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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少卿,叫了这么多年,还是‘少卿’这两个字叫起来最顺口啊。”杨昭骑着马,慢慢悠悠地踱着,有一下没一下地晃晃缰绳,十分悠闲,仿佛他是出外踏青游玩,而不是在执行公务。
莲静直视前方,只顾走自己的路,不开口答话。
“吉少卿似乎不太喜欢这趟行程呀。今日天光明媚,秋高气爽,景色怡人,正是出游的好时节,少卿怎还闷闷不乐呢?”
莲静乜他一眼:“杨侍郎,我们是奉陛下之命出迎东平郡王,不是来郊游的。”
杨昭点头:“是呀,出京远道来迎接东平郡王,也难怪少卿不乐。可惜陛下未准许太仆卿亲迎,不然少卿也不必受此委屈。”
此番安禄山进京,其子太仆卿安庆宗请求出京迎接父亲,杨昭以“安庆宗为圣驾伺服,不宜礼于臣子,且安庆宗在京实为质子,不该离去京畿”为由,让皇帝驳回了安庆宗之请;又说太仆卿虽不宜出迎,太仆少卿却未为不可,以示陛下恩宠殊荣。皇帝竟允了他的提议,派莲静领仪仗出京迎接安禄山,并让杨昭及与安禄山叙了亲戚的杨氏诸人同行。
杨昭打的什么主意,莲静岂会不知。自从他从太史监守塔归来,收敛锋芒,韬光养晦,沉默少言,人人都道他吃了苦头知道其中利害了。偏偏这杨昭还处处与他为难,百般试探,非探出他的破绽不可。这回安禄山进京,杨照料他与安禄山仇怨深重欲除之而后快,故意让他出京来迎接安禄山,便是有意要探他的底线。
莲静淡然回答:“能奉陛下之命与杨侍郎等同迎东平郡王是下官之幸,怎能说是委屈呢?下官只怕礼数不周怠慢了郡王,折损陛下颜面,所以心有惴惴无心赏景。哪像杨侍郎见多了大场面,又与郡王有甥舅之亲,成竹在胸,当然心中畅悦。届时还望侍郎提点照顾,莫叫下官失礼于郡王啊。”
杨昭笑道:“不敢当不敢当,下官自当全力协助少卿。只是这事能不能顺顺当当地办成,还要看少卿自己的分寸。”
莲静略一颔首:“下官必定小心谨慎,仍有疏漏,就要靠杨侍郎指教帮忙了。”
“好说好说,吉少卿不必客气。”杨昭边说边打量他,但他只是一贯的淡然表情,既瞧不出暗藏心思惺惺作态,也瞧不出真心实意并无虚言。
迎接的队伍行至骊山东面十余里的戏水,前方驿路来报安禄山就在数里之外,遂止于戏水西岸,等待安禄山一行。半个时辰之后安禄山也到了戏水,随行不过百来人,安庆绪这次并未跟随。
莲静暗暗舒了口气。
安禄山初见莲静略显不悦,大概是还记着上回的不快。但莲静礼数周全态度恭谨,又有杨昭、杨锜、虢国秦国夫人等在场,不好发作,也客套地虚应了几句。在戏水逗留片刻,略加休整,便往皇帝所在的望春宫前行。
安禄山此次进京,名目是像皇帝献战利俘虏。安禄山屡与奚、契丹作战,得俘虏甚多,数献酋长首级,前后已有四次,因而这回请求进京献捷。但有传言说安禄山这些战果并非正正当当地打仗得来,而是欺骗奚和契丹的部落首领,先假意示好,诱骗各部首领相会,设宴款待,却在酒中动手脚,趁来宾醉倒将头领斩首士兵坑杀,奚和契丹各部因此对中原大唐多有恶声怨言。
皇帝哪管这些,只看到安禄山战功卓著,更加欢喜,不但亲自驾幸东郊望春宫等候安禄山到来,还命有司在昭应、京都亲仁坊分别为他建造新第。杨氏众人至戏水迎接,冠盖蔽野,隆宠逾制。一时朝中无人能比安禄山更得帝心,恩幸冠绝朝野,百官纷纷巴结讨好,与安禄山结交,连原来屡次进言安禄山有反心的太仆少卿吉镇安也借着太仆卿安庆宗的关系和安禄山冰释前嫌。安禄山在亲仁坊的新宅第,从砌房到布置,吉镇安出了不少力气。
