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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为太子,顾且行从小就只怕过三个人,父皇、母后和皇妹且歌。
其实也算不上怕,总之是不太喜欢和他们接触。父皇太严肃了,每次到景澜宫就是考他功课,当他滔滔地将那些古册上的话一字不差地背出来,父皇也就是那么欣慰的笑笑,眼里没什么赞赏,好像无论他做得多么优秀,那都是他该做到的事情。
而母后,见他的时候情况差不多,总是在督促他,时刻要为做帝王做准备,他必须是天下间最优秀的人,要文韬武略无所不能,要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且不能过于沉醉某一样,省得玩物丧志。
至于皇妹且歌,顾且行讨厌甚至害怕看见她,是因为这个皇妹很晦气,每次见了她都没有好事。不是两个人又吵嘴斗殴了,便是皇妹上房揭瓦,他莫名其妙地站出来顶罪。他一点也不喜欢受这些没来由的冤枉,但是他堂堂小男子汉,也不能拿她怎么样。很烦。
有时候他因为抢东西和皇妹打架,然后受到父皇责罚,母后总是要私下里再教训他一通,说他没出息,跟个野种怄气。他最多就是觉得倒霉,其实没多么怄气,反倒是母后看起来比较怄气。
母后从来就不喜欢且歌那母女俩,没少在他面前说她们的坏话。
顾且行和且歌一起在皇家书院里学习,太傅要求他样样做到最好,大家都是这么要求的,但是就没怎么有人约束皇妹。看着她从小不学无术骄纵跋扈那副样子,他也不知道究竟是羡慕还是嫉妒。
反正他讨厌她。
讨厌一个人渐渐也成了习惯,她是他私生活里最大的调剂,最喜欢的是看皇妹闯祸,然后被罚,他若无其事地看着笑话。
后来他们越长越大,皇妹已经跟不上他的功课了,他们分开学习,渐渐地也不那么常见了。他心里却一点也不高兴,只觉得生活好像更加无趣了,学文、习武、弓马、书画,每天都是这些索然无味的破事。他努力做到最好,再好都没有奖励,那是身为太子应该的。
景澜宫的小太监抱来只小狐狸,他便破天荒地养了回宠物,私下无人的时候,就偷偷抱抱它。那是只漂亮的白狐狸,眉眼长长的就好像是在笑一样,谁说男子汉就必须喜欢冷刀冷枪,他对这种柔软的东西,也挺爱不释手的。
那年除夕夜,他在家宴上出完了风头,小太监悄悄告诉他,因为点疏忽,小狐狸找不着了。顾且行溜了,带着人在宫里到处找,打听到小狐狸好像跑到梅园里去了。
四周红灯高挂,他在梅园里看到那身穿红衣的少女,她跟在母妃身旁,怀里抱着纯白的小狐狸,灯光在她脸上落满温暖的桃红,她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就像那只小狐狸一样。
或者说,小狐狸很像她。
顾且行偷偷地看了一会儿,小小少年不明白那是怎样的心情,只是觉得有些不同,那天且歌看上去很恬静,笑盈盈地抚摸小狐狸的皮毛,脆生生的小声音,她问小狐狸:“找不到家了对不对?”
“家”,这个字在某个瞬间击中了顾且行的心,宫里很少有人提到这个字,以“家”的含义而提到它。宫里是没有家的,活在皇宫就像是个任务,每个人都有自己睡觉的地方,但那绝对不能叫做“家”。
他几乎对此完全没有概念,可是且歌问小狐狸,是不是找不到家。
唔,他是小狐狸的主人,他就是那小狐狸的家。
顾且行当时被一种温暖的感觉击中了,就是因为一只狐狸。他走过去把自己的家庭成员抢过来,习惯性地摆着臭脸。他知道且歌那个小性子,总是喜欢跟他抢东西,他怕皇妹惦记自己的小狐狸。
皇妹在她母妃面前最善于装乖巧,被他狠狠白了几眼,也没有出言反驳。
他抱着小狐狸回景澜宫,私下训斥它不听话,以后看见那个扫把星要躲得远远的,不准她抱。
可是小狐狸没两天就生病了,顾且行看着它像朵花儿一样,一天天蔫下去,没了生气,身体变凉变僵硬,就连那雪白的毛发都冷得刺手。他心里太难过了,可是他不能表现出来,那显得他这太子多么娘娘腔腔的。
那阵子他尤其不爱答理人,有次去学堂的时候,看到且歌在和王公家的儿女分享新的糖果。其实大家都是有见识的孩子,谁也不稀罕那点甜食,不过且歌因为特别得父皇的宠爱,有什么新鲜玩意儿都是先她拿到手。她拿出来分享,在顾且行眼里看来就是显摆。
说是糖果倒不如算作玩具,捏成很漂亮的动物模样,颜色也鲜艳。
