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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八点,唐桃睡得正香,脸上就遭到了毫不留情的重击。
“快起来,睡得跟死猪一样,马上要去吃早饭了。”莫明雪手上还拎着“作案”的枕头,“顺便起来洗洗,你昨天没洗澡就睡了。”
“哦……”
唐桃大脑一片混沌,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从地板上爬起来。幸亏房间里空调的温度适宜,免去了感冒的危险,可是一活动浑身都疼,看来地板也不是随便就能睡的。
抬头一看,才发现莫明雪已经换上了旅馆内提供的浴衣,很简洁的淡绿色菱形花纹,左胸口印着一只兔子的剪影。唐桃拍了拍昏沉沉的脑袋,走进浴室洗了个澡,再走出来时,简直如获新生。
“我们去吃早饭吧!”
昨天因为疲劳而错过了晚饭,唐桃现在饥饿无比,恨不得直接飞到餐厅里去。穿过狭窄的山间木道,向一间竹子搭成的小馆进发,还没走进去,就闻到了一股柔和的食物香气。
餐厅的面积不大,屋顶采用挑高设计,清晨的柔和天光淡淡洒在原木的吧台与桌椅上。
餐厅里已经坐了两三个人,悠闲地享用着早晨的美食,唐桃打过招呼,跑到吧台一看,早餐也分为和式和法式料理两种,全部按一个人的分量陈列在吧台的玻璃之后。
可奇怪的是,玻璃却打不开。
唐桃不解而焦虑地瞪着玻璃旁电子锁一样的东西。莫明雪从口袋里掏出两只昨天发的通信器,拿背面一刷,玻璃柜门应声弹开。
“怎么回事?”
“真夜那人太狡猾了。”莫明雪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按照昨天所说的游戏规则,只有狼和馆主需要在不被旁人发现的情况下用到通信器,所以只从带不带通信器这一点,就能轻易猜到对方的身份。”她拿叉子搅拌着盘子里的鲜虾滑蛋,“所以馆内的大多数设施,都需要用通信器开启,这样每个人都必须随身携带。”
唐桃无奈地叹了口气,不就玩个游戏吗,何必这么认真……她轻轻地应了一声,低头品尝自己丰盛的早饭。她挑选了和式风味,蔬菜沙拉、味噌汤、生鱼片拌饭和用瓷碗盛放的八样精致配菜。拿筷子夹一口品尝,似乎有整个森林在口腔中绽开,这些食材应该是在山中新采的,比红石学园的用料还要新鲜。
唐桃像心满意足的猫一般,享受而陶醉地眯起眼睛。莫明雪却没什么胃口,吃完一只蜂蜜羊角包就放下了叉子。
“你觉得谁是狼?”
她的一颗心显然还拴在游戏上。
“不知道。”
“笨,昨天分房间的时候,你就没看出什么吗?”莫明雪拿手指点了点桌子,表情严肃得像教导主任,“如果你是狼,要用通信器发出今天所淘汰的人的名字,那么你是愿意一个人住,还是和别人合住?”
“啊!你的意思是……”
“昨天落单的只有两个,一个是越七一个是阿娜妮,阿娜妮自己提出独住,所以嫌疑最大。不过,”她话锋一转,“也有可能是狼故意要迷惑我们,才拉人一起住也说不定。”
如此喋喋不休的莫明雪,唐桃还是第一次见到。唐桃嘴里叼着一只蘑菇,投去疑惑的视线:“你是怕真夜老师不还你被抢走的东西,才这么拼命的吗?”
