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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王冷冷地说：“好儿子, 对不起了, 可是，我从来不会让让我不痛快的人痛快。”
“洛, 你要杀了他？”劳埃德问道。
女王看了一眼外面，再过三十分钟就能到达目的地了：“我要让那个神子也尝尝, 失去心爱的人是什么滋味。”
她看见劳埃德站在原地没有动, 又说：“你又何必惺惺作态呢, 难道你不是比我更想让他死？”
元秉这时候明白了他们的意图, 忙说：“别杀我, 你们刚刚答应了等回到虫族以后, 就送我回神子那里的。”
“哟，这个时候又认为自己是个人类，不是个虫族了？”女王嘲笑道, “放心，你还能活个几分钟。”
这时, 远方的星球驶来几艘巨大的飞船。确认了星舰上是女王以后，他们将飞船与星舰对接，要把星舰上的三人都接到了飞船上去。
劳埃德拒绝了登船的邀请，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样的心境拒绝的。
总之, 他认为自己既不属于人类，也不属于虫族，只属于神殿。
而现在神殿既然毁了, 那么他似乎也就不属于任何一方了。
当然, 他还有一个无论如何也不能放下的牵挂。
神殿既然没了, 那么神子一个人就代表了整个玄教。
劳埃德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星舰里，望向陶然所在的那一队列星舰。
陶然自然不知道劳埃德在做什么，也不想知道。
他向女王的飞船发去了通讯请求，虫族下属点了同意以后，陶然的全息影像就出现在飞船里。
“你现在应该兑现你的承诺了，把格雷斯还给我。”陶然说。
女王笑出了声：“急什么，现在就还，就看你……接不接地住了。”
陶然敏感道：“你什么意思？”
女王没有回答，但是她身边的元秉却悄悄地递给他一个眼神，让他放心。
陶然便放下了心，静观其变，想要看看女王又准备刷什么花招。
“格雷斯，你说，我如果把你直接丢进太空会怎么样？”女王把胳膊枕在下巴下面。
元秉的身体好像一瞬间僵硬了，他低下头，好像是因为太过恐惧而说不出话来了。
“不肯说？那你来说吧。”女王随手指了一个虫族。
“是，”那个虫族愣了一下，开始述说起来，“不穿防护服直接暴露在太空中，是极其致命的。首先，真空环境会将你身体里的空气全部抽离，你的肺部会在极大的压强差下爆炸，血管也同样会爆炸。你在短短的十几秒内就将死去，而造成你死亡的，不仅只有缺氧这一个因素，还有极度的寒冷。你的躯体会冻的又硬又脆，轻易地就会被宇宙中的细小漂浮物撞成碎片。”
这个虫族并没有夸大其词，只是平板无波地叙述，然而，他这样平静的态度，反而使听众感到更加毛骨悚然。
显示器里，映射出来的是浩瀚无垠，广不可测的宇宙，任何存在在它面前，都显得无比苍白渺小。
“你不可以这么做！”即使刚刚被元秉安抚了，但是陶然听到了那样的描述，还是忍不住想象元秉会落到那样的下场里，因为太过在乎，所以恐慌。
女王哈哈大笑道：“听见了没，格雷斯，那就是你的归宿。”
一直低着头的元秉在这时抬起头来。
神态平静，无悲无喜。
女王愣住了。
面前的人简直像换了个灵魂，跟刚才的他判若两人。
“你……”
“是不是很奇怪，我刚刚怎么不是这样？”元秉道，他这话不像是在诚心问女王，更像是在自问自答。
因为没有等女王说话，他就把答案道了出来：“因为……之前和现在不一样。现在离虫族的领土很近，近到，足以让我做出些什么。而之前，我们在空荡荡的太空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元秉说出这句话的同时，所有人的脑海里都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将要跳出来。
女王思考了一下他这句话透露出来的深层含义，得出来一个可怕的猜想。
“这……不可能！你想对虫族不轨？简直是痴心妄想！你以为凭借你一个人的力量，能够做出什么改变吗？”
元秉淡淡地说：“你试试就知道了。”
“把他给我抓起来！”女王伸出手指挥道，虫族们立刻上前，想要阻止元秉接下来的一切举动。
“格雷斯！”陶然透过屏幕，忧心的看着他。
元秉笑了笑，伸出一只手向他摆了几下。
看见元秉让他不要过去，之前约好了，要配合对方的行动的陶然只好强迫自己立在原地。
说时迟，那时快，元秉忽然冲向了虫族女王。
他在内心镇定地吩咐。
就在那电光火石的一瞬间，陶然忽然福至心灵——刚刚格雷斯冲他摆手，意思不是说让他不要过去，而是……再见。
再见。
这两个字出现在他的意识中时，他整个人都被一种可怖的情绪给摄住了。
漆黑的绝望包裹住了他，令他呼吸困难，动作滞涩。
他拼命鼓动着自己全身上下所有的肌肉，可惜事实是，他僵立在了原地，一动不动。而视线却清晰无比，将眼前发生的一切都放大、放慢给他看。
他看见格雷斯冲了过去，被护卫们用武器刺透身体。
