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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对景熙不满,为何不找他面谈?”我不屑抬眸,轻睨他。
不可否认,这男人长得很俊,近距离打量,可以瞥见额眉间镶着的绯色朱砂,堪比女子妖娆。
“那家伙又臭又硬!”说着,他再次凑近耳鬓,轻轻嗅闻,“而你就不一样了,又香又甜…你点在唇上的,可是玫瑰胭脂,让我尝一口,如何?”
他究竟是什么人啊?
居然这般厚颜无耻,我的第一反应就是抬起玉;足狠狠踩踏他的脚背。
可他那双邪意十足的桃花眼似乎看透我的心思,不等踩上他,他已欠身将我的脚踝捉住,“你就这么喜欢动手动脚啊?”
从未受过这等侮辱,我冷眼怒瞪,厉声叱骂,“混蛋,快点放开!”
“是这样吗?”那人蓦地松手,顺势贴上我的脸,覆上我的唇,语声轻;佻,“果然是玫瑰胭脂,我真没猜错呢!”
“昭文,你这是在干什么?”远远的,有冷怒之声闯入耳中。
昭文?记得成亲王的名讳就是昭文,难道他就是……
不会,一定不会,成亲王可是名闻天下的诗书奇才,怎会是眼前的无耻之徒?
“皇兄,您怎么来了?”抬首瞧见来者,被唤作昭文的‘无赖’退后小步,彻底将我放开。
皇兄?这等惊心的称谓再次将我震住,难道他就是即位不久的新皇?
颤颤巍巍的,我抬头探望,仅是瞧了一眼,已然失魂落魄――玉冠束着乌发,身穿玄色常服,上绣金丝团龙,试问天下间穿得起这身衣裳的,能有几人?
从未见过天子龙颜,一时紧张不已,我不知该说些什么,更不知该做些什么。
起袖指了指,皇上一脸漠然,“这女人是谁?”
“您是说她吗?”微微勾唇笑了,成亲王一边朝我挤眉弄眼,一边应答,“她好像是景熙的亲眷,一见我便投怀送抱,主动热情至极,这绝对是继承了长兴侯府上的传统呢!”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听闻成亲王肆意诬陷,我再也隐忍不下去,正预备绝地反击,为自己辩驳,只听身后有熟悉的男声传来,“景熙拜见皇上。”
紧要关头,姐夫终于出现,我暗自思量――他一定会帮我说话!
谁知一声惊喝将思绪打断,只听姐夫冷言斥责我,“可馨,你还不快跪下,乞求皇上原谅……”
乞求?听闻这个极为屈辱的词汇从姐夫口中说出,顿觉分外沉重!
“犯错之人不是我!”挺硬了脖颈,朝他大嚷,“为何要让我向那种无耻之徒认错道歉,是他先轻薄我的,我没错,没错!”
“伊可馨!”蓦地吼出我的名讳,不带一丝半缕的温度,姐夫扬了扬巴掌,再次喝斥,“快点跪下,乞求皇上与成亲王的原谅!”
“不,错不在我,我死也不会跪的!”
话音未落,一记响亮的耳光已然落在我的颊上。
行伍之人的手脚粗重,捱过一掌之后,颊上热辣辣的疼痛,宛若熊熊烈焰舔舐,不禁使我想起那场永远不曾忘却的噩梦,“十年来,你不曾动我一根手指头,今天居然……”话说一半,泪珠簌簌。
不曾理会我的泪水,姐夫俯身跪下,几近是匍匐在皇上的脚边,“微臣有罪,没有管教好亲眷,使之冒犯冲撞圣颜,还请见谅,饶恕她的罪过。”
依旧是一脸冷意,漆黑的眸中似有锋芒掠过,只听皇上寒声道,“长兴侯素来耿直不阿,难得这般低声下气的哀求,她同你的关系不一般吧!”说着,又挪步来到面前,探手抚了抚我红肿的颊,清冷一句,“用帕子将眼泪擦干,朕最讨厌女人哭泣了!”
他的手指白皙修长,却出奇的寒凉,我怔了怔,随即退了小步,四下找寻帕子拭泪,可翻遍所有衣袋也不见丝帕的踪影,难道是……
无奈之下,只有以袖胡乱拭泪,皇上见了,语声漠然,“帕子呢?”
低垂螓首,我实话实说,“似乎遗失了,或许落在池子里。”
下一刻,一方耀亮的明黄色侵入眼底,“将朕的帕子拿去,你也该好生梳洗一番,脏得就像一只小泥猫。”言罢,皇上拂袖转身,冷冷瞥了成亲王一眼,“昭文,你也该走了,别总是无所事事的乱游乱逛。”
“是。”成亲王的态度恭谦了许多,讨好似的跟随皇上,可还未行出三步,又驻足回眸,朝我一笑,“有趣啊,还真是有趣!”
