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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暖一惊,赶紧去抢:“这不能碰!”
她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死死攥着文件夹不让他撕,五大三粗的男人气爆了,粗手一挥,一巴掌打在甄暖的头上。
甄暖哪里挨得住,脑子轰地一声,眼冒金星,摔倒在地。
可手仍是没松,好歹抢回文件。她细白的手背狠狠蹭在水泥地面,破皮渗血,被零度的冷风一吹,刀割似的。
“甄暖!”关小瑜经过,跑来搀扶甄暖,冲那人吼:“你凭什么打人?这还在公安局门口呢,你眼里有没有法律?”
大舅子见关小瑜也穿着白大褂,知道和甄暖一伙儿,恼怒地连她一起推搡:“你们收了申家的钱说姜晓自杀,我们来讨说法!”
姜晓嫂嫂:“跟我们讲法律?纵容申家杀人的就是你们!”
一时间,众人齐齐喊口号:“你们包庇杀人犯!”“你们包庇杀人犯!”
路过的行人车辆全停下观望。
关小瑜想和他们讲道理,可无奈对方人多嗓门粗,比不过。
值班室的保安来劝阻,无用。
保安见众人跟失心疯似的,怕甄暖和关小瑜受伤,试图护着两人离开。
闹事的人见状,全涌上来扯着不放人。双方声音一大,互相推搡拉扯起来。
甄暖被挤在最中央,呼吸困难,她的领口头发全被人扯着,无数的巴掌指甲往她身上头上拍。
她又冷又痛,搂着文件夹,呼叫:“别打啦,你们别打啦,别打啦!”
可人群发了疯,全在吼:“包庇杀人犯!你们和有钱人同流合污!包庇杀人犯!”
几位保安忍着男人的拳头女人的撕咬,拼命把甄暖和关小瑜抢出来往外推。
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保安脸上被抠出一道血口子,冲两人吼:“快跑!”
关小瑜也吓得够呛,拉住摔在地上的甄暖就逃。
那大舅子还惦记着甄暖怀里的文件夹,他大步冲来,掰住甄暖的肩膀把她拧住,抢她的文件。
甄暖不放,拼尽全身的力气;文件夹外壳在力量的作用下竟划破了他的手。
对方大怒,一拳朝她头上砸过来。
她条件反射用手捂住头,可那一瞬,脑子一片空白。
完了。
如果伤到手……如果再拿不了手术刀,她这辈子就完了。
男人强壮得像拳击手,拳头带着风袭向她。
可……
逆着光,甄暖看见一截灰黑色的风衣袖口,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捏住那人粗壮的手腕,看似轻巧地一拧,一推。
男人痛呼一声,歪了半边身子。他看着来人,怒火中烧,另一拳出过去,可对方拧着他,敏捷闪到其身后,手肘快狠准地一出,便把那大块头整个儿摁趴在地。
一切只在两三秒之间。甄暖怔怔呆呆看着。
人群里的姜晓嫂嫂见了,扯着嗓门哭叫:“看啊看啊,警察打人啦!来人啊,警察打人啦!”
甄暖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这就是所谓的恶人先告状?现场聚拢的人越来越多了,如果造成不好影响,言焓肯定得背黑锅受处分。
可他是为了救她啊!
她哆哆嗦嗦站在风里,急得浑身直冒冷汗。怎么办?
就在这时,她看见男子的手隐蔽地滑到腰旁,卸下了钥匙扣上的工具刀。
她一惊,想提醒言焓,可下一瞬他居然刻意松开了对男子的束缚。
后者立刻弹跳而起。
言焓却不躲,反而顺势徒手去握那把刀,乍一看像是卸他的武器,可甄暖莫名察觉他是故意撞上去的。
霎时间,言焓手心划了一刀,还似乎嫌不够深,内刃反转至自己手腕,又是一撞,一瞬间鲜血喷溅。
甄暖登时傻眼,愣了愣,脑子也不知怎么想的,只知急得发蒙了,一张口就用生平最凄惨最尖利最受惊吓最楚楚可怜的声音喊叫:
“啊!!!坏蛋拿刀杀人啦!持刀杀警察!有人持刀杀警察!有人持刀杀警察!”
