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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尾翻滚着白烟,夹杂着不是很明朗的闷声缓缓前行,路过前楼,苏梦园看见了端木蕙,她静静的站在那里不再像以前那么咄咄逼人。不多时,她便消失在端木蕙的视线里,出了大帅府,出了帅府门前的巷子。荣轩从拱门后面出现,直直的看着大门的方向,除了空气中还留有的油气味儿他什么也没抓住。端木蕙已经学会了在他面前避让,或许她也是不用避让的,因为她知道荣轩的眼里根本看不见自己。
荣轩拖着步子上了楼,推开门,阳台上的风一下子涌到了自己面前,凉得好像是腊月里夹着雪似的。他在客厅里走了一圈,整间屋子安静的让他害怕,他不得不轻轻唤了一声:“仪静。”只有这个名字还回荡在房间里才让他略有安慰。他摸着客厅里的每一件摆设,寻找着她留下的些许温度。只是,角落里的甕是冰冷的,桌子上的茶杯是冰冷的,就连旁边放着的暖水壶都是冷的。他抹了一下眼角渗出的泪,竟也是没了温度的凉着。
推开卧室的门,里面陈设的跟之前一样,床上平整的好像从未住过人。隐约间,他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一场梦。一场异常甜蜜的开始又非常残酷结束的梦。他坐在床上,模糊了视线,转头间发现了不属于这个屋子的檀香盒,上面还放着半块儿流光的羊脂白玉。他小心的把碎玉握在手里,它是暖的,带着淡淡的体温。
拨开了檀香盒上的铜插棍儿,掀开半个盖子,里面躺着一张脆生生的红纸。他自是认得这样一张纸,只是拿起来的时候手还是不自觉的颤抖着。翻过来,“同心永爱”四个字此刻看来特别的刺眼。他的眼光扫着上面的每一个字句,如今读来都像是在讽刺自己一般。泪珠不听话的落了下去,却是不偏不倚的落在了“结婚人”三个字上,不过那下面不再是孤单的“荣轩”一人,他的旁边倚着“温仪静”。霎那间,荣轩压抑了许久的眼泪像是七月里的阵雨,大颗大颗的落在婚书上。他怀抱着那张红纸蜷缩在床上,整个人像是被掏空了一般。曾经他施于苏梦园的所有揣测与臆想如寒冰一样刺进他的心里,那种锥心刺骨也不及的惨痛,正化作一声声呜咽灌满了整个房间。
冯雍随苏梦园一起上了火车,把她安顿在最里面的包间。自己便是跟其他护送的人占了一整节车厢。所以,这里安静极了。只有汽笛肯划破长空的寂静,苏梦园拉开白色的蕾丝窗帘,看着前面袅袅升起的白烟慢慢的向后面吹来,它们模糊了封州的名字,也奇迹一般的模糊了苏梦园的眼睛。窗外面不断向后拂着的风也飘零了苏梦园眼里的泪。何谓风?它既能吹散过往,也能抚慰人心。
耳边呼啸而过的风,正毫不留情的带走荣轩曾经说过的每一句话:“我宁愿辜负了天下,也不愿辜负了你。且等到荣勋再大些,能担得起来的时候,我就带着你离开这样的乱世,寻一个有山有水的地方。我们开一方土地,一起变老。”
“一起变老”化成了一缕白烟,散在离开封州的路上。
“父亲曾说这世上只有两样东西最误人,酒和女人。我不爱酒,唯一爱你。便也是单单对你无可奈何,若你只想和我做朋友,我便终身不娶陪你天长地久。若你肯托付终老,我荣轩唯你温仪静一人结发方休。”
“天长地久,结发方休。”如今想来却是像风一般,轻飘的不落痕迹的散了。
苏梦园看着身后越来越远的封州安慰着自己:“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躲不掉的是劫,走不散的是缘。化在风里的恨也好爱也罢,终究还是隔上了万水千山,就将过往抛弃在这样的山涧中。如果能忘便是最好,若是忘不了……一切都交给时间。”
火车轰隆隆的走了半日,夜里忽然停了下来。冯雍走到苏梦园的包厢前敲了敲门,苏梦园不紧不慢的拉开了门。
“苏小姐,现在到了南北交界的地方,我护送你的任务就算完成了。一会儿我便是要到另一边乘火车回去了,这一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待你安全抵达淮苏,大帅便会对日宣战。”
