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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
最近莫寻正在历劫,这是他人生中的第七个劫数。他正值叛逆时期,什么事都得依着自己的意思去做。平日里,寻常宫的人都被他唬得死死的。唯有季子轩吼他一两句,他还会听。
但偏偏季子轩就是不说他,由着他吵,由着他闹,满天下的造乱,惹再大的祸也只有淡淡一句“无妨。”
这般纵容溺爱,更是助长了小混蛋霸王的气焰,宠得他天不怕地不怕,只恨没能耐将天戳个窟窿。
这日,正是风和日丽,混世魔王一个兴起,突然想去见识见识传说中的妖山幽都。在他的记忆中,对那里隐约有个模糊的印象,他的若一娘亲最喜欢的人便住在那里。
听说统领那里的九尾白狐们个个长得绝美,他倒要看看,绝美是怎么个美法?比轩轩爹还美?比记忆里的爹爹还美?
一时也不管雾归还在给他讲着课,使了一个遁地决,瞬间便没了影子。雾归依旧自己读自己的书,抬头一看,听书的小子已经溜了,他也省得操心,将书本一扔,倒头会周公去。
只是,他若是知道混世魔王接下来惹出的那笔风波,他便是死也会不要命的跟去……
莫寻的天分极高,所有的法术都学得快。不过三百来岁的年纪,便能将寻常宫一些比较高端的法术掌握熟练了。他自以为自己不管遇上什么危险,至少都有逃跑的能耐,而且他背后还有一个称霸天下的老爹撑着腰,谁敢真的对他下狠手?寻常宫的一众人也是这样觉得的,连他老爹也是这样认为的。
只是,万事总有意外……
季子轩万万想不到,自己的儿子竟然胆大得敢挑衅妖族的权威。
这些年来,自苍霄以一身神力为代价追着颜若一去了异世以后,妖族不断没落。日渐隐退于九州的舞台之上,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妖族的余威仍在。
更重要的是,苍霄虽走了,九焱武罗尚在,妖族的各族族长尚在,子檀尚在。
而季子轩他儿子,偏偏招惹了妖族的狠角色。
子檀。
他在幽都山下,轻蔑的一挑子檀的下巴,装出一副浪荡子的模样,邪笑着说:“哟,妞长得不错,给小爷笑个。”
天边风云霎时变色。
子檀从瞬间的怔愣中回过神来,依他所言,果然勾出了一抹笑,直看得小寻寻魂魄去了一半。这一愣神期间,子檀已挽了他胳膊道:“我已为小爷笑了这一笑,你也应当礼尚往来。”
莫寻被美人挽住了手,乐得呵呵憨笑。子檀不动声色的扣住他的命脉:“你倘若能笑得再憨一点,我兴许会心软放了你。”
混世魔王这才听出不对,想要反抗,但是奈何命脉已经被人扣住,挣扎不得,顿时心情从天落到地。一脸沮丧。
子檀道:“活了这么大把年纪,倒头一次遇见被人调戏这种事,唔,倒是自有一番风味。季子轩家的小子有点意思。怎的,你对你姑姑我生了点想法?”
莫寻脸色一白:“姑姑?”
“难不成季子轩还没向你交代身世?”子檀唇边的笑意不明,“这更有意思了。我瞅着你这小子细皮嫩肉的,多喂上几年应当也有个好味道。要不,姑姑我将就将就从了你?”
莫寻额角冷汗直下,想开口说话,子檀却先一步点了他的哑穴,顺带施了个定身术。拖着他便上山了。
“我听闻你老子十分心疼你,这次便让他自己来领人吧。许久不见,我有点怪想欺负欺负他的。”
莫寻无声哭得泪流满面。
听闻幽都使者带来的消息后,季子轩默了很久,道:“且容我梳洗一番便与你同去。”转身进了后殿向倾月冷声问道,“雾归在何处?”
“回主子,跑了。”
季子轩额头无声的跳了跳,没再多言,转身入了寝殿的浴室。
将身子泡入温暖的水中,他一声喟叹,接着揉了揉眉心。去幽都……
那里对他来说无疑是一个恶梦般的地方。光是想一想,便会觉得浑身不由自主的发寒。更遑论还要面对一个被自己儿子调戏了的亲姐……
当真是单亲父亲不好做啊!
这方尚未感叹完,耳廓微微一动,他似乎听见什么东西在急速靠近。仔细辨别,那似乎是一个女子的惊声呼喊。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接下来便是房顶被砸破的声响。
如此熟悉的场景,仿似是回忆在重现。
当那个女子带着房顶的瓦片砸入他的浴池中时,他不由眉眼含笑,淡淡问道:“请教姑娘芳名?”
