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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以安复职那一天,格子间里的办公桌上堆了厚厚的的一摞文件夹。
苏楹从隔壁探出头来指了指走廊尽头的办公室,声音微弱:“大老板说近期所有译本需要校对入库,指明要你做。半个月的啊舒小姐!你任重而道远。”然后趁着舒以安还没把文件朝自己扔过来之前迅速把头缩了回去。
舒以安看着桌上那些大大小小的十几本文件差点没哭出来,肖克从来没有让病假员工加大工作量的先例,这么做无疑是他给自己的一个下马威,可是至于为什么舒以安也茫然了。
东西很多,也很复杂。舒以安足足翻译修改了三天才弄好。肖克看着面前一一摆好的文件并未仔细查阅,粗粗的拢了一下就示意秘书带走入库了。
舒以安有些错愕的看着肖克的动作:“您不查一下吗?”
肖克恍若未闻盖上手中的钢笔,微微上挑的眼锋冷漠的没有一丝色彩。
“要是你的办事能力如此不济,我也就没有雇佣你的必要了。”雇佣二字被他刻意咬的音很重。
舒以安是一拳打在棉花上的人,不管你恶意的中伤也好还是故意的刺激她也好,她始终都能保持最平和温润的样子,不愠不火。
“那肖总要没有别的事情,我先出去了?”
“舒以安,你的个人条件很出色,你嫁的也很优秀,给我做工你就不委屈吗?”肖克忽然起身拦住了舒以安离开的脚步。不知怎么,就好像中了邪似的,一向自制冷漠的肖总如今却对着这样一个平淡的女子屡次试探出手,甚至丧失男人的风度和自己一贯的态度。
舒以安闻言倒是停住了脚步,再回头时依旧是原来平静的样子:“我嫁人和我的工作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我不觉得委屈,还希望肖总也能用同等的眼光来对待我。”
舒以安想不通怎么短短半个月的时间肖克会对自己产生这样的误会。甚至是那种逾越上司与下属之间的质问,所以一时软绵绵的舒小姐也淡定不下来了。
肖克听后竟有长达一分钟的静默,久到舒以安快要转身离开的时候。他忽然淡漠的笑了笑:“不过是多事随口问了一句而已,你想多了。既然这样,法国那边的安雅尓集团需要在七月谈融资之前与我们有一个沟通,就派你去吧。”
舒以安得体的点了点头:“好。”
肖克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好像之前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那就先出去吧,具体事宜我会让秘书联系你。”
去法国的时间定在三天后,时间一周,舒以安看着手机里的行程安排仔细算了算,忽然弯了眼睛。她有三天的时间可以去谈合同,剩下的四天她可以自由活动。法国距离柏林的航程并不是很远,这么算来,她有三天的时间可以去看看某人……
而此时远在大洋彼岸的褚穆,却莫名其妙的感到眼皮剧烈一跳。
行李并不多,舒以安盘腿坐在地板上一件一件的把衣服收卷好搁置在箱子里,收拾到一半的时候,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她又把铺的整整齐齐的行李卷儿重新打开分拣了一些出来。箱子一下就空出了一大块位置。
褚穆因为工作需求的原因,对正装的要求极其高。加上他本人挑剔的性子,衣服的品质或者选材上就更是优中选优。每一件从来没有超过一年的使用期限,更换速度也十分频繁。舒以安站在衣帽间里看着褚副司长的半壁江山煞是头疼。
最后纠结了一个小时,终于选出了几件适合德国那边天气的衬衫和外装,收拾妥当之后,舒以安费力的把行李箱立在一旁长舒一口气。看着箱子上面零散的贴着几个托运条码,舒以安有些惴惴的想,不知他看到自己会是什么表情。
飞机是早上九点的,一大早公司就派了司机来接。
同行的还有苏楹和几个法务部的同事。一路上,法务部的同事一直在交代她合同上谈判的几个细节。快要下车的时候,苏楹扯过舒以安趴在她耳边嘱咐:“你要小心些,听说安雅尓的中华区负责人特别不好对付。人还特别猥琐。”
一个能被苏楹这样的女人说成猥琐的,应该是连节操碎一地都没处去找的人。舒以安当下就警惕起来:“这么可怕?”