耳边的声音戛然而止,唐桃看见她的肩膀抖了一下。
“欸,你被拿走了什么,告诉我吧。”
八卦之心立刻大动,唐桃好奇地贴了过去,被莫明雪恼怒地推开。菊此时恰好出现在门口,身着有浅灰色条纹的男士浴衣,唐桃原以为暗色不适合他,没想到这颜色使他脱去了三分稚气,将英挺的眉眼衬托得斯文沉静。只可惜打破了这幅美男子画面的,是猴子一样挂在他胳膊上的夏姜,菊满脸生不如死,一进门便朝两个人奔去。
将近八点半,大家都用餐完毕,唐桃左右看了看,竟没见到越七。
此时,餐厅里忽然此起彼伏地响起了“嘀嘀”的通知音。唐桃摸出通信器一看,上面简短地写着——昨夜两点三十分,越七被狼吃掉,出局。
唐桃后背一凉,昨夜大家都吃饱喝足安心睡觉,“狼”却在暗中悄悄地伸出魔爪。月城田捂着嘴惊呼了一声,脸色有些难看,菊自告奋勇地要去越七的房间探查,没想到那里早已人去楼空,也不知道越七是凌晨几点离开的。
狩猎游戏的第一幕,便由白兔越七的出局,正式拉开帷幕。
唐桃一面庆幸淘汰的不是自己,一面开始思考可疑人物是谁,然而在早餐后的休息活动中,大家都表现如常,谁也不愿先提有关游戏的事情。白天的时光过得飞快,不知不觉便临近了晚餐时间,旅馆的菜式可谓豪华丰盛,由鲑鱼香料卷饼打头阵,车轮战一般呈上了嫩煎鹅肝、黑樱桃鸭胸以及叫不出名字的、由海胆和十几种山菌熬制的药膳汤,光是闻一闻味道,便已经叫人食指大动。
可唐桃却远没有早餐时的好心情,还有一项艰巨的任务,如同一根鱼刺鲠在她的喉咙。晚饭前“馆主”需要通过通信器验证一名成员的身份,方才在卫生间里,唐桃已发出了第一个名字。
她的视线貌似不经意地落在谈笑风生的夏姜身上。
举止毫无破绽。
就算在白天的闲逛中,他也一直充当着活跃气氛的角色,和谁都很自来熟。可那张天使般的小脸,怎么看都透露着邪恶,宝石般剔透而水灵的眼瞳,也处处闪烁着狡诈。
也不能怪唐桃多疑,固有印象,往往就是这么回事。
在室外幽幽的流水声中,晚餐进入了尾声。这时口袋里调成振动的通信器终于有了回信,唐桃不动声色地把最后一片芦笋吃完,这才擦了擦嘴,表示要去洗手间。牢牢锁上门,听了听外面的动静,她才放心地掏出通信器。
只见上面写着——验证结果:夏姜,非狼。
晚餐后。
在真夜老师的要求下,大家围着餐桌坐成一圈,进入了表决时间。每个人都要在通信器上选出想要淘汰的人选,票数最多的人将由真夜老师公布,由专车送回自宅。
莫明雪的视线在周围扫了一圈,直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才清了清嗓子:“我认为,狼应该是月城田。”
“为什么?”
“‘狼’选择了越七,而在座各位看似最不可能吃掉越七的,就是月城田。”
“你这是什么鬼道理,田和他关系好怎么了?”月城叶立刻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不屑地反击,“怪不得莫氏珠宝能做那么大,原来大小姐做生意不是靠头脑,而是靠脑洞啊!”
“你们不要吵,好好说不行吗?”
菊立刻出声劝和,声音却被月城叶的嚷嚷尽数压了下去。月城田无奈地坐在一旁苦笑,阿娜妮更是跷着腿坐看好戏。唐桃猜到莫明雪是想激一激在座众人,以便使真正的狼露出马脚,然而其后的十五分钟,心理战完全变成了唇枪舌剑,最后还是由真夜老师发话,要求立刻做出选择。
由于已经验过了夏姜,唐桃便投了嫌疑次之的阿娜妮,没想到结果公布后,岚组竟出奇地心有灵犀,被提为嫌疑人的一概没选,反而是夏姜以压倒性的优势——六票,拔得头筹,含恨离开了游戏现场。
夏姜倒没有露出失望的样子,额发下的瞳仁依旧闪闪发亮。
“虽然很可惜,但我不能陪你玩了。”他神秘地冲唐桃眨眨眼睛,“难得来一趟,有空的时候,不如多泡泡温泉吧。”
留下这句不明不白的话,他再次冲唐桃甜甜一笑,心情颇好地哼着歌跑远了。唐桃顿时生出一股内疚之情,然而岚组一开始就想排除最棘手人物的心理,她也不是不能理解。
那么真正的狼是谁呢?
独住的阿娜妮?沉默的月城田?还是和自己在同一屋檐下的莫明雪?
假如,只是假如,她真的赢得了游戏,该提一个什么样的愿望?迄今为止的生活,她已经习惯了用自己的双手来解决所有问题,如果真有天上掉馅饼砸在头上,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次日早晨,莫明雪又以同样的手法,同样的角度,把沉浸在梦乡中的唐桃敲醒了。
“起来起来,刚收到通知,阿娜妮被淘汰了。”
“什么,阿娜妮?”
听见淘汰两个字,唐桃的睡意便去了大半,挣扎着从被子里爬起来。一开始被“吃掉”的两个人,居然是独自居住的越七和阿娜妮,看来“狼”和莫明雪想到一块儿去了。唐桃向她投去崇拜的眼神,被她高傲地忽略了。
“这种简单的推理,也只有你想不出来。不过我已经可以确定你并不是狼。”她抬手把通信器扔进她怀里。
“喂!”唐桃急了,“你拿我通信器干吗?”