甄暖的几声尖叫,令哄闹的人群突然安静下来,像池塘里骤然少了几千只呱呱叫的鸭子。
众人看她脸色惨白,一副受惊过度的样子惨叫有人杀警察,目光齐齐聚到言焓身上。
大舅子手里握着一把短却锋利的刀,而言焓夸张地连连后退两步,紧紧握着手腕,鲜血从指缝中渗出,滴滴砸在地面。
大舅子惊呆,他只是想摆脱束缚,明明是这警察自己撞上来的……吧?
这一刻,他也搞不清楚。因为一切对他来说,太快了!
他的小伙伴们也惊呆了,闹事是一回事儿,刀刺警察却是另一回事儿啊。
今天来的绝大数人都不是姜晓的至亲,闹闹没事儿,可把自己搭进去,冠上袭警同伙的标签,没人愿意。
警察们整齐有序地赶来,人群里不知谁喊了句:“有人杀警察了,快跑啊!”
正兢兢业业闹事的众人一瞬间跑走大半。剩下的也全部停止了哄闹扭打。
双方沉默地僵持着,警察们井然维持围观者的情绪和秩序。
言焓握着流血的手腕,对面前呆怔的男人笑笑:“现在要派代表进去谈谈吗?”
他憋红了脸,刚要反驳,姜晓哥哥急忙赶上前,望着言焓连连哈腰:“长官,我大舅子是冲动,但不是故意的,也绝对不想杀你啊。长官,你别和他一般见识。”
姜晓嫂嫂不解气,上来要骂人,几位女警挽住她的肩膀,硬是“温柔”地把她搂到一边去了。
言焓沉了口气,道:“姜先生,你说警方不讲理,可你们这种闹事打人的行为呢?十几个大老爷们欺负两个女孩子,像话吗?”
围观人群议论纷纷,那大舅子顿时脸红如猪肝,比声音他大,可说理他没有。
“姜先生,还有这位……大舅子先生,亲人去世,你们伤痛的心情我能理解,但这不是你们恐吓威胁她们的理由。”
言焓指了指身后的甄暖、关小瑜,还有其他同事,
“刚才被你们打的那两个女孩,为了调查你妹妹死去的真相,零下三度,她们用手在楼顶翻土,一蹲就是四五个小时;检测化验物证,在实验台前可以站十三个小时。还有其他侦查员,有的日夜加班比对指纹鞋印,有的跑遍全城走访。他们埋头做这一切,全凭一腔热情和信仰,一身责任和使命。当然,他们不需要你的理解,因为这是他们的职责。即使你骂他们打他们,下次他们还是会公正而敬业地做他们应该做的事情。但是,如果不理解,也请你至少尊重。”
他站立的地方离围观人群近,大家听着,颇有感慨,纷纷议论起来。
甄暖听着他的话,莫名鼻子发酸,像有什么狠狠撞在了心坎上。
她莫名就想起了郑教授教她的话,说做这一行:途虽险艰,吾亦往矣!
扭头看,关小瑜的眼睛也红红的。
一番话下来,姜晓哥哥连连应声点头;大舅子也不吭声。
言焓道:“姜先生,我们已经将调查过程和结果以书面形式告知你和你的妻子。你们有异议,可以申请复议。我们也欢迎你们号召社会媒体力量进行监督,但如果再闹事,我们会以扰乱社会治安的罪名将你们拘留。”
跟来闹事的人早看出没理,闹不出名堂,一个个散了。
围观群众也倒戈支持警察。
大舅子虽然气难消,但自个儿伤了警察,心里发怵。
姜晓嫂子还不罢休,赶过来要骂人,可她不争气的丈夫已经对甄暖道歉:“姑娘啊,对不起。其实我心里明白,晓晓那天出门时说一定能挽回申少爷,我就猜到她要一哭二闹三上吊。可我想着或许有用,万一没用,申家顾忌着脸面也得再给点儿钱,就任她去了,是我的错。”
姜嫂嫂听了,大骂:“你这死男人胡说什么?”