“反正你多小心就是了,这是我们被派去的不少女员工得出的资深结论。也不知道肖克是真的手下没人了还是法国那边点你的名儿,怎么就轮到你这只小绵羊上战场了呢?”
伴着苏楹这一番忧心忡忡的教诲,舒以安小姐就这么被送上了去往法国的飞机。办理好了手续,离登机还有半个小时的时间。
国际候机厅今天人格外的少,舒以安隔着巨大的落地窗看着一架一架的飞机呼啸着启航忽然想起不久前的那个晚上。
哪个晚上呢?
那天褚穆走的时候并未叫醒沉睡着的舒以安,直到晚上八点,他才起身悄悄离开了医院。
舒以安在听到门锁十分轻微的咔嗒声响后,才缓缓睁开眼睛。终究还是没能忍住啊,在褚穆离开后不久她还是起身去往了机场。那天晚上有些小雨,空气里的氤氲湿气仿佛都带着离别的味道。
舒以安紧了紧身上的风衣就这么萧瑟的站在风口处看着那个挺拔高大的男人在一众精英的簇拥下走进航站楼。身边毫无意外的跟着那个明艳动人的女子,陶云嘉。
她记得他要回来的前一天,他对自己说,我直接回部里,你不用来。而他要走的前一天,也对自己说,我明晚的飞机,不用送我。
这个男人的每一次回归与离别都不是为了自己,也从来不让自己参与。舒以安那一晚怔怔的看着两人,忽然生出一种感觉。
好像那两人从来都是在一起的,始终没有分开过。
那种感觉大概多久前出现的呢?
大概是四年前吧,自己初遇褚穆的那个夏天。
彼时舒以安是外交学院刚刚升入大二的学生,学校里因为新生和大四学长学姐们离校的缘故变的异常热闹。那天,她要去找语法教授提交一篇作业,偏偏其中的几个小问题因为自己无法确认而在门口踟蹰不定不敢去交,因为语法教授的严谨苛刻是出了名的,到最后舒以安干脆坐在二楼的台阶上思忖修改起来。
大概是她写的太认真了,连身后什么时候站了个人都不知道。
褚穆也实在是不忍看着这个姑娘再费脑筋,干脆出声提醒:“这里动词appartenir是属于,不过不能直译,cecompte也可以。”
舒以安闻声惊得仰起头来,阳光下,褚穆站在高她一级的台阶上一只手还揣在裤袋里,姿态随意而散漫,可那散漫中又分明多了些倨傲。
看着舒以安柔软的眉眼中带着还未敛起的疑问。褚穆迈开长腿向下走了一阶,俯下身用手指轻点那张A4纸上书写娟秀的法文:“这里,你的人称顺序错了。”
远远看去,他俯下身的动作刚好把这个瘦弱的女孩子罩在自己的包围圈里,看上去竟然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和谐。
舒以安看着褚穆干净修长的手指,那一瞬间,心跳从未有过的强烈。
那是两人第一次见面,在教学楼的阶梯上。他开始以一种平静又耀眼的方式进驻她的人生。
最后这幅无声的场景是被陶云嘉的一声“褚穆”打断的。她穿着漂亮的学士服,黑色的袍下两条白皙的小腿十分显眼,漂亮的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看着台阶上的男子。
“和导师道过别啦,我们走吧!”
舒以安那一瞬间几乎是有些笨拙的站起身来看着面前的女子:“陶学姐。”
“小学妹,来交作业吗?老头今天心情不错哦,快去吧。”
褚穆目光平静的看着舒以安纤细的背影,几步走下台阶,挑眉对陶云嘉示意:“你的学妹?”
陶云嘉点点头晃着手中的学位证,作势要走:“小我两届,人很聪明呢。快走啦!”