“我昨天把它锁进抽屉里,如果你是狼,今早就不应该出现淘汰者。”她毫无愧疚之心,一双木屐在走廊上清脆地敲击着,“快点儿去吃饭,一会儿去活动室。”
活动室设在休息区的不远处,接近二十个榻榻米的面积,乒乓球、台球和棋牌等室内活动一应俱全,窗外依旧是苍翠宜人的山景。岚组现在只剩下了五个人,不免觉得室内有些空荡,几个人睁着眼睛互瞪了一会儿,决定今天上午在这里消磨一下时间。
唐桃的视线在房间里扫了一圈,随后定在那只沉重的围棋棋盘上,忽然间突发奇想。参与游戏者的身份,是由最初摸到的球的颜色决定的,而围棋棋子有黑白两种颜色,是不是能够用来引出幕后的凶手?
莫明雪坐在窗边,随手拿起一本财经类周刊翻看,而月城叶正研究着一只介于二胡和琵琶之间的乐器,不停发出令人齿酸的噪声。菊空着两只手望着天花板发呆,唐桃眼珠一转,倒不如由他开始。
“菊,你要不要跟我下棋?”
见对方和颜悦色地冲自己微笑,菊顿时像被主人召唤了的大型犬一般,屁颠屁颠地在棋盘的对面坐下。唐桃指了指棋盘上的两只棋盒:“你先选颜色。”
毫不犹豫,菊动作奇快地抓住了黑色的棋子。
唐桃默默地执起白子。印象里小时候的菊下棋一直很弱,而且输了会趴在地上翻滚着耍赖,属于别人有心让他都不知从何下手的棋类白痴。果不其然,短短五分钟后,唐桃的棋子有三处只差一步便赢,而菊只顾着进攻,根本不理睬身后逼近的危险。
“你好歹看一眼我的棋吧。”唐桃无奈地提醒,手指在棋盘上比画,“这里,这里,还有这里。你再不堵就要死了。”
菊哀号了一声,懊恼地揉着头发:“就是因为下不过你才选黑的,结果又输了!”
按照唐桃的设想,在游戏开始时抽到黑色球的“狼”,会更加介意棋子的颜色,从而在选棋子时露出马脚。然而这种千回百转的思考方式,对菊来说显然是对牛弹琴。
“再来一局再来一局,这次我不会输了!”
菊斗志满满地撸起了袖子,立志要一雪前耻。唐桃的目光穿过他灼灼的视线,对月城田发出邀请:“要不我们下一局?”
月城田露出清风一般的微笑,颔首在棋盘对面坐下。不愧是出身日本茶道世家的大小姐,她的坐姿端庄优雅,衣料如同流水一般沿着身体的曲线流泻。唐桃也坐直了,放轻声音说:“你先选吧。”
月城田漆黑的瞳中有神光晃动了一下,这才将手伸向白色的棋子。当然,这转瞬即逝的动摇并没有逃过名侦探唐桃的眼睛。她的嘴角挑起一抹若有所悟的笑容,月城田有些奇怪地看了一眼,也淡淡地笑了起来。大小姐的棋艺果然不同凡响,排兵布阵都与旁人不同。唐桃看得云里雾里十分佩服,月城田也不时执起棋子放在腮边沉思,不知不觉棋子铺满了小半个棋盘,在一旁观战的菊终于忍不住了。
“你们……”
“观棋不语。”
“不是,你们两个下的,根本就不是一种棋吧!”
“嗯?”唐桃不解地偏过头,“我们在下五子棋呀。”
“啊!”月城田一惊,“我以为……我以为我们在下围棋。”
“哈哈哈!”看着呆住的两个人,菊大笑起来,“看你们两个表情那么严肃,还以为是多厉害的高手呢!”
唐桃的脸“唰”地红了,恼羞成怒地踢了菊一脚。随后她又和月城叶与莫明雪各下了一盘,以一赢一输告终,两个人却都没做出田那样让人怀疑的举动。
于是,晚餐的桌下,唐桃信心百倍地输入了月城田的名字。味道温和的乌冬面在嘴里嚼到一半时,通信器轻轻振动,唐桃见左右没人注意,大着胆子读取了消息。
“验证结果:月城田,非狼。”
咳——一口面条卡在喉咙里,唐桃连忙灌下几大口汤,才勉为其难地咽了下去。左手边的月城田体贴地替她拍背顺气:“小心呛着。”
“田。”唐桃压低声音悄悄问,“你下棋时为什么用白子?”
田温柔地笑了:“我不清楚你的棋力,但如果你是围棋初学者,执黑能够获得一定的优势。”
“你们在说什么呢?”
菊好奇地凑了过来。唐桃懊恼地摇摇头,在菊不解的视线中叹了口气,如果今晚再没找出“狼”,那么到了明天早上,游戏参与者就只剩下三个了!
