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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你说咱们还能回长安吗？”营地里，一名小战士在外面的地垄上细心地寻找着能吃的野菜。
眼前面目黝黑的大哥嘴角抽动，回望了一眼背后的长安，默然无语。
小战士握着手中的荠菜，呜咽道：“我的父母妻儿都在城里，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哎！好好的一个大唐啊！我年轻的时候是多么的繁华鼎盛，哪知一转眼的功夫就成了这般模样！”一名年纪渐长的老战士喟叹道。
小战士抹掉脸上的泪水，“大哥说说，这是咋回事！”
“什么咋回事！”老战士恨恨地道：“还不是杨国忠那个狗贼趁着陛下不理朝政的时节结党营私，祸乱朝政，否则咱们好端端的一个大唐何至于此！”
小战士想起家中生死未卜的亲人，咬牙切齿地道：“天杀的狗贼！”
说话间，远处卷起一阵烟尘，垄沟中的羽林军纷纷起身张望，莫不成是叛军追来了？黄沙飞扬，吁——一声嘘哨，一名骑着白马的大官立时止步，身后还跟着两名护卫，正是杨国忠，他拿起马鞭，指着地上站着的战士怒喝道：“都在这偷懒不干活！陛下和娘娘还饿着呢！”
话音未落，刷刷几鞭子兜头抽在了靠前的几名战士脸上。
“别.别！丞相别动怒，这里有些野菜，请先进献给陛下、娘娘！”有一名中年战士怕出事，忙将手里的荠菜捧在杨国忠眼前。
杨国忠只是不屑地看了一眼，便怒哼一声，喝道:“你们这群废物，就让陛下和娘娘吃这些吗！”马鞭挥下，已经将那中年战士抽翻在地下。这几日，杨国忠窝火的很，随行的皇亲大臣虽然表面不敢说，但私下各个怨怪于他，声言是因他大唐才会变成如此模样！他一肚子的火气出不去，此时便要拿这战士出气，是以竟翻身下马，狠命地抽打起来。
那中年战士在土垄中挣扎，卷起一阵黄沙，嘴里啊啊地惨叫着，其余的战士面色凝重地看着杨国忠耀武扬威。
“呸！”杨国忠朝已经半死的战士啐了一口，这样无礼的举动终于犯了众怒，那个一直愤愤不平又挨了杨国忠几鞭子的小战士，此时攥紧了斗大的拳头，朝着杨国忠得意的脸上就是一拳，将他打翻在地，接着就是雨点般拳头，边打边骂道：“都是你害的我们家破人亡！都这个时候了，你这个奸臣还敢在这耀武扬威！”
杨国忠身后的护从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谁人敢打国舅？此时大喝一声，抽出长刀就要将小战士格杀在地。
“兄弟们，咱们和他拼了！就是这群狗贼害得咱们仓皇西窜，大家给长安里死去的亲人报仇！”群情激奋地羽林军一拥而上，毫不犹豫地将那两个护从砍翻在地，而那个一直耀武扬威的杨国忠，则在诸人的呼喝中被千刀万剐了！
马嵬坡，他这生最后经历的一场兵变，拉开了序幕！
“陛下——”高力士飞一般地跑进了李隆基和杨玉环临时驻扎的驿馆，惊慌失措地道：“陛下！门外羽林军哗变，陈玄礼将军已经控制不住情势，杨丞相被.被杀了！”
玉娘惊呼一声，已经抱住了李隆基的脖颈，哭道：“陛下！臣妾的哥哥.。”
“他们想干什么？”他表情丝毫没有波澜地道，好像他已经预见了今日之事。
高力士擦着冷汗道：“他们请求陛下不追究砍杀杨丞相的事情。”
“嗯！朕答应了！”他长长地叹息一声。
“还有.还有？”高力士这次真的是不敢再说下去，只是窥着他的神色，奈何门外是震天的喊杀声，如果再耽误时间作此停留，恐怕安禄山的叛军就要追上来了！高力士一咬牙，最后终于哆嗦着嘴唇道：“他们请陛下赐死祸乱朝政的贵妃娘娘！
“放肆！”他终于震怒了！不再是平静如水的神情，怒喝道：“有本事让他们进来杀了朕好了！朕不会答应赐死常曦！”
玉娘听闻外面羽林军哗变要杀她，吓得花容失色，只是搂着李隆基的脖颈，眼泪簌簌而下。
高力士哭着劝道：“陛下！此时不这么做不行了！外面群情激奋，羽林军们都吵嚷着，只有陛下赐死贵妃，他们才肯继续效忠，护送陛下皇子西行，否则就要四散逃命！”
“四散逃命？”他嘴角勾起一丝冷笑，以前这一直是他的敌人才做得事情，没想到风水轮流转，也到自己身上了，老天爷倒真是有趣，他平静到甚至有些厌烦地道：“那就让他们逃吧！朕不怕死，除了常曦朕什么也不在乎！”