也是从那个时候,舒以安才知道那个男子就是语言系系花陶云嘉的男朋友,外交学院被无数人奉之为传奇神话的人,褚穆。
八点四十五分。
机场传来空姐甜美的登机提示,舒以安微微回过神来强迫自己停止对过去的回忆,她深吸一口气踏上了飞往法国的班机。
亚眠,法国北部索姆省省会城市,位于索姆河河畔。是这个悠久美丽的浪漫国家最著名的交通枢纽和工业城市。舒以安从戴高乐机场出来,又辗转了数个小时的火车才到达这个传说中繁华美丽的地方。
五月是法国多雨的季节,这个城市带着薄薄的凉意席卷了舒以安的神经,因为在北京走的时候她身上穿的是一件无袖连衣裙,到达巴黎临下飞机时才翻出一条质地柔软的披肩裹在身上,在来来往往的火车站台上,这个清婉的东方女人与其身上繁复浓烈的颜色一时形成了极吸引人的风景线。
安雅尔集团早早的派了执行秘书来接,对方是一个身材高挑的金发女人,叫杰奎娜。在公司之前的几次年会上舒以安对这个精明强悍的法国女人有过印象,所以见面时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拘谨。
“你好,舒小姐。”杰奎娜示意身后的司机帮舒以安把行李提到商务车里,用着有些生硬的中文向舒以安问好。
舒以安礼貌的伸出手去,直接用了法文回应她:“你好杰奎娜,很高兴见到你。”
杰奎娜没想到舒以安的口语这么好,一时惊讶欢喜的不得了。
“舒!太棒了!一路上我还怕我们的交流成问题。”
舒以安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这是我的工作。”
安雅尔集团因为是以生产轻工业为主,因此工厂和行政楼都坐落在亚眠西部的郊外。车子沿着长长的高速公路上平稳的行驶着,路旁尽是些农庄和田地。有妇人头戴着厚厚亚麻头巾拿着棕红色的陶罐挤牛奶,阳光大把大把的洒下来,无论是农场还是公路,都被镀上一层柔和灿烂的金黄色。舒以安眯着眼看着窗外略过的景色,心情十分舒畅。
杰奎娜坐在副驾驶上查看着手中pad的日程表,有些犹豫:“舒小姐?”
“怎么?”
“您也知道,布莱恩先生是专程从巴黎回来和您商讨具体的谈判事项,时间非常有限。所以他请您在今晚九点在北亚里酒店与他见面。因为布莱恩先生明早就要离开这里了。”
杰奎娜有些遗憾的晃了晃手中的pad,一脸遗憾之色:“非常抱歉舒小姐。时间紧迫,我只能这么安排。”
舒以安看着杰奎娜真诚的神色,忽然想起苏楹在送自己上飞机前说的安雅尔驻中华区的负责人非常猥琐那番话。可是,自己又不能在这个当口拒绝。想了想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下来:“好的,我会准时到达。”
入住酒店的时候是下午两点,舒以安精疲力尽的洗了澡一头栽倒在床上,脑中盘算着晚上和布莱恩谈合约的事儿。期间,还不忘给苏楹打个电话报平安。
苏楹那头一听舒以安晚上九点要去布莱恩那里,当场就乐不可支。
“哈哈哈哈哈,还真让我说中了,布莱恩真是冲你来的啊?怎么样啊小绵羊?听说他也还是很有魅力的,上回客户部的韩艺就是这么把他弄到手的。”
舒以安默默的翻了个白眼有些无力的开口:“那我这是活该为了资本主义事业奋不顾身了?”
“哎别别别!”苏楹腾出一只手把电话换了只耳朵听,“还当真了,能有什么事儿啊,现在是法治社会。我就不信那老东西还能怎么的,再说了没准儿是你想多了呢,万一人家布莱恩真的就是特别忙呢?光听说是他想法猥琐没听说举止特别生猛啊,你就别自己吓自己了。”
舒以安眨了眨眼觉得苏楹说的也有道理,便哼哼唧唧的扯了两句蒙上头打算大睡一场。
其实,苏楹猜的没错,布莱恩的这种行为被称作蓄谋已久也不为过。
这个四十岁的法国男人有着一切关于法国骨子里的那种热情和浪漫,因为他是丧偶,所以生活作风并不是很检点,对女员工用了很多手段也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初次来到中国做调研的时候,舒以安作为公司的实习员工始终跟在肖克身后做临时翻译。
三天的时间,布莱恩对这个清瘦淡定的女子产生了很深刻的印象。临危不惧,风情十足。当下就向肖克要了人,只可惜肖老板也十分笃定的拒绝了他。所以这件事一直成为了布莱恩的一个遗憾。
这次听说中华区派了舒以安前来,布莱恩更是高兴的不得了。费了一番心机把时间安排在晚上九点,地点也设置在四星级酒店里。这个无往不胜的法国男人坚信自己可以向之前的很多次一样轻而易举的攻下这个惦念已久的女人。
就像此时。
舒以安有些怔怔的看着自己面前穿着浴袍的男人,手中不禁攥紧了文件包,下意识的往身后退了一步:“不好意思布莱恩先生,也许我来的不是时候?”
