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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云殿是肃雅之地,一室朴质不似宫阙反若文人雅舍,殿内香炉吐烟袅袅,宫人敛声屏息将香料添上,又无声无息退下。皇帝端坐席上,削瘦的脊背笔直,而客席上白衫男子弄弦操琴,音韵高雅。
却忽然有一人的大呼小叫打破了这一切,“三哥!三哥救我!”
皇帝惊愕,然后便见有两团人影急速奔了进来,在他还什么都未看清时便一头扑进了他的怀中。
“阿玙?”他看见自己的幼弟不是不惊奇的,“你怎么来了?”
接着是石铨匆匆奔入殿内,惶恐跪下,“陛下恕罪!都怪奴婢!”
“对对对,就怪你。”谢玙缩在皇帝身后做了个鬼脸,“居然敢不让孤见三哥,不怪你怪谁。三哥,方才就是他欺负我,咱们兄弟见面难道还要让一个老阉人来左右么?”
“可这……”皇帝有些无可奈何,低声叱责,“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
谢玙满不在乎的撇撇嘴,“反正我已经进来了,三哥你要怎么处置随你便。”
有一人的笑声吸引住了谢玙的注意力,“我原本猜想过许多次阿玙该是怎样的性情,却没想到先帝与我长姊竟是生出了一个无赖儿。”他明明之前从未见过谢玙,可调侃起来好像与谢玙已经十分熟络了一般。
谢玙呆呆看着他,这个男子姓卫名昉,人们说,这个人是他母亲生前最亲厚的弟弟,是与他血脉紧连的舅父。谢玙不犹感觉到了几分亲切,不自觉的勾出一个笑,眸中有雀跃的光芒,“舅父!”
“阿玙是携新妇来谒舅?”卫昉含笑打量了一眼谢玙身旁的阿惋。
新妇意指新娘,卫昉眼尖一眼认出了阿惋是女孩,故有此调侃。
谢玙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一直都还攥着阿惋的手腕,忙松开。皇帝略带责怪的瞥了谢玙一眼,是怪他不该将阿惋一个女孩带来这。
阿惋羞得满脸绯红,谢玙看了她一眼,有些赧然的替她开解道:“这、这是我宫里陪我玩的丫头,我想来见舅父,就把她也扯过来了。”这算是为阿惋将身份遮掩了过去又将责任尽数揽到了自己身上。
卫昉不语,似笑非笑的神情不犹让谢玙后背发寒,继而想起了大舅说二舅相人极准的传言,只好硬着头皮赔笑。
“既然阿玙也来了,便不用朕着意安排阿玙同卫卿舅甥相见了。”皇帝示意谢玙和他同席而坐,接着又使了个眼色,示意宫人将阿惋带走,“卫卿离开桑阳已有九年,想来还是第一次见到阿玙吧。”
谢玙扣住阿惋的手瞪了一眼那个要扯走阿惋的宫人。卫昉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眸中浮起几丝浅浅笑意,“我曾在九年前见过阿玙,那时他还是被乳母抱在怀中的孩子,一去经年,他都已经这么大了。来,过来让舅父看看。那个小娘子也过来吧。”
谢玙得意的瞟了一眼要讲阿惋带走的宫人,牵着阿惋的衣袖阔步昂首走到卫昉跟前,顿首行礼。
“你生的与我长姊很像。”他微笑着说:“我并没有太多关于她幼时模样的记忆,但我知道或许她像小时候便是你这幅模样。”所有人在提起谢玙亡母时总会用“庄文皇后”或“卫太后”这两个称呼,唯有卫昉是轻描淡写的一句“我长姊”,就好像卫明素未死,就好像他们是民间一对再寻常不过的姊弟。
“那二舅应当记得我阿母成人时的模样对么?可否赠阿玙画像一副?”谢玙忍不住请求道:“这些年来我总好奇我阿母长什么模样的,可宋内傅每见一副阿母的画像都会说画的不像。听闻二舅亦善丹青,想来是可以画出阿母的模样了。”
“我其实并不擅于书画。”卫昉缓缓道:“不过——我或许可以应下你这个请求。画人像贵在神韵而非形貌。而我终究曾是她的亲人,我对她的了解,应当比只知庄文皇后容颜的画工要深。”
“阿玙谢过舅父。”谢玙欢欣道。
“这些年来你一直在思念你的母亲么?”卫昉轻声问道。
“自然。生育之恩大于天,阿玙怎么可能不想念自己的母亲。”谢玙道。
“好好记住她。”卫昉颔首,“你是她的儿子,你有资格记住她。只要她还被人记着,她就没有死去。”
卫昉的话说得有些古怪,身为孩子的谢玙一时半会还难以理解。而卫昉目光偏转看向阿惋,笑着说:“小丫头,你是哪儿来的呀?”
