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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板上的三叶草帆布鞋稍微加重了力气，银白的山地车追上锈迹斑斑的玫红女式自行车。
“你输了。”贺翊歆顺手拍在齐颂筵的背上，道路行至曲折处，障碍物绊地齐颂筵的破车摇摇欲坠，前栏里面的三年高考五年模拟颤颤巍巍的老太婆一样，车链发出咿呀咿呀的笨拙嚎叫，脱出了轨道。
贺翊歆曾经用打暑假工的钱买了一辆崭新的凤凰牌以生日礼物的名由送给齐颂筵，却被告状到了贺爸爸那里，强制退了回去。
当时贺翊歆是很生气齐颂筵的不知好歹的，可是当她从妈妈那里知道齐颂筵因为这件事被贪小便宜的家人同样也暴打了一顿之后，又瞬息很内疚。
齐颂筵就是这样一个人，穷地很有骨气，像一株清莲，在最恶劣的情况里长大，却不沾染一点淤泥。
这样的女孩子，很难让人不喜欢她。
不仅仅是男生，女生也喜欢她。
贺翊歆喜欢她。
替她安好了链子，齐颂筵谢谢也不说一声，吱吱呀呀地重新开动了，贺翊歆追上去，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谁能料到附中第一名齐颂筵竟是一个高分低能儿，连车链子都不会接呢？”
“我的手是用来做题的，不需要把时间浪费在学习这种没用的技能上。”齐颂筵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家。
贺翊歆锁上单车，酸溜溜地说道：“也对，身边的人会就是了，就算我不会，庄沁皓也会。”
齐颂筵止住脚步，回头看着她。
她已经很久不曾如此仔细地看过一个人，紧迫的高三，破裂的家庭，学业的压力，她度日如年地倒数着过日子，连自己的样子都几乎要忘记了。
如果不是叔叔的叮嘱，她差点都要忘记跟贺翊歆吵过架，她只记得两个人因为什么事生气了，贺翊歆就再也没有理她。
都不是小孩子了，齐颂筵忙得很，没有时间去哄一个小孩子。
可是今天叔叔说，贺翊歆为了一个女孩子跟班上的男同学打架，那个女孩子是出了名的不学无术，很害怕贺翊歆被带坏了。
她本来是同样不用管的，可是她很在意那句贺翊歆要被带坏了。
顽劣，调皮，叛逆，贺翊歆从小就很爱给齐颂筵添麻烦，但齐颂筵知道她本性不坏，俞矢净太出名，那种女孩跟她们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所以齐颂筵没法不去在意贺翊歆到底是什么想法。
贺翊歆披散的头发被夏风吹得有些桀骜，好像一夕之间就从昨天那个跟她争论化学题的黄毛丫头长成了妙龄少女。
这改变，也是那个女孩带给她的么？
“庄沁皓是谁？”齐颂筵问她。
“？？？？？？”excuse me？？？
“就是三个月前，在校门口跟你讲话的那个男生啊！庄沁彤的哥哥！”贺翊歆红着眼睛质问道，实在不想回忆起那天看到的场景，庄沁皓抱着篮球问她要不要一起吃饭，一群男生围着起哄的样子。
“哦。”齐颂筵努力回忆了一下“那个人是庄沁彤的哥哥啊，怪不得一直问我要不要一起吃饭。”
齐颂筵你是白痴吗，他要你一起吃饭，是因为他喜欢你，怎么可能是因为他是庄沁彤的哥哥！
贺翊歆内心无数匹草泥马在奔腾，此时此刻却有些窃喜——所以说齐颂筵根本就连人家名字都不记得吧，这三个月来我是在生什么气啊。