布莱恩单手支着门边,态度十分随意:“当然没有,我等你很久了。”
话一出口,舒以安顿时在心里就暗叹不好,合着这人真是像自己猜想的这样,心怀鬼胎。虽说她是小绵羊的性子,但是遇着危险也不能任人宰割,一时脑中的警铃开始狂响不住,赶紧想了个理由离开这里。
“布莱恩先生,这么晚恐怕会打扰到您休息,不如我把合约放在您这,有任何条件或者意见您可以让您的助理联系我。”
可是舒以安却估错了地域文化差异这件事,在中国人眼里看来最严肃的拒绝此时在布莱恩眼里看来,倒更像是一种欲拒还迎。
布莱恩向前跨了一步,抓住舒以安的一条手臂就把人往房间里带,用生硬的中文说道:“你先进来,我们再来商讨合约的事儿。”
舒以安深吸一口气,看着被布莱恩关上的房门,才知道今晚究竟有危险。
原本的落地窗被布莱恩拉上了厚厚的窗帘,所有的常设大灯已经关掉,亮起的尽是些夜间照明的暖黄色映射灯,长长的原木餐桌上放着的是一瓶已经开封过的红酒,就连放着的音乐都是具有浓厚情调MarvinGaye的SexualHealing。
当舒以安有些戒备的环顾着屋里的陈设时,布莱恩不知什么时候走到她的身后,一只手撩起被她扎在脑后的头发。原本身材高大金发碧眼的男人此时看来,竟带着一股浓烈迫切的焦灼之意。
“我们可以开始了吗?”
一股陌生灼热的气息喷在舒以安的颈边,像是导火索般的瞬间让舒以安奓毛。就连平常柔和的眉眼间此刻也带着不可掩饰的怒意。退后几步,舒以安试图拉开两人的距离。
“我说的很清楚了布莱恩先生,我是来谈合约的。但是很显然我认为现在的你好像并不具备谈公事的态度,我现在代表中华区,还希望您能尊重一下彼此,拿出一个合适的环境和正确方式。”
布莱恩注视着几步之外的舒以安,未施粉黛巴掌大的小脸上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坚定,一件剪裁十分得体的衬衫下是一条颜色很正的牛仔裤,她把自己包裹的是滴水不漏。
见状,布莱恩也干干脆脆的摊了手,语气也不再客气:“舒,你是肖总派来的人,可至于为什么派你我以为凭借你的智慧一定早就了解,早在三年前我就向肖克要过你,但是他没给,如今再度让你出马来谈这桩合约我以为你是答应了的,现在你在这是和我演戏吗?”
