下去,和博惠打趣惯了,倒忘了世子爷一向规矩大,除了博惠公子在的时候,可以说笑几句,常日也不喜玩闹的,杨紫安扫了她一眼,低声道:
“这个我也想过的,和博惠仿佛是前世的缘分,一时一刻也不想分开,皇上说了,以后留博惠在京城,那时节我势必也是要在京的,故此,我们还能在一处”
说着已经到了自己的院子,竟自走了进去,夏荷冬雪这一阵子清闲的很了,这时急忙跟进去伺候,春花秋月落在后面,秋月低声道:
“春花姐,我怎瞧着世子爷对博惠公子太好了些,说的话倒像那戏文里的才子佳人一般”
春花呸一口道:
“作死的小蹄子,你在这里敢编排主子们的不是,哪里来的才子佳人,世子爷和博惠公子都是真真的男人,由得你胡沁,小心爷听到了,打你一顿板子,你就知道厉害了”
秋月吐吐舌头忙住了嘴。话说二管家带了礼物直接去了张家,张云卿兄弟得了信,不免唬了一跳,急忙迎了出来,请二管家堂屋奉茶,二管家忙辞了道:
“两位大人不必如此客气,府里还有差事未了,不过来的时候,世子爷特特吩咐了,让瞧瞧博惠公子做什么呢,若是空闲,这就随我一起回府吧,世子爷说捎了几件玩意儿给他”
张云卿兄弟对看一眼,急忙差人去后面叫蕙畹出来,蕙畹此时在后院正闲着无聊,边喂兔子,边逗自己的小弟玩耍,午后时分,阳光正好,刘氏院子东侧,用木栅栏搭了两个小巧的兔子窝,小弟被婆子抱在怀里,看蕙畹用胡萝卜喂兔子。
宝宝大概觉的新鲜有趣,大眼睛瞪的圆圆的,一瞬不瞬看着蕙畹手里的胡萝卜,两只兔子显然已经被蕙畹喂熟了,张开三瓣嘴咔的一声就咬了一块下去,咯吱!咯吱!嚼的甚响,逗得宝宝发出咯!咯!咯!的一连串清脆的笑声,兼手舞足蹈,依依呀呀表达着只有他自己明白的意思。
刘氏在廊檐下和吴大娘正说事情,听到笑声,抬头看过去,不禁失笑,吴大娘笑道:
“要说三公子倒真是个有耐心法的,你看她哄小少爷玩的情境,倒是有趣的紧。”
一句话未了,外面进来一个婆子施礼道:
“夫人,前面平安王府来人了,让三公子跟着过去呢,说是世子爷回来了,给公子捎了玩意儿”
蕙畹听了,急忙站起来道:
“世子哥哥回来了”
说着就要往外跑,刘氏急忙叫住她道:
“你且等会儿,秋桂,服侍着她先换了衣服再去”
蕙畹这才低头看了看自己,不禁嘿嘿笑了,整日家里呆着也不出去,蕙畹嫌那袍子行动不便,只穿了一件葱绿的稠裤和短褂,倒也自在舒服,这身出去见客,可万万使不得的,急忙辞了刘氏,回房去换袍子,看着她的身影走出去,刘氏不禁暗暗叹息,吴大娘道:
“这世子爷倒是一时一刻都惦记着三公子,听秋桂说,在京城的时候,一饮一食,穿戴起卧,都和世子爷在一处的,世子爷待三公子真是个好的”
刘氏道:
“正是这样,我才担心呢,算了,不说这个,横竖现在还小些,你接着说,二十七嫁妆进来之后……”
蕙畹即来了平安王府,必然要按礼数先要见过洪先生的。大约旅途劳顿,洪先生不过问了他几句功课,也就放了他,蕙畹不禁暗暗松口气,随后进了杨紫安的院子。
杨紫安正在东次间的沿炕上靠着吃茶,蕙畹上前见礼毕,在杨紫安对面坐了,蕙畹才坐下,杨紫安拉着她的手,上下看了片刻道:
“瞧着像是瘦了些”
蕙畹撇撇嘴道:
“才不过几日光景而已,即使瘦了,哪里是瞧的出来的,更何况,我真真还胖了些呢”
杨紫安微一挑眉,又细细打量了她几眼,见今儿穿着一件雨过天晴葫芦缠枝的缂丝袍,腰间系明蓝色丝绦,下摆处垂着一只带珠翠茄楠香佩,并一个红缎镶珠的荷包,面似银盆,双眸闪亮,两颊处有些婴儿肥,圆嘟嘟的甚是可爱,仔细瞧,倒真的胖了一些,自己刚才一打眼,瞧着瘦,大约是换了轻薄春衫的缘故,不禁莞尔。
不一时冬雪上了茶来,蕙畹扫了一眼侧面的长案,并没看见什么礼物的影子,正想暗暗腹诽几句,春花和秋月端着盒子走了进来,放在炕桌上。蕙畹眼睛一亮,目光投向桌上的盒子,眼巴巴的望着杨紫安,心道:既然是给我的礼物,你怎的也不发话。
杨紫安抬眼看到她的表情,不禁笑了,伸手打开上面的两个盒子。蕙畹探头看去,一个里面装着黄杨木雕笔添,一个装着文竹贴花水丞,不禁一愣,这两个她识得,是皇上平日用过的,遂抬头疑惑的看着杨紫安,杨紫安伸手点点他的额头道:
