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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口裂开了,在流血。他咬着牙站起来。
“言焓,你还是以前的你吗?你以为我做的事是错误,不过是你站在定规则的那一方!”
千阳怒红了眼,手中钢管猛地挥下去砸在言焓头上,清脆而沉闷。
言焓一瞬间跪到地上,千阳再度扬手,言焓忽然发力扫腿,千阳摔倒在地,言焓用力一踢。
千阳朝天坑边缘滚去,而下边正是硫酸罐子。
他及时刹住车,言焓扑上前一拳揍在他脸上:“我就是站在定规则的一方!规则不完善可以改,但没改之前,任何人都要遵守,这就是规矩。”
他扭着他往下推,千阳死死抵抗。两人悬在天坑悬崖边,冰雪覆盖苍草。
“那下面就是你的墓地,你也好好尝尝当年她的痛苦!千阳,你的那些歪理,没资格……”
千阳膝盖猛击言焓腹部,翻身掐住他的脖子:“你和我谈资格?你现在想杀我,想用自卫逃脱处罚,你变得和我一样!你利用规则的漏洞和我做着同样的事!没资格的是你。”
言焓怒红了眼:“你做不成十足的恶人,居然想从我这里寻取平衡安慰。你一步步逼我,刺激我,就是想证明我也会和你一样。”
他一脚把他踢开,“你自己已经到达极限,就不要再给你的做恶找借口!”
他把他从地上拎起来,狠狠一拳揍在脸上,后者摔倒在地:“申洪鹰虚伪,黄晖丑陋,白果枉死,这就是你的极限吗?在我看来,这都不是你堕落成Tutor擅自夺人性命的理由!
蓝千阳,你早就没……”
“没资格的是你!”地上的千阳突然起身发力,钢管锋利的一端捅进言焓的腹部……他一瞬间没了声音。
和沈弋一样的方式。
钢管是冰冷的,和此刻的风雪一样。
他眼前忽然浮现出在蓝色小屋的那晚,他的手心,甄暖的脸温柔而滚烫,红扑扑的,害羞地蹭蹭他的手,软软地哄:“队长,以后我陪着你,你就不要难过哪。”
年少的他,受了重伤也可以坚持战斗,可这一刻他失了神,千阳陡然一发力,钢管更深地戳穿他的身体。
千阳猛地把他抵在车身上。
北风刮着,雪花如鹅毛,
千阳的脸比风雪还冷,眼神激亮而狂热,语气却极度冷静:“小火,我问过你,一个人保守本心的极限在哪里。你的答案错了,你的极限到了。”
他表情扭曲,不知是狂喜还是失望,
“我一直不能杀你,因为我不够资格。重重打击和无奈现实颠覆了我,你却没有。我以为你高尚,我低下,我以为我没有资格。
但现在,小火,你沦落得和我一样,你不过如此。”
言焓脸色惨白如雪,汩汩的鲜血顺着管子流出来。染红了脚底的雪草地。他紧紧握着深捅在胸腹处的钢管,寒冷,疼痛,他已没有知觉。
他只听见呼啦啦的风雪声里,甄暖说:“队长,下次你来看我,要和我解释清楚。”
“你想杀我。哈哈。你想以自卫的方式杀我逃脱制裁?哈哈。”他笑起来,几乎癫狂,“小火,你想杀我。我赢了。我赢了!我把你拉到我的地狱里来了。你不过如此!你输了,你输了!”
他猛地一抽,钢管拔出来。言焓像破布袋子一样倒在湿冷的草地上。
他搜出他口袋里的车钥匙,言焓揪住他的袖子,惨白的嘴唇蠕动着:“纪法拉,你不会找到纪法拉。”
“小火,你输了。纪法拉,我还有最后一步计划。我会带走她。而你,我会把这里和你有关的一切痕迹,一起推下去销毁。以后,我会成为真正的Tutor。”
千阳拎起他的领口,把他提起来,到天坑边。言焓身上全是血,早已无力抵抗。
“当年,夏小姐跳下去时,我震惊,震撼,我内疚,惶恐,我自惭形秽,鄙视自己;那一刻,是我十多年的噩梦。我以为你和她一样,
因为她,我不敢见你,你和她是压在我心口的封印。
可今天把你扔下去,我很轻松,很不屑,甚至……很快乐。”
千阳说完,静静盯着言焓的脸,他苍白而虚弱,一双眼睛映着天光,漆黑湛湛的,却没有神采,仿佛看着虚空。
千阳看了他好久,他有种压抑在心头10年的包袱终于放下的轻松,又有种极淡的感伤与遗憾。
他说:“小火,再见。”
他轻轻一推,言焓的身体在漫天的风雪里倒了下去,下边是他亲手准备的硫酸罐子。他眯着眼,亲眼看着……
坠落的一瞬,言焓的心前所未有的安宁,因为这一刻,他的计划终于惊艳开始,也终于完美结束。
Tutor不死,他的爱人一生无法安宁。
既然他不能杀他,就让他杀了他。
他死了,她就能从真正意义上明白他这十年来的痛苦。因为……一个人再如何对他人的遭遇感到同情、怜悯、慈悲,也不可能感同身受。连相似的经历都只能些微靠近,而他只要这一些微。
更何况,
他死了,他在她心中的地位,至少不会比沈弋差了吧。
坠落的一瞬,言焓的心,空了。
他看见湛蓝的天空,看见洁白的雪花,他看见阿时站在路灯下,轻轻说:“小火哥哥,你哄哄我呀。”
他看见深城的电梯里,甄暖红着脸,乖乖靠进他怀中,软软地问:
“队长,刚才,你觉得孤单吗?”
