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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战皱起眉头说:“朕今早刚洗过。”
冬日本就不用日日沐浴,昔日薛战日子过得粗糙惯了,如今登基为帝,三两日洗一回,已经很勤快了。忽的想到了什么,他将脸凑了过去,低低道,“你嫌朕脏?嗯?”
浓浓的鼻息扑面而来,萧鱼身子微颤,她哪里敢啊?适才分明是他自己说的,不管她说什么,他都不会怪她的。是了,他这人本就说话不算数的。萧鱼忙说道:“臣妾没有。”
薛战故意轻哼了一声,说:“既然没有……那你闻闻,你若闻了,朕便信你。”
闻什么啊?萧鱼面上疑惑,却见他已经将她松开,然后将三两下将他穿着的寝衣给解开了。登时就裸`露出一片麦色的胸膛来,浓烈的男性气息扑面而来。萧鱼忙错开眼,想要转过身去。却听得身后男子道:“不许转过去。”
萧鱼的身子便僵着,任由他重新扳了过去,与他面对面。
男人的身躯强壮,胸膛肌肉隆起,刀刻斧凿,看着就非常坚硬。他让她看这个做什么?不过,等她去看他眼睛的时候,他便托住了她的后脑勺,作势要将她的脸往他的胸膛上摁去,登时就明白了。萧鱼忙闭上了眼睛……
只是,没有预料之中炙热的胸膛。萧鱼屏住呼吸等了良久,才等来了头顶一阵低低的笑声。
萧鱼的耳根都烫了起来。
薛战语气轻松道:“好了,朕不逗你了……”说完,便起身下榻。萧鱼将脸抬了起来,看了过去。
就见他阔步朝着净室的方向走去,走了几步,还低下头,拎起领子一角嗅了嗅,而后皱起眉头喃喃自语了几句,不晓得说了什么,她听不大清楚。
男人走了,萧鱼觉得有些凉,便伸手捏着身上的锦被,将身子裹了裹紧,然后忍不住就笑了起来。
……
次日是萧鱼回门的日子。按理说皇后与平常人家不同,是没有回门这一说的。不过先前新帝成亲的时候,按着乡间的习俗来,这三朝回门,也是习俗之一。
一大早,护国公府外,萧家阖府上下,便已在此等候。
罗氏穿了身崭新的淡紫底子折枝辛夷花刺绣交领长袄,梳着一丝不苟的抛家髻,看着端庄婉约。她站在萧淮的身侧,等了一会儿,悄悄抬起头,看了看身边的丈夫。
萧鱼入宫这几日,萧淮的心情一直都不大好,只不过大多时间是沉默……这并不是一桩好事,她了解他的性子,一贯直来直去,有时候发泄出来,才会好一些。可是依他对女儿的宠爱,如今亲手将女儿送进那龙潭虎穴,短时间内怕是无法恢复心情的。
帝王陪皇后回门,是乃萧家荣耀。不过萧淮面色不悦,其他大多也是不敢吭声的。
萧玉枝一早便被母亲柳氏拉出来了,虽说不大想见着萧鱼风光的样子,可到底输人不能输阵,穿了件颜色鲜艳的粉红色水锦弹花袄,这几日她尽量少食,身形看着轻盈了不少,腰肢也纤细了一些,本就年轻的女孩儿,看着自是愈发的青春洋溢,美貌动人。
只是她梳妆了这么久,却在外面吹了快半个时辰的冷风,才忍不住再母亲耳边抱怨:“怎么还不来啊……”
其余人都是安安静静,唯有萧玉枝蹙眉抱怨,柳氏就在她手臂上轻轻掐了一下,提醒道:“莫要出声,安静等着。”
萧玉枝撇了撇嘴,不大高兴的“哦……”了一声。晓得人家现在那可是皇后,便是让他们等到晚上,他们也只能等。
前面有小厮急急跑了过来,朝着站在最前面的萧淮道:“国公爷,来了,来了……”
一听帝后来了,萧家人才个个将身形立直,迎接帝后。
便见那浩浩荡荡的皇家仪仗朝着这边过来,最前面的是帝王御辇,由六匹骏马驾驭,车身镶嵌有金银玉器,雕刻龙凤图案,豪华气派。
萧玉枝瞧着那仪仗,心下有些犯疑,据她所知,这新帝不是摒弃了前朝奢靡之风,崇尚节俭吗?看着阵仗,怎么都不像是节俭的样子啊?正疑惑着,便将那御辇已经在护国公府外面停下,帝后就要下来,护国公府所有文都跪地恭迎,萧玉枝魂不守舍,还是被身侧的柳氏拉了拉,才迷迷糊糊跪了下来。
然后继续仰头去看。
先下来的男子,身穿一袭玄色龙袍,英姿威武,正是萧玉枝那日在御花园碧浮亭看到的模样。这新帝……出身虽不及贵族公子,可长相气度,却是没得挑的,就是不知道脾气怎么样了。
等那帝王下了御辇,便将手伸到了御辇内,亲手将里面的新婚皇后扶了出来。
萧玉枝这才蹙了蹙眉。
好像……对萧鱼还挺好的。
萧鱼一身繁琐的宫装凤冠,不过出嫁三日,便有一种近乡情更怯之感,待她见薛战下去时,预备跟着他下去,未料那手竟伸到了她的面前。一时萧鱼望着面前这略粗糙的大手,略微有些迟疑。
待对上他的眼睛,才缓缓伸出手,将手搭在他的手心,被他扶着下了马车。