皇上走出很远,姐夫依旧原地跪伏,一动不动。
我见了,弱声言语,“你快起身吧,这地上潮湿寒凉,你的旧患……”
直至此刻,他才颤颤巍巍抬头,眼底分明盛着湿意,“可馨,那一掌是不是重了些,你是不是在憎恨我?”
这是他表达歉意的方式吗?
我默然不语,将皇上遗下的明黄丝帕攥在掌心,很紧很紧。
缓缓挺直身子,姐夫预备站起,不知是不是跪的时间太长,他的右腿有些不听使唤,踉跄一步,险些再次跪地。
见他这等狼狈,我躬身上前,好心好意搀扶一把,可他却毫不领情,挥袖拂开我的手,“没事的,又不是七老八十,不用你管,不用你扶!”
他就是这般倔强,好似一头蛮横的犟牛,我再次扶住他,淡淡轻语,“你这是何苦,我又不是不知你有腿疾,不必在我面前强装英雄好汉!”
扶着他,走了两步,他兀然一问,“你不生我的气了?”
并不直接回答,只是涩然苦笑,“能生你的气么,你救过我的性命,让你掴一掌,还是我占便宜!”
第一次入宫请安就闯下弥天大祸,我的生辰八字一定与这深宫内苑不合,还是尽早脱身的好。
上阳宫的西门外,侍女绿钏抱着峥儿久候多时,我随口问了句,“姐姐呢?”
那小丫头瞅了瞅我,又瞧了瞧姐夫,不敢轻易答话。
“姨姨。”峥儿不知轻重一句,“有内宦传话,让娘亲去乾明宫。”
乾明宫?我微微一怔,“那是皇上的寝宫,为何会……”
听闻‘寝宫’二字,姐夫的面色骤变,独自登上车驾,厉声道,“你们都上车,回府了。”
“不等姐姐了么?”我蹙眉惊问。
“不用等她!”姐夫的嗓音低哑,艰涩一语,“皇上会好生照顾她的……”
转眼,车驾已然离开宫门,驶在回府的路上,竹青色的车帘遮住缕缕阳光。
逆着光线,姐夫直直端坐,始终保持一副倔强的姿势…不知道他是否还在气恼,不知他在生我的气,还是在生姐姐的气?
“那位成亲王……”我略略开口。
姐夫怔了怔,似乎才回过神,“可馨,你想说什么?”
“那位言语轻;佻的成亲王真是大名鼎鼎的诗书奇才萧昭文吗?”
“是啊,就是他。”姐夫闷声应答。
依旧质疑成亲王的身份,我摇了摇头,“曾经读过他的诗集,不像是那种……”
好似有感而发,姐夫微微笑叹,“人会变,无时不刻都在变化…他的诗、他的画、他的书法曾经是天下无双,很可惜,一旦他登上权力的巅峰,再清新脱俗的诗画书法也会变得势利市侩,变得铜臭味十足。”
“是啊,可以理解。”我想了想,又试探一句,“听成亲王说,你在朝中,为人处事不太温和。”
言罢,我凝了眸,急于看清他的神色。
蓦地,姐夫恍惚而笑,没头没尾一语,“他的位子原本属于我!”
“什么位子?”我追问一句。
他一愣,笑意淡淡,“事已至此,不谈也罢。”
“还在为懿仁太子惋惜吗?”
听闻此语,姐夫不语,只是在笑,笑着笑着,一丝苦痛之色在笑意中徐徐漾开……
如若懿仁太子萧昭瑞不曾薨逝,姐夫也不会落到如斯田地。
萧昭瑞是太祖皇帝的嫡长子,久居太子位十数年,可惜还是没有等到登基称帝的那一日。
去岁,萧昭瑞身患重病,不治薨逝。
年近半百的太祖皇帝原本打算改立排行在二的穆亲王为太子,谁知竟被身为皇三子的圣上抢先一步,篡位夺权,强逼太祖皇帝禅位让贤。
皇上登基之后,所作的第一件大事是囚禁穆亲王,而第二件就是整治罢免懿仁太子的亲信与追随者,姐夫景熙就在其中……
“姨姨,抱我!”一声稚气十足的呼唤将我蹁跹的思绪迁回,撩了撩幕帘,才发觉车驾已至府前。
不等下车,峥儿早已伸长双臂,让我抱抱。
姐夫瞧见了,冷声言语道,“让绿钏抱你,姨姨还有事。”说着,他又面前我,“可馨,到书房来,有要事交代给你……”
姐夫的书房很幽静,掩映于金色梧桐之间。
坐在轩窗畔的书桌后,他开启小屉,取出一卷书,并不直接交给我,而是小心翼翼地搁在桌面上,“去往越州的暗人已然回返,四处寻访之后,只找到这个,你收好了,千万别让可兰瞧见。”
魂牵梦萦的书卷就摆在眼前,我很难相信它是真实存在的,直至指尖触及那残破发黄的封面,直至眼底映入那隽秀工整的小字――越器小记。
将书卷揽入怀中,紧贴心口,我凝眸深望他,“能为我寻觅到父亲的遗物,这该如何感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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