可记忆最深的是,外边飘雪时的车厢里,他说:“你怪我吗?疼十年,你也会。”
而她害怕地扑进他怀里,急慌慌忙哄:“队长,我们回深城,我们好好的。”
而此刻远方的医院里,甄暖抱着双腿坐在窗边,仰望着窗外美得惊心动魄的雪花,憧憬着队长说的深城九溪,阳光灿烂;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还有他许诺的,
有风却顺遂的一生。
雪停了,窗外阳光灿烂,天空湛蓝湛蓝,像水洗过一样。
甄暖摁着胸口,缓慢地呼吸着。
从打电话到现在,她始终处于一种怔松的状态。队长说的很清楚了,他爱她,现在的她。
这样,不会因为她记不起过去而不爱,不会因为她不想曾经的她而不爱。
这样,阿时暖暖小猫,叫哪个名字有什么区别。
护士来给她检查身体,脸上带笑。
甄暖心情也缓和了,多问一句:“有什么开心事吗?”
“Tutor被抓到啦。”小护士眼睛放光,“哈哈,喜大普奔。”
“你不支持Tutor?”
“嗯。不过我之前是支持他的。朋友圈里支持和反对的一半一半。但现在,大多数支持警察。”
“嗯?”
“王子轩死的时候,Tutor都快成我的人生偶像了。可……”她情绪稍稍低落,“看到白警官死,我才突然发现他是个疯子。如果大家都像他一样,那就太可怕了。
人人都像他一样把自己当法官,这个世界不是乱套了?虽然现在的情况不够完善,我看到不公平的事也会骂,但不能用个人意志对别人的罪行进行判决啊,更何况生死……
白警官的死,让我……”
她感慨,
“就像医生救病患,不会调查病患是否好人;消防员救火,不会管被困者是否做过恶;交警冲向失控大货车救孩子,不会衡量孩子是成长为祖国的栋梁还是渣滓。白科长救聂婷婷,也忘了她是个坏孩子。多不值啊,可他把做警察的职责刻进骨头里,变成了本能。”
甄暖眼眶泛红,说:“世上有Tutor,也有白警官。”
“对。世上有Tutor,也有白警官。不过那个恶魔,太过分了。媒体报道说,收到了署名Tutor定时发送的邮件,说他可以离开这个国度,永不回来。警方如果不放他们走,今晚8点就会有炸弹爆炸,死伤无数。”
“这……”甄暖惊愕,Tutor居然准备如此充分。
但地铁客运站写字楼广场,誉城那么多人流密集的地方,哪个才是他的目标。
“真过分,还不知道警方怎么处理呢。反正放他走肯定不可能,会被骂死;不放他要是真有爆炸了,所有矛头又会再一次对准警察。当警察真是不容易,分明好不容易找到他杀人的铁证。”
“铁证?”
“他又杀了一个人,但这次没那么幸运。”小护士打开电视机,给她看新闻重播。
甄暖蹙眉:“阳明垃圾场……36号天坑?”
电视荧幕上,垃圾场荒芜一片,有个打了马赛克看不清内容的大罐子,法医助手们抬着一个蒙着白布的人走过,隐约有黑红色的血渗在布上。
解说员道:“……警方发现时,垃圾坑旁边已被人清理,虽然现场的起重机及受害人车身上留了打斗痕迹,但血迹指纹等关键线索都被清扫干净。即使如此,警方还是在嫌疑人车内发现了重要线索……”
甄暖的心骤然冰凉,她看见了言焓的车。
前盖,车门,车顶上全是坑。
她手指颤抖,抓起手机拨号,那一头的女声说:“对不起,您呼叫的用户已关机……”
她呆住,分明上一句还在说“小猫,你知道我是爱你的。”可……她骤然惊恐地发现,在她说“下次你来,我们好好说话。”后,他没有说“好”……
她飞快下床,顾不得换病号服,套上羽绒衣就跑出去。门口守着的人都撤离了,只剩一位保镖。
“甄小姐,你……”
“我要去警局!”
