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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气成冰的天气，天色才刚蒙蒙亮，福禄馆前就已经排满了达官贵人家的小厮们。
那些惯常在这里排队的小厮们都聚在一起，众人也都和和气气地排着号，就等着那出锅的一屉屉金梅饼。
常福踱了踱冻得发麻的脚，两只手在身前搓了搓，恨不得呵出一口气来把手暖一暖，偏偏一口气没吐出来，就已经冷成了冰。
这鬼天气！
如果是旁的事情，大公子也就随便找个小厮来做了，偏偏是表小姐吩咐的事情，便是常福惯常在穆川彦面前得脸，也只能乖乖给表小姐跑腿。
大公子看起来亲切随和，随身服侍的人却心知肚明，大公子吩咐的事情，就容不得推诿埋怨，总归大公子自有自己的深意。
常福按捺住内心的郁气，又昂着脑袋眼巴巴地看着福禄馆的小厮忙进忙出。好不容易等到了自己，偏偏不是表小姐吩咐的时辰，常福一拍脑门，揣了那金子一般贵重的梅花香饼儿，就往燕国公府去。
燕国公门上一早就得了吩咐，门房的管事满脸揣着笑意，对着常福道：“这不是常大吗？这莫非就是给小姐的金梅饼？”
常福忙不迭从怀里掏出还冒着热气儿的金梅饼，就要往那门房手里推，偏偏那门房揣着手直摇头：
“小姐今儿个没起呢。这金梅饼冷了就不能吃了。”
常福耷拉着脑袋把那金梅饼再度揣回胸口，沉沉地叹了一口气。门房的管事忙加了一句：
“小姐吩咐了，这金梅饼就赏给你了，这里有二两银子，常大你去喝点儿酒暖暖身子，也别苦着自己。”
这下子，常福满肚子的郁气都化为乌有。别说表小姐是主子，自己个本来就该听表小姐的，就为这二两银子，常福都说不出半个不字。
不就是跑跑腿，明天穿得暖和些再出来就是了。
一连几日，常福都没有拿到最后一屉的金梅饼儿，却和那些旁府的小厮们混了个脸熟儿。
这日常福才刚刚好跨进门槛儿，就有一位侍郎家的仆人拽了常福的手道：“今儿个最后一屉被人包了，你且回去吧。”
常福对着事儿尽心尽力，就没有一日不到燕国公府报道的时候，这会儿听了这仆人的话，常福也得好好问个清楚，才算是给白妩颜一个交代。
这一问，倒是问出些门道来。
那侍郎家的仆人一直都来买金梅饼，对着饼店的事儿门儿清，低声道：
“你看今天户部侍郎梅侍郎家的下人是不是没有来？连监察御史程大人家的下人也没来，他们家可是日日都来买饼的。”
常福不过来了几日，哪里知道这些个门道，又细细问了去，才知道，户部侍郎梅侍郎和监察御史程大人就喜欢吃这福禄馆的金梅饼，日日都不落下，今日却有人请他们吃金梅饼，故而府上的人才没来福禄馆。
“这福禄馆还能有人卖最后一屉？”
如果真的可以，凭燕国公府和威武侯府的威势，自己这几天岂不是白白跑腿？
那仆人却摇了摇头：“旁的人，但凡你是谁都不行，可是有一位可以。”
福禄馆的主人到底是谁，满上京城就没几个人知道。那仆人显见熟门熟路，低声道：“我曾经看见过有人不排队直接拿了金梅饼去。我这人虽然旁的事情不行，可是认人却是好手，后来你猜我在哪儿看到他了？”
还不等常福问，旁边就有人讽笑一声：“葛家大郎，你说你这话和多少人说过了？还像是秘闻似的，也就是你喜欢穷显摆。不就是巷子那头的那家王府嘛。”
常福的心肝一颤。
他和这些专职跑腿的小厮不同，他是在穆川彦身边伺候笔墨的。这葛家大郎说得漫不经心，浑然当萧灏渊请梅大人和程大人吃金梅饼，却不知道其中的曲折。
常福被这消息惊得一脑门子汗，匆匆对着二人拱了拱手，故作镇定地踏出了福禄馆。等到出了福禄馆，常福也顾不得旁的许多，直直往威武侯府奔去。
甫一进了穆川彦的书房，穆川彦才将将下了朝，眉目一挑，问：“今儿个没去给阿妩买金梅饼？”
常福好容易喘匀了气儿，忙道：
“在那福禄馆听了件事，特来告之公子。”
穆川彦放下手中的碧玉狼毫笔，将挽起来的袖子放下来，问：“什么事？”
常福只说了一句：“昭王萧灏渊请了梅大人和程大人吃金梅饼。”
穆川彦的心陡然一惊。
