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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 就算你这样假装自己很委屈,其实也都是无济于事。人家禄存该被你咒还是被你咒, 总得想个正经的办法出来才行。”
十九先生无奈地叹了口气, 又抬手指了指众人头顶的那一片夜空,望向白虎的眼中便带了几分责备之意:“你自己看看, 他的命格都被你给改成什么样子了,难不成你还能上去把星星叼回去吗?”
“我——”
白虎本就理亏,又被他这样不由分说地训了一通, 只觉越发委屈,仰头瞄了一眼, 便耷拉着耳朵低声道:“我也没什么办法,当初你们俩第一次着火的时候我就试过了,能改过来却改不回去——我也不想让你们俩每次不可描述的时候都着火啊,要是能改,我肯定早就改回去了……”
“原来前辈和朱雀前辈每次——都会着火吗?”
穆羡鱼看不懂那些星宿运行,也不知道自己的命数到底惨到了一个什么地步, 索性也就不再去多加在意。听到了白虎的话,神色却忽然微变,望向十九先生的目光便多了几分肃然起敬:“说实话,晚辈原本以为那不过只是一次意外罢了, 却没想到居然悲惨到了这个地步……”
“不要听他胡说, 我们两个明明好好的, 哪里就次次都着火了。”
十九先生的面色瞬间便带了几分尴尬, 没好气地瞥了一眼这个有什么都往外说的家伙:“哪儿都有你——少说几句话能怎么样?就非得把你嘴上带个嚼子才行?”
“都跟你说了几次了, 我们这些不下蛋的不是都能用嚼子,那是只有驴跟马才会戴的!”
白虎义愤填膺地纠正了一句,却又在青龙充满了关爱的目光下瞬间老实了下来,耷拉着脑袋低声道:“我知道错了——大不了等他出事的时候,我就去把他的身子抢回来,给他洗筋伐髓重塑身体,叫他的神魂还能待在原本的身体里就是了。”
“还有这个办法?我记得之前那蛊虫也曾经夺舍过,只不过抢夺的是别人的身子,我也可以夺自己的舍么?”
穆羡鱼目光不由微亮,好奇地追问了一句。白虎得意地仰了头,才要开口答话,就被一旁的十九先生给拎到了一旁:“确实是可以的——只是一旦这样之后,你的容貌就不会再有任何变化,也永远都不会变老。凡人不懂这其中的门道,怕是要将你当做妖怪,你就只能从此避世而居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觉得二嫂可能对这个办法会很感兴趣。”
他说得凝重,穆羡鱼却显然不觉这种事有多大压力,笑着应了一句,便将小家伙揽到了身旁:“先生放心,晚辈原本也是打算等此间事了,就同墨止一起去药谷隐居的。大不了剩下这些年就都替先生守着药谷也就是了,还能帮先生种种花草,若是待得无聊了,便四处走一走,总归不在一处定居,大抵便不会被人发觉出不对来的。”
“你们一个两个的都要去药谷,将来药谷都要变成收留你们这些家伙的避难所了。”
十九先生不由失笑,又无奈地摇了摇头:“也罢,对凡人来说长生不老不算是什么好事,可对你来说,你原本就是与天地同生不死不灭的星宿,不过是叫你把这个身子多用一段时日罢了,倒也没什么不行的。不像是你舅舅,他们两个才真叫我头疼……”
“先生知道我舅舅后来怎么样了吗?”
穆羡鱼心中不由微动,连忙追问了一句。却还不及等到十九先生回答,就听见身后传来了自家父皇的声音:“渊儿,你过来,朕有话要对你说。”
“父皇……”
穆羡鱼还没听过自家父皇这样亲昵的叫法,不由轻咳了一声,转身迎了过去,面上便带了几分为难:“父皇,儿臣都已经二十多岁了,您这么叫儿臣,实在是有些——”
“朕高兴怎么叫就怎么叫,你不服气就自己去撞墙,少在这里跟朕谈条件。”
皇上的面色瞬间便沉了下来,淡声应了一句,负了手便往屋中走回去。穆羡鱼无奈地轻叹了口气,却也只好冲着十九先生俯身拱手,略一沉吟才道:“劳烦先生替晚辈照看一下墨止,晚辈先去同父皇说几句话,马上就回来。”
“还记得我第一次同你说话的时候,你同老夫说的也是这一句话。”
十九先生含笑点了点头,抬手轻轻按住了这个晚辈的肩,放缓了力道拍了两下:“去罢,把话说明白——不要因为你是天上的星宿,就不认真去走这人间的轮回。要记住,每一场轮回都是你最应当慎重以待的过程,不要等到将来归位之后,才忽然后悔当初哪里没有做好,哪里本该珍惜……”
“多谢先生教诲,晚辈记住了。”
穆羡鱼诚声应了一句,又冲他深施一礼,便转身往宫中快步走了过去。
小花妖本能地想要追上去,却被十九先生给拦了回来,耐心地拍了拍他的背温声道:“这是你家小哥哥必须自己去度的一道劫——他此生命数之中,最重的是亲缘,可最薄的也是亲缘。他心中根本就还是一团乱麻,只是怕你担心难过,所以故作洒脱罢了。你要给他独处的空间,不要叫他有太大的压力才是。”
墨止紧抿了唇低下头去,沉默了许久才又轻声道:“如果小哥哥的父皇没有相信白虎前辈的话,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其实小哥哥的父皇根本就没有把握能够保护得好小哥哥,甚至心中还有过要牺牲一个儿子,来保全太子二哥的念头,所以白虎前辈的话才会应验……是不是这样?”