她只剩下两次……不,如果“狼”今晚吃掉自己,那么晚餐后的投票就是最后一次机会!
花瓶广播里再次传出真夜老师的声音,催促大家在十分钟之内决定淘汰人选。莫明雪二度提出了月城田,唐桃心里一慌,立刻反对:“没有证据证明是田吧?”
莫明雪诧异地回过头:“那你觉得是谁?”
“大家都有嫌疑,你也不是没可能啊。”唐桃机智地反咬一口,“你一直针对田,总得拿出有说服力的理由。”
“你……”莫明雪像被呛着似的顿了一下,“不懂就不要乱说!”
气氛一瞬间冷了下来,唐桃和莫明雪互不相让,像两头倔牛一样用视线顶在一起。投票的结果更加出人意料,月城田两票,月城叶、莫明雪和菊各一票,月城田好脾气地笑了笑,自己回房间收拾东西,半个小时后就被一辆车接离了白兔温泉。
如果“狼”已被找出,那么游戏就将宣布结束,可是桌子上的花瓶广播没有丝毫动静。莫明雪脸上没有丝毫愧色,连道歉都没一句,自顾自地拂袖走了出去。
唐桃气得脸色发白,也撇下众人怒气冲冲地回到房间,她不是小心眼儿的人,然而莫明雪目中无人的态度,不管认识多久都让人生气!她心绪不宁地在地上呆坐了一会儿,目光掠过敞开的柜子,里面整齐摆放着换洗的浴袍和木屐。
“不妨多泡泡温泉。”——夏姜的声音回荡在脑海。
是啊,反正今晚估计就是最后一晚,索性去享受一下,排解一下心中的烦恼。唐桃把换洗的衣物放在盆里,按照旅馆里标牌的指示来到室外的温泉池,在一旁的更衣室里换掉衣服,把一头乌发绑在脑后。
天色已经擦黑,不知什么时候飘起微微细雨,雨丝在裸露的手臂上激起战栗。山中的天气多变,一旦下雨温度骤降,唐桃有些畏寒地裹紧了身上的毛巾,哆哆嗦嗦地朝不远处飘着雾气的温泉池奔去。
“冷、冷、冷、冷……”
一入温泉,热意立刻从脚底蔓延到胸口,唐桃觉得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舒展了开来,惬意地靠在池壁上舒了口气。脚下踩着的鹅卵石光滑温热,花香浓郁,白雾蒸腾,山中洁净的雨丝轻轻飘在脸上,恰到好处地减轻了脸颊的燥热。郁闷的心情顿时一扫而空,唐桃难得想要高歌一曲,眼神一转,忽然发现浓雾的尽头,有一双不善的眼睛正目不转睛地朝这里看着。
“啊!”
“叫什么叫,能吃了你不成?”说完,莫明雪又合上了眼睛。表情隐在白雾中看不分明,一头及腰的乌发如同活物一般随着水波沉浮,看起来实在有些——恐怖。
唐桃畏惧地咽了口口水,刚吵过架,也不知道该怎么调节气氛。五分钟后,仿佛无法忍受这难熬的沉默,莫明雪生硬的声音响了起来。
“如果你赢了游戏,会许什么愿望?”
“我吗……”唐桃犹豫了一下,“我不知道,岚组有过这样的先例没?”
“当然没有。这么危险的事情校方怎么可能常做,我估计真夜老师安排的这个活动,学园长根本不知道。”莫明雪瞥了她一眼,“入岚组时签订的合约,其法律约束力是双向的。我们需要服从岚组的安排,相应地,校方所做出的承诺也必须无条件地兑现。真夜老师既然说了什么愿望都可以,那么房产、汽车乃至红石财团的一部分股份,只要你要,他都必须给。”
唐桃双眼一瞪,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那我要房子!”
如果能在这座城市拥有一个遮风挡雨的家,那么即使离开红石学园之后,她也不愁没有地方住,更不用被房租束缚住了!唐桃的双眼放射出渴望的光芒,莫明雪的眉头蹙得更紧,挑高嗓音怒骂:“房子哪里买不到!你就没有更重要的愿望吗?”
“我……”
“你想见他吧!”
