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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浑浑噩噩地离开, 在走出楼梯口时，隐约听到身后有两声枪声。
他无动于衷地回到了病房, 将衣服换好了后才慢半拍地意识到钟溪受伤了。
想起这个, 林越发觉得自己的肩膀伤口疼，枯坐在病床上一动不动。
他不去找钟溪, 也不去找医生处理伤口，因为觉得没必要，只是微微垂着眸盯着自己惨白的指尖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 相修泽终于过来找他。
相修泽脸色苍白，袖子上还沾着点血迹，他看了看坐在病床上的林, 眼神扫到林肩上的血迹, 吓了一跳，忙走过去：“林？你肩膀怎么了？”
林眼神轻轻一动, 漠然看了相修泽一眼：“你没事？”
相修泽急得要死, 正要叫医生，林就按住了他的手。
相修泽：“你这伤到底是怎么来的？林！和我说！”
林不想说, 他冷声问：“钟溪死了吗？”
相修泽一愣, 脸色有些难看：“他……他只是回家一趟, 等会就……”
林：“不要骗我, 我都知道。他死了吗？”
相修泽眉头紧皱：“谁告诉你了？刚才你到底去哪里了，你……”
林猛地抬手, 死死抓住相修泽的衣襟, 吐字如冰：“相修泽, 我问，他死了吗？”
相修泽呼吸一顿，看到林眼中逐渐浮现的血色，好像回到几年前第一次在垃圾星看到林的场景，他深吸一口气，缓了缓才将声音放轻了。
他轻声说：“钟溪只是受了些伤，没有生命危险，医生说晚上会醒。”
林紧绷的神经瞬间放松，他手指轻轻一垂，一根输液的针从他掌心缓慢滚了下来。
相修泽无意中看到，差点又没稳住情绪，他一把抓住林的手，喘了几口气才让自己保持冷静：“你拿着这个是什么意思，如果我说钟溪没救回来，你打算做什么？！”
林没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说：“我手臂疼。”
相修泽见他不想回答自己，也知道他现在的情况除了钟溪不会回应任何人，只好摸了摸他的头，叹了一口气去找医生来给他处理伤口。
因为第五星系的突然袭击，整个首都医院乱成一团，目前伤亡人数已经过百，医生根本来不及处理轻伤，只让一个小护士过来帮忙包扎。
小护士哒哒哒端着一堆东西过来，林把上衣脱下来，露出肩膀上已经止血的狰狞伤口。
相修泽在一旁“嘶”了一声，没想到伤口竟然这么严重。
小护士也吓了一跳，草草检查了一下，愕然道：“你这是枪伤啊，之前你也下楼了？”
林一点都不想说话，眼神涣散地出着神。
小护士不确定子弹有没有留在身体中，不敢擅自处理，又哒哒哒跑出去，十多分钟后才带了个满头大汗的医生过来。
医生忙得晕头转向，飞快检查了一下：“好在子弹不深，很容易取。”
他让小护士去准备麻醉剂，林直接不耐烦了：“不用，直接取。”
医生：“很疼的。”
林：“嗯，直接取。”
医生：“……”
相修泽在一旁小声劝道：“林，你刚才不是说肩膀疼吗，用麻醉会……”
林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相修泽立刻不说话了。
医生等着去忙其他伤者，也没时间劝他，见他伤成这样脸色都没变，不多废话，直接动手。
林全程面无表情，等到医生取出子弹帮他绑好绷带，他直接起身，飞快换了身衣服，匆匆往外走。
相修泽忙拦住他：“你去哪里？”
林单手扣上扣子：“去找钟溪。”
相修泽见拦不住他，只好带着他过去。
在九楼的病房，钟溪躺在病床上沉睡，脸色难看得要命，搭在被子上的手正在输液。
林走进来看了他一眼，随手拎了个凳子坐在一旁，目不斜视地盯着钟溪的脸看。
他看了一会，突然轻轻弯腰上前，伸手在钟溪的脸上蹭了蹭，等感觉到掌心一片温热，这才重新坐了回去。
林就像是平时看夕阳似的，一动不动坐在病床前看钟溪，半途相修泽过来劝他回去休息，他一句没理，好像钟溪不醒他就不打算做任何事。
相修泽见他脸色惨白，连额角都有些汗水，实在没忍住，轻声问他：“还疼吗？”
林抬手摸了摸肩膀，眉头轻轻一蹙，他这才意识到之前疼得他浑身发抖的地方似乎并不是肩上那狰狞的伤口，而是心口。
他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直到入了夜，钟溪终于醒了过来。
钟溪刚睁开眼睛，就感觉有个人扑到了他身上，他闷哼一声，脸色更难看了。
林听到钟溪的声音，浑身一僵，这才起了身。
钟溪痛得眼前一阵黑一阵白，缓了一会才终于缓过来，一恢复视线就看到林正坐在他身边，啪嗒啪嗒掉眼泪。
钟溪立刻忘了疼，抬手摸了摸林的头，脸色苍白地安抚他：“哭什么啊？”
林眼泪还是不停地掉，眼眶中的水珠缓慢落在手背上，发出一声轻微的声响。
钟溪挣扎着坐了起来，抬手朝着林柔声说：“来。”
林摇了摇头，哽咽道：“你疼。”
钟溪笑了：“没事，我不疼。”
林犹豫了一下，才轻轻往前动了动，被钟溪一把抱在了怀里。
林没忍住，一把揪住钟溪的衣襟，把头埋在钟溪颈窝，哽咽着哭了出来。
钟溪哄孩子似的拍着他的后背，温柔地说：“不哭了不哭了，你哭得我可心疼了。”
这还是钟溪第一次看到林哭成这样，虽然身上疼得要命，还是强撑着安抚他。
林不敢抱他，只能紧紧抓着他的衣襟，他抽噎着说：“你是不是很害怕啊？”