“你原来已经能懂的这么多了吗?”
十九先生不由微讶,却也端正了原本随意的态度,半蹲了身子望着面前的小花妖:“墨止,这些都是你自己想到的么?”
“我一直都跟在小哥哥身旁,小哥哥什么都不会瞒着我,想到了什么也会和我说——我听不懂的就会记下来自己慢慢想,日子久了,也就多少明白了一点道理。”
小花妖认真地抬了头,胸口轻微地起伏了两下,才又迎上了先生的目光,一字一顿地缓声道:“我能感觉得到,小哥哥的父皇确实想要对小哥哥好。但是如果要在两个人之间选一个的话,他还是一定会选太子二哥,放弃小哥哥……”
“就是这么回事——我也感觉到了!”
一旁的白虎连忙用力地点了点头,不迭地附和着小花妖的话,拼命想要解释清楚自己当时的无心之失:“我当时就是在和他那个什么父皇说话的时候,觉得他父皇的想法很不对——就好像当初咱们十二族混战的时候一样。咱们会把那些可靠又不是特别重要的人放出去打头阵,让他们扫清最危险的障碍,可是这样其实本来就是不公平的,咱们所有人心里其实也都明白。他父皇现在就是在做这种事,可那也是他的儿子啊!要是我好不容易生下来一头小虎崽,我肯定不舍得让他出去打架的……”
“你不要老想着生什么虎崽——不生蛋的都是异端,除非我们找到让你生蛋的办法,否则你就不要有这种不切实际的期待了。”
十九先生毫不留情地驳回了他最后的那一句话,抬头望向那一颗愈发暗淡的禄存星,忍不住极轻地叹了一声:“其实他心里都是明白的,他从一开始就很清楚自己是被抛弃和牺牲的那一个,也早已接受了这样的命运——而现在他所经历的一切,其实就是在告诉他,他当初其实并没有被抛弃,但是现在,他们确实要牺牲他了。”
“这样的感觉一点儿都不好——要是我的话,宁肯从一开始就一直都是被抛弃的,也总比这样从深渊底下捧起来,再狠狠摔回去的好。”
白虎闷声应了一句,耷拉着耳朵把脑袋埋了起来。十九先生实在看不惯他这个动不动就学人家奶猫的样子,一把拎着他的后颈扔到一旁,又望向从一开始就不曾说过话的小花妖,耐心地缓声道:“墨止,你不要不说话——你心里有什么想法没有?”
“我能感觉到,小哥哥今晚在见到父皇的时候,其实是不太开心的。”
墨止回过头望着那座高大巍峨的宫殿,顿了片刻才又轻声道:“小哥哥原本可以跟太子二哥他们一起回京,却叫我带着他赶回来,就是因为不放心父皇的身子,怕会出什么变故——可是今天一来就被挡在外面,又无缘无故地被那张网给擒住,小哥哥那个时候是真的生气了……”
“就是就是,换了我我也不高兴。我为了你辛辛苦苦赶回来,满心都是担忧,结果你其实根本不把我当做一回事,换谁谁受得了?”
白虎心中原本便愧疚得不成,自然不肯放过任何一个机会,连滚带爬地挣扎起了身子,深以为然地附和了一句。却还不及说下去,就被十九先生一把按进了花盆里面:“不必理他,你接着说。”
“是……”
墨止忍不住瞄了一眼被塞在花盆里只剩下条尾巴的小白猫,强自压下了心中的担忧,略一犹豫才又道:“我不知道小哥哥心中究竟在乎的是什么,但是我可以知道——小哥哥其实真的一直都很想要离开,想要走的远远的,去到一个所有人都不认识的地方……”
*
还不知道自家的小花妖早已将自己的心思卖个一干二净,穆羡鱼正老老实实地坐在屋子里头,望着仿佛忽然恢复了往日一般威严的父皇。认真地思索着二哥将来坐上了皇位,是不是也要变成这样一个能止小儿夜啼的慑人形象。
还未及回神,他的背上就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巴掌,本能地坐直了身子,便迎上了自家父皇仿佛复杂至极的目光。
“父皇——您这样看着儿臣,总叫儿臣觉得儿臣连二十四岁都活不到,马上就要倒在地上一命呜呼了。”
穆羡鱼不愿去多想那双眼睛里究竟藏着多复杂的情感和内容,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避开那双熟悉却又无比陌生眼睛,浅笑着轻声叹了一句。
“你早就知道?”