辩解的话语蓦然被炸雷一样的怒吼堵住,唐桃像被吓着似的张了张嘴巴,呆呆地盯着她看。随后身体轻得像是飘了起来,飘在很高很高的空中,只要低下头,就能看见那个面色煞白、仿佛被戳穿了天大秘密的自己。
一个月零三天。
是他离开的天数。
没有刻意去数,也尽力活得充实,她每天的时间都排得满满的,理应不该有胡思乱想的时间。可是感情这种东西就像空气,毫无阻拦地渗透到生活的每个角落,不知什么时候,她的脖颈被时间勒上了锁链,每过一日链子便绞紧一分,直到肺部开始缺氧,直到疼得再无法呼吸,她才忽然察觉,那天红石湖畔的告别,或许是他们此生的最后一面。
他有可能明天就回来。
也有可能再不回来。
原本维系着二人的名为岚组的绳子,一旦断了,他就变成了逐风而去的风筝。而她就是那个,傻傻地站在原地等风停的人。
莫明雪踩着水划了过来,本想再骂她一顿,然而看见她满脸迷茫失措,满腹的责备却说不出口了。怕对方就要在下一秒哭出来,她连忙笨拙地把话题引开:“不……不过你就算想见也没机会了。刚才你已经暴露了自己‘馆主’的身份,今天晚上必被淘汰无疑。”
“什么?”
“刚才啊刚才!你没长脑子吗?平时基本不说话,一开口却急着为月城田辩解,不正巧说明你知道她不是狼吗?”
“啊!”
唐桃的大脑这才转过弯来,原来当时莫明雪阻止她说话,竟是在保护她的身份。唐桃原本就低落的情绪更加萎靡了。
“好了,起来吧。”
不想再说什么,莫明雪轻轻叹了口气,将湿发捋在脑后,起身离开了温泉池。
又是一个清晨。
唐桃打了个哈欠,像松鼠一样揉了揉眼睛,好久没睡得这么舒服,难道是昨天晚上加了床被的缘故?她睡眼蒙眬地爬起来,到处找拖鞋,这才想起来,今天没人用枕头砸醒自己。
莫明雪呢?
视线扫过屋内。身旁榻榻米上的被子已经叠好,原本放在桌上的行李也不见了,唐桃心里一惊,立刻冲到门口查看,两天前莫明雪穿来的那双十厘米高跟鞋也不见了!
难道是……她掏出藏在睡衣口袋里的通信器,显示有新消息的屏幕不断闪烁,揭露了无情的事实——莫明雪昨夜被“狼”吃掉了!
那么如今馆内还幸存的就只剩下月城叶、菊和自己。如果今天验人再不正确,狼就会胜出,到时候别说实现愿望,就连一粒糕点的渣子都得不到。
能让岚组为之动容的糕点界传奇,自己也好想尝一尝啊……带着姗姗来迟的紧迫感,唐桃加快脚步走进了餐厅,果不其然,幸存的两个人都已经到了。
月城叶的质问像飞刀般贴着头皮射了过来。
“唐桃,你就是狼吧!”
“为什么是我?”
“你昨天的表现,看似是暴露了馆主的身份,可如果真的是你,为什么狼这次没有淘汰你?只有一个理由——你伪装成馆主,但真实身份是狼!”
唐桃一愣,居然觉得月城叶的话很有道理。她虽不是狼,但既然身份已经暴露,对方为什么反而要放过自己,而把枪口指向莫明雪?
除非……
视线缓缓右移,又向上抬了十五度。
金发的充满朝气的青年坐在右手边,正在和餐盘上的鸡蛋卷激烈地斗争着,见她看向自己,露出了一个能胜过朝阳的灿烂笑容。
唐桃霎时皱起了眉:“你跟我来一下。”
她拉着菊的胳膊,一直拽到月城叶看不见的地方才停了下来。菊还举着叉了半个蛋卷的叉子,满脸不解地看着她:“怎么了小桃?”
“菊,你是狼吧。”
会特意维护自己的,除了菊之外不做第二人想。谁料听见这话,他的表情忽然严肃起来,如同长风卷过树林。
“我不能告诉你。”
他煞有其事地回答。唐桃本以为菊会矢口否认,所以被他这样专注地凝视着,反而僵住了。
“小桃,如果你赢了,你的愿望是什么?”
没等她接话,菊又继续说:“我有一个愿望,但是我想堂堂正正地实现它,所以我不能回答你。”
神情如此认真的菊,唐桃一共没见过几次,然而每一次他露出这样的表情,都会在自己的心中产生异样的动摇。
他忽然又笑了,眼睛眯成一条缝,像有翡翠的光芒在睫毛间闪烁。
唐桃的心中充满了疑惑,开始焦躁地贴着房间里的墙壁转圈。
由于游戏参与者只剩下三个,根据游戏规则,今天她不再有验人的权利,所以能够战胜狼的最后机会,只有推测出他的身份,并在晚餐后的投票中说服自己的盟友。然而菊既然摆出了那样的态度,那么之后更无法撬开他的嘴,而月城叶根本不屑于用语言扞卫自己,光是那杀伤力极强的白眼,就能直接在旁人脸上穿个洞。
她泄气地揉了揉脸蛋,在脑海里搜索游戏的突破点,依旧一无所获。夏姜跟她说的多去泡泡温泉,她本以为是答案的提示,然而那天在温泉中观察了好久,并没找到可疑的地方。
夏姜口中的温泉,和自己去的温泉有什么不同吗?
