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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极观,主殿。
萧惩的几位师兄正扮了道士模样,坐在神案前为信徒们指点迷津。
每每有人求了签,他们就神神叨叨地给人家讲解一通。
“女施主且安心吧,卦上说您的真命天子已经在来的路上啦,待机缘到时,他自会现身。”
这些说了等于白说的废话全是他们师父教得好——
白道人说,只有将香客们都哄开心了,咱们观里的香油钱才能赚得钵满瓢满。
谁知刚为一位姑娘解完姻缘签,就见粉粉嫩嫩的小萧惩像只糯米团子似的“滚”进了门。
这些年大家可是把小师弟给娇惯坏了,顽皮劲儿上来连师父的眉毛都敢烧。
怕他不懂事儿乱跑冲撞了进香的香客们,赶紧拿出棒棒糖来招引他。
“小师弟,过来,快过来……”
萧惩正急着找人,听正义君的意思,今日殷九离也会到场。
此时殿上满是拜神的信徒,他跟主角攻都藏在人海里,对只有三岁个儿头的他来说找起来有些困难。
只有半个小时,偏偏又被打断,萧惩只能硬着头皮,假装自己很喜欢对方手中的那根麦芽糖,扑腾着小短腿跑过去。
“二师兄~三师兄~”
“乖。”三师兄把他抱起来,捏捏小脸,“你怎么跑到神殿来了?没人陪你玩了吗,师父呢?”
“师父,下山。”萧惩抓着糖,奶声奶气地说,“我来,找……”
话到一半又止住。
若直说“找人”,对方指定又会追问“找谁”,到时就很难解释清了,于是答:“神仙,我要找神仙。”
说着抬手朝神像一指。
不经意对上一双灿金的眼,使他微微一怔:“……”
这些年,白道人始终不提教他心法的事,师兄们的功课又都是在主殿里参悟的,为了不让他偷学,自然也很少让他靠近主殿。
今日是他第一次进殿,也是他第一次看到殿中供奉的神像——
香烟缭绕,如云似雾。
神像足有三丈多高,就这么自下往上看过去,上半拉身子好像都藏在了云端里,左手摘星,右手挽剑,银色战袍后的披风无风自动,清俊的面庞被工匠师傅们雕刻得栩栩如生,薄唇轻抿眼睫低垂的模样,像是正在俯瞰众生。
跟活了一样。
与之视线相对,萧惩心中莫名生出几分亲近之意。
同时还有一丝异样。
柔韧如丝,如影随心。
“找神仙?哈哈。”二师兄笑,“你怎么知道这里有神……”
“他不开心。”
几乎下意识的,萧惩脱口而出。
三师兄一愣,意识到小鬼说了什么后,吓得赶忙捂住他的嘴,“呸呸呸,快别乱说,帝君面前不得放肆,会遭天谴被绞了舌头的!”
二师兄对神像拜了几拜,“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帝君莫怪,莫怪。”
萧惩扒拉开三师兄的手,没所谓地说:“帝君是不会在意的,要是他的气量才只有芝麻绿豆点儿大小,就根本不配做神仙。”
“你还说。”
两位师兄的魂儿都要被他给吓没了,紧紧捂着他的嘴,“你知道这位是谁吗?”
“…………”
萧惩说不出话,只能眨眨眼。
三师兄见他乖了些,道:“你保证不乱说,我才能放开你。”
萧惩点头,“嗯嗯。”
“好,那我放手。”三师兄移开手,解释说:“天上神仙可多了去,什么三皇两帝,八神二十一仙官……但没一个能及得上他,他可是最最最法力无边英明神武至高无上的怀灵帝君,信徒满三界,乃众神之主,掌生死,掌国运,掌……总之,咱们整个巫咸国由国主带头,信奉的都是他。他这么厉害,怎么可能还会不开心呢?你敢对他无礼,若被人听了去,传到国主耳朵里,是会受罚的。”
那也未必。
萧惩心想,国主是他亲舅舅,极其护短,不一定真会把他怎么样。而且三师兄刚说的这些他都知道,书里都写得明明白白的。
唯有一点没写到,他看书时又一直都很好奇。
“你刚说怀灵帝君最最最法力无边,乃众神之主,但不还有个后辛帝君吗?两人同为帝君,又同是创世时就存在的上神,谁更厉害?”
“这……”三师兄被问住了,想了会儿说,“不知道啊……除非等哪天两位帝君打一架……呃,我是说他们闲来无事,切磋切磋,才能分晓罢。”
“他们以前没打……没切磋过吗?”
“应该没有吧。”二师兄说,笑了笑,“要不师父肯定早就当故事讲给我们听了,他那么爱讲故事一人儿。”
“也对。”萧惩故作乖巧地点点头,没再追问。
三言两语间又耽搁了小半柱香的功夫。
再不抓紧找人就真的来不及了,萧惩踢蹬着小短腿,试图从三师兄怀中出来,但对方怕他乱跑,始终不肯撒手,“小师弟别闹哈,一会儿我找人陪你出去玩儿。”
正在这时,几名藏蓝色短衫,武者打扮的人走了进来。
腰间佩戴着剑,或者短刀。
萧惩扫了一眼,见他们的动作举止乱中有序,似乎训练有素。
“几位施主,是贵人来了么?”
看来他的猜测不错,来者身份尊贵,以至于两位师兄连他也顾不得照看了,直堆着笑起身迎了上去。
萧惩被放到了地上。
甫得自由,他赶忙溜到了神像的后面。
“哎!”