“幼稚。”顾且行在心里这么想。
然后他看也不看,兀自大步朝学堂里走,可那皇妹她太讨厌太缺心眼了,明知道人家不喜欢她,还要主动往上贴。
她站在门口,对他伸出小手,掌心里有只捏成狐狸模样的白色糖果,她笑盈盈地:“喏,给你。”
顾且行当时有点愣了,他背着手看着她的手心,白白嫩嫩的小手掌,似乎很柔软的样子。且歌不知道他在愣什么,无所谓地解释道:“特地给你留下的。”
因为他的小狐狸死了,所以她拿这么个小玩意儿来安慰他么。可顾且行觉得这个行为很讨厌,他也不稀罕这种无聊的自欺欺人的安慰。总归他以后是要做皇帝的,他这辈子一定会杀很多人,视生命为草芥,这次死狐狸于他来说,更大的意义是个教训,教育他不要对什么东西,投入任何感情。
他推开她的手,白色的糖果掉在地上,摔碎了,“脏。”他不屑地说。
“哼!”且歌也不是吃素的,见他不领情,狠狠白他一眼,转身走掉了。
也就是那一年,且歌的母妃去世了,母后好像挺高兴的。这些闲事他都没放在眼里,不久漠北汗王带着世子贺拔胤之来了,他和且歌奉命接待这位远道而来的小客人,顾且行虽然年幼,但也能做到起码的礼数周全。不过这个且歌公主啊,真是大显其彪悍无礼之能,可那贺拔胤之也乐意给她欺负。
那时候高瞻远瞩的顾且行,就在心中给这小世子下了评判,好欺负。
也是那一年,他心里有了成婚这个大概念,因为古泉汗王说,他这小儿子好像看上定安的小公主了。古泉汗王尤其疼爱这个老年得来的幼子,同父皇打趣说,不如定了这门亲。
但是父皇不干,父皇说小公主已经许好人家了。
有次他便不小心听到母后和父皇争论,母后说反正珺娘也不在了,父皇对她们母子仁至义尽了,这个野种留着是个祸患,既然漠北喜欢,不如就给了他们。
他隐约弄明白一桩事情,且歌根本就不是父皇的亲生女儿,她这个公主的名分是白捡来的。
从此他更不愿意答理且歌,顾且行向来很为自己这身皇家血脉骄傲,但是且歌是个野种,根本就不配他同她计较。
但是且歌基本没长心,还是和他抢东西吵架打架乐此不疲的,他觉得人能活成这样,真算是种本事。
慢慢地且歌长大了,女儿家通常长得比男孩子要快点,且歌出落地越发像个大姑娘,渐渐地也不跟他争啊抢啊的。顾且行忙着好好扮演太子的角色,也就不拿这个扰了自己十几年清静的妹妹放在心上。
可有的时候啊,无聊大发了,还是会想一想,然后发现自己连最后一点乐趣都失去了。
她开始经常往宫外跑,他也开始在宫外发展自己的网络,有时候会不小心遇见她,他从来不上去打招呼,但看见她总往些烟花是非之地跑,出于哥哥的立场,便是再讨厌,也不能让她出了事,总还是要派人跟着她盯一盯。
顾且行长成个小伙子的时候,又一件头疼的事情发生了,父皇给他选的那个太子妃,简直是跟且歌一个路子生出来的。
最头疼的是,那陈画桥比且歌更不济,她喜欢粘人。但是顾且行也知道,他和陈画桥结亲,结的是君与臣的亲,他可以不喜欢她,但是不能彻底回避她。
后来他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大不了就是娶回来当摆设,反正皇帝都是有那么多老婆的,而且通常皇后都是个出力不讨好的角色,大多不得皇帝的宠。
他入主东宫,像每个太子一样活着,孤独着。帝王修得正是个孤独业,孤独使人空虚,空虚使人欲求不满,欲求不满使人奋进。他很奋进,从小到大,他就只有一个目标,当皇帝。甭管是好皇帝还是坏皇帝,所以他做事一贯也没什么原则,凭着自己的性子来,乃至不折手段。
靖王爷进城了,所有的恩恩怨怨终于正式拉开序幕。
那是且歌的夫婿,他知道。也就是说,大约不久之后,他那个讨人厌的妹子就要嫁人了。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她,没有跟她吵架拌嘴欺负她,以后她嫁了人,他更没法欺负她,但是他做了皇帝,可以欺负他的夫君。
后来他便结交了容祈,一开始他对容祈的印象并不怎么样,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反正打见着那个人起,心里就不怎么痛快。
容祈比他年长一些,面对他的时候,也不似寻常人那般点头哈腰的,这个人表面总是一副云淡风轻不卑不亢地模样,看着让人觉得不大好对付。顾且行觉得他这是不懂得收敛,和自己一样。
