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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离一路走出山林，听着身后呼哧呼哧跟着的那一只幼狐的动静。它一直奋力跟着自己。因为腿脚还太短，几乎是连滚带爬。他撇了一眼，洗过以后没那么脏了，毛色却仍是灰扑扑的，样子还是很难看。
赤离停下脚，它几乎就撞在了赤离的腿上，一把抱着赤离的腿就不肯撒手了。
他只能俯身把它捞在怀里，“若不是看你是同族的，早把你丢山沟里了。带路！”
那幼狐舒服地蜷在他的怀里，小爪子指了指京城的方向，很快就翻着肚皮呼呼睡着了。
裴九对着眼前的一幅长卷，已经好些个时辰，时时不离手的金粉折扇也扣在一旁。耳边听闻银铃声动，他才回过神。眼见着一团灰色的毛球爬上了自己的案几，小心地坐在画卷的旁边，嘴里叼着一个十分眼熟的香囊。
“好你个小狐，竟敢偷我的东西，还敢送回来，就不怕被我捉了下酒？”裴九声音听着愤愤，面上却没有半分恼意，将手边的折扇取了，慢悠悠地扇着。没多久果然看见门口踱入一人，赤色的长袍极为显眼。
“只可惜了这么个大宅子，想想被我拆完了再一把火烧了，也确实有些可惜……”赤离在裴九对面坐下，仍在四处打量这间金碧辉煌光彩夺目的屋子。
裴九面上笑容更盛，“不可惜不可惜，能被公子亲手拆了，实在是裴某的荣幸……”
“为何要把开启丁零的机关，放在她身上？”赤离打断他。
“我若说这是机缘，公子信么？”裴九似乎对这忽如其来的问题没有半分惊讶。
“注定？莫氏族的少主，也是古越的九重君，亲自打磨的簪子，经由了你的手，到了她的发间。这就是你所谓的，机缘？”赤离明显有些不耐，将案几上趴着昏昏欲睡的小狐抓到了自己的腿上。
裴九颔首，“少白门的新门主，看来不输于历任，通透得很。听说，也是人间绝色……”说罢，拿眼看向赤离。
“旁人查不出你的底细，我多少知道一些，裴公子原先是古越族裔的一支，之后不知何故离开了属地。面上看，善制舆图和机巧，其实还有更厉害的本事。”赤离仿佛没听见，“那簪子原本只是个防身的，经过了你的手，就变成了一道机关，可以号令所谓丁零。对丁零我没兴趣，现在她人被北夏的人扣了，如何救她，你不会没有办法？”
“我们家九儿的事就是我的事，我绝不会袖手旁观。至于怎么救，倒是有些棘手。她发间的簪子只是用来开启丁零的，真正的丁零掌印我若是没猜错，元辰已经交给了旁人。只有同时拿到这两样东西，才有可能将我们九儿救出来。”他一口一个九儿，听得赤离火气就开始往上冒，不过眼前除了这个姓裴的，确实没有更好的法子。
丁零掌印在鱼七的手里，赤离听浽溦提过。鱼七若是知道眼下情形，该是愿意拿出来。不过如何找到洛九，是眼下最大的麻烦。
“京城之大，再算上四处的山川河泽，想要找到她，就是个难事。”裴九的目光落在赤离的身上，“不过有一个人，也只有这个人，可以找到她。”
赤离素来讨厌旁人吞吞吐吐，当下就想掀桌子走人，“是谁，直说。”
裴九将扇子在案上轻扣了几下，眸色明灭了几瞬，“你难道不知道，你与我家九儿是这世上最心意想通之人？”
“胡说！”赤离觉得必是被这人耍了，“我和她顶多也就算是相识的朋友，就算知道她是山行，我也没就怕了她或是觉得她有何不同。想要救她，也纯粹是朋友一场，我不想袖手旁观而已。”他起身愤愤地就要离开。
“我说的心意相通，不是你以为的心意相通。这一种，是万物间最直接通透的感应和知觉，你们只要愿意，可以很轻易地体察相互的感受和心绪。不是眷恋之思也不是爱慕之心，相互依赖彼此信任，这是多少人穷极一生求之不得的心境。”
裴九很耐心地继续道，“山行族比其它生灵有更敏锐的感知之能，而极少可以修到如此境界。此生，哪怕能有一日让裴某我有此感念，可洞察万物心性，也足矣了……”
赤离听他说得神神叨叨不着边际更加不耐，转眼已出了裴九的大宅。
心意相通？赤离嗤笑，就那丫头，就算是山行的执掌，也不过是个笨头笨脑时常被人利用的家伙。早前连累自己重伤，到现在都没利落。若说心意相通，她又怎会不知？
长袍的一角被什么扯了扯，赤离低头一看，那只灰扑扑的小狐挥舞着爪子，意思是肚子饿了。
赤离一声，“没空，饿着。”提步就走。走了两步，也不知道怎的，还是停下了脚步。回头看见它一脸伤心欲绝地趴在地上，竟是没忍住，走回去将它拎起来，“吃！就知道吃！回头让山行把你变成猪！”
路过一间临水的酒坊，小狐扯着赤离的袖子嘤嘤乱叫，赤离抬头一看，“你倒会选地方，回头银子不够就把你卖了。”说着提步进了酒坊，捡了个临河的位子坐了，略点了些吃食，就闷闷地喝起酒来。
虽说盛夏，河边倒是凉风习习，河上商船往来一派热闹。岸边有临时搭建的茶摊、点心铺子，一些浣衣的女子结伴在石阶旁说笑。赤离仿佛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再细看时，已经寻不到了。
再转头，那小狐许是偷喝了酒盏里的酒水，此刻摇摇晃晃，再想去啃那盘点心，一头栽倒就打起呼来。
赤离刚想揪它起来，听见外面一声闷响，有人惊呼：“落水了，有人落水！”他转头看向窗外，应是一艘商船上有人落入水中，船上的人聚在船头齐声惊呼。有两个船家跳下水去，却是好一会儿都找不着落水之人。
“底下水草太多，看不清啊！”其中一个船家浮出水面，大喊着。
忽见一个身影自旁边一条船上跃下，让赤离多看了一眼，就是方才那个很眼熟的人。
若是他没看错，正是那个被自己扔在山洞里的那个白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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