钟溪只是个无辜的普通人，从小到大没经历过多少太大的挫折，他只想工作一帆风顺，最好能在学术上有些成就，再找个相互爱慕的恋人，平平稳稳地过完一生。
林不敢想象，在黑漆漆的枪口对上钟溪时，他心中到底在想什么。
他是不是很害怕？
或者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感觉身体一阵剧痛就重重摔倒地上，他听着周围人四处奔逃的惨叫以及感受着身体中缓慢流出的血液，对即将到来的死亡有没有很害怕？
钟溪愣了一下，有些不理解他为什么问这个：“嗯？害怕？我害怕什么啊？”
林还是趴在他颈窝里不想动，他抽噎了半天，把钟溪肩膀上都哭湿了一块，才轻轻抬起头来，在钟溪脸上亲了一下，声音沙哑道：“我之后会保护你的。”
钟溪眨了一下眼睛：“嗯？”
林却不想再重复了，又亲了亲他：“你以后都不用害怕了。”
钟溪哭笑不得：“你到底怎么了，在说什么胡话啊？”
林小奶喵似的哼唧了一声。
林给出的承诺在别人听来从来都是轻飘飘的，但是在他心中却是重到留下烙印的。
钟溪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被大佬护住了，还在笑着哄他：“你怎么这么会撒娇呀，嗯？多大了？”
两人腻歪了一会，相修泽拎着清淡的晚饭过来，看到两个伤号都伤成那样了，还在病床上搂搂抱抱，脸都绿了。
他没好气地把饭菜放在桌子上：“别腻歪了，吃点饭。”
林忙从床上跳下来，问钟溪：“你想吃什么啊，我喂你。”
相修泽脸更绿了。
钟溪笑道：“我又没有断手，你随便拿点，我自己吃就好了。”
林不听不听，拿了一碗清淡点的粥颠颠过来，硬要喂钟溪吃。
相修泽已经气跑了。
钟溪没办法，只好被林喂了一碗粥。
林眼巴巴看着他：“还吃吗？”
钟溪感觉喉咙里还有些血腥味，根本没多少胃口，之所以吃完一碗粥还是因为林亲力亲为喂他才勉为其难咽下去的。
他摇头：“不吃了，你赶紧吃点，回去睡觉吧。”
林含糊点头，飞快吃了点就把饭盒往垃圾桶里一扔，洗了把脸就拖鞋上了钟溪的病床。
钟溪：“……”
钟溪一言难尽地看着他往自己被子里钻，讷讷道：“你做什么？”
林扒着被角，眨着眼睛看他：“睡觉啊。”
钟溪揉了揉眉心：“我是让你回去睡。”
林茫然的“啊？”了一声，如实说：“可是我想和你一起睡。”
钟溪：“可是……”
林把他拉到了被子里，揪着他的衣襟堵住他的嘴，让他别“可是”了。
钟溪立刻不说话了。
第二天一早，相修泽去林病床找人，进去之后才发现病房已经有其他人住进去了。
相修泽愣了一下，又连忙跑去了钟溪的病房，果不其然看到林正窝在钟溪病床上呼呼大睡。
钟溪早就醒了，正坐在旁边一手划光脑一手摸着林的脑袋轻轻抚着，像是在撸猫似的。
他看了相修泽一眼，淡淡道：“来了。”
相修泽恨不得把自己眼睛给杵瞎了，没好气地把排骨汤往桌子上一扔：“把他喊起来吃饭。”
钟溪摸着林的头发，乌黑的发穿过五指的缝隙，林被抚得十分舒服，被吵到了也不想醒，哼哼唧唧地挨着钟溪的手蹭个不停。
钟溪轻声说：“让他再睡一会。”
相修泽生气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削苹果。
钟溪点了点光脑，叹了一口气：“因为昨天的事情，星网上现在已经闹疯了，都在说着把特例人道毁灭，你看到了吗？”
相修泽削苹果的手轻轻一顿，神色有些不自然：“哦？我没怎么看，还说什么了？”
钟溪没有看到他的神色，手指还在轻轻划着，应该是在看热搜。
他眉头紧皱，漫不经心地说：“还能说什么，军方账号已经明确说了，是检查时特例发疯，但是按照首都星这些年对特立的排查，能留在首都星的特例有哪些能正常活到成年的，而昨天袭击的两人十分有目的性，根本不可能是单纯发疯这么简单，这事八成有古怪。”
相修泽垂着眸继续削苹果，好像对这种事情一点都不在意：“嗯，大概吧。”
钟溪看了看星网上那些对特例满满戾气的评论，越看眉头皱得越紧，最后没忍住揉着眉心把光脑关了。
相修泽扫见他的动作，沉默了一会，才问：“你因为特例受了这么重的伤，还差点丢了命，难道就不恨他们吗？”
钟溪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这事不一定是特例做的吧。”
相修泽：“如果真的是呢？”
钟溪一愣。
相修泽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如果真的是特例呢，你会不会也像星网上那些人一样，想要把所有特例都人道毁灭？”
钟溪脸色一沉：“首先，人道毁灭这个词不要用在人身上；再者，就算那两人真的是特例，也不能以偏概全，认为所有特例都是这种人。”
相修泽听着听着，突然嗤笑了一声：“这种话果然是你能说出来的。”
钟溪不明所以，正在这时，他的小指突然被人牵了牵，他低头一看。
林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正微微仰着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里面全是温暖的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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