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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可从来没见过你给哪个姑娘开过车门呀。”坐在副驾驶上的少女转过身双手托着腮冲向荣轩做出一派细细端详的模样，那副忽闪忽闪的长睫毛都挡不住她好奇的黑眼珠。“是吗？可我还能清楚的回忆起几个钟头前才服侍过一位叫荣思菡的千金呢！你忘了？”荣轩说罢侧了侧身，头轻巧的偏到了少女的面前。“我是自家人，且这荣府上下敢使唤你又能使唤动你的女眷从前只有大妈，现在估摸着也只有我，更别说外人了。这姑娘可是独一份！”荣思菡言语间并无轻易让荣轩蒙混过关的意思。她心底里隐约的感觉到平日里拥有万花从中过，片叶不沾身本事的哥哥这一次似乎对刚刚那个女孩儿很特别，特别的殷勤，殷勤的让人不得不提着好奇心一探究竟。
荣轩好似没听见荣思菡的话一般不动声色的开着车，只是脑子里不断想着的是那个叫“唐寅”的姑娘如何的与众不同。
从北方到南方，他从未见过哪个女孩儿身上可以兼具清丽脱俗与帅气纯真。这虽不是什么相互矛盾的气质，但对于现世女子却是难能可贵的。荣轩见过的女人大多是甘心附属于她们男人的，所以她们的一言一行似乎总是那么的合男人的心意。就好像一只乖巧的小狗喜欢栖息在主人的脚边，贪恋着主人的气味儿。一味的“卖乖求荣”早就让她们忘记了世上还有一个只属于女性的最美好的词——清丽脱俗。
要说在北方女子性格帅气纯真也是有的，只不过她们大多受新式思想的教育，对于“清丽脱俗”这样的老调不免觉得有几分矫情。倒也不是她们不想修养那样的气质，只是已经吃惯面包牛奶的人怎么可能再咽得下去油腻腻的大饼油条，偶尔的一两餐不打紧，要是长此以往怕是胃也要抗议了。
可是，这个顶着“唐寅”名号的姑娘不一样。她可以穿着男装自由的和小孩子们混在一起，仿佛她只有那般大。也可以奋不顾身的充当肉盾救男孩儿于危难，好像她什么都不怕。更可以心生悲悯的感悟到他人的艰辛与不易，如同那过活的是她的亲人一般。荣轩此刻心里念的都是初见苏梦园的好，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古吴墨浪子在《西湖佳话》里说的“一见钟情”，只是越想越觉得今天遇上的女子尤为特别，特别的让他挂怀，挂怀的甚至在心里暗暗后悔：“为什么没有留下任何可以追寻的蛛丝马迹！”
“好可惜，为别人操劳了半晌，连那美丽姑娘的芳名都不知。”荣思菡看似是自言自语，实则是道出了荣轩的心事。荣轩可能自己还未发觉，自打送别了苏梦园以后他脸上仅能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在荣思菡眼里他总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扬起嘴角的小弧度，眼神里放射出来的光就像暗黑色的天空上只悬了一轮不大不小的月亮，盈盈的亮闪闪。
“泥菩萨，你当真不知道我们的荣大帅这一次让咱们来到南下吴府所谓何事？”荣轩反问的一句话让妹妹彻底泻了气，荣思菡能感觉出和哥哥南下不是春游那么简单，只是她年纪尚小容不得自己去想那些男女之事。临行前父亲拉着她的手说：“去南方好好玩玩儿！看看没看过的风景，见见没见过的人。”她也只管装作听不出深意，全当这是出来玩儿的。明知道自己最后也逃不过大姐荣思芮的命运，成为父亲政治联姻的工具，可小小年纪在那大帅府里她早就学会了自欺欺人的及时行乐。
“看来你已经猜出几分了。”荣轩转过头看了看眼神空洞的妹妹说道。“是吴府的哪一个？”荣思菡问，看她略微阴沉的脸荣轩故作调侃地说道：“保不齐是那个吴大帅，你不是说他对你殷勤的很吗！”话音刚落荣思菡竟静静地啜泣起来，泪珠像断了线的白玉珠子啪啪的打湿了她的白色蕾丝手套。“怎么还哭了？”荣轩手忙脚乱的停下了车，虽说和荣思菡是同父异母的兄妹，但荣府里他就只有这么一个妹妹，自然疼爱有加。“你叫我怎么不哭。父亲竟这样心狠，平日在府里总捧我是掌上明珠，谁知道最后我还不如大姐，好歹她也是嫁给了年纪相仿的人。我……”话还没说完全荣思菡哭的愈发厉害了，就像是北方夏天落的雨水似的，哗哗的。