姜哥哥气急攻心,回骂:“都是你贪婪无底,天天逼晓晓要钱,她去闹也是你教的!”
女人厉声:“你供她大学,牺牲自己读书的机会,还伤了一只手,她就该报恩。我告诉你,晓晓不会真自杀,就是申家狗男女杀的,一定要赔钱!”
姜家大哥讲不通,直接扭头就走。
姜嫂嫂人单力薄,丈夫不站在她这边,连路人都指指点点,她撂下一句不会罢休就走了。
言焓回头,甄暖头发被抓扯得乱七八糟,衣服也皱巴巴的,一双湿润清黑的眼眸长久地呆滞惊慌着。
见她仍是惊魂未定,言焓冷不丁说:“以后要好好学习。”
她纳闷他的思维跳跃性,蒙蒙地点头:“哦。”
“多学一些骂人的话。”
“啊?”
他唇角一弯,眼神调侃:“你读几年级了?坏蛋?嗯?”他漂亮的桃花眼弯起,“你只能想到这种词?”
甄暖反应几秒,才想起刚才她的确喊“坏蛋持刀袭警”的话。她顿时困窘,说坏人都比这个好呀。
她低头,蚊子般嗡嗡:“我没骂过人。”
“没关系。”他大方又开明,“以后慢慢就会骂了。”
“……”她囧囧的,被他这么一闹,好歹忘了惊吓。
她从上到下都乱糟糟的,可怀里还紧紧抱着文件夹,那上面血迹斑斑。
“把手给我看看。”
她愣愣半刻,乖乖伸出手,红一片白一片,指关节处有划开的伤口,血迹斑斑。
言焓微微敛眉,眼瞳里的情绪很是不愉快:“我要是你,就扔了文件夹。”
她诧异地瞪大眼睛:“怎么可以?”
“……”他定定看她半秒,这丫头果然不懂什么是开玩笑。
他弯弯唇角,又渐渐收敛下去,说,
“以后要注意保护自己,手伤了,你的职业生涯也算是废了。那些人不会在乎对你造成的伤,即使伤到你的手,他们也会觉得没那么严重,不明白那会毁了你。”
甄暖语塞,一瞬间,迟来的委屈涌上心头。
“……队长……”她才开口,也不知为什么,眼泪就大颗大颗地砸下来。
言焓明显愣了一下。
而她也在落泪的瞬间被自己吓一跳,慌忙别过头去,懊恼自己的软弱。
当时不觉得,可她现在的确后怕得发抖。
言焓轻笑:“眼泪不要钱的吧?”
她又忍不住扑哧一声,趁机抹去眼泪,转移话题:“你呢,为什么不爱惜自己的手?”
“死不了。”他说,“让那些人闹起来,会很麻烦。”
他似乎真的不太爱惜自己。
她跟在他身边,慢吞吞地走,想了想,最终小声地开口:“队长。”
“嗯?”漫不经心。
“刚才……我其实都看见了。”犹犹豫豫。
“看见什么了?”闲闲散散。
“不是那个什么大舅子伤的你,是你自己撞上去的。”一板一眼。
“那你还配合我?”有些好笑。
“我是没办法呀,但是……”吞吞吐吐。
“但是?”
“队长,你这么坑人,好像不太好。再怎么……你也是警察。”
“Biteme!”
“……”
她默默地望天,她早该知道,这个队长是个不按套路出牌的痞子。
她小声嘀咕:“我也没说什么,只是觉得有点儿怪怪的。”
他停下脚步,侧头睨她一眼。
她脊背一僵,果然自己话多了么?
