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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的上京城长安,迎来了入冬后的第一场雪,不过一天时间,地上已厚厚的一层。皇宫里银装素裹,亭台楼宇,飞檐雕栏,因着皑皑白雪,成了绝美的童话世界。
黄昏时分,罗景年回到值守房,在廊沿下跺了跺脚,掸去落在身上的雪花,才要进屋,便便遇上要换他班的齐良贤出了屋,看到罗景年,齐良贤笑道:“这雪一时怕是停不了,阿兄若是回国公府,路上需得多穿些才好。”
罗景年却府过身去,低声道:“今日陛下收到西北急报,阿贤。”
这话说的突兀,齐良贤心头一跳,看着罗景年便挑了挑眉。
陛下面前的事情,至少在这皇宫里,他们是绝不会多说一句的,近身侍卫,最忌的,莫过于传出宫中消息,哪怕他们这些近身侍卫,也绝不会相互传递消息,哪怕他兄弟二人之间的关系远非别的侍卫可比。
御前侍卫多是勋贵子弟,于皇室而言,有如子侄辈的存在,因为信任,才会把皇宫的安全交给他们,可并不是所有的侍卫关系都特别亲近。长安城关系最近的几家,秦家和陈家并无人在宫里做侍卫。也只有罗景年和齐良贤二人。同别的侍卫相比,他二人不但位置高于其它侍卫,关系也是最亲近的。也正因如此,罗景年和齐良贤在宫里当差,向来从未被安排在一个班次。往日两人在宫中打照面的时候并不多,罗景年今日特意与他遇上,绝非是偶然。何况,又特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齐良贤便知道,他的机会,到了。
齐良贤想再问问,他原就是谋定而后动的性格,虽说富贵险中求,可冒然行事,从来不是他的风格。
罗景年岂会不知?不待齐良贤说话,罗景年便跨了步子入屋,齐良贤只听到一句“北平节度使有加急书呈,陛下震怒,秦家二叔……”
齐良贤回头,门帘已经落下,远远的,沿廊尽头又有换班的侍卫回来。齐良贤只得深吸了口气,往太极宫走去。
待到了议政殿,遇上内侍,齐良贤低声问道:“殿内可有大臣在?”
那内侍低声回道:“并无,齐侍卫快些进去吧,只陛下今儿心情不好,齐侍卫还是小心些。”
齐良贤从袖袋中掏出几块碎银悄悄递到那小内侍的手上,到了殿门前,稳了稳步子,方进了屋里。
殿内的走道两旁,十九连座的灯架上,烛光摇曳,整个大殿里灯火通明。室内温暖如春,与大殿外的银装素裹,寒风雪飘,象是两个世界。齐良贤解下外面披着的大氅,剃到门口候着的宫女手中,入了内室,一抬头,便看见若大的议政殿中,黎帝端坐在椅上,目光阴寒,面沉如水。
听到有人入屋,黎帝抬起头来,看到齐良贤,招了招手:“阿贤,你过来。”
往日,齐良贤不过是立在门内侧,肃手而立,可今日他本就有事要禀,听黎帝召唤,齐良贤暗暗打量了一眼黎帝的脸色,虽肃沉,却已不见怒容,心中更定了几分,便稳步走到书桌前,垂手静等黎帝吩咐。
谁知默了半响,黎帝却是一言不发。齐良贤等了半响,不见黎帝说话,却也不敢抬头,心里正算计着,是等黎帝先说话,还是自己抢个先机,把怀中一直贴身揣着东西先奉上。若是黎帝想说的,也是秦怀用的事情,他再呈上,是否会失了先机?或者会给黎帝一个他原知情却不报,直待秦怀用事发,方落井下石的印象?想到这里,齐良贤抬起头,对黎帝道:“圣上,臣有事要奏。”
黎帝听了,倒是意外,默了默,方开口道:“说。”
齐良贤道:“臣前些日子得到一份东西,见其内容,心中一直揣揣不安,可事关重大,却又不敢瞒下。只其中涉及并肩王府的秦家二叔,臣不敢冒然把那东西呈到圣上面前,只得私下里打探了一番,好在,查清楚事情并不涉及并肩王伯父和晋阳公主殿下,想了一日,这才决定呈给圣上。若陛下觉得臣知情不报,拖延时日,还望圣上责罚。只是,臣家与秦家同为朝臣,又同是勋贵,且两家长辈们本是世代相交,臣实不敢不经查实便把这样的东西呈给圣上。”
“什么东西?你且先给朕看看。”
齐良贤这才从怀中掏出那封好的纸袋出来,恭恭敬敬呈至书桌上:“内有三封秦怀用给废太子的信件。还请圣上亲自过目。”
黎帝展开纸袋,三封信一一看完后,方冷笑了一声。
“齐良贤,你不觉得,你这信,今日吴上,时机太巧合了吗?”