唐桃的身体抖了一下,下个瞬间几乎跳了起来!当然有区别,自己去的是女士温泉,然而夏姜去的是男士温泉啊!
现在也只剩下了菊,又是大白天,谁没事会去泡温泉呢。
躲着其他人偷偷摸到了男士温泉的入口,出于十几年来养成的戒备心,她先掀起浴帘,确认里面没有人,才踮起脚尖做贼一样溜了进去。里面的布局和设施基本和女士温泉一样,就连种的植物种类都一样,在温泉的雾气中变幻成浓郁的色彩。唐桃仍不死心,又走到温泉池边仔细观察,这才发现女士温泉的尽头是一面嶙峋的假山,而男士温泉的尽头是一块带浮雕的大理石。
哈,这就对了!
从这个距离只能看见大理石上隐约的凸起,上面的内容却看不清楚,唐桃漆黑的瞳中燃起了希望的火光,立刻踩着木屐艰难地沿着温泉的边缘向浮雕靠近。慢慢地,如同迷雾中神秘的失落之城,浮雕的内容缓缓呈现在眼前,上面刻画着白兔温泉的历史,白兔为了救馆主与狼对峙的场景。浮雕非常精细,就连白兔的胡须都雕刻了出来,姿态神色更是生动异常。然而唐桃的注意力被别的事物吸引去了,她伸出一根手指,呆呆地数了起来。
一、二、三、四、五、六……七……
咦?
正在疑惑的当口,身后忽然传来轻快的脚步声。唐桃一惊,立刻整个人贴在了浮雕上,就见云雾缭绕中,菊赤裸着健壮的上身,满脸笑容地哼着小曲走了过来!
居然真有人大白天泡温泉!
出于人在突发情况下的应激反应,她当机立断一头扎进了四十摄氏度的热水里,惊人的热度一瞬间包裹住五感,肺部更像被拳头压着般难受。
更糟糕的是,由于木屐不太合脚,挣扎之中,绳子脱离了脚趾的掌控,“扑哧”“扑哧”两声,浮到了温泉水面上。
水波荡漾,绳色鲜红的木屐朝菊漂去。
菊本来心情舒畅地哼着歌,脑门上还煞有介事地顶着块毛巾。然而下一秒,他的眼里映入了奇怪的东西,两只鞋子一荡一荡,如同有生命般朝他迅速靠拢。
三秒种之后,难以想象的高分贝号叫刺破了温泉上空。
“救命啊!有鬼啊!”
菊脸色惨白,挥舞着双手拼命往岸上爬去,连鞋也来不及穿,光着脚却跑出了能与专业运动员媲美的速度。水面下的唐桃又等了一小会儿,才奋力钻出水面,深深地吸入几大口空气。
最紧要的关头,没想到却被鞋子救了。
她在原地面无表情地站了会儿,突然间爆笑出声,几乎不用眼睛去看,都能脑补出菊落荒而逃的惨状。唐桃又回头看了眼浮雕,这趟来得还是值得的,因为浮雕上,分明画着七只兔子。
怪不得无法确定狼的身份,怪不得一直没有人露出马脚。
因为她的思考方式,从一开始就错了。
唐桃下定决心般点点头,举步朝温泉入口处的大厅走去。厅中空无一人,只有花瓶孤独地立在桌子上。唐桃盘膝在蒲团上坐下,随后用手指敲了敲花瓶。
几秒之后,里面传出响亮的话筒杂音。
“怎么了?”
“我来告诉你狼的身份。”
“投票的话,要等到晚餐之后集体在通信器上选出。你早来也是没有用的哦。”
唐桃早知对方会这样回答,犀利地眯起眼睛:“可是,如果狼的名字根本就不在通信器上怎么办?”
花瓶静默。长久的无声后,音调意味深长地扬了上去。
“哦?”
“刚开始游戏的时候,我最后一个摸取代表身份的球,然而箱子里,依旧剩余两个球。我最初以为是安排的失误就没有在意,直到看到了那面温泉浮雕,才确定了这个设想——这个游戏,一开始就有九个人参与。七只兔子,一名馆主,一只狼,这才是白兔温泉真正的历史。”
“所以我猜测,会不会岚组除我之外全是白兔,恰好那未知的第九人才是狼?然而如果要参与游戏,必须知晓游戏的规则与进度,满足这两个条件的,就只有一个人。”她颇为潇洒地站起来,手指突然向花瓶指去,“就是你,隐藏在别处监视着我们的第九人!”