皇上忽然上前了两步,不错目光地盯着这个儿子,沉默了许久才又低声道:“你早就知道,却不肯告诉朕——你是不是也和别人一样,以为朕其实不过是因为你有了玄武血脉,所以才忽然待你同以往不同,心中其实根本就没有你这个儿子?”
“儿臣也只是刚知道此事,心中也实在惊讶得很。”
穆羡鱼浅笑着摇了摇头,温声应了一句,沉默了片刻才又缓声道:“只不过在这些日子里,儿臣其实也曾仔细想过。或许从一开始就没有儿臣的话,这一切都不会发生,甚至儿臣可能跟本就不该成为父皇的儿子。如果一开始不是先祖一时心动,直接将禄存星投入皇家,这一切就都不会被儿臣打乱——所以说,或许只有儿臣真正消失了,父皇也好,外公也好,所有的一切才能重新回到正轨……”
“什么叫正轨,没有你了就算是正轨吗?”
皇上极轻地叹了一声,惯常了威严的神色仿佛忽然显出了几分疲倦,按着他的肩坐在了桌边:“朕必须要承认——如果要在你和你二哥中选一个的话,朕会留下你二哥,让你出去替他扫清通往皇位的障碍。但是这与你们哪一个在朕的心中分量更重,其实毫无关系……”
“儿臣知道,父皇会选二哥,是因为儿臣根本就不想接这个皇位。”
穆羡鱼坦然地点了点头,略略坐直了身子接过话头:“对于父皇来说,要考虑的不光是自己的儿子,还有皇位的传承。儿臣对皇位的态度实在太不认真,万一将来父皇真把皇位传给了儿臣,儿臣很可能就会把一切都搞得乱成一团……”
“不是可能,是一定会搞得乱成一团——你看看朕不过是给你封王开府,你都把如今京城内外的局面给搅和成什么样子了?”
皇上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头痛地揉了揉额角:“其实朕就应该再狠一狠心,把你拘在皇宫里面撑到春猎,也不会闹出这么多的事来——偏偏那时候朕在花园里面见到你,你眼里连精气神都没有了,整个人都像是丢了魂一样。朕心中实在难受,想着总归到了春猎祭祖时就要公布你的身份,至少也要答应你这一个要求才好,就一时心软应了你,谁知道自打你一出去,就没完没了地给朕惹祸,到现在都不得安生。”
“父皇心中还是疼儿臣的,儿臣知道。”
穆羡鱼不由微讪,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轻咳两声才又不甘心地解释了一句:“其实——这些也不能光怪儿臣,儿臣自己也不想折腾啊,还不是身不由己,一路被人给追杀到了江南去……”
“你还好意思提江南?朕想起这件事就来气,有人害你你不知道来找朕告状,居然跑到江南去找你舅舅——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朕这个父皇?”
皇上一说起这事便愈发没了什么好声色,含怒瞪了他一眼道:“朕不过是一个没看住,你居然就跑到了江南去,害得朕不得不派太子去接你回来。结果你居然又把太子扔在了江南,自己跑回来了……”
“等等——父皇,怎么儿臣的什么事您都知道?”
穆羡鱼正苦思冥想着应对的话,却忽然反应过来了不对,讶异地抬了头道:“儿臣去江南的事您知道也不稀奇,可您怎么知道我是去找舅舅——还知道我把二哥扔在江南,自己偷偷跑回来了?”
“朕早就同你说了,朕同毕方结下了契约之后,在朕身死之前,它就会一直替朕做事。”
皇上被他问得不由目光微闪,却又反应过来自己原本就没什么可心虚的,便再度坐直了身子坦然道:“你这么能折腾,朕担心自己的儿子有什么不对?那时朕见你要去江南,心中不放心,就令毕方一路暗中跟随于你——直到毕方不知道怎么忽然被人唤醒,又被你给吓跑之前,你的一举一动朕都清清楚楚,什么都别想瞒得了朕。”
“我的一举一动……”
穆羡鱼心头不由升起了个不祥的预感,低声应了一句,目光便蓦地显出了几分诡异来:“父皇——您的意思是,儿臣跟墨止的所有事情,您其实也都看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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