而回答他的是一个大大的拥抱和细碎急切得近乎无法控制的吻:“芳你妹!我是你老婆,你娘子,你女人!老子辛辛苦苦费了多大劲儿才赶回来!你对我就这么冷淡?不行,憋不住了,今天咱们先就地正法了再说。”
季子轩哭笑不得的推开在自己身上猴急乱摸的女人:“寻寻有事,我……”
唇又被堵上,莫默含糊道:“那是他自己的事,关我们毛事,等我们自己把自己的事解决了再说。”
季子轩无奈了,唯有在莫默不断的骚扰下断断续续的将事情的前因后果给莫默讲了一遍。最后只听莫默道:“正好,这次就当是个教训,让他在幽都多待些日子,磨磨他的锐气。老子小时候都没人这么把我宠着随处撒泼呢!若是他还有点本事,就真的把他姑姑给我勾搭回来,让那个高傲的子檀叫我娘!哈哈!”
季子轩仍是无奈,莫默此时哪还容得他分心,一把抓住了他,道:“不准想着别人,男人也不行。”
季子轩脸上潮红一片,半晌后,道:“随你。”
接着便是一室的暧昧。
番外二
幽都山又是一夜灯火通明。连着三月来皆是如此。
我在沉睡了四百年后醒来,霄儿并未陪伴在我身旁,而是自我醒来的那一日起便投入鬼哭河中日日在下面寻着。听长老们说他要寻一个女子,一个他想娶的人类女子。
可是既是人类,坠入了鬼哭河中哪还可能有活路。这个道理霄儿定是明白的,之所以还不舍的找,或许是因为还放不下吧。
毕竟情之一字,对九尾白狐来说又哪里是能轻易放下的呢。
我微微叹气,唤了几个小妖将我带去那个女子生前住过的屋子。
我没想到霄儿竟将她安置在了浮云阁,望着阁楼之上的牌匾,那金灿灿的“颜罗殿”三个大字看得我啼笑皆非。浮云阁乃是历代幽都女主子方能居住的地方。
霄儿不仅让那姑娘住在了这里,甚至将名字都给换了,看来是铁了心要娶那姑娘吧!
他这脾气我知道,不动情则已,一动情则恨不得将自己的全部都交出去,生怕对方没得到最好的。但如今这姑娘偏偏当着他的面跳了幽都山峰……难怪会这般锲而不舍的找,不甘心又或是不死心现在都已说不清楚,我最初还在猜想他过段时间,等这情淡了就好了。但是依着如今这形势来看,只怕不妙。
听说那姑娘叫颜若一,相貌品性都一般,我围着她住过的屋子转了一圈,里面的东西都还没人动过。从房间的摆设布置便能大致推断出那孩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心底暗自叹息,左看右看都不算得上是个有什么特色的人,这样的女子要多少有多少,还怕他苍霄找不到喜欢的么?为何就偏偏跟那一个杠上了呢?
很久以后,当霄儿已经成神了以后,当颜若一回来又再一次离开他之后我也曾问过他这个问题,我尚记得,他只是无奈的笑,淡淡道:“可是偏偏就遇上这一个了。”
我坐在颜若一曾坐过的椅子上喝茶,有小妖看着我欲言又止。我眼都懒得抬一下道:“怎么?你还怕霄儿回来见此情景,怒极而杀姐?”我放下茶杯,“他还没有疯呢。”
我是这样想的。可是当我看到他一身戾气自鬼哭河中回来之时,我觉得我想错了。
他看了我一眼,紫眸中是一片死寂的空洞,没有为我苏醒而欣喜激动,也没有为没找到人而痛苦悲伤,只是全然的寂静:“檀儿,以后囍月之夜便是我的生辰。”
我头一次听他提到自己的生辰。当下只觉得奇怪也并未说什么,他将自己在寝殿中关了许久,若不是寻常宫来捣乱,我估计着他还得在寝殿中躲些时日。
颜若一留给苍霄的遗物。
初听使者带来这么一句话,我也怔然了一番,颜若一留给霄儿的遗物怎么会在寻常宫手里?而且将霄儿如此在意的人给杀了,季子轩不好好躲着避避风头反而故意来招惹挑衅。无非是两种可能--有确切的把握能重创霄儿,或是确实活得不耐烦了。
依季子轩的行事风格自然是前者,我不让霄儿去,但是又怎么拦得住他。
霄儿回来之后,浑身的血,手里死死捏着一封书信,自此他眉间便有了堕魔的印记。后来我听人说,季子轩的眼睛也被废掉了。
在寻常宫发生了什么我已不想去问他,或许是心里已经能猜得到答案了吧,也省得费那个唇舌。
霄儿入魔之后整个人便得越发沉默寡言起来。最开始他倒不如传说中的魔那般嗜杀成性,每日神智也都还清醒,只是后来婴梁只送了几坛酒,霄儿尝过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日日沉迷在醉生梦死之中。
他染上酒瘾,最初我还去看过他几次,但是自从见他醉酒在浮云阁中失声哽咽之后,我便很少再去看他。
我不忍,看见那么高傲的一个孩子,生生被逼成这样。
直至后来,他似乎真的疯了。他一次一次的自幽都山峰跃下,每次都摔得一身是伤的被长老们救回来。
我问他为何如此,他闭着眼答我:“我日日看见她跃下幽都山峰,想着那时若是我能再快一点是不是便能将她抓住。最开始分不清那是幻觉还是真实,到现在……即便已经知道那只是一个虚幻的身影,只是一个幻念,我还是忍不住想跟着她去。好像……”