“好啦好啦，是我骗你的。不是那个敦实黝黑的吴大帅，父亲怎么可能让那样贼眉鼠眼又年长于自己的人管自己叫岳丈呢！就算再为了前程也得想想外面人的嘴和他海陆总军的脸面啊。放心吧，别说他吴天佐了，就算是父亲安排的其他人你若不中意，哥哥就……就……”荣思菡眨着泪眼等荣轩的话，看着她那双溢满了悲伤的眼睛，荣轩心一横说：“哥哥就去街上随便认个妹妹替你嫁！”荣思菡一副听进去了的表情说道：“我看这个办法行，而且要找个美的惊世骇俗的，免得人家退货。就刚刚你送到梦园的那姑娘，她就可以认来替我出嫁。”说完她擦了擦脸上的眼泪看着面前大惊失色的荣轩忍了多时的笑容终于从颤抖的下巴开始一路走高到脸蛋，荣轩敲了敲她的头说道：“小丫头，长本事了。”
回吴府的路上荣轩冷静的看着自己身边的妹妹，她又重拾了欢笑，就好像从来未曾知晓过父亲安排此行的目的那样看着窗外从来没看过的风景。荣思菡不是欣然接受了这样的安排，只是她觉得父亲待她终归是要好一些的，并没有像大姐那样嫁了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人。而且悲伤，刚刚不是已经悲伤过了，那最没用的抵抗不过是做给自己看的，父亲的安排就是她这些个兄妹们的命数，逃不脱也争不过，当然在她的眼里这个命数也包括荣轩。
“思菡，你们回来啦！”
还没等荣思菡下车吴帜就跑过来给她拉开了车门，一脸春风的样子准是有什么好事和她说。
“晚上府里请了淮苏的昆曲名角来唱戏，听我父亲说苏姐姐唱完了还要和咱们一起吃酒呢！”吴帜大概是这个府上最心无城府的人了，荣思菡看着他明朗的样子心中忽然觉得若嫁给他也未尝不是幸福的，想到这便真心的笑了，两个脸蛋上还多了一层粉粉的氤氲。
“唱的是哪一出啊？”荣轩从另一边走了过来问道。
“《牡丹亭》，父亲说今晚上先看个高兴，就唱《游园惊梦》那段。”
三个人并着排的往府里走，刚来的时候荣思菡都是贴着荣轩站在最外面，这一次站位却悄悄的变化着，她站在了中间，左边是哥哥，右边是吴帜。“这个苏姐姐平时可是从来不下戏台的……”吴帜傻傻的在旁边和他们讲着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戏子，荣轩浅笑的应付着，扫了一眼妹妹，她却听的有几分认真。“若是她真心喜欢，倒也没有辜负了戏文里的良辰美景。”荣轩虽没听过《牡丹亭》但从前请到家里的先生是教过的，那里面经典的桥段他也自是知道。
南方的春夜透着一股淡淡的暖魅，尤其是吴府院子里搭起戏台子的地方，一群小彩灯串起来就像摘下了天上的星星，闪烁但不如太阳那般明亮。院子里的灯熄灭了，只有戏台上那花花草草间引着灯光，台上插着的桃花应该是从桃园里新摘下的，一滴水珠沾湿了荣轩的手。他也不知为什么就在戏台子周围转了一圈，妹妹有吴帜陪着他不想打扰两人说话，本来应该是吴府大公子吴炑陪着自己，这会儿也不知道人跑到哪去了。
“梦园，听说你脚扭了？”后台苏梦园的化妆间里进来一个身穿军服的人，看那穿戴整齐的模样应该是刚从训练场回来。“吴炑哥，你怎么知道的？”苏梦园忙着起身迎他，吴炑下意识的看了殷瑛一眼，苏梦园转过头对殷瑛说：“真是败给了你的快嘴……”殷瑛听得出她语气里没有责备只有些许无奈，便吐了吐舌头找个由头借机想溜。苏梦园本想拦着她，可是在人家的地盘上也不好叫人看得出来便放她走了。
“你的脚没事吧？我现在去找我父亲让他换个人演。”吴炑刚转身苏梦园轻轻拉住了他的胳膊说道：“别，大帅务必要我亲自来演，就算是头上悬把刀我也是要来的。何况这点儿小伤对我来说没什么，你一声张反倒让人觉得我故意找说辞。”吴炑拉起苏梦园拽着他胳膊的那只手说道：“你就是这样，就算是要报我们吴家的恩也不急于这一时。”苏梦园笑了笑，往回抽着自己的手，吴炑本想靠自己的力气拉住她，可是太了解她的性子便松开了。“我们从前不是这样的。”吴炑看苏梦园的眼神好像比那化妆镜前的白灯还要亮。“没什么不一样的，你还是我的吴炑哥。”苏梦园的脚虽然用布条一圈圈的缠了起来但站久了还是会疼，她便坐了下去。“你知道……”
“吴炑哥，听大帅说府上来了贵客，你若总是在这避着不见，怕是不好的吧。”苏梦园打断了吴炑的话。她对着镜子描起了眉，做出上全彩的样子。吴炑已经忘了苏梦园上一次在自己面前大笑是什么时候了，也记不清是从哪一天起她开始慢慢的疏远自己，直到他感觉到她嘴里的吴炑哥变的和大帅一样成为了一种称呼。他一直想问个清楚，不过今天看来不是什么好的时候，他也只好离开。出门前他回身对苏梦园说道：“晚上我送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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