“你这鬼灵精,皇兄的东西,你也能弄了来,从今天起,我算真服了你,这是我出京时,皇上特意赏下来给你的,说每次他写字,你都盯着这两样,眼珠子下死力的瞧,定是爱的狠了,所谓宝剑赠英雄,这两样给了你倒也不亏”
下面几个丫头都低低轻笑起来,蕙畹不免脸一红,其实她盯着这两样看,完全是觉得这两样真是巧夺天工,估摸着值不少钱,没想到却被杨紫青看在眼里,不过,虽被笑了去,结果却蛮好的,这两样最终归了自己,虽是御赐的不能卖,但哪天寻机会去古董店打听一下行情,也不错。
遂小心的盖上盒子,放在一边,抬头又看向杨紫安。杨紫安嘴角上扬,牵起一丝笑意,从怀里拿出一个银质雕花怀表递给她:
“这是洋人进贡来,太后赏下的,我看着新奇,就留了给你,你素日里就认不大清时辰,这样也更方便些”
蕙畹接过细细把玩,正面是嵌白玉的仕女图,背面镂空雕花,可见里面精密繁杂的机芯,这个东西在这个时代,的确是有银子也买不来的稀罕物件,她也只在尚书房和皇上起座的暖阁看到过西洋的钟表,可见不是寻常能得的,急忙下了炕,谄媚的一鞠躬道:
“博惠谢世子哥哥惦记,这个正是救了我的,最实在的好东西”
杨紫安笑着点点她的额头,些许问了些这几天都做什么,两人说笑一会儿,就到了晚膳时分,除非大宴或年节,平安王府平日里都是各吃各的,每院都有自己独立的小厨房,倒也便利。
杨紫安留了蕙畹吃饭,饭毕,蕙畹打量杨紫安有些倦怠了,遂起身告辞,杨紫安也没留,反正明儿她还要来府里和自己一起读书的。
有了皇上认可,洪先生越加悉心严厉的教授蕙畹,这次更糟,身边没有了众多枪手,每每罚抄,都令蕙畹苦不堪言,最后终于寻了一个彻底的解决之道,那就是索性打叠起十万分的精神,来学好也就是了。
折腾一阵,这才算真正认真起来,有前世的基础和这世的聪敏,加上的确刻苦用功了,蕙畹的进步是巨大的。
不仅洪先生常常带着笑容,满意的颔首,就是那琴艺的师傅也暗暗纳闷,以前教这个博惠公子,可头疼的紧,虽是伴读,可世子爷甚是着紧,这个博惠公子虽古灵精怪的,偏于乐理上甚是不通,教了半年,连宫商角徽羽也弄不懂。
说实话,虽在诗书上素有名声,琴艺上,实实是块朽木,可谁知,从京里回来后,仿佛变了个样,虽不能说多天才,但至少认真对待了,不像以前那样惫懒,又兼本来就是个聪慧的,到学的很有些样子了。
小叔婚后一个月,就携了妻子去江南上任,博文、博武、贺家兄弟和宗民宗伟,继续在府学念书,刘家也举家搬来了平安城里安家,和张家离的不远,往来甚是方便。刘三舅的生意也越做越大,如今在平安城里也是数得上的。
三年后,平安府可巧出缺了一个正八品府经历,刘东林保荐,张云卿原地不动,直接升了上去,虽说仍不入流,但已经是连跳两级很不得了了,蕙畹也满了十岁,而杨紫安十七了。
又是一年春,平安王府后面宽阔的教场上,传来一阵清脆的吆喝声:
“驾!小白,快追上去,快啊!咱们不能让大黑小瞧了去。”
声音清脆,有些气急败坏,午后的阳光穿过教场旁大树的枝桠,照下来,印下斑驳的阴影,教场上跑着两匹马,前面一匹通体黝黑,高高壮壮,神气活现,马上坐着一个身穿白色锦缎骑装的少年,阳光化作缕缕金光,照在他的身上脸上,俊秀的五官和矫健的身姿,显得更加璀璨夺目,如果细看的话,会看到他脸上掩不住的笑意和眼中促狭。
后面的一匹白色的小马就跑得慢多了,不过也莫怪,马上的人儿也不大,看上去不过十岁左右,粉妆玉琢的一个小公子,穿着一件大红的骑服,手里握着小马鞭,虽然高高扬起,却始终没有落下,只出口吆喝恐吓着胯下的小白马。
小白马仿佛也知道主人不舍得打它,故也不怎么出力,只一路小跑不紧不慢的尾随着前面的大黑马,很搞笑的场景,却是平安王府教场,近一年来,经常能看到的场景,不错,这两位正是杨紫安和蕙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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