一路上,她咬着手指,惊慌而不安,打开收音机又听到:“……刑侦队的谭队长新上任就迅速破获Tutor案,不少市民质疑前一任言队长办事不力……”
他辞职了。什么时候的事,她竟不知道。
她神经质地咬着手指,心越来越慌,越来越凉。
车还没停稳,她便踉踉跄跄推门下去,在雪地上狂奔。她衣服穿得少,心已冷如冰窖,察觉不到冬日的寒风。
一路冲到解剖室,推开门的一刻,她猛地静止。
只有一束清白的光。
他面目全非,黑漆漆的,血肉模糊躺在解剖台上。
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他会躺在她工作的这个台子上,就这么冷酷无声地摆在她面前。
她的世界轰然倒塌。
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一个想法:这一刻,她似乎终于开始明白队长十年的恨。
关小瑜和小松在里边,两个人都红着眼睛,见了她,脸上浮现担忧而怜悯的神情。
她身子晃了一下,不愿看他们同情的眼神。她缓缓朝他走去,心绞痛难当,生生没了知觉。
她记得他的脸,他的手,他的身体,他的腿;她记得他的肌肤紧实而有力量,不是现在这样坑坑洼洼,被腐蚀得没了面目。
她固执地瞪着眼睛看他。
这不是他,她想,这不是队长。
“暖暖,你节哀。”关小瑜哽咽。
“这不是他,”甄暖僵硬地摇头,说,“这不是队长。”
可她看见他手上的戒指,她的心痛如刀割。那戒指他戴了很多年,自他们相认后,他把夏时的那枚给她也戴上。
这些天她生他的气,却一直没取。
她像是被人当头打了一棒,脑袋只嗡嗡。她呆呆地低头看,标尺上他身高185cm,是队长的身高;体重75KG,也是队长的体重。
她身子又晃了一下,脸色发白,骤然凶道:“谁说他是队长的?你们凭什么说他是队长?!凭什么?!”
关小瑜的眼泪涌出来:“暖暖,我们做过DNA鉴定。”
她又滞了一下,很快摇头,大声道:“我亲眼看着你做,你现在给我做鉴定,”她粗暴地扯住关小瑜的手,把她拉过来,“我要你当着我的面,现在做鉴定!”
光线昏暗,电泳仪散发着微粉的光芒。
甄暖手指揪着桌沿,死死盯着,一瞬不眨。
她病中又瘦了很多,宽大的病号服和羽绒衣套在她身上,像骨架和风筝。
关小瑜等人立在一旁不吭声,都不敢擅自上前安慰她。她像是疯了,癫狂,惊惶,狂躁,不安。她把手指掐得惨白,又拿到嘴边开始咬,瑟瑟发抖。
实验最终结束,DNA序列条出来,和原本警察数据库里言焓的一对比。关小瑜一手拿一份,递给甄暖看。
甄暖在一瞬间脸色灰白如土,她盯着白纸上黑色的条纹小方块,张了张口,什么话也说不出,眼泪便掉了下来。
“是我害死了他。”她喃喃。
她说让他把沈弋赔给他。
他就这么走了,答应一句“好”,就真的顺她的心意去把沈弋赔给她,去给沈弋报仇,甚至不惜搭上他的命。
全世界都说Tutor杀了他,可只有她清楚,是他让Tutor杀了他。
他多听她的话。她怪他和Tutor一样残忍,所以他就不去杀人;他让自己被杀,留下证据,让Tutor公平地被处决。
他不是声称爱她吗?啊,她明白了。他已彻底绝望。
“是我害死了他,是我害死了他。”她痴痴地笑,笑得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砸,“是我逼他去死的,是我逼他去死的。”
她说他不是夏时,不是甄暖,也不是小猫。
那天她说,队长,我就在你面前,我回来了啊。
原来骗人的是她。
是她亲手毁了他的阿时,毁了他的小猫,把他的过去和未来统统打碎,毁了他活下去的一丁点儿期待。
是她逼他,逼得他生无可念。一句话都没留下,连告别都不给她,就这么,走了。
赴死,只因哀莫大于心死。
“是我害死了他。”她痴痴呆呆,又哭又笑,虚弱的身躯剧烈摇晃着,才走一步,突然一头栽倒在地上……
他十年的恨与痛,她终于开始,感同身受了。
甄暖醒来后,在谭队的陪同下,了解了整个案件的情况,甚至和T计划和千阳林画眉有关的一切。
谭队说言焓生前都告诉了他,而他觉得,她有必要知道。
T计划原是为了研究影响人性格与心理形成的关键因素:即基因还是环境。方法甄暖已经知道,把基因相同的双胞胎放到不同的环境里生长。
这些甄暖早已知道,而她听到了新的消息:她在未失忆前,曾经跳入过浓硫酸。
甄暖呆了很久,渐渐眼睛湿了,队长是想体会她当年的痛苦,尝一下和她相同的死法吗?
她含泪:“为什么我当年没死?”
“硫酸早在那儿了,用来泡真正的甄暖的,可浓硫酸有个特质……”
“吸收空气里的水然后慢慢稀释么?”
“对。虽然跳的时候还是浓,但没有我们常见的泼硫酸伤人的百分之九十几。而且那罐子应该不深,因为千阳说你那时在惨叫。”
如果将她整个人淹没,她不可能发出叫声。她默了:“千阳说……这是队长的推测么?”
“是。”
甄暖再度怔怔,队长分析这件事时是怎样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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