纵然先前谢玙说了阿惋是端圣宫的宫人,可卫昉显然是没有相信的,阿惋站在他的面前,看着他的眼眸就好像是看见了山间清亮的泉,能以琴曲引得百鸟的人必定有一颗剔透的心——阿惋是这样想的,所以她放弃了说谎,行礼后道:“故光禄大夫第三女,太妃诸氏之侄。”
诸氏……在听到这个词时卫昉的眼眸中陡然有痛苦之色涌现,但那只是稍纵即逝的情绪波动,无人能看出。人们只看到他在听完阿惋的话后点头,轻声感慨了一句,“都这么多年了……”
“是啊,卫卿的确是离开桑阳太久了。”皇帝接话道:“想必这些年来卫卿见闻颇广。”
“见闻……算不上广。”卫昉轻轻摇头,眼眸中是孩子与少年都不懂的沧桑,“天地之大,穷一生之力未能及。然而无论是北疆的雪山、西陲的荒原、南蛮地的山林、东海的辽阔、抑或是中原的山明水秀、江南的烟雨流水、蜀地的奇山峻岭——其实都是一样的。”
“怎么个一样法?”
“生于天地,与人无关。”卫昉悠然道。
“山川不老,而人生百代。”皇帝忍不住喃喃,语调间有几分怅然。
谢玙拉着阿惋与卫昉同席而坐,这些话他们都不懂,谢玙百般无聊的打量着这个舅父的模样,阿惋则专心的盯着琴案上的瑶琴。
卫昉笑笑,对于方才皇帝的感触未置评论,只道:“山与山无不同,水与水无不同,然而人,却各有姿态。”
“那卫卿周游列国山水多年,既看尽了山,看多了水,不知此番归来,可有以后的打算?”皇帝问。
“并无。”卫昉修长的手指轻轻滑过琴上冰弦,垂目淡然道:“我辈如浮尘,但凭风而游。”
“那卿可愿仕宦故国?”皇帝又紧接着问道:“卿出身士族,何不效父兄为国出力?”
卫昉抬眼淡淡道:“陛下劝昉入朝,是陛下的意思,还是家父的意思?”
皇帝沉默了一会,“是太傅的意思如何,朕的意思又如何?”
“如果是陛下的意思,昉在此请陛下恕罪,如果是家父的意思,昉只好归家请家父恕罪。”
“卫卿就如此不愿为官么?”皇帝挑眉,“诚然是太傅有意让卿入仕,可卿乃当时名士,朕也很想重用于卿。”
谢玙不犹好奇的盯着卫昉,他自小认识的人多是高门显贵,而平素里与他玩得最好的那几人虽说与他一样顽劣胡闹,却也是各个心怀封侯志常欲极人臣,卫家亲族无一不身处要职,而这位舅父却是断然拒绝了为官之请,这让他难以理解。
“外物扰心,俗事累身。”卫昉径自挑弦,疏懒而又随性,“昉这一生,已难堪重负,愿归山野,葬于天地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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