语毕,布莱恩目光瞟到卧室内的大床胆子就更加大了,松了浴袍的腰带就往舒以安的方向走过去。
舒以安这才明白,原来肖克和他,早就把自己当成了一桩交易。当下没有任何犹豫的,近乎带着所有愤怒就把手中的文件掷了出去,转身就往门口跑。
布莱恩看着她的动作有些慌了,嘴里时不时夹杂着英文法文混合着的咒骂就向舒以安冲过去。
“啊!”舒以安看着死死抓住自己的布莱恩失声尖叫起来,挣扎间布莱恩一把撕开了她的衬衣领口。暴露在空气中的肌肤瞬间让舒以安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囫囵中拿过一个东西就砸向了布莱恩的头。
趁着他捂着头的瞬间,舒以安挣脱开他的束缚跑出了房门。
“Putaindemerde!”(法语:TMD)
布莱恩有些惊诧地看着顺着额角缓缓淌下血,看着敞开的大门,终于愤怒了。
舒以安是强忍着眼泪从电梯里跑出来的,一只手还紧紧的攥着被撕开的领口,眼前的一片模糊让她根本看不清周围的人,期间有大堂的服务生向她礼貌的询问是否需要帮助也被她匆匆忽略掉。
混乱的脚步声中,舒以安感觉自己撞上一个人。
目光所及处纯黑色的西装里是洁白笔挺的衬衫,再抬头时对上那人的眼睛,舒以安忽然抱着那人的脖颈“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褚穆看着把头埋在自己颈窝处痛哭的人,有点懵。
首先,褚穆认为这个此时此刻窝在自己身上掉眼泪的女人应该正在北京的家里熟睡,其次他也不大能理解她衣领那一大片被撕开的口子是怎么回事儿。
但是褚穆先生多年从事的工作让他练就了在万事面前都能波澜不惊的本事,纵使现在他心惊的厉害,也还是下意识单手把人抱在怀里温声哄着,试图平复下来她的情绪。
“以安?”
听到褚穆低沉安稳的声音舒以安顿时更加委屈,心中的恐惧也一并迸发出来。双手死死的抱住褚穆把头往他身上埋的更狠了些。
褚穆身后还有随行的秘书,看到这幅情景当时就惊呆了。一时只能傻傻地提着褚穆的外套站在原地。
颈窝处温热的濡湿感让褚穆感觉到事情严重,当下偏了头一记眼风扫过去,秘书顿时领悟,几步上前把外套递给褚穆,轻声询问道:“我先进去?”
今天是褚穆的一个法国朋友外派归来的日子,本来约好时间打算趁着今晚见一面的,褚穆也只带了一个秘书出行。谁知两人快要进入酒店大堂时就遇上了舒以安低头往外跑的一幕。
褚穆拿过秘书手中的外套轻轻裹在舒以安的身上,一只手不断摩挲着她头顶柔软的头发来安抚她:“好了好了没事了,跟我出去?”
在褚穆的安抚下,舒以安渐渐止住了眼泪。这个一身精致气宇不凡的男人自始至终都极其有耐心的站在来来往往的大堂里拥着情绪崩溃的女人,企图给她最大的安心。
舒以安很瘦,带有江南人中特有的体质——骨架小且看起来十分柔弱。褚穆看着她轻轻垂下头的样子并未多言,只是牢牢的牵着她的一只手向酒店外的停车场走去。
晚上十点的光景,亚眠这个独特美丽的城市才刚刚开始属于它的夜晚。不同于往常的公务车,褚穆是开着一辆带有浓厚德国味道的梅赛德斯suv,黑色的车身在众多车型里显得低调稳重。
褚穆打开副驾驶的车门把人塞了进去,抬手看了一眼腕表。时间应该来得及。
车里有些闷,舒以安还是之前的样子垂着头不肯说话,大概过了几分钟,褚穆才微叹一声伸手把人揽了过来,声音中带了些许无奈:“怎么来了也不跟我提前说一声?”
舒以安看着近在咫尺的人,渐渐从布莱恩的阴影里缓了过来。怔怔的十根白嫩水葱似的手指头在褚穆脸上小心翼翼的摸了摸才真正觉得自己安全了,一时松了神色倚在他肩膀上,啜泣着开口:“公司派我来出差,对方把时间安排在晚上要我来这儿找他们的负责人谈合同。”
晚上来谈合同?
褚穆何其聪明,心中顿时猜到了几分。看着舒以安睫毛上挂着的几颗眼泪和通红的鼻尖,他继续问道:“然后呢?”
舒以安眨了眨眼,有些委屈的向褚穆说了事情经过:“苏楹提醒过我的,可是没想到他真是这样的人。褚穆……对不起。”
其实舒以安也不明白为什么道歉,就是觉得经历了今晚的事情之后尤其是在酒店外遇见他的时候,自己是给他带来麻烦的。
但是显然,褚穆没把舒小姐的道歉当成重点,而是语气不太好的说了另一句话:“所以今天晚上你要是没碰上我就不打算告诉我了?还有,你来法国为什么不说?”