豪气干云地说完帅气台词,唐桃满脸得意地等着对方投降。“啪啪啪”——花瓶的喇叭刺响几下,仔细一听,似乎是稀稀拉拉的掌声。
“很好。想要在这个游戏中获得胜利,本来就需要跳出规则的框架,从游戏过程中细小的疑点入手,才能找出真正的狼的身份。你做得很好。”花瓶里的声音平静地叙述着,“把狼的名字打进通信器里,然后你就赢了。”
唐桃脸上露出疑惑的神色:“可是,我不知道你的名字啊。”
“你说什么呢,我是真夜老师啊。”
“不,不对。”唐桃托着下巴摇摇头,“其实刚进入温泉时,我就感觉很奇怪,那时候你叫了夏姜的名字,让他从桌子下把抽签箱拿出来对吧?”
“是啊。”声音一顿,“有什么问题吗?”
“可是,我从来没有听过真夜老师直接叫夏姜的名字。”她忽然抬起脸,眼睛里光芒闪烁,“他叫夏姜,从来都是叫昵称‘小坏’。”
也是在红石祭中唐桃才知道,由于两个人的关系很好,所以互相用昵称称呼。而花瓶中的“真夜老师”虽然嗓音语气都毫无差别,然而在如此细小的地方,却露出了细微的不和谐感。夏姜也一定是在那个瞬间发现了对方的假冒身份,才提醒唐桃,要多去泡泡温泉。
既然狼可以存在于岚组之外,那么真夜老师,不也有可能是假冒的吗?
唐桃忐忑地抿着唇,心里也有些没底,害怕自己不着边际的推测会被人嘲笑。没想到花瓶里的声音真的哈哈笑了起来,笑声却十分开怀,没有一丝愚弄的成分。
像是不常笑似的,有些生疏的笑声在大厅里回荡。
“真的,你比我想象的还要聪明,我果然没有看错。”
真夜老师的声线从途中便变得沙哑低沉,等最后一个“错”字出口,已经完全是别人的声音。唐桃脸色白了,惊慌地问:“你是谁!真夜老师呢?”
“这个游戏其实本来是他策划的,但他两天前得了重感冒,下不了床,就临时请我做援军。他的嗓音也是由变声软件合成的,只要稍微了解真夜老师的人,都能通过软件来模仿。”
唐桃被对方的解释震惊了,在她忙着打工赚钱的时候,人类的科技已经发展到了这种地步吗?那个人的语气十分轻松愉快:“你赢了游戏,连带着白兔集体获胜,奖品是柳原社的传奇糕点和任何一个愿望。你想要什么?”
“我……”
仿佛被只无形的手推了一下,唐桃的肩膀一颤,神色有点儿慌乱:“我,我想要……”
她想要的东西太多太多了,用数字根本无法衡量清楚。她想要一间属于自己的房子,想要一个能够安身的地方,想从岚组顺利毕业,想考取好的大学,还想……
还想要见他。
想到他身边去,听见他的声音,用自己的手与目光去确认他的存在。
如同蝴蝶的翅膀能够掀起海啸,这微不足道的念头刚一生出,便占据了她的整个躯体与大脑。盖过了所有对现在的不安,胜过了所有对未来的渴望,等回过神时,她满脑子全是这件事情,心里早已千百遍默念着他的名字,她甚至害怕一张开唇,就会说出根本不受理性控制的话来。
花瓶对面的人绅士地等待着,并没有催促。唐桃闭着眼睛,费力地将肺中的空气吐出好几次,才带着微微的颤抖抬起头:“我……”
“事先说好,柳原社的糕点可是我的。”
大厅的门忽然“唰”地被拉开,逆光之中莫明雪乌发飘扬,如同战神般霸气地望了进来。喇叭里的语气依旧平静:“糕点在靠走廊的柜子里。”
“你怎么在这儿?”
唐桃明显受到了惊吓。莫明雪小心地从冷柜中取出一只扁平的木盒子,平稳地放在桌面上,似乎没什么心情回答她:“被淘汰掉的人都没走,只不过被送去了温泉后山的别馆,禁止来找你们而已。”
话音刚落,莫明雪已经打开了木盒。唐桃听见精密机关开启的声音,忙凑过头去看,尘封了十几年的传奇糕点“芳菲”终于重见天日。依照唐桃的想象,应该用最名贵的食材,撒上灿烂的金粉,再用豪华的绸缎做包装,才能衬托糕点泰斗的身份。然而出乎意料,典雅的木盒中居然只陈列着八只粉色的团子,色泽剔透,清香扑鼻,从中隐隐可以看见花瓣一样的东西。
她立刻明白了糕点名称的由来——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虽然做工十分精致,桃花的异香扑鼻,却依旧和内心中的想象相去甚远。她失望而诧异地指着那团小屁股一样的东西:“这就是你心心念念的传奇糕点?”