他唯有苦笑:“好像如此做了,就能真的将她再抓回来一样。”
听罢这番言语,我唯有垂眸不语。
他问我:“檀儿,你说我是不是入魔疯了。”
我道:“兴许是吧。”
他看着天上的月亮,勾了勾唇角:“那也没有办法。”
之后,他这些行径越发夸张了,我曾想过或许是那婴梁送过来的酒有问题,但是自己尝过许多次,也让长老们尝过许多次,都没发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他独自杀上了寻常宫,后又闹得天下不得安宁,所幸他尚还能分辨敌我,从来不曾对妖族的人动过手。但是依着他如今这个闹法,完全入魔的那一天应当也不远了。
霄儿神智彻底崩溃的那一晚,我正在大幽宫中,方才梳洗好了长发。守山的小妖拖着一身的伤,血淋淋的爬上了大幽宫,还没来得及说出一句求救的话,便气绝当场。
等我赶到浮云阁时,那里已经变作了一片修罗场,满地的尸首皆是我熟悉的面孔。
我一声叹息,望向那个浑身浴血的人。
“霄儿……”
我一声轻叹,他似乎已经回过神来。眼神扫过自己造出来的场景,面无表情,神色麻木得仿似已亡人。
“檀儿。”他轻轻唤我,“将我封印起来吧。”
我除了答应,想不出任何法子。
八大长老与我将他封印入万年玄冰中时,他望着白门之中不知何时长出来的树幽幽道:“颜若一……”
一声未完的喟叹,已随着他的身影慢慢隐没在了玄冰的封印当中。
两百年的日子如水般划过,我本以为我生命中应当不会再有多的起伏。却没想过变化总是来得那么突然,总是让人措手不及。
彼时我正在外征战,宗阳城还未攻下,但已经是我囊中之物,大军围着城池,一只苍蝇也没有放出来,城中闹起了饥荒,用不了多久,里面的人自然会不战而降。
然而自幽都传来的消息却让我心神不定。
霄儿有了异动。
听闻这个消息我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一时也顾不得要分清自己的心情便急急的往幽都赶。
待我一脚跨入白门之时,饶是我经历过再多的风雨沧桑,眼前的景象也不由让我惊了一惊。
满地的碎冰,冻得白门之上的结界似乎都结了层霜。远处那棵树已经变得通体晶莹,枝干上破裂出细小的碎纹。而霄儿立在碎冰之上,神色凛然,似无悲喜的神,又似不慈悲的魔。
或许神魔本来就该是一体的。
他周身的寒气铺展开来,似要将九州都冻住。
“颜若一。”
他轻声唤着她的名,睁开了眼,然后一直目不转睛的盯着那棵角落的树道:“何以得知她已回来?何以倾力助我破冰?损你两百年修行成果……我不会告诉她。”
这番话说得我莫名其妙,可是尚未来得及问他什么,他身形一闪,顿时便不见了身影。
我想,或许是颜若一复活了。
霄儿一共要度过九九八十一劫,最难度过的一劫应当是最后一劫,我一直提防着天上会劈下来多大的雷,这世间又会冒出几个莫名其妙的强力对手来,却忘了,最难渡的劫数,是……
颜若一。
他与她纠纠缠缠一生,即便是成了神也没能割舍得掉。他最后竟舍了一生的修为,抛却了九尾白狐的伟大力量,放弃了称霸九州的势力,像一个莽撞的毛头小子一样,独自去了那个女子的世界。
没有权势地位,没有强大的力量,带着些许无措又不安的情绪,揣着一块好不容易修补好的玉佩,去了异世。
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最后一劫,既不是摆脱魔气,又不是拯救苍生,而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割舍。
是颜若一,还是成神。
舍不舍得了情爱,就是成神前最后的考题。
而霄儿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但是我想,他对于这样的失败心甘情愿。又或者说,与他而言,这根本就不是失败,而是一种胜利。
多年之后,当我心中那人手足无措的抱着我们第一个孩子,在我面前笑得憨厚之时,我突然想到了霄儿,他是否也如我的丈夫一般,在那个女子的面前简单而幸福的生活着。
他是否在这样的时候也会想起这个老不死的姐姐……
不过我知道,他定不会想到,这个老不死的姐姐竟然嫁给了他的侄儿。
“子檀!子檀!你瞧,他笑起来可像我?不对不对,还是像你多一些。”
我叹气:“莫寻,当爹的人了,稳重些。”
尽管妖族不大在乎世俗伦理,但是当初我于莫寻成亲之时倒是也起了一番不大不小的风波。不过,生活嘛,总得有点重口味才算好吃。
九尾白狐终是都栽在了情之一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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