“果然是天家手笔,华丽非凡,可与皇宫比肩,咱们寻常人家的陋舍小院哪里能比哟!”秦国夫人隔着马车上的轻纱帘子看向已初具规模的安禄山新第,不无羡慕地赞叹。此时新宅尚未完全竣工,宅内工匠来往穿梭,忙着趁天色未黑透之前收拾停当。院门大开,院子里还堆着木材砖瓦和家什器皿,一名奉命监工的宦官扯着尖利的嗓子吆喝:“喂,你们两个!怎么把这两座金银平脱屏风也搬到院子里来了?这可是陛下御赐的宝贝!还不快搬回屋里去,要是有半点污损破坏,你们谁担得起呀!”
所谓金银平脱,就是在漆器上镶嵌金银薄片装饰,当时金银及其珍贵,以金银装饰的器物都十分贵重,少有人能用得起。秦国夫人远远瞅一眼那两架金银平脱屏风,长宽都足有两人多长,不由赞道:“哎呀,这屏风少说也有一丈五六尺见方,镶满金银,真是价值连城!陛下一下子就赐了两座,一金一银,这安禄山好大的气派,令人望尘莫及呀!”
一旁虢国夫人不悦道:“三妹,一个蛮夷胡人,不过靠陛下一时欢心得了几件赏赐,有什么好羡慕的?你要是喜欢这金银平脱的屏风,明儿个我买两架送你。”
秦国夫人微微一笑:“二姐出手果然大方,只是……我记得你家里那架银平脱屏风,也不过——”她抬手在自己头顶处比了比,“这么高罢?”
虢国夫人正要发怒,被坐在两人之间的韩国夫人止住:“你们俩做什么呢?亲姐妹俩还为了一个胡人斗气呀?还不快坐下!这马车帘子薄,叫外头的人听见看见,岂不嘲笑我们杨家?”
韩国夫人身为长姐,两个妹子当然都不能不卖她面子,于是各自哼了一声,坐下不再争吵。这时只见纱帘外头出现一个骑马的人影,问道:“前头有一棵大灯树,三位夫人要出来观看么?”正是与她们一同出游的杨昭。
三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远远一棵十来丈高的大灯树,缀满各式彩灯,远看火树银花,十分绚丽。秦国夫人嫌纱帘妨碍,索性掀开帘子去看,无奈那灯树还在远处,被亭台楼阁阻挡,只能看到树梢一点。她问杨昭:“三哥,那灯树在哪里?我们走近些去看罢,此处看不全哪。”
杨昭道:“灯树搭在西市南面,我们正朝哪边去呢,但人多路挤,行走缓慢,三位夫人先观赏远景,也别有一番情趣。”
秦国夫人道:“远远地看个树梢有什么意思!”她探出头看了看前方拥挤的车马人潮,不由皱眉,“今儿个都十六了,怎么还这么多人?”就是怕人多拥挤,五家才避开元宵选正月十六夜游,没想到还是人山人海。
杨昭笑道:“人说十六的月亮比十五圆,昨日灯会隆盛,今日余热未了,仍然这般热闹,足见京师繁盛兴平。三位夫人只管在车上坐着看景,这开路的任务就交给小弟和二位兄长罢。”
前方杨铦杨锜策马并行,杨昭便在后护着马车。除了三位国夫人乘坐的车外,后头还有杨铦杨锜的家眷,再加上随行的奴仆护卫,队伍足足有近十丈长,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西市行进。一路上虽然人多,但平常人看这阵仗知道是达官贵人,纷纷避让,倒也行得顺利。到了西市东口却突然受了阻碍,迟迟不得进。
秦国夫人等得不耐烦了,探出头去张望,只见前面一大群人围在一起,把西市门都堵住了,隔得太远看不清,只听到有争吵声传来。秦国夫人问车旁的杨昭:“三哥,前面出什么事了?怎么停滞不前?”