莫明雪看她一眼:“你懂什么,这叫大拙大巧。真正的好东西不需要太多修饰。”
唐桃不待见地撇了撇嘴,开着全国最大的珠宝店的人,居然来跟她讨论朴素。唐桃将手伸向其中一只团子,不料却被莫明雪一巴掌打掉:“我都说了这个糕点是我的。一共八个,我们每人一个,没你的份了。”
莫明雪说完便独断专制地夺走了盒子,姿态高傲地消失在门后,顺口丢下一句话:“至于她的愿望,就给她一张去意大利的机票好了。”
“喂!”唐桃的脚一软,“你不要……”
“一张去意大利的机票是吗?听真夜老师说,上次lukas教授本来要收三个交流生,结果只选上了两个,所以意大利那边还有一个宿舍闲置着。你就直接去填那个空吧。”
话筒那头传来速度奇快的打字声,像是已经在办手续。唐桃立刻急了:“那是我的愿望,怎么能让她帮我说?”
“你的意思是不去?”
他的音调淡淡上扬。
唐桃咽了口口水,徒劳地挣扎了半天,还是用蚊子一样小的声音泄气地呢喃:“去。”
“护照的话,应该是刚进岚组的时候校方就已经帮你办好了吧?我订了今晚的飞机,预计明天能到意大利,两个小时后,学校有车来接你。”
“那么快!我东西还没收拾,而且在市里还要打工呢!”
“你的意思是不去了?”
又是万恶的反问句。
果然,她顿时像被放了气的皮球,有气无力地回答:“去。”
那个人闷笑了一声,声音很低,依旧被耳尖的唐桃捕捉到了。她仔细地打量着那只花瓶,仿佛能透过瓶子看见那边的人似的,片刻之后,忽然问:“我见过你吗?你的声音有点儿耳熟。”
瓶子立在桌上一动不动,所以光靠声音,无法准确地判断出对方的心情。
“算是见过吧。”
他慢吞吞地回答。之后,不管唐桃如何追问,甚至扑上去摇了摇花瓶,对方都没再发出一点儿回应。
唐桃自讨没趣,郁闷地回到房间去收拾东西,一开门,就看见桌子上蹲着一只灰色的毛球。
“茄子!”
她惊喜地叫了一声,立刻扑上去把它抱起来,触感十分温暖柔软,看来作为“人质”的它不仅没被虐待,反而长胖了不少。茄子慵懒的瞳仁扫了她一眼,依旧把她当成空气,气定神闲地低头舔爪子。唐桃却真的有点儿想它,要不是时间紧迫,还想问问能不能把它一起带上飞机。
“茄子。”她拿手指拨弄着对方的胡须,玩着玩着,忽然傻笑起来,“我马上就要去见你的主人了。”
心中长久郁积的阴霾一扫而光,唐桃打了鸡血似的跳起来,光速收拾好本来就不多的行李。看了看表,应该来得及去和菊道别,而莫明雪,也应该感谢一下才对。如果不是她推了自己一把,或许唐桃都不会知道,仅仅是将要见到他这样简单的念头,都让自己的心脏怦怦直跳,激动得快要爆炸了。
“莫明雪。你在哪儿?”
她大声呼唤起“恩人”的名字,却得不到对方的回应。她又跑到后院去找,眼尖地发现院子的树林里,隐藏着莫大小姐窈窕的背影。
她立刻跑下楼,追了过去。
莫明雪站在密林中央,双手合十在胸前,闭着眼睛嘴里默念着什么。冷静犀利如她,十分少见有这样脆弱的表情,英挺的眉宇间弥漫着哀伤,连带着林中的阳光都黯淡了几分。唐桃本来正一步一跳地接近她,忽然见到她的模样,脚步立刻放轻了。
那是,许愿墙?
被树荫遮蔽的树干下,立着一只设有挂钩的木架,上面零零散散挂了几只红色的布包,唐桃在电视上看过,应该是许愿用的。而莫明雪虔诚相合的掌心,也隐约露出布料的一角,唐桃只稍微想了想,立刻明白了:“这就是你被真夜老师收走的东西?”
莫明雪脖子一缩,吓得一个哆嗦,回头看见是唐桃,才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意料之中的冷厉眼神飞了过来,她的声音有些发抖:“忽然出声,想吓死人啊!”
“对不起,我只是有点儿好奇。”唐桃抬头真诚地说,“我觉得你不是会许愿的人,比起把愿望寄托在这里,以前的你不是更倾向于直接行动吗?”
不知是不是眼花,树荫下莫明雪精致的面孔,竟有一瞬间苍白得如同幽灵。
“即使是我,也有做不到的事情。”
她的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几秒过后,把掌中的红包往钩上一挂,将唐桃拉离了许愿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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