可能是察觉到褚穆的不悦,舒小姐像个小虾米一样缩着声音特别小:“是有额外三天的假期的,我本来想直接去德国找你,上回你说这边的衣服少,天气又热了,所以打算直接给你带些薄一点衣服过来……”
舒以安一副小学生犯了错的样子任是褚穆想耳提面命的教育她一顿,现在也是说不出口的。都说男人的思维永远比女人要理性化,所以刚才在听舒以安说完之后他就迅速的找到了问题的核心。
他抬手将舒以安耳边散落的头发往耳后拢了拢,神情平和的嘱咐她一句:“你在车里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舒以安看着褚穆走入酒店的高大身影,恍惚间忽然想起自己很久以前《King,Warrior,Magician,Lover》上看到的话——他们沉稳,处事不惊,能够在危险中保持镇定,他们不容易被冒犯,却很容易能给人带来安全和可靠感,他们习惯于慷慨的给予他人帮助,他们从来不为自己辩解,因为他们知道自己是谁。
无疑,褚穆在舒以安的生活中就扮演了这样一个角色。不管自己历经了如何的恐慌和罹难,褚穆总是能毫无预兆的出现在她身旁将她带离那种境地,就好像自己很久之前在那场滂沱暴雨中,他单手举着一把黑色的伞,站在她面前带着她未曾见过的矜贵和疏离轻声问道,
“舒以安,你愿意嫁给我吗?”
褚穆下了车匆匆几步走出舒以安的视线,转身步入酒店大堂的时候拿出手机按下几个号码。嘟嘟几声之后,电话那端响起一道很正式温厚的男声:“您好,我是傅衡。”
褚穆闻言勾了勾嘴角:“这都快十点了,您这是还工作呢?”
傅衡大概是听清了电话这边的人是谁,明显松了口气。揉了揉疲倦的眉心换了个姿势听电话:“没,我以为是又出了什么突发事件。都这么晚了大神你有何指示?”
褚穆也不再跟他开玩笑,直接奔了主题:“我记得你有个朋友是在亚眠做工业贸易的,得空了帮我打听一下布莱恩这个人。”
傅衡微微蹙起眉:“得罪你了?”
褚穆没有多言。
傅衡跟着褚穆两年,最早还是他把自己从外交学院挑出来带到现在这个位置上的,所以对于褚穆的行事作风不能说是了解但至少也是能揣度心意的,顿时就醒悟了他的意思。
“我明白了,那……需要我做什么?”
“走正规程序,查清了事儿把人连证据往当地警察局送就成。”
到底是老大,做事儿滴水不漏。傅衡忍不住默默的膜拜了一下他。大概是电话的声音吵醒了旁边睡熟的女孩儿,她小声的嘤咛了几句转身踢了傅衡一脚。
话筒里隐约传来傅衡耐心哄对方的声音,褚穆有点诧异:“喻苒在你那儿?”
傅衡牵制住小姑娘的手抱在自己怀里好半天才回:“她辞了那边的工作来陪我,现在又怀孕了,打算在这边定居了。”
“爱情的力量你这种人是不会了解的。哎老大你到这边有日子了,怎么不打算把嫂子接过来?我觉得吧这夫妻还是在一起的好,你听我跟你说……”
褚穆听着烦,没等他唠叨下一句就果断的掐了电话。
秘书老远瞧见旋转门外站着的人影,硬着头皮上前去。
“克鲁斯先生说他没什么要紧事,知道您刚才出了点意外情况说让您先回去,这边我留下?”
褚穆略微思忖了一下,就点头答应了:“都已经来了不见面不合适,我进去打个招呼,今晚你留在这儿明天一早来酒店接我。”
匆匆进去酒店和克鲁斯打了个招呼,克鲁斯笑得暧昧,对于今晚的事儿表示充分理解。褚穆临走还不忘用自己生硬蹩脚的中文欢送他:“纯(春)晓(宵)前(千)紧(金)。”
上车的时候舒以安正在愣神,褚穆瞥见她情绪不高的样子随手摸了摸她柔软的耳垂:“心情好点了吗?”