杨昭答道:“是两路人马同时要过西市门,谁也不让,争抢起来了。”
车内虢国夫人撇嘴道:“谁这么大胆子敢和咱们家抢道?赶到一边去就是了。”
杨昭笑道:“若是平常人家的车马,当然不敢和三位夫人争抢,但这车队是广平公主鸾驾,不好冒犯。”
虢国夫人嗤道:“广平公主?前几日还托我帮她表妹说话,这会儿倒逞起威风来了。叫前头的人让一让,把车赶过去,让我来会会这个公主。”
虢国夫人一向盛气凌人说一不二,前方随从立刻向两边退开给马车让开一条道,直行到最前头西市门前和广平公主扈从相遇。那一边广平公主也从后头上来了,和驸马等人骑着马,怒气冲冲地要来理论。
杨昭远远看见对面广平公主一行四人四马,左边领头的两骑是公主和驸马程昌裔,右边跟随着两名年轻男女。杨昭望着那衣着鲜亮的一男一女,蹙起双眉。
车里秦国夫人轻声问韩国夫人:“广平公主身后那年轻的小娘子是谁?好生俊俏哩!”
韩国夫人道:“你就知道看俊俏的小娘子!那是广平公主的舅家表妹,也是陛下赐了封号的县主呢。”
虢国夫人冷声道:“想来广平公主求我帮她说话的就是这位县主表妹了。事情还没办成就忘了根本,耀武扬威起来,她还真当这个仪宾是十拿九稳了?”
“仪宾?”秦国夫人仔细看公主身后的那名年轻男子,“那不是吉少卿么?难道广平公主相中的妹夫就是他?”
虢国夫人冷笑:“可惜只是一头热,要不然也不需求我向陛下请命,就是想借陛下之手强扭这根瓜呢。”
“看不出吉少卿这么有桃花运呢,到哪里都有美人倾心于他。上回还只是个侍婢,这回就来了个县主了,不知下回是不是要郡主啊公主啊的都来了?”秦国夫人玩笑道,转头去看杨昭,却发现他面色阴沉,十分不悦。
秦国夫人想起上回强夺吉镇安侍婢明珠一事,又见杨昭这般神色,心里咯噔一下,戏道:“三哥,这回你是不是又想把人家的妻室夺过来?妹妹我可没有那个本事帮你求到一名县主呀!”
韩国夫人和虢国夫人也见过明珠,从秦国夫人那里听说了杨昭夺人妾侍之事,听秦国夫人这么说,韩国夫人只是一笑:“三弟,你和那吉少卿有什么深仇大恨不成?非得夺人家妻室?”虢国夫人则沉着一张俏脸,一言不发。
秦国夫人见虢国夫人模样,添油加醋道:“三哥,上回只是个侍婢,县主怎么着也能当吉少卿的正妻。三哥若是中意她,小妹去向陛下说说,反正三哥现在也正室虚悬,陛下必定答允,如何呀?”
虢国夫人丽颜冰冷:“吉少卿本就不愿结这门亲事,三弟夺过来不正好称了他的心意?”