看见他满身鲜血地倒下，最后一眼看向的是自己这里，眼神晦暗不明，似乎掺杂了无数情绪。
看见爆炸的火光顷刻间淹没了整艘飞船，而船上的人甚至没有一点呼吸的机会就被无情地吞没。
看见爆炸以女王乘坐的飞船为原点，向远方蔓延出一条望不见尽头的射线，将虫族最为重视的首都星毁灭地什么都不剩下。
而因为这一切都是在宇宙中进行的。
这残酷的一切甚至只是沉默地上演着，连喧嚣的声音都听不见。
“快后退！”星舰上的舰长反映了过来，指挥着员工躲开爆炸的余波，“等它过来的时候，躲也晚了。”
这时，成了一尊无心的石头的陶然却突然说：“你们去别的星舰上。”
“什么？”
“去别的星舰上。”
舰长猜出了他的意图，难以置信道：“神子，绝对不可以啊！”
其他员工也都纷纷道：“即使您是神子，也不可能在这样的爆炸里活下来的！”
“给你们五秒钟时间，滚。”陶然面无表情地说，同时伸出手将一个试图拉他的人拍到墙壁上。
他这个时候，已经不能算是固执，只能说是偏执了。
船员们不敢反抗，怕被盛怒之下的神子丢出太空，只得听从他的命令，惴惴不安地走了。
等所有人都离开以后，陶然驾驶着星舰，就直直地向着爆炸处冲去。
爆炸的光芒太亮了，快要刺瞎了他的双眼，然而他不肯闭上，就这么直直地，狠命地向前冲——他的目标很明确，冲到火里去，冲到格雷斯所在的地方。
然后质问他，为什么不经过自己的同意，就抛下自己。
“砰！”两艘星舰相撞，彼此都向后退了很远。
“你不要命了？！”劳埃德向陶然发出通讯请求，然而陶然不肯同意，控制好星舰之后，调转了方向，继续往火光里冲。
劳埃德再一次上前撞开了他。
陶然并不气馁，只是默默地把功率调到最大。
这次他的速度快的像是在飞一眼，劳埃德眼看就要赶不上他，心一横，闭上了眼睛，控制星舰往旁边撞去。
“黎行，黎行……”劳埃德喃喃地念着这个名字，被陶然的星舰撞到了爆炸之中，须臾间灰飞烟灭了。
而陶然刚想继续，忽然注意到胸口的口袋里，有什么东西，一直在震动个不停。
他怔怔地看着胸前的口袋，半晌，将里面的一个小小的信封拿了出来。
展开信封，里面有着薄薄的一张信纸，是格雷斯最爱用的，最朴素无华的白纸。
陶然拿着那张纸的手在发抖，他觉得很奇怪，这张纸为什么这么重，重得他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也快要拿不动它。
漆黑的瞳孔看着那张白纸，纸张的小小影子刚好倒映在了他双眸中间的白色光点中。
他记得格雷斯曾经笑着和他说，他的眼睛里，像是藏了两个月亮。
“你骗我……”陶然忽然开口了，嗓音沙哑无比，蹦出来的音节几乎连不成一个完整的句子，“我恨你……”
陶然看到了信纸上的日期，写于星历2044年12月23日，正是他和格雷斯用信交流的最后一次。
当时他还埋怨他，为什么不愿给自己写点更多的东西。
现在看来，他早就把一切都安排好了，甚至连告别的信也都写好了。就等着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把信寄给他。
“我恨你。”陶然无声地，又说了一遍，将信纸握在手中，想要碾碎成齑粉。
——人都已经没了，要信又有何用？
最终还是没有忍得下心。
他把信纸紧紧地捏在手心，不知道自己究竟要等到多少年后，才有勇气去看它。
“神子大人……？”之前的舰长通过星舰内部的通讯系统，轻轻地呼喊了他一下。
陶然转身，下达命令：“回程。”
用背影面对众人的一刹那，泪水却不受控制地流了满脸。
陶然紧紧地咬着自己的牙齿，咬的口腔里，都渗满了血。
苦腥味从喉咙一路向下，一直苦遍了整个身心。
莫回头。
*
几百年后。
联邦的特罗亚中学内，一群少年少女们正围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讨论着。
“神子大人真的飞升了吗？”
“一定是的，陶然神子大人是黎行之后，唯一的真神，但他比黎行强多了，黎行死了。可是他，是许多人看着飞升了的。”
女生有些不悦：“黎行是为了所有人而死，你怎么看不起他！”
“我没有看不起他，”男生说，“不过陶然也是为国为民，是星际所有人类的精神领袖，我更崇拜他，有错吗？”
“两位真神中，我也最崇拜陶然了。”
“我也是我也是。”
一群人应和道，开始吹嘘谁知道的关于陶然的丰功伟绩比较多。
一位文静的女生却托着下巴，安静地看着窗外。
唔，她想，神明其实并不关心那些丰功伟绩吧。神明漫长的一生中，最最在意的，应该只是传说中的那个人而已。
据说，那个人牺牲前，曾经给神明留下了一封绝笔信，而神明大人天不怕地不怕了一辈子，却直到飞升，也没有敢打开那封信。
不知道那封信，现在在哪里呢？
恐怕是早就被岁月侵蚀，化为尘埃了吧……
女生笑了一下，把这一切都当做是自己胡乱的猜想。
而她所想的那封信，此刻，正被一双手打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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