齐良贤便觉得这殿中明明温暖如春,可他却象坠在了外面的冰雪之中,遍体生寒,可偏偏,背上全是汗。甚至脖子上那白色的圆领,也紧的象是要让人透不过气来。
可他知道,这会儿他不能乱。
“回圣上,臣是几日前才得到这信的,虽已查清,可事关重大,臣实不然冒然奉上。只是臣也不敢真把这东西留在自己的手上,思虑了两日,今日臣当值,这才决定交给圣上定夺。”
黎帝听了,不置可否,半响,方冷哼一声,从桌上抓起几张纸,扔到了齐良贤的身上:“你再看看这几封信,是今日朕收到的,北平节度使贺青山的密呈。”
齐良贤虽知道事关秦怀用,可只看了一封,已是大惊,忙跪了下来:“圣上圣明,臣,臣绝非是受人利用。只是臣亦惶恐,这些信,这些信,贺节度使与臣绝不相识。若是臣未事先查过,臣真怀疑,是有人要诬陷秦怀用,态如圣上所言,臣这信,还有贺节度使的信……时间上,实在是太巧合了。可臣所呈上的信,据臣所查,确实属实。只是如今看来,臣手中的那三封信实在来的奇跷,臣怕是真的被人利用了。”
话虽如此,可就算被人利用,这些信,还有北平节度使送至御前的那些秦怀用和安西王的信件,却并非是假。
齐良贤所说的一切都是实情,除了这信并非莫名得来,而是出自罗景年之手。且他看到秦怀用给安西王慕容氏的信,也是真的吓着了,神情并非作伪,黎帝何等精明的帝王,如何分辩不出?见他如此,黎帝的语气方缓了些,沉声道:“我只问你,你手上的信,是从哪里得来的?”
齐良贤回道:“臣也不知,臣五日前,回到家中,在书房的桌上发现的这些信,当时臣便叫了管家来问,当日并没有人拜访,更无人送信来。事后亦查了,却没查出来这信是如何到臣的书桌上的。臣也是因着这信来的不明不白,这才多了个心眼,去查了秦怀用。若非如此,今日也绝不会敢把这信交给圣上。”
黎帝道:“这信如何来的,既你不知,也暂且不提,朕只问你,你查了秦怀用,证实了这信确实出自他之手?也是他,当时挑唆的废太子?”
“是。只是当时经手此事的慕容显真已经被杀。与秦怀用的人接触的前东宫属官因之前的事情亦被杀,只找到了那属官的随从。”
“并肩王果真与此事无关?”
齐良贤忙回道:“据臣所知,绝无干系。只是臣以为,对秦怀用所做之事,事后并肩王秦伯父怕也有所觉察,因此如今秦怀用以病为由,足不出户,其实是被软禁在王府中。而且,据臣所查,秦怀用和其一双儿女秦晢及涪陵郡主的关系,并不和睦。而并肩王秦伯父又素来视秦晢世兄为秦家未来的继承人,还有,秦伯父还有公主殿下非但倚重晢世兄,对涪陵郡主亦多有疼爱。这些年,若非秦伯父和公主殿下维护,老太妃又疼涪陵郡主,只怕涪陵郡主也活不到今日,臣听闻,涪夫郡主遇到过几次刺杀。如今看来,亦是和秦怀用有关。好在郡主一身武艺是罗老国公亲传,尽学罗家枪精髓,寻常人等,岂能近她的身?这才能化险为夷。”
“还有,当年涪陵郡主生母温国夫人的死,应是和秦怀用与允和郡主有关,这二人岂会坐视晢世兄继承王府?且私心里,这二人想必是希望将来并肩王的爵位,由允和所出的秦昀继承的。因此,秦家,并非外人所见的和睦。且,城中原就有传闻,涪陵郡主与父亲及继母关系恶劣,只是涪陵郡主为人子女,只能以孝道为重,虽疑心生母之死拜这二人所赐,可为着秦家声誉,孝道为重,也绝不敢说出当年实情。其实当年温国夫人之事,想来不但王府有所觉察,就是罗老国公和陈老国公也有怀疑,否则秦怀用回京之后,不管是王爷,还是两位国公爷,也不会对他的官职不闻不问,这些年,任由秦怀用闲居府中。”
“再则,北平节度使贺青山所呈信件,虽是经由他的手呈至圣上面前,可西北战事,却非贺青山一人坐镇,贺青山任北平节度使也不过三五年的时间,若论对西北的了解,远不如秦晢,这些信,臣以为,晢世兄必是知情的。甚至,北平节度使呈这些信件,很可能是知会过晢世兄的。再则,如果秦晢世兄真的徇私情,或是早知晓秦怀用与安西勾结,那么,一来,这些信便不可能被贺青山送到圣上手中,二来,安西叛乱,也不可能这么快平定。”