韩国夫人见两个妹子又较上了劲,忙打圆场:“你们俩胡说什么呢!说得好像三弟真要故意和吉少卿过不去、强抢他的妻妾似的!三弟,你别理她们俩的胡言乱语。”
杨昭却不说话,神色镇定下来,策马往前走了几步。那边公主亲自出马,杨氏仆从仍不肯让道,公主大怒,挥鞭打马就要硬闯,鞭子扫到好几名杨氏家奴。虢国夫人见状也怒由心生,指使车夫道:“跟我用强?我们也冲过去,看看是她一匹马厉害,还是我四匹马厉害!”她们乘坐的马车套了四匹高头骏马,冲撞起来力道定比公主单人单马强上许多。
那车夫也是个有恃无恐的主儿,听虢国夫人这么吩咐,当即响起马鞭赶着四马大车往前冲,前方人员纷纷避让。公主金枝玉叶,哪容得人对自己这般无礼,不顾身旁驸马县主劝阻,策马往西市门内直奔,驸马等只得紧随其后护着公主。眼看马车和那边的四人四骑就一同到了西市门前,堵着门进不去了。公主挥鞭直打,好几下打在拉车骏马的头上,打得马惊叫连连向后退却。车夫毕竟是下人,不敢以牙还牙鞭打公主坐骑,回头想请示主人,正看到杨昭骑马与自己并行,便问:“阿郎,这可如何是好?”
杨昭抬手,冲公主身后的县主指了指。
车夫会意,扬起鞭子朝县主的马招呼过去。那马挨了一鞭,脑袋一晃,马上县主身子不稳向右侧倒去,她身旁的莲静急忙伸手搀扶,县主正倒在他怀中。
杨昭怒骂道:“蠢货!往那边打!”又指了指左侧的公主。
车夫得了主人命令,肆无忌惮,鞭子向左横扫过去,把县主的马打得撞上左侧驸马。驸马侧身保护公主,又被县主的马一撞,两人双双跌下马去。马受了惊又叫又跳,几乎踢到公主驸马。两人在马蹄下连连闪躲,好不狼狈,驸马还挨了几下鞭子,直到周围随从赶过来制住惊马才得以脱险,被仆从扶到一旁。公主一让,杨家的车马便占得西市门,扬长而去。
莲静一开始便看到了杨昭指使车夫鞭打县主坐骑,杨昭从他面前经过时眼光似乎并不是看他,而是含着恶意盯着他身边的县主。莲静心里忐忑,下意识地护住县主,低头不看面前趾高气扬的杨氏诸人。直到队伍全过去了才抬起头来,老远还看见杨昭似乎回头朝县主这边观望。
公主驸马从马蹄下逃生,早已狼狈不堪,衣衫不整,面染脏污,驸马还被鞭打。公主哪里咽得下这口气,当下掉头直奔兴庆宫皇帝居处,向皇帝哭诉杨家仗势欺人以下犯上。
公主毕竟是皇帝的亲生女儿,皇帝立即传唤杨氏众人入宫觐见。杨氏五家及杨昭一干人等都同在西市夜游,听到传唤,一同来到兴庆宫见驾,一人不缺。
皇帝一见三位夫人,立即展开笑容,令内侍为其赐座,公主驸马等人却一直立在阙下。公主见这阵仗不由心虚,还未开始问话,皇帝对两方的态度便有了差别。
与三夫人寒暄一阵,皇帝才开始问话:“二姨,方才广平公主夜游过西市门,与你们的车马冲撞,是否有此事?”
虢国夫人惊道:“原来刚才在西市门口与我们撞到一起的是广平公主鸾驾,我还以为是哪家小门小户,争了一阵便给我们让开道了。哎呀公主,你这是……难道是我家手下家奴不知轻重,混乱中冒犯了公主?真是罪该万死,虢国给公主赔罪!”说着就要起身拜公主。
皇帝制止道:“既是家奴冒犯,二姨何罪?不必行此大礼。”
虢国夫人转向皇帝拜了一拜:“家奴失礼也是臣妾等管教无方,罪在臣妾。”
皇帝道:“家奴也有桀骜不服管教之人,犯错怎能都算在主人头上?如此说来,天下百姓皆朕子民,百姓犯罪,岂不都要算朕一份?”