“来我家一起写作业吧。”齐颂筵把钥匙插进锁孔里，脑袋瓜偏向一侧，都会还在胡思乱想的贺翊歆说道，“叔叔肯定还没消气。”
不漏痕迹的邀约已经让贺翊歆很是受宠若惊了，她大步流星地跟了进去。
齐颂筵是组合家庭，十岁以前多齐颂筵还是很爱笑的，小区里同龄的孩子们玩作一团，她是里面最漂亮的。
齐颂筵的生母，美地不食人间烟火，齐颂筵也是遗传极了她这个优点，小区里的孩子们玩扮家家酒，每一个都争着抢着想跟她凑一对，包括贺翊歆。
贺翊歆从小就像个男孩子。
但这不代表她就很中性。
贺翊歆认为喜欢女孩子跟自己是不是男孩子没有任何关系。
美好的事物就是应该被喜欢的。
所以每次她都争取跟齐颂筵一组。
如果不跟齐颂筵一组，她就生气，撒泼，发火。
贺翊歆一旦生气，别的小朋友都怕她。
同时贺翊歆又很聪明，每次都能耍炸让别人输地心服口服。
所以齐颂筵几乎成了贺翊歆默认的老婆。
齐颂筵十岁那年，发生了一件事，小区里再没有忍跟贺翊歆争老婆了。
齐颂筵的妈妈，跟别人跑了。
那么漂亮的女人，怎么可能愿意屈居如此破败的小区甘于平凡呢，这婚只怕是早就要离的了。
那女孩长得这么像她妈，尤其是骨子里那股不服输的狠劲，怕是以后会有同样的路。
小区里的家长们，都让孩子们离她远一点。
贺翊歆的爸爸跟齐颂筵的爸爸是好朋友，所以倒是没有对两个女孩子，越走越近做出太大的反对。
于是齐颂筵就真的成了贺翊歆的所有物。
尤其是她妈妈走了以后，齐爸爸暴饮暴食，开始酗酒无度，贺翊歆就经常把齐颂筵带到自己家来，惹得妈妈都有些意见了。
贺妈妈之所以有意见，是因为发现贺翊歆的哥哥贺翊需也喜欢上了这个姑娘，贺翊需品学兼优前途无量，贺妈妈认为单亲家庭的小孩多少性格有些受影响，儿子有本事找一个条件更好的。
于是贺妈妈就经常把女儿赶出家，让她们去对面玩。
齐颂筵给贺翊歆配了一把钥匙，让她可以随意进出自己的家门。
每次齐爸爸喝多了，贺翊歆就会来陪她，像有心电感应一样。
后来，齐颂筵就真的有点依赖贺翊歆，没有她的怀抱，甚至有点睡不着觉，不过这样也好，失眠好爬起来温书。
但她又是傲娇的，从来不愿承认这一点。
齐颂筵十二岁，贺爸爸另娶了。
女方是大了男方八岁的中年妇女，带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住进来。
齐颂筵多了一个肥头大耳的无业游民哥哥，一个满脸痤疮常年占领客厅的追星族妹妹，一个学习成绩很差，小区阿姨们议论看上去有点像智障的弟弟。
齐颂筵的生活变得很糟糕。
如果不是成绩好，每年都有学校的奖学金支撑，她怕是早就撑不下去了。
屋子里一股脚臭味混合着各种难闻的食物腐朽的异味让贺翊歆皱眉。
“哟，高材生回来啦？”沙发上的妇女“啪嗒”剪下一块指甲“贺翊歆也来了？”
“阿姨好！”出于礼貌，贺翊歆捏着鼻子摒住呼吸打了个招呼，就被齐颂筵拉近房间了。
齐颂筵的卧室是客房改装的，空间不大东西也很少，却叠地整整齐齐，还有一阵若有若无的，专属于齐颂筵身上可以闻到的特有香味，让人很容易安静下来。
美中不足的是隔音效果不好，隔壁继兄打游戏敲键盘的啪啪声异常清晰刺耳。
“这个题目怎么做？”齐颂筵摊开笔记本，里面积压了很多数学题。
“这个很简单啊，只要把x代入公式，再乘以五，就可以证明……”贺翊歆只是瞄了一眼，就知道是上次数学题越考的压轴题。她的成绩不差，尤其是数学，在以学风闻名的h市来说，也是排得上号的，可是她偏科，语文英语都特别差，补习也没有用，她不喜欢的东西，怎么也学不好，从小就这样的。
