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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湛望着眼前乌压压看不到尽头，却没有半丝声响的碎叶大军，握在剑柄上的手不觉紧了紧。玄色的伏罗大旗在风中猎猎，每一位伏罗战士的脸上都涂抹着繁复的图腾，执锐披坚半分没有鞍马劳倦之态。
据他所知，这支大军自过了土拉河，除了沿途稍事休息，连营帐都不曾搭建，一路直奔到此。颜湛原本以为，他们起码会先扎营再布阵，岂料到他们的前锋已在眼前，跃跃欲战。
“萧景云人在何处！”一人策马出阵。
颜湛亦催马上前了几步，“久闻碎叶伏罗大檀威名，却不料竟是不分青红皂白妄起战事之徒。南风郡主在天虞山遇刺，乃北夏云骑军所为。六王爷倾力救治，但无奈郡主伤势过重……之后六王爷亲自护送郡主赴碎叶，岂料半路被劫，至今南商仍在搜寻郡主的下落。而柳姑娘又只身前往碎叶，希望说清真相而止刀戈，不料竟被你们祭了大旗！”
“伤害南风的每一个人，都要付出代价，谁也逃不过。”伏罗大檀一字一句说得分明。
远处赤色的烟火忽地腾空，伴随着尖利地破空之声，颜湛的手心微微有了汗意，这是与北夏鏖战事态紧急，需集结支援的意思。
伏罗大檀看着那些烟火消散在空中，“看来萧景云今日分身无术，不如我们过去找他，也免了他奔波之苦。”
颜湛手中长刀出鞘，“大檀若要过去，需得踏着我们的尸首方有可能！”他身后不过百余人，一时纷纷刀剑出鞘，人人面上皆无怯意。
伏罗大檀心中暗赞，扬声道：“好！就先会一会南商的近卫之师！”
几座山头之外，鱼七正与几名北夏士兵酣战，口中骂骂咧咧，“你们他娘的都不知道累的么！打来打去有意思嘛！回家抱着媳妇喝酒多开心！奶奶的害得老子也没得酒喝……”
听得身后刀风忽至，未及反应，一声哐当，那刀被荡开，几乎擦着他的头皮飞了出去。
鱼七一身冷汗，没工夫回头，嘴里骂道：“他大爷的，这是救我还是害我！”
身后那人与他后背相抵，将围攻而来的几个北夏士兵顿时砍倒了几个，“你把她弄丢了还敢回来，把你军法三遍都不为过。”萧景云凉凉的声音传来。
鱼七后脊一凉，急忙由衷地道：“我说谁这么身手神勇武功超群，原来是王爷……”
“闭嘴！”萧景云道，“她人呢？”
“那臭丫头，哦不王妃她好着呢！”
萧景云听着王妃二字，嘴角微微扬起一个弧度，手下不停，又重伤了一名北夏士兵。
鱼七觉得还是应该抱怨两句，否则心里实在有些憋屈，“王妃她把我绑了喂蛇……将我挂在树上……我跟你说，那蛇比我的腿都粗……”
萧景云冷哼一声，“她若不回来，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哇呀呀，那边需要支援，属下这就去了……”说罢鱼七已溜得没了影子。
慕容馨立在地下暗河边已经有一会儿了，素鲔的气息就在附近，可他却迟迟不愿现身。那气息太过悲伤，她并不忍心去打扰。
她坐在河滩巨大的岩石上，看着月影上弦次第绽放，将那碧蓝的河水映照得仿佛一条玉带熠熠生辉。
那滔滔河水的声音里，忽然就传来了一声叹息，她认识，那是素鲔的一叹，算是愿意见自己一面了。
看着河面晃晃悠悠过来的一艘小舟，慕容馨未做犹豫，提步而上。那舟子又晃晃悠悠，沿着迷宫般的水道往深处而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转过一道窄窄的石门，眼前豁然开朗。
若说早前她与鱼七探到的北夏大营已是蔚为壮观，这里已不是这四个字可以形容的。
头顶是一个巨大的洞口，此时午后刚过，阳光沿着一道狭长的瀑布，直落入洞中。喜阴的蔓藤密密麻麻爬满了岩壁，更有碗口粗的长藤自上垂落下来。那藤上不知开着什么花，几乎透明的蓝色，如萤虫之火一般，点缀之间。
舟子停在河滩边，她踏着芳草如茵的地面，向着那洞中唯一的一处石屋走去。
石屋修葺得很简单，屋子前头用木板搭了一处回廊，方才的河道在那回廊前绕过，又往别处而去。
素鲔就坐在廊下，临着水，望着远处的瀑布，眼神里空空荡荡。
慕容馨走过去，坐在他的身旁，过了很久才开口道：“对不起，没有帮到你……”
他似乎这才察觉到她的到来，身子往后靠了靠，倚在石屋的墙壁上，“是我没有保护好她，怨不得别人。”
“她……她如今在……”慕容馨忍不住问道。
他收回目光，转头望向河滩边的一棵大树。
慕容馨这才注意到那棵树，也不知是多少年岁以前的种子误落入这洞中，汲取这每日里仅有的一些阳光，居然长得如此巨大。上面的枝条，几乎要探出头顶的洞口去了。
那树下有个并不起眼的石台，上面放着些新摘的野花。
“她的伤太重了，没有人能救活她。她在那里面睡了，会睡很久。”他喃喃道。
慕容馨忽然有了很奇怪的感觉，仿佛有一个十分殷切的注视，而那注视又仿佛一个透明的泡泡，啪地一下消失不见了。
她低下头，望向面前的暗河中。这里的河水与外面的不同，清澈见底，却生着许多的水草。密集的水草间，有一群群极幼小的鱼，穿梭往来。就又那么一条，停在那里，看着她，那目光里，有无法忽视的情绪。
慕容馨凑近了些，那鱼儿一边的面庞上，有一道浅浅的伤痕。
她将手伸入水中，那鱼儿游过来，尾巴在她的指尖轻轻地碰了碰。慕容馨立刻就明白了。
她转头望着他，“你日日守着她，她与你一样，日日看着你。”
“唔，她一定在的……”素鲔的目光仍落在那石台之上。
慕容馨将他的一只手执起，也放入那水中。那鱼儿迟疑了片刻，轻轻地在他的指尖靠了靠，又躲开了。
素鲔猛地一颤，迅速地望向那鱼儿，“这怎么可能……”
慕容馨俯身将那鱼儿和一些河水掬在手中，“执念，她的执念太重，竟化成这幅模样……”
素鲔身子抖得更加厉害，“什么意思……她是怎样的执念……为何会化身为鱼……”
慕容馨仰脸微笑着望着他，“你还不明白么？她化成了你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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