三师兄看到他偷跑了,但抽不开身去追,心往上悬了悬,只盼着小鬼头千万别闯出什么祸事。
若是冲撞了普通香客就罢,万一冲撞了今日的贵人,太极观怕是要关门大吉喽!
.
萧惩跑到神像后面做什么呢?
他是考虑到自己个子太矮,蹿进人堆儿里挨个儿找太费事,于是就打起了神像的主意——
站得高,才能看得远、看得全嘛。
论高,整座神殿放眼望去,还有比神像的顶端更高的地方吗?
两年的鸟窝可不是白掏的,他果断攀着神像衣服的纹路“蹭蹭蹭”爬了上去,骑在怀灵帝君的脖子上,神像头顶的发冠刚好能把他小小的身子给挡住。
离地两三丈高,穹顶上镶嵌的七彩宝石触手可及。
往下看,隐约在烟雾中的是大殿两侧整齐摆放的三排长明灯,墙壁上贴满抄了经文的金纸,十六根要两个人才能合抱过来的金柱上雕刻着腾云驾雾的神龙图案。
巍峨气派。
若不是底下跪满的是虔诚的信徒,而不是文武大臣,定还以为来到了皇宫呢。
师兄们正在跟那几名武者说着什么,没注意到他爬上了神像。
记得书里男主比萧厄还要小些,如今他也不过三岁,小攻怕是才只有一丢丢大。
说难找,其实也不难找。
萧惩一眼就看到犄角旮旯里跪着名衣衫破烂的书生,书生怀中抱着名尚在襁褓里的小婴儿。
因为没见有其它小孩,于是笃定这就是自己要找的人。
殷九离还没到,算起来他今年也该九岁了。
“谢帝君赐我麟儿,今日特带他前来还愿。”书生口中念念有词,“请帝君保佑他一生无病无灾,喜乐康健,也求帝君多多保佑我家娘子,保佑她的身体快快康复……”
说着,从随身的包裹中取出一副画像。
“小生身无长物,没什么能报答您的……只有给您画张肖像。但小生未能有幸见识帝君真容,倘若不慎冲撞帝君神颜,还望您多多海涵……”
萧惩微眯双眼,远远看到画中人左手摘星,右手执剑,正是怀灵帝君。画得像不像,不好说,但仙风道骨的神韵已然登峰造极。
不由让人赞叹一声:好画技!
取画的动作使襁褓敞开了一条缝,于是萧惩又好奇地往襁褓里看了眼。
他想知道,以后注定要将他削骨剔肉烧得连渣都不剩的人,当还是个小月娃儿时,究竟长什么模样。
是单纯无害,还是凶神恶煞。
这一看,却愣了——
能抱出来吹风,怎么也该满月了。但那孩子小小一只缩在襁褓中,不知是不是害了病,瘦得几乎只剩下一层皮,脸色干黄干黄的。眼睛倒是生得极大极漂亮,但看上去雾蒙蒙的,没一点儿神采。明明饿得直哭,又因为太过虚弱连一点声音都哭不出,只张着嘴干嚎。
瞅着别提多叫人心疼了。
也是,这书生看起来就穷困潦倒,又哪来的钱养孩子给孩子治病啊。
萧惩的心揪了揪。
这么可怜的小娃儿,换做是他,他疼爱都还来不及,萧厄是怎么下得去手折其双臂,碎其灵骨的啊?!
【警告!警告!请勿OOC!否则您将魂飞魄散!】
正义君一句话,唤萧惩回神,他深吸口气又重重呼出,道:“我没忘,就随便想想,我总有自由思考的权力吧。”
【只是善意的提醒】
“不需要提醒,谢谢。”
正义君似乎还委屈上了,被萧惩怼得不再出声。这时,忽然从下方传来一道不太友善的男声:
“闲杂人等统统出去!”
原来是那几名武者在往外撵人,像是要清场。
不知他家主人究竟是何身份,竟搞得如此隆重,使两位师兄也帮忙解释:“对不住了各位施主,请您改日再来,今日的太极观已经被几位贵人给包下了。”
这几人带着兵器,一看就是不好惹的,识相的就都出去了。
偏偏只有那书生不懂察言观色,还赖着不走。
一名武者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喂,没听到我们说什么吗?走啦走啦,明日再来吧你。”
书生没动:“我为何要走?”
武者一愣,反问:“你为何不走?”
书生也反问,“你家主人是信徒,我也是信徒,既然大家都是信徒,在帝君面前就该是人人平等的,对吧?”
武者点头:“对啊,没毛病。”
书生皱眉,“那我就不懂了,既然你也说人人平等,你家主人要拜神,我也要拜神,同为拜神,又凭什么你家主人要拜神的时候,我就不能同时拜神了?”
萧惩暗竖大拇指:“………这逻辑。”
听着好像很有道理,细品,又觉得有哪儿不对。
武者显然也被书生给绕晕了,但场子是一定要清的,许是觉得自己的智商受到了碾压面子上过不去,他突然气急败坏,喊:“我说不过你,难道我还打不过你吗?!”
书生下意识地往旁边一躲。
谁知武者不攻他的上三路,也不攻他的下三路,只趁他不备一把抢过他手中襁褓,举过头顶就想往地上摔。
小婴儿受到惊吓,啼哭不止,本就哭哑了的嗓子此刻几乎啼出了血。
萧惩听得心里一紧,想都没想就从神像上跳了下去。
“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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