舒以安扁着嘴小幅度的点点头:“好多了。”
“先去你的酒店拿行李,今天晚上住在我那儿,明天一早你跟我回德国。”
“啊???”舒小姐瞬间有些呆萌的睁大了眼睛,“这么快?”
褚穆没好气哼了一声:“嫌快?行啊,那你就继续呆在这儿谈工作吧。”
“不要!”舒小姐坚决摇了摇头。为了表示忠诚,还自我肯定般的碎碎念了两句:“这样很好,嗯,我跟你走。”
一路都很顺畅,到达酒店时,褚副司长提着舒咩咩的行李走在前面,舒小姐默默的跟在后面。刚刚打开的房门中里面是一室的黑暗,舒以安的额头因为看不清屋里的陈设被拌的“咣”的一声撞在了褚穆的背上,闷响之后舒小姐感觉自己被一股大力推到一侧的墙壁上。
除却额头上的疼痛之外,向她袭来的,还有褚穆的薄唇。
“唔……”舒以安被褚穆抵在墙壁上有些喘不过气来,被迫仰起头承受他落下灼热的吻,黑暗中褚穆的一只手还牢牢垫在舒以安的脑后。
厮磨间,舒以安两条腿被褚穆用力一顶有些不知所措的圈在他劲瘦的腰间,一时间画面看上去十分引人遐想。大概是太久没有见面,褚穆咬着舒以安柔软的唇瓣竟不舍得放开。原本只是想象征性的惩罚她的只身旅行,现在怎么演变成了夫妻二人久别重逢?
舒小姐迷迷糊糊的抱着自家大神的脖子任由索取。偶尔被弄疼了小声嘤咛一下,这是两人结婚后少有的几次亲吻,但是每一次必定会带着场近乎于暴烈的情事。
这次,也不例外。
舒以安被撕开大片领口的衬衫纠缠着褚穆笔挺的白衬衣,纤细腰围的淡色牛仔裤混合着黑色剪裁精良的西装凌乱的铺了一地。
舒以安的身体很柔韧,这是褚穆多次实践得出来的结论。
看着她背对着自己把头埋进枕头中一缩一缩小声哼的样子,褚穆才勉强了事让自己收了手。
可能是困极累极了,加上在布莱恩那里受到的惊吓,舒以安很快就抱着褚穆沉沉睡去。不知她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总是要下意识的抱住点儿什么才能睡着。洁白的床单下是她光裸柔软的身体,褚穆好似安抚般的一下一下的拍着舒以安的背,哄她安然入睡。
看着凌晨的天光衬出女子安静的睡颜,褚穆忽然觉得这次法国之行,他似乎来的不亏。
同时他也不敢去想如果昨天舒以安没有遇到自己,那这个晚上,她又该怎么度过?心念至此,他忽然伸出手去捏住女子小巧的鼻翼。
感觉到呼吸的不顺畅,舒以安不满的睁开有些惺忪的眼睛:“你干嘛……”
褚穆见她醒了,顺势捞起她的腰把人带起来,不同于褚副司长平常风度翩翩精致高端的样子,此时此刻他的头发有些乱,身上的衣服被舒以安弄的乱七八糟,就连神情都是带些紧张和期待的。
“你要是没看到我会不会把这件事告诉我?”
舒以安被他捏着鼻子鼓着嘴一把打掉他的手,晕呼呼的往下滑试图找到枕头。
“褚穆你好无聊哦。”
应该是特别不满舒以安的答案,褚穆直接袭击到被子里女人最敏感柔软的位置,作势欲动,语气危险:“说不说?”
舒以安蒙着头猛地尖叫一声,突然袭来的感觉快要让她支持不住:“蛇精病啊你!!!”