安西之乱,早在十月底便已平息,如今安西王慕容氏族人除了战死者,俱已被俘,正在狎解进京的途中。安西之乱平定是事实,其中全赖秦晢之功,贺青山不过是辅助罢了。如果秦晢真的和秦怀用是一伙的,那么安西起兵时,秦晢手握西北重兵,大可与安西慕容氏呼应,贺青山的北平数州,有近一小半不受他控制,北平数州失守,是一点悬念都没有的事情。
慕容氏之乱被平定,足已证明并肩王府,还有秦晢,与秦怀用和安西慕容氏的勾结无关。
黎帝并非想不通这一点,只是被秦怀用与慕容氏勾结之事所激,愤怒到没有理智去思考,再加上这把火还没有熄下去,齐良贤又呈上了秦怀用挑唆废太子宫变的信件,他牵怒整个并肩王府,也是正常。
见终于说服黎帝放下对并肩王府的怀疑,齐良贤暗暗松了口气。
如果黎帝为怒火所蒙蔽,一把火烧了整个并肩王府,那长安城甚至大卫国,将又是一场动乱。不说秦晢现在在整个西北一支独大,只说秦家在勋贵中的地位,如果并肩王府倒了,长安城这滩水,也就彻底的浑了。这样的代价,齐良贤付不起,甚至黎帝,也付不起。
只是这信的来源,终究是个隐忠,齐良贤又道:“臣这前尚未多想,如今看来,这信之所以落到臣手中,怕是有人想借机对并肩王府发难呢,若不是贺青山所呈的这些信,或许是经过秦晢世兄手中的,王府一时还真是难以说清。”
黎帝却未表态,只道:“齐良贤,伺候朕拟旨。”
“是。”
直到此刻,齐良贤悬着的心,才真正归位。知道自己既帮了罗景年的忙,又在宫变护驾之功后,又立了一大功。此次过后,黎帝对他,必会再有封赏。
而此时的并肩王府,秦昭披了火红的红狐氅衣,身后远远的跟着秦鸣和秦雷二人,踩着一地的积雪,正穿过浮翠阁的吊桥,往三省居的方向而去。
夜幂下的雪地,泛着荧荧蓝光,脚落雪地所发出的吱呀声,在这寂静的夜色中,格外清脆响亮。
三省居守门的婆子见到秦昭,露出惊讶之色:“郡……郡主,您这是?”
“我要见秦二老爷。”
声音如同这满天满天的冰雪,透着让人胆膻的寒意。那婆子也不知是被这呼啸着的北风吹的,还是被这声音惊的,不由打了个寒噤,哆嗦着道:“是,奴婢这就去通报。”
“不必了。”秦昭迈进院内,“我自去见他。”
那婆子不敢违背,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秦昭走向主屋,她身后跟着的两名护卫,婆子也是不敢拦的。
秦昭看着主屋东厢的书房里,亮着灯光,便径直走了过去。
待近了,廊下守着的小厮和使女们才看清那冰天雪地里一身红火大衣的,却是从不曾踏足三省居的涪陵郡主,也是吓了一跳:“郡主,您这是要见老爷?”
“你们不必管我,我去见秦二老爷。”秦昭沉声道,又回头看向秦鸣和秦雷,“你们就在外面等我。”
秦鸣和秦雷点头。
而廊下的小厮的使女却不敢答应,虽则感觉秦昭口中那“秦二老爷”的称呼实在奇怪,却也来不及多想,忙进屋里通报。
秦怀用听说秦昭来见,极是诧异,心中却有不好的预感,来不及宣见,秦昭已一步跨入屋中,转过屏风,走到秦怀用的面前。
“阿昭,你怎这会儿过来寻爹爹?”秦怀从用椅上起身,脸上挤出笑来,语气亲热道。
“爹爹?”秦昭冷笑,“十二年前,当我娘葬身悬崖,我流落在外,哥哥小小年纪,不得不被逼从军之时,我的爹爹,早已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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