但是父皇似乎很看重这个年轻人,于是他们开始有了交集,交流国事看法等等。那时候顾且行手下有个大臣,张庆德。这张庆德是个迎奉拍马之流,虽然也有些真本事,但是给人感觉是不怎么厚道。做走狗是够用了,倘若有朝一日让这个人得点重权,他肯定也不会安生到哪里去。
慢慢的接触中,顾且行对容祈的讨厌也越来越淡,大约是因为容祈这个人隐藏得挺好,他虽然有些野心,可他的野心看上去又不到翻云覆雨的地步。那种野心在于展示自己的才能,而不在于迷恋权势。
顾且行觉得这样的人可以重用。
只是唯一让他琢磨不透的是,他发现容祈私下里在用另一个身份和且歌交往,针对这个问题他也曾细致地分析过。且歌不过是个没什么实权的公主,而且也没多少头脑,说利用真的谈不上,毕竟父皇早就许了他们的婚姻。
他便没有仔细琢磨这里头的蹊跷,也懒得琢磨。
但他和且歌的交集却莫名其妙地越来越多,而他渐渐发现,这小丫头片子是真的长大了,本分了,不吵不闹的了。顾且行习惯性地嫌弃着她,却又觉得她其实也没那么值得嫌弃。
他看着她一次次死里逃生,看着她和容祈越走越近,也看着她怎么用自己的小聪明,在容祈的利用下,帮他们扳倒张庆德。忍不住在关心,自己却从来不能察觉。
当且歌和容祈的婚事被正式提出来的时候,顾且行忽然意识到,她要嫁人了,这个默默地唯一有本事影响他的女子,要嫁人了。她的一辈子,就会像许许多多的女人一样,不声不响百无聊赖地过去了。
那,真是件很可惜的事情。
他奉命带且歌去白塔寺上香,碰见秦老夫人,也就是她未来的婆婆。看着这个很善于欺负人的丫头,在秦老夫人面前那么收敛,他心里又不乐意了。这是他第一次为她着想,这以后且歌嫁过去,让这老太婆欺负可不行。随随便便一个老太婆都能欺负的人,过去欺负了他这么多年,那显得他太掉价了。
所以他摆出太子之威,稍稍给了那家人一点下马威。
然后那天且歌还是跑了,他看到马车里只剩下吟风和描红的时候,愤愤地喷了口恶气,觉得这个丫头一点一点都不让人省心。
可他又没打算马上告诉父皇,便亲自带着人到处找,最后干脆就找到了靖王府。然后发现容祈也不在。他觉得事情有点意思了,便亲自找到了过去容祈开的那家画坊。
秦城画坊失火很久,一直也没修葺,他带着人走进去的时候,听到角落的房间里有些声音。顾且行心里有点怕了,那里头打打闹闹的,万一是点见不得人的事情就不好办了。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他很确定且歌就在里面。他把跟着来的人都打发到外面去,站在门口听了会儿里面打闹的动静,直到最后没了动静。
顾且行头一回这么犹豫。男女之间的事情他不是不懂,万一那个死丫头就在里头和人家那样那样,他这么冲进去委实尴尬。可是心里还憋了团火。
直到里头平静了很久很久,顾且行心里的火也压不住了,他一脚踹开房门,把趴在容祈身上的且歌拎起来甩到自己身后。
两个人都是衣冠不整的,容祈也没同他打招呼,站起来拉好衣裳,轻飘飘地就出去了。自然这么个场面,也没什么好说的,说什么都显得越描越黑。
可容祈越是走得从容,他心里的火就越大。容祈的从容是有理由的,且歌早晚是他的老婆,他要怎么样都可以,就算要解释也不需要跟他这个做兄长的解释。然后顾且行只能把火都撒在眼前的丫头身上,他觉得她没出息,丢人!
而容祈一直在骗且歌,顾且行是知道的,他第一次对且歌吐露了两句心声,他让她把眼睛擦亮点,别那么是非不分让人耍得团团转。
可且歌那个眼神,分明就是拿他当坏人,他说什么她也听不进去。生气生气就是生气,没来由的生着气。
看她衣衫不整,打算让她换身衣裳,省得出去丢人,“把脱衣服了。”他尽量压制着怒火。
“你要干什么,我可是你亲妹妹!”她不干,居然还用这种龌龊的思想编排他,他心里的火越窝越大,这么个蠢货,难怪不是她的亲妹妹。
“怎么,在他面前脱得,在我面前脱不得?”他生气了,用不正经的目光看着她,心思也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反正就是吓她,侮辱她,他以为这样自己就能高兴。
“顾且行,你你你,你变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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