不管如何,她已经出嫁,她希望父亲他们看到她过得好好的样子,况且,薛战待她的确比想象的要好得多。
只是,先前她未有多想,这会儿被他扶着下了马车,看到面前跪迎的父亲母亲,忽然就想起了此人要娶她的初衷了……她刚出嫁,在父亲的面前,他肯定是会对她好的。那这两日的态度,会不会也是因为今日要回门的缘故?萧鱼知道自己不该把人想得太坏,可这人是推翻前朝、登基为敌的叛军首领,她总是没有办法把他想得太好的。
薛战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护国公萧淮,想着昔日他忠烈不屈的模样,淡淡笑了笑,说了一句:“护国公不必多礼,都是一家人,都起来吧。”
萧淮却未仗着帝王岳父的身份有所不敬,恭恭敬敬的行了礼,道:“多谢皇上。”
这便站了起来,朝着面前的帝王看去,还有他身侧的皇后……他的女儿。
萧鱼看着面前的父亲,张了张嘴,唤了一声:“父亲……”
萧淮这才有所动容,于是将人迎了进去。
……
护国公府乃是簪缨世族,又因出过两位皇后,备受皇恩,大门的内外铺设礓碴儿坡道,一进府门便是一字影壁,第一进院迎门建有一座水池,池边堆砌着太湖石,池后有座敞轩,并建有攒顶尖凉亭一座。
一路进去,便能瞧见这护国公府布局宽敞,雕栏画栋,十分的阔气。
萧鱼随萧淮去了前厅,身份有别,萧鱼只能随薛战坐在上首之位,而萧淮和萧二爷萧三爷他们,则坐在下面。
这般居高临下,萧鱼觉着有些不自在。昔日她为太后时,到了萧家,这规矩便是她说了算的,如今身边有个帝王,与他们萧家又有矛盾,她自是要小心翼翼。只是帝王威仪摄人,一时这前厅安安静静,只余他喝茶的声音。
萧鱼转过头看了看他,小声的说:“臣妾想去与母亲说说话……”
薛战点了点头:“嗯,那朕在这里与岳父他们好好说说话。”
萧鱼略一愣,心道这岳父叫得还挺顺口的,便行礼退下,去找了罗氏。
罗氏就在冬暖阁等着萧鱼,一听她过来了,就赶紧起身,瞧见她身穿一身凤袍,便弯腰行礼。萧鱼忙上前去扶她:“母亲不必多礼。”
罗氏知道萧鱼对她敬重,却还是说:“今非昔比,咱们还是注意些为好。”
这行礼不单单是因为萧鱼的皇后身份,也是罗氏对整个皇室的尊重,萧鱼是不在乎的,可那帝王瞧见了,在不在乎就另当别论了。护国公府表面身受帝王隆宠,可这战战兢兢的日子,也唯有他们萧家人自个儿才知道。
之后罗氏拉着她坐了下来,打量了一番,问:“皇上对你……可好?
萧鱼依赖父亲萧淮,可有些话,却是只有对着罗氏才能说的。知晓罗氏是什么意思,萧鱼一张脸涨得通红,点头说:“母亲放心,他对我挺好的。”
罗氏还是有些担忧,她先前是不曾见过新帝模样的,适才见着那天子威严,倒是的确令人生出几分惧意来,与昔日赵煜的温润儒雅不同,而且长得如此高大威猛,但凡与萧鱼闹什么矛盾,那萧鱼难免会吃些苦头的。
罗氏说:“如此便好……”
她忧心忡忡,有许多想问的,一时却是不知道该先问什么好。只喃喃道:“看着倒是挺年轻的。”
萧鱼点头嗯了一声,薛战其实已经二十七了,不过因习武的关系,看着就比一般男子年轻健壮一些。罗氏又问了她一些话,大多是些很琐碎的问题,那闺房之事也问了一些,萧鱼怕她太担心,便都一一敷衍过去了。
等到最后,想到了一件事情,才看向罗氏,说:“母亲。”
“嗯?”罗氏也看她。
萧鱼的耳根略微发烫,小声的说:“女儿想拜托您一件事情。”
……
与罗氏说完话,萧鱼听薛战与父亲他们还在前厅,便先回了自己的澄溪院。府中女眷也都蜂拥而至,去了澄溪院为萧鱼贺喜。
这段日子,护国公府大起大落,在她们眼里,如今才算稍稍安定了些。而新帝登基后,他们亦是听了许多关于他的传言,虽说有传帝王英姿不凡的,可想到他做的凶残之事,还是会将他想成一个凶神恶煞的乡野蛮夫。
而萧鱼年轻美貌,引得那新帝垂涎,护国公府需要送萧鱼进宫,才换的阖府安宁,自小看着萧鱼长大的长辈,难免替她感到惋惜。
如今看到新帝年轻英俊,与萧鱼站在一起,一个高大,一个娇小,很是匹配,这才替萧鱼感到高兴。再见那帝王细节之处对她甚是体贴,便知晓她在宫里还是受宠的,如此,他们护国公府自然也会跟着沾光。
大多是喜的,也有为萧鱼担忧的,譬如她的大嫂唐氏,还有二堂姐萧玉锦。
阖府的女眷都在,萧玉枝故意站的远了一些,萧鱼和大嫂唐氏说着话,侧头一瞄,忽然就看到了萧玉枝。
萧玉枝见她也在看自己,心猛然跳了跳,她故意骗她是不假,不过也算是给了她一个惊喜啊?可如今人家是盛宠的皇后娘娘,怕是定然要找她算账的。这会儿看到萧鱼在看自己,正当她以为萧鱼会找她算账时,却见她很快的撇开了眼,不在看她了。
……这算什么?不把她放在眼里?