今日早朝传来几大州县受雪灾的消息，赈灾的消息才刚刚放出来，就有人推了梅大人和程大人出来。
这两个人，一个熟知户部的银钱粮草，一个据传清正中直，最是怜惜百姓。满朝文武，并没有什么反对就把赈灾的这件事情交给了这二人。
而且，还有最关键的一件事情，这两个人，是太子的人。
太子的人和昭王的人走在一处？穆川彦的唇边泛起一抹冷笑，心中却莫名清明了许多。
穆川彦还正觉得奇怪，明明太子的人领了这差事，做政绩，那朝会之上，太子的人不反对还算是能够理解，为什么昭王的人也半个字都不说？
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穆川彦凝眉沉思片刻，沉吟许久，才对常福道：“去赵府请赵清亭过来一叙。”
朝中如今的局势看似明朗，却又有几分晦暗不明。太子既是嫡子也是长子，中宫元后所处，板上钉钉的下一任皇帝，可是偏偏，皇上也不过大了太子十几岁。
一山不容二虎，如今皇上的心思晦暗得很，冷落皇后良久，而偏爱徐贵妃。
那徐贵妃的儿子，可不就是萧灏渊？萧灏渊年纪不过十二岁就出宫建府，得封超一品亲王之位，还有一个封号“昭”。
这个昭字哪里能够随便用？昭，为皇帝谥号，那是一般的皇族能够用的字？
可是当今就是要抬出一个人和太子打擂台，这个昭字也是当今力排众议定下来的。表面上是对徐贵妃母子的疼宠，暗地里却未必。
太子难做，做得好了，招他父皇的眼，稍有不慎就会失了帝心，做得不好，那岂不是失了天下的民心？
左右为难，很是难办。
穆川彦重新梳理了一遍朝中的局势，也只能感慨一句萧灏渊果然是个奇才，区区十三岁的年纪，就已经有如此城府和手段，果然不是个安分守己的。
也不知道是被皇上养出了野心，还是本来就心大。
穆川彦思量间，赵清亭已经扣响了穆川彦书房的门。两个人见过礼，屏退左右，穆川彦才把今日常福打听到的事情说与赵清亭听。
赵清亭瞪大了眼睛：“太子的人和昭王搅和在一起？那太子岂不是处境危险？”
穆川彦没说话，只是对着窗外的雪景沉沉地叹了一口气。赵清亭却不依，要拉着穆川彦表态，穆川彦却道：
“现在的局势，谁都可以动可以站队，唯独我威武侯府不行，你可知？”
制衡之术，在于平衡。
一旦有一位皇子掌握了威武侯府，那几十万大军的威势，足以震慑所有不安于室的野心，就算有人能够名正言顺地登基，也会如履薄冰。
威武侯府内里看来，人口简单，可是从外面看来，威武侯府的一举一动都极为重要，每一个举动都能够影响大局。
所以穆家，不能轻动。
赵清亭自然明白其中道理，就是咽不下心里那口气。他是正派的学生，自然是站在正统一边，心里有偏向，却也明白国家大事不是个人喜好能够左右的。
威武侯府不能动，能动的就只剩下自己这些人了。那么，今日穆川彦叫自己来......赵清亭心里有数，道：
“你莫非是要借我之口，把这个消息告诉皇上？”
和穆川彦一样，赵清亭也可以在御前行走，不过两人一文一武，职能不同而已。
穆川彦缓缓摇了摇头：“你不要把话说明白，你只要让圣上知道福禄馆是昭王殿下的就够了。”
至于皇上知不知道他的儿子那么喜欢梅花香饼儿......穆川彦的眸色沉了沉。
只有慢慢试探，才能知道全貌。如果这福禄馆是圣上示意昭王准备的暗桩，那事情自然要往别的方向想，要是圣上不知道这福禄馆......
赵清亭明白了穆川彦话里的意思，对着穆川彦做了一个揖，匆匆出了威武侯府。
送走赵清亭一刻钟后，穆川彦面色凝重地对常福吩咐道：
“去请了表小姐来，就说我找到了一个专门做梅花香饼儿的厨子，滋味半点儿不比福禄馆差，让她亲自来尝尝。”
常福领了穆川彦的话，忙不迭朝着燕国公府奔去，而穆川彦看着那姑姑送来的鸡血石印章，陷入了沉思之中。
托梦的事情，母亲早已对自己说过，不过才短短几日，东西刚刚置办齐全，就听闻雪灾一事，那么，福禄馆也是托梦？
穆川彦一个字都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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