高力士红着眼睛道：“外面诸位皇子公主的性命陛下也不在乎了吗！他们可都是您的亲骨肉！”
他没有说话，脸上还是淡然的表情。
“李隆基！”高力士第一次犯上叫出了他的名讳，不仅如此，他还一把将他怀里的女子扯开扔到了地上！
“你做什么！”看着仆倒在地的玉娘，他终于恼羞成怒，和自己这个幼时的玩伴对峙起来。
高力士喝道：“我倒想知道陛下再做什么！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您还不肯清醒！她根本不是惠妃娘娘！惠妃娘娘早已经死了！死了十几年了！就死在你的怀里！”
高力士一声声的质问，让他如遭雷击，衰老的身体竟有些难以支撑悲痛的心，“你说的不对！她是常曦，是常曦！”
“陛下！”高力士缓缓地跪在地上，抱着他的腿哭道：“不要再骗自己了！其实您一直知道她根本不是惠妃娘娘重生，她只不过是跟惠妃娘娘长得一模一样的一个女人罢了！”
他梦呓般地道：“她怎么不是！她还给朕跳了那支《长相守》，说了那么多她说过的话！”
“您心里明白，那都是在椒房殿洒扫的宫女慧儿教她的！慧儿恨您当日为了惠妃娘娘罚她扫了半辈子的椒房殿，这才私下将她那晚看到的事情告诉了玉娘！她根本不是惠妃娘娘的重生，她一直是装的！”高力士呜咽道。
玉娘惊恐地看着他们，原来他.他早就知道自己是假的！知道自己是刻意模仿惠妃的动作和神情博取他的宠爱！知道什么灵魂重生都是编出来骗他的，那为何他还要这般的宠爱自己，以至于今天？难道.难道他真的爱上了自己？如果是这样，今日她就算死在马嵬坡也心甘情愿！
他紧抓着自己的头发，满脸泪痕，痛苦地道：“为何这么残忍的说出来！让朕一辈子活在这样的美梦里不好吗！不好吗！为什么要让朕再面对一次她死的事实！朕多想她活过来，将这些补偿给她！将这些静好的岁月，补偿给她！”他颓然地跪倒在地，这时他再也不是天子，只是一个软弱的凡人。
玉娘恍然大悟，原来这么多年的相知相守，这么多的静好岁月，他一直认为是和那个女人度过的！这样的结局她很开心，虽然残酷，但她终于知道了自己一直想知道的真相。这些年他的宠爱时常让她忘乎所以，她甚至已经忘却自己是在代替另一个女人，她竟天真地认为，他摆脱了那个女人爱上了自己！其实这样的答案，她是有所准备的，因为他一直叫着自己常曦，而不是玉娘！
——玉娘，一个彻彻底底的替代品，常曦代替她拥有了他全部的爱，而自己则可笑地代替她——去死！
对的！真正祸乱天下的红颜哪里是自己，根本是那个已经死了十几年的武常曦，是那个一直扎根于他心底的那个女人，她才是罪魁祸首，才是六军哗变应该斩杀的妖妃。
她苦笑着拖着沉重地脚步向外走去。
“去哪？玉娘！”他第一次准确无误地叫出了她的名字。
她的双眸中瞬间放出迷人的光彩，竟比封为贵妃那日还要明亮澄澈，原来他还是关心自己的，这就足够了！她心满意足地轻轻回眸，粲然一笑，徒生百媚，“臣妾去代她受死！”
“别去！”他低吼一声。
那痛苦的声音还在屋中回荡，她欣悦地拿起了宫女奉来的鹤顶红，她听出来他声音中的难过苦痛，也许自己比不过武常曦，但他心中也许真的有了自己，哪管只是一片单薄的剪影。
鹤顶红被她一饮而进，莲步轻盈，她以最优美的姿态走出了屋子，这一生都在带着面具活，只有临死时才能做回真正的自己，不再是武常曦，而是杨玉环！她嘴角绽放了一个最美的笑容，婉转于喑喑的战马前..
秋日清晨的霜露是最重的，太阳还未出山，寿王李瑁便携着妻子韦氏的手走到了一座矮矮的坟茔前，他亲自捧了一把黄土在上。
“王爷！臣妾听高公公说，太子不等父皇训令，竟私自在灵州登基了！郭子仪等人竟也拥戴他！”韦氏忧心忡忡地道。
李瑁淡然地道：“与我们无关！”
“怎么能没有关系！父皇以后就是太上皇了！王爷.您说太子殿下会不会杀了父皇？那.我们又该怎么办？”韦氏有些惊恐地眨着一双大眼。
李瑁没有回答，拍了拍手上的尘土，从怀里拿了一串已经微微干枯的荔枝，轻轻地放在她的坟头，“这是你最爱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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