不找她算账,萧玉枝忽然又觉得很生气了。
在澄溪院待了一会儿,见萧鱼有些累了要小憩,大伙儿才纷纷出了澄溪院。萧玉枝走得最快。她缓步走在游廊之下,心里却是憋着气,先前她以为自己终于要翻身了,未料却闹出了一个大笑话,现在好了……她走到哪里,都觉得大家在笑话她。而萧鱼,还是最风光的那一个。
经过花园的八角攒尖顶凉亭,萧玉枝的步子下意识的停了下来,身影立了一会儿,才转过身去,远远的,朝着那凉亭的墙后看去……
那墙后,是棣华轩。
身侧的丫鬟安静的站在她的身后,眼睛顺着她的方向看去,见她久久没有反应,遂小声的说:“难得回来,若是姑娘想见卫……”
“闭嘴!”
似是被人碰了逆鳞,萧玉枝气急败坏的训斥道,“谁要去见他了!他算个什么东西,我早就把他忘得一干二净了。”
“是是是,是奴婢的不是,是奴婢多嘴了。”丫鬟吓得小脸惨白。萧玉枝的性子不大好,她最怕她会责罚自己。
萧玉枝忽然不想骂她了,觉得没意思。
今日的阳光很好,没有风,落在身上很是暖和,她一身新衣新裙子,还戴着自己最喜欢的首饰,她的心情很好。只是……萧玉枝终于忍不住,垂了垂眼,很小声很小声的说了一句:“他回来,又不是因为我……”
……
萧鱼在澄溪院休息了一会儿,出去时,便见薛战竟独自一人朝着这边过来了。她忙过去相迎,正欲行礼的时候,他的手顺势拉住了她的,随意的和她说:“听说这事你的闺房,朕想过来看看。”
萧鱼见他不拘礼数,这儿又没人,也就随他。她开口道:“有些小家子气,皇上不会喜欢的……没什么好看的。”
他一个乡野村夫,自然是不懂女儿家的东西的,连胭脂和香粉都分不清,瞧见她屋内的精心摆设,大抵也是牛嚼牡丹。
不过眼下萧鱼担心的可不是这个。
她打量他的脸,看不出什么情绪来,只好轻轻的说道:“若是臣妾的父亲,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还请皇上看在他是臣妾父亲的份儿上,莫要与他计较了……可好?”
最后两个字,她顿了一会儿才加上去,仿佛是怕他不答应。毕竟才刚成亲,她在他心中的分量如何,她一点都不该高估。
薛战忽然低头看向她,见她双眼含着担忧,似是觉得他会对萧淮不善,就说:“皇后言重了,朕与岳父相谈甚欢。”
是吗?萧鱼有些不太相信。就怕以父亲的性子,会摆出一张臭脸给他。寻常女婿也就算了,自是要敬着泰山大人的。可他不一样,若是父亲惹得他不悦,触动了龙颜,恐怕……
“这是什么?”
薛战问了一句。
萧鱼回过神去看,便看他用手指着石桌一角,那指腹慢慢的抚了几下,上面有几个字。
年年,樘樘。
薛战皱眉,便缓缓开口:“朕知道,年年是你的小名,不过……这旁边的是——”
他怎么会知道?萧鱼有些意外,毕竟他们素不相识,洞房花之夜才初见,她也未告知他自己的小名。萧鱼暂且不去想这个,低头看着旁边紧挨着的两个字,才解释说:“这是臣妾兄长的名字……”
薛战颔首,顿时眉目含笑,说道:“你同你大哥的感情不错……朕也很欣赏他,有乃父之风。”
萧鱼眼神一愣,她的确就萧起州一个亲哥哥,她说兄长,这薛战自然以为是她大哥了。不过萧鱼觉得这没什么,便轻轻点头“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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