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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作品: 笙歌未尽 |作者:瞳颜无计 |分类:现代言情 |更新:01-01 0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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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迎来了淮苏一年中的连雨天,绵绵的细雨淅淅沥沥的洒在地上,像雾却是雨。苏梦园从迦叶寺回来一路上没有打伞,雨落在身上不是那种欢畅淋漓的冲刷,而是擦不干抹不净的湿漉漉。进了门,她甩了甩身上的雨水,却也没湿的不成样子。刚要转身进屋的时候,吴炑从外面推门进来,隔着一层迷雾似的雨细细的看着苏梦园的脸。她习惯的朝他笑了笑,迷蒙中像一朵百合静静的开放在角落。吴炑迈着步子向她走过去,临到台阶的时候却停下了脚步。他伸出一只手说道:“苏小姐,吴某可有幸请你跳一支舞吗?”

苏梦园瞪着眼睛看了看屋檐上滴下的水,说道:“在这里?外面可是下着雨呢!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吴炑伸手比划着“三”,嘴里说道:“三句话,没有一句能回答我问过的问题。可以请你跳一支舞吗?”他固执的又问了一遍,苏梦园听他说完转身就要往屋子里走,他便是上前扯着她的手往外走。

“去哪里?”苏梦园问他,他不回答的只是把她塞进了车里,今天他亲自驾车,不过路线苏梦园却是再熟悉不过了。

到了大帅府门前,还未下车苏梦园开口说道:“跳舞可以啊,只是为什么是今天?又为什么要来大帅府?”

吴炑拉开车门,坚定的说道:“就是今天,圆一个梦。”

苏梦园不知所谓的跟他下了车,临到门口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裙角不知什么时候沾上了泥点子,她一边低头看着有些污秽的地方,一边说道:“可是,我的裙角脏了……”话还未说完,吴炑推开大门,偌大的花园里响起了音乐。苏梦园顺着发出声音的地方望去,便是旁边的亭子里塞满了军乐队的人和乐器,他们左摇右摆的陶醉在自己的音乐中。吴炑却是忽然俯下身子,做出邀请的样子。在苏梦园的记忆里她和吴炑好像只跳过一支舞,而仅有的一支舞在记忆中却是不欢而散的结束。

圆梦吗?苏梦园从他刚刚的话里察觉到,这或许是他们之间的最后一支舞。她便是将手轻巧的搭在了吴炑的手心里,脸上微微的笑着。那样一双月牙眼,便是笑起来的时候最好看。吴炑拥她在怀里,两个人在大帅府里旋转,在花园里旋转,在风雨里旋转。苏梦园裙角的泥点子在雨中绽放,和着深浅不一的白色,像是一副清丽的山水画,散着夏日的芬芳。

生命中或许总该这么疯狂一次,忘记前尘旧事的疯狂,忘记身份地位的疯狂,忘记国仇家恨的疯狂……苏梦园回想走过的路,最疯狂的事就是爱上了荣轩,还有什么比隔着千山万水的追寻更加疯狂的了呢?她这样想着,便也是陪着眼前的这个人疯狂。私心里,她是欠他的。欠他父亲的一条命,欠他付出的一段情。可她要怎么还呢?便是这天,这雨,这支舞。还有她轻声的一句:“你要好好活着。”

吴炑脸上淌的便是冷热夹杂,扬起的嘴角轻轻的印在了苏梦园的额头上,他一只手放开了苏梦园,看着她旋转着远去,眼里不再是患得患失。曲毕,他久久的弯着身子,抬起头,嘴里说道:“谢谢。”苏梦园扯了扯自己看起来不太干净的裙角,微微下沉着身体,应声道的还是这句:“谢谢。”

雨中两个人站在楼前合了一张影,苏梦园坐在远赴英国的伊丽莎白号游轮上翻开那本《傲慢与偏见》,扉页里便夹着那张照片。两个人微笑的刚刚好,之间那个不远不近的距离也是刚刚好,就连照片上朦朦胧胧的样子都是刚刚好。人生便是如此,给了你一个刚刚好的人,却不会让你和他拥有刚刚好的生活。便也是这样的刚好让你找不到任何冲动,因为你清楚地知道,不论你走得多远,这个刚好的人都会在那里,像是一个港湾。于你而言,不是不爱,而是和煦的爱,那是家人的感觉。对于苏梦园,吴炑就是那样一个人。也许是年少相识的注定,也许是岁月流逝的坚守,他们可以温暖彼此,却也是注定不属于彼此。

一声长长的鸣笛,游轮缓缓的离开了海港。岸上的人努力的招手,“保重!”、“等你回来!”这样的话不绝于耳,却没有一个是朝着苏梦园说的。今天是吴炑宣布抗战的日子,她便是一人踏上了欧洲之路。她不得不走,就像是不得不离开封州一样。到现在为止端木蕙有一句话说的是极对的,她帮不上任何的忙,只会成为牵绊。而她不想成为别人的顾忌,所以她只有离开这片土地。