褚大少爷恍若未闻的动着,丝毫不顾舒咩咩的反抗。原本一场好好的问话又演变成一场战事。
天已经蒙蒙亮的时候,舒以安才慢慢翻身伸出手臂来圈住褚穆的腰,嘴里含糊不清的说了一句话:“如果没看到你,我一定今早就飞到德国来投奔你……嗯…一定。”
而原本闭眼深寐的人听到这句话后,喉间竟然小幅度的动了动,转身抱紧了怀中的人。
幸好,幸好是我先遇到你,没有让你一个人带着委屈向我投奔而来。
这是褚穆第一次为自己的决定感到庆幸。
两人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的光景。秘书早早的备好了车在酒店外等。
舒以安看着对着镜子系扣子神清气爽的人,忍不住一阵腹诽,简直就是一个披着精英外套的魂淡啊!!
“想什么呢?”
看着自己面前骨节分明的手舒以安吓了一跳,接过他递来的水心虚的咕嘟咕嘟喝干了才龟毛的摇摇头:“没想什么,衣服颜色挺好的。”
褚穆疑惑的看了一眼身上的白衬衫,颜色?挺好的?
回柏林是需要从巴黎坐飞机的,秘书经过昨天那么一闹才知道舒以安是大神的老婆。所以极其识相的准备了两台车。一台大神和老婆,一台留给苦兮兮的自己。
这是舒以安第二次来法国,看着高速公路刷刷路过的风景,之前的阴霾全都一扫而光。
褚穆单手支在车窗上看着舒以安毛茸茸的小脑袋,心情也变的特别好。车子驶出了快一个小时,褚穆才把想了一路的话说出口。
“下个月是我的年假,你要不然在这陪我一段时间,等六月初一起回去?”
舒以安没说话,正当车里气氛安静的时候,一阵铃声突兀的响了起来。
几乎不出意外的,来电人,肖克。
是啊,出了那么大的事儿又怎么能瞒住呢?
褚穆看着她犹豫不绝的样子忽然要伸出手去拿电话,舒以安却先他一步接听了起来。声音清明。
“您好肖总。”
电话那边的肖克十分低气压,语气也不是很好:“我派你去法国是为了谈合同,不是要给我搞砸的!”
舒以安垂下眼默了默:“对不起,是我的责任。”
肖克缓了缓语气,转而另一个问法:“你在哪?马上回来,我叫秘书给你订好了机票,这边我再想办法。”
舒以安转头看了眼专心开车的褚穆,忽然做了一个决定。
“很抱歉肖总,我想我要辞职了。我并不适合在您的公司做事,这个项目造成的恶劣影响,我会承担相应的后果。”
肖克显然没想到是这个结果,眉头诧异的挑了起来:“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吗?!舒以安,这个后果你承担的起吗?我希望你能冷静的想想,马上回北京,我们好好谈谈。”
舒以安是做了决定就很难改变的人,大概就是那种性格色彩很浓烈的样子,虽然很容易搓扁揉圆,但是骨子里的那种倔强,却是谁也说不听的。
“我已经决定了,辞呈和相关手续会在下个月月初递交总部。再见,肖总。”
鉴于刚才舒咩咩义正严辞辞职的样子,褚穆甚欢,牵过她一旁的手搁在自己手里捏来捏去。
“辞了就辞了,我养你。”反正老子早就看你那个工作不顺眼了!!察觉到舒以安的反抗,褚穆迅速地补了一句:“实在想工作,回北京再换一个就是了。”
“褚穆。”
舒以安坐直了身体一下子很认真,阳光下她大大的眼中满是坚定:“我辞职不是为了要你养我,而是这个工作给我的生活带来了很多的不开心,甚至于给你也带来了麻烦……我可以自己养活自己的。”
大院里的男孩儿,几乎都有些大男子主义。尤其是褚穆这种习惯于独当一面的人,所以舒以安那番话根本就动摇不了他脑中打小就种下的“男人生来就要赚钱养家养老婆”的概念,以至于两人刚刚领证的那天,舒以安就拿到了一张数额巨大的金卡。
所以一时间褚穆也没什么心思去反驳,只能先应了下来:“想怎么做回了北京都随你喜欢。”
舒以安握了握手机,看着褚穆一本正经的样子,就这么将信将疑的被骗上了飞往柏林的飞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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