虢国夫人拜道:“臣妾失言,陛下勿怪。”
皇帝微微一笑,不计其过,令虢国夫人回座。公主见皇帝如此袒护虢国夫人,想起先前听到关于他二人的一些风言风语,心想流言多半不是空穴来风,自己这回是白吃一个哑巴亏,别指望出这口气了。
皇帝虽然帮虢国夫人撇清了关系,但也不能不给公主一个说法,便说道:“公主千金之体,小小家奴竟也敢冒犯,这样的不驯之人留在二姨身边也只会给二姨添乱,二姨就将他交由公主处置罢。”
虢国夫人道:“当然当然,胆敢冒犯公主,该治他一个死罪!就算公主不处罚,臣妾也要杖毙那大胆恶奴给公主出出气!臣妾回头就把那恶奴绑缚公主府上,要杀要剐,听凭公主处置!”
公主心有不服,但知道父亲偏袒,也不好多说。倒是那县主新来京城,见识不多,不知虢国夫人权势隆宠,气愤道:“陛下!公主受惊堕马,驸马挨鞭,就拿一个小小的家奴问罪,臣妾不服!”
皇帝道:“家奴冒犯公主,他也只有一条命,难道还要为此株连其他人不成?”
县主愤愤地一指杨昭:“家奴斗胆,也是有主人撑腰!妾随公主出游,伴随公主身侧,亲眼看到这恶人指使家奴鞭打臣妾坐骑,意图袭击公主。一击不成,又来一击,臣妾坐骑受惊撞到驸马,驸马牵连公主坠下马去,险些被马蹄所伤!”
皇帝道:“县主莫妄自猜测,这位是当朝兵部侍郎,不是什么恶人。依卿所言,原来是驸马未保护公主周全,反而将公主拉下马,并非杨氏奴鞭及公主。”
县主见皇帝对她的话避重就轻,非但不责怪杨昭,还挑她的话头怪罪驸马,气愤不过,上前一步道:“陛下!妾所言句句属实,绝不是诬蔑这个兵部侍郎!他、他指使家奴行凶,这、这……”她忽地指向莲静,“吉少卿一直在妾近旁,也是亲眼目睹的,可以作证!”
莲静本是默默地低着头不说话,被她一指,人人都向他看来。他一抬头,正看到杨昭眯着眼看自己,冷冷的眼神,夹杂着恼怒、威胁、等待和观望。他心里一沉,又低下头去。
皇帝问:“杨卿怎会指使家奴鞭及公主。吉少卿,你当时在场,就把所闻所见说出来,好为杨卿洗清冤屈。”
莲静讷讷不言,县主拉着他催促道:“少卿,你快说呀!这侍郎目无尊上,冒犯公主,一定要治他的罪!”
莲静沉默良久,终于低着头回答道:“县主,你一定是看错了,杨侍郎堂堂四品命官,与公主又无冤无仇,怎么会意图对公主不利?侍郎定是指挥家奴赶马,家奴失手才伤及县主坐骑。至于波及公主驸马,更是意料之外。”
此言一出,不但为杨昭说了话,连那家奴的罪责也减轻了一等。县主又惊又怒,指着他道:“少卿!你、你……”话没说完,便委屈地落下泪来,感慨自己识人不清,竟将一腔真情托付此等趋炎附势、见风转舵的势利小人。
皇帝道:“杨氏家奴纵然是失手伤了公主,也是罪无可恕。驸马守护不利,致使公主堕马受伤,也有责任。驸马都尉,以后你可要好生照顾公主,莫再失职。”
驸马程昌裔战战兢兢地叩首领旨。事后,虢国夫人把那车夫绑缚公主府,公主一口恶气全出在这家奴身上,将他活活杖毙平愤。第二日,皇帝竟下旨罢免了程昌裔的官职,让他闭门在家“好好照看公主”。对杨氏一门的宠幸偏爱竟到如此地步。而太仆少卿吉镇安与公主表妹的婚事,当然也就此作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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