贺翊歆讲题的时候，齐颂筵无意识地把几根露下来的碎发往耳朵后面拨，她听得很认真，贺翊歆却开了小差。
她想起自己发现自己喜欢齐颂筵的那一天，也是这样一个清晨，从日本旅游回来的她还在床上睡懒觉，就听见贺翊需压低的嗓音在给唯独数学不是顶尖的齐颂筵讲解题目。
齐颂筵看着题，贺翊需看着齐颂筵。
贺翊歆觉得心里怪怪的，就跑进来从后面抱住齐颂筵：“筵筵，我们出去玩啊，我给你带了礼物！”
“咯咯咯～”齐颂筵听得很专注，敏感地推开贺翊歆，“别闹啦，我听完这个就过去，你看你，先去换衣服！我们马上就好了。”
“哦。”贺翊歆被拒绝了，很不高兴。
洗漱完毕出来，发现贺翊需还在给齐颂筵讲题目，她再想进去，却被爸爸喝止了：“人家学习呢，你个学渣去凑什么热闹！”
那时候的贺翊歆，成绩平平淡淡，生活里插科打诨无忧无虑，连父母都觉得，她是烂泥扶不上上墙，还好家里有个贺翊需就够了。
那天贺翊需的补习进行到了中午，齐颂筵求知若渴，完全忘记了自己答应了贺翊歆一起出去玩的请求。
贺翊歆的胃里越来越酸，坐在沙发上睡着了，然后她做了一个梦，梦见贺翊需跟齐颂筵结婚了，她去参加婚礼，所有人都说他们很配。
唯独接住了捧花的贺翊歆，在众人的祝福里留下了痛苦的眼泪。
“那这里呢？a为什么与b平行，如何证明它们永不相交？”齐颂筵打断了贺翊歆的思路，“喂，你又在开什么小差？”
贺翊歆已经无心学习了，有个问题她老早就很想问齐颂筵了：“喂什么喂，我问你，这三个月，你真的没有觉得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吗？”
“嗯？”齐颂筵发出了疑惑的鼻音。
“你跟庄沁皓真的没什么吗？现在全校都在传他在追你耶！”贺翊歆摸了摸鼻子，望天，“你就没有什么表示吗？”
“我能有什么表示呢？马上就要考大学了，如果我被什么事情影响，就真的晚遂了后妈的想法出去打工赚钱了，这一点你应该比谁都清楚啊。”是齐颂筵惯有的理智。不是有没有表示，是不能有表示。
贺翊歆不爽：“齐颂筵，你还真的是满脑子装着学习，前途，未来啊，你这样的人不成功，那可真说不过去啊。”
齐颂筵没看出来她在生气，反而扑哧一笑：“借您吉言了，所以你到底还讲不讲啊，a为什么就跟b平行了呢？”
“所以我就说了，既然几何那么难，当初你又为什么非要学理科呢！？”贺翊歆一边画线一边责怪道，在她表明了要学文科以后，齐颂筵还是选了理，一直为此耿耿于怀，认为是不是想跟贺翊需考同一个大学的缘故。
“因为你的数学也是一个寒假的苦读就上去了的啊。”齐颂筵无意识地咬着笔头说道，“那时候还以为，理数会很简单的呢，毕竟你那么快就越级掌握了那么多内容。现在想来你还真是个聪明的孩子啊，为什么一直不肯好好学习呢？依你们家的基因，再考个清京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啊。”
贺翊歆的父母都是理科生，贺翊歆的理科成绩也一直比文科好，但是在分文理的重要关头，她毅然选择了一窍不通的文科，谁也不知道她抽了哪门子风。
“我学的文科，一样可以考清京。”
贺翊歆莫名其妙的攀比欲又上来了，“等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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