直到游轮驶离海港的刹那她才明白什么叫做“故土难离”,在这个支离破碎的地方藏着她多少心事,她不担心未来的生活,只担心故事里的人能否安然。迦叶寺里,她离开前多供了一盏长生灯。每盏灯下都压着一张红色的字条,“吴炑,安然。”、“荣轩,安然。”

摇摇晃晃的海面,像是母亲安抚的怀抱。贵宾包间里苏梦园躺在床上感受着她从未得到过的抚慰,慢慢的合上了眼睛。桌子上放着一本书,书上放着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支流光溢彩的怀表。一面壳上是镂空雕刻着祥云和星星的环形圆盘,每一颗星星上都镶着一枚宝石,数下来一共是五种颜色大小相等的六块宝石。而另一面则是刻着两个正楷字:“宇宸”。

“Mia,I heard that you will come back to China?”“麦雅,听说你打算回国?”一个金发碧眼的女人,双手卡着她纤细的腰肢,站在一扇开着的门外问道。

里面一个细腻鸣翠的声音回答道:“Because I found a job as a teacher, so I have to return hom……”“我找到了一份教师的工作,所以准备回家。”

“I’m so sad……No I mean……”“我有些悲伤……但是,我的意思是……”

“I know you could not bear to me。”“我知道,你是舍不得我。”她走到门口,给了金发女郎一个大大的拥抱。

“仪静……”金发女郎用夹生的汉语叫了她的名字,她抹了抹眼角的细泪看着她便是笑了。“祝你好运!”

再次的拥抱是告别也是感激,温仪静这个名字被眼前这个金发妞叫了十二年,几乎让她忘记了曾经的“苏梦园”。可命运却倔强的不让她轻易遗忘,偏就在记忆的闸门关闭之前,让她遇见了久违的朋友。

“苏姐姐……”温仪静像往常一样穿梭在回公寓的大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中鲜少有亚洲人的模样,便就是这个几乎快被她忘记的称呼,突兀的飘荡在人群中。她回头找寻着声音的方向,路灯下一个女人牵着一个白白净净的小孩子站在那里,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她感觉到身后的命运之手在推动她前行,直到停在路灯下。

“思菡……”略带试探的口吻暴露了温仪静的不确定,毕竟过了那么久。荣思菡当时离开的时候不过十几岁的模样,虽然那双明亮的大眼睛还在,但是一头的卷发和一身干练的职业装,以及她手里牵着的孩子,眼前的这一切都让她无法和当年的那个小女孩儿联系在一起。

“是我。”荣思菡笑着说,她见苏梦园一直盯着孩子看,便蹲下身说道:“威廉姆,和阿姨打个招呼。”小男孩儿礼貌的招呼了声:“阿姨”,温仪静俯下身子摸了摸他的一头卷发,欣喜的说道:“和吴帜长得很像。”

荣思菡站起身说道:“苏姐姐,我们家就在附近,要不要去坐坐。”旧友重逢,好意难却。温仪静笑着应了下来,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若不是遇上你,我已经忘了苏梦园那个名字了。”

“怎么会忘呢,我只轻轻的叫了一声,你便离着那么远就听见了。有些东西,你以为看不见了,可他偏还就在那。”

两个人一边聊着一边上了楼,他们在伦敦的房子虽比不上彼此在大帅府时那般阔绰,但里面打理的井井有条,阳台上的花花草草迎着阳光长得甚好。

“思菡,看得出你现在过得很好。”温仪静心里面真正想说的是“你过的是我曾经最向往的生活。”过了这么多年,她早就已经学会另一种表达方式,赞许的不袒露心声。荣思菡拍了拍威廉姆的肩膀,温柔的说道:“宝贝,现在是妈妈的私人时间,你可以到房间里面享受属于你的个人空间了。”威廉姆看了看温仪静,转头说道:“你可以和阿姨单独聊天,千万不要打扰我。”他像一个小大人似的,端着自己的胳膊朝里面走。或许是久居国外的原因,荣思菡的教育方式看上去更加的西化。

“能和孩子这样交流,是再好不过的了。”温仪静赞许道。荣思菡的目光送走了威廉姆,回过头来看着温仪静说道:“苏姐姐,你……若是有个孩子,我相信会教的很好。”温仪静能感受到荣思菡话语间的停顿,那样闪闪躲躲的语气无非是怕往事伤到她。不过,荣思菡却是多虑了。时间是最好的金创药,提及伤痛温仪静坦然的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

“我听荣轩……”荣思菡放轻了语气,多年以后听到那个名字温仪静的心依然会随着它心悸,涌动的血液仿佛是在提醒她,这是一个不错的朋友。她在心里暗自嘲笑了一下自己“好了伤疤忘了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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