可半晌,他唇角斜斜地扬起,说:“要不,我确保你实习期后留下来,你别把这个‘惊~天大秘密’告诉别人。”
这逗小孩的语气……
“……”
言焓走进大楼,已经有医务员赶过来要包纱布。
“不深。”言焓随意说着,拿起一段纱布自己缠上,示意医务员,“给她处理一下。”
医务员边给甄暖擦药包扎,边忿忿不平:“这些人表面可怜,实则可恨。我有个做医生的朋友就是,他顾忌着病人的身体不给开杜冷丁,结果反而被刺断手筋。赔几万块钱了事,可他一辈子拿不了手术刀了。我看有些职业,真是越做越窝囊。”
甄暖自然知道自己也包含其中,可她想起言焓刚才在局子门口说的话,那一刻,她原本委屈迷茫的心坚定了下来,就像此刻。
她轻轻道:“没关系,坚持自己就好啦。”
今天又收获了一点儿。
能坚定坚持,能不迷茫,是种多充实而幸福的感觉啊。
言焓听言回头,她黑发凌乱,笑容却干净纯真,琥珀色的眼睛里含着简单纯粹的小快乐和窃喜。
琥珀色的眼睛……他静静收回目光。
十一月初,气温一天比一天低。
誉城地处江南,冬季潮湿阴冷,人走在外面,冷气能往骨头里钻。
下车前,甄暖瞧瞧窗外灰蒙蒙的天和狂风中颤抖的树木,又是一番心理建设。
沈弋探身拢拢她脖子上的围巾,帮她戴手套。看到她手指上的纱布,他眼神难免阴郁,熨烫的手掌捂住了来回摩挲;
她见了,软软地笑:“没事啦,一点儿都不疼,都已经好多了。”
她行将下车,装手机时想起什么,问他:“我刚才收到同事的短信,听说董思思被绑架了,你知道吗?”
沈弋眼神清澈,摇头:“不知道。”
甄暖挠挠脑袋:“不会被姜晓家的人惦记上了吧。”
他一副不关心时事的样子:“下班提前打电话。”
“知道啦。”她笑得甜甜的,推开车门,胖嘟嘟的手套冲他招招手,一下车就如野兔般飞快地蹿走。
他一直等她消失在视线里才发动汽车,手机铃响起。他看一眼,摁了免提键,申泽天声音平静而有度:“沈弋,照这个样子看,我们是不能和平相处了。”
“是。”沈弋挂了电话。
开车走到路口,手机又响了。这次是纪琛:“什么时候到?”
沈弋看一眼手表:“十三分钟。”
“戴青说,申泽天手下的人差点儿坑了甄暖?”
“差远了。”
“沈弋,再等一段时间,先不要动他们。”
“有话直说。”
“董思思是不是在你手上?”
“不在。”
纪琛沉默半刻:“沈弋,你不要……”
“我早把她放了。”
“那为什么她人不见了……”
“不知道。”他看一眼转绿的交通信号灯,“开车,挂了。”
甄暖一溜烟跑进院子。
办公大楼前,言焓单手插兜独自立在花坛边,一身黑色隐隐泛红的长风衣,里边的白衬衫扣得一丝不苟。
他低眸思索着什么,两指夹着一支未点燃的烟,手心无意识把玩着火柴盒子。
“队长早。”她少见的精气神儿十足。
听了她响亮的招呼声,言焓稍稍不适应地抬头。她笑得像太阳花儿一样,冲他挥手,一双不分指的保暖手套胖嘟嘟的。
他上下打量她,淡淡问:“精神这么好?”
“都是队长的教导。”
他挑眉:“哦?”
甄暖抿抿唇,有些不好意思,鼓起勇气,感激而真诚地说:“那天你在院子门口对姜晓的哥哥说的话,感觉很励志。”现在,她为自己的工作感到骄傲而充实。
“我说什么了?”他微微迷茫,渐渐回过味儿来,“哦,那些话啊!”
“嗯。”她重重地点头,隔几秒,窘迫地红着脸补充一句,“我很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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