冯雍看得出苏梦园虽不言语,但眼神间尽是担心。他笑笑道:“为官者当为国尽力,军人的尊严更是要保家护国。比起无休无止的内战,大帅和我更愿意抗击外来的侵略者。只是……若我有什么不测,还要劳烦苏小姐记得抽空去看看殷瑛。她那么爱说爱闹的人,最怕冷清了。”
苏梦园还来不及点头答应他,外面的士兵便喊他下去。
“冯副官,回去的车就要开了。”
冯雍匆匆地下了车,苏梦园也跟着匆匆走到窗边,看着他上了回去的火车。两列火车同时发动,不过一个向北一个向南,背道而驰便就是这样了吧!她看着旁边的火车驶进一片黑色里,就好像是一片黑色的刀闸,没留下一点儿血肉的生生切断了她和荣轩的所有联系。
“他们回去了。”
声音从门口飘了进来,苏梦园呆呆的看着吴炑。他比从前瘦了,也是黑了,眉头间竖着的几道纹路怕是刻上去的有些日子了。他手里拿着一支钢笔和一张白色的纸,坐到了苏梦园的对面。
吴炑伏在桌子上写着什么,一会儿的功夫便递到了苏梦园的面前:“你的事情我听说了,现在好像又回到你六岁的时候。”苏梦园磨蹭了一下手指,犹豫着拿起了笔写下:“如果可以重活一遍,我不会跟着大帅去到梦园。”吴炑抬头看了看苏梦园,毫无生气的脸上除了容貌还跟从前一样,好像再也找不回原来的她了。就算六岁的她也是如此不能言语,也从未看到过绝望的她。
“父亲,已经在战场上牺牲了。原谅他,好吗?”苏梦园看着吴天佐确定的死讯,心里便是又多了一重悲伤。原谅?何以说起。面对吴炑,她才应该是那个乞求者。苏梦园拿着笔的手有些颤抖,她便是写着:“原谅我,好吗?”
吴炑拿起纸,看着那样娟秀的字,心里都是酸楚。因为爱,所以他们都在祈求原谅,他爱她,所以希望她原谅父亲带给她的悲伤。她爱荣轩,所以希望自己原谅她带给自己的痛苦。如果这个世界上连爱都不能被原谅,那还有什么值得期待?他卷起了写满字的白纸,起身说道:“梦园,我会陪着你,就像陪着六岁那年的你。”
六岁那年,苏梦园永远都不忘了父亲被要赌债的人追上门,她躲在缸里透过头顶上竹编盆的缝隙看见那些人对父亲拳打脚踢,甚至是抄起地上的板子就拍在了父亲的头上。父亲跪在地上的那一刻,头上像开了红色的花,大朵大朵的花瓣洒在他的身上。父亲将她放进缸里的时候叫她无论听见什么看见什么都不要出声,苏梦园仅仅的捂着嘴巴,甚至忘了呼吸。直到那些人眼见要闹出人命才嫌弃似的朝父亲吐了口口水走了,她才掀开竹编盆从缸里爬出来。父亲不清不楚的交给她一块儿随身带着的白玉,小的时候苏梦园就总看见深夜里父亲对着月光拿着白玉把玩,便是他再爱赌,到死也没拿出来抵债。所以她深知那块儿玉佩的意义。可惜,直到父亲咽了气,她也没能说出一个字,只管沉默着满脸泪水的摇晃着那具冰冷的尸体。
她还记得吴炑跟自己说的第一句话是:“你是哑巴吗?为什么不说话。”苏梦园听得出这句话的不友好,便是害怕的跑进了房间。自那以后每次吴炑来找她,都会拿着一张纸和一支笔。不厌其烦的跟她写写画画,有时忘了回去的时间被吴大帅逮到就是一顿家法。她还记得自己到梦园以后第一次笑出声,就是吴炑被打之后来找她。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苏梦园趴在院子里的石桌上,吴炑老远拖着腿走过来。苏梦园眨眨眼睛没看出什么异常,便是邀他坐下,谁知他屁股刚贴在凳子上便是一顿鬼哭狼嚎,像是要了命一般的叫着。就是那样毫无修饰的叫声引得苏梦园笑出了声,听见声音的吴炑顾不得身体上的疼痛,拉着苏梦园的小手欢喜的好像是自己获得了奖励似的欣喜若狂。就这样过了一年,慢慢的吴炑用各种丑态换取了苏梦园的只言片语。
爱似乎总是和得到有关,年少的时候他们彼此不懂什么是爱,所以即便是给一个笑脸也是满足的。长大之后,以为懂得爱,便要得到一个人的全部。所以,一个无关痛痒的笑显得微不足道。他要的是眼前人的全部,而不是她脸上的一个笑。所以得不到的痛苦,给不了的就只能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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