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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进东宫,我便被一众侍女拉去洗洗涮涮,泡了澡身子清爽不少,又换了身干净衣裳。顾且行府上除了丫鬟婆子,没有地位高的女眷,自然也没有适合我穿的衣裳,所以他随便弄身下人的衣服给我换上,我也就不同他计较了。
描红一早就在东宫等我了,见到我以后,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我都心疼了。不过就是被绑个架么,至于这般紧张兮兮的。坐在殿里吃着茶点,我便开始琢磨,我最近怎么就这么倒霉,连续两次出宫穿帮。思来想去,我把事情怪到那还没露过面的容祈头上,他显然是来触我霉头的。
我要描红去买的簪子,她也没能买上,只怪那摆摊的妇人不守信用。我倒是也不急着回宫,便在东宫里等顾且行回来,虽然我不大愿意见到他,但总要听到秦玮的消息才能放心。
顾且行回来后,依旧蹙着眉头,我真怕他这样常年皱下去,额上会生出皱纹来,可怜他也不过才十八岁。
顾且行不愿搭理我,我便追问随从秦玮的境况,才知他们赶到那小房的时候,那贼窝已经叫人端了,也根本没有见到我那位朋友的踪影。我大抵琢磨出一条思路来,其实那秦玮家里头也不见得是吃素的,行商之人皆通黑白两道,对于威胁绑架之事,往往不肯服软,所以以给赎金为名义顺便端了人家老窝,是个合情合理的事情。
只是有些遗憾,当时情况紧急,我没记住他家地址,不知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偶遇。
送我回宫的马车已经在外头候着,我便规规矩矩地去向顾且行行礼作别,顾且行冷冷扫我一眼,好似生气又好似在叹气,“你能不能少惹些烂摊子给我收拾?!”
我不好还嘴,又觉得有些无辜,只得敛目再福个身,低低道:“皇兄早些歇着,且歌告退。”
顾且行生了双剑眉,尤其在皱眉的时候,便衬得一双眼睛格外硬朗有神,他抬头看了我一眼,又很快垂下头,用手支着额头,大概找了我大半日,他也很疲累。我这个人向来心软和气,稍不留神杵在原地多看了他两眼,顾且行只得不耐烦地挥挥手,示意我可以走了。
只可惜那一挥手,便挥到了他身旁的茶盏上,而他挥得过于随意,那茶杯便朝我飞了过来,砸在脚边一阵刺耳的声响,溅起几珠水花,烫得我直欲跳脚。描红急忙搀上来,着急问我有没有伤着烫着,我很懂事地回应无碍,对上顾且行的眼神,灰溜溜地撤退。
刚迈出厅堂,我便听见顾且行把奉茶的侍女骂了,嫌她忒不周到,给自己喝这么烫的茶水。我挑挑眉毛,可没有在东宫管闲事的胆量,反正顾且行身边的侍女,隔三差五都要被罚一罚或者换一换。我听多嘴的宫人说,那些被罚了或者干脆撵出去的,大多是有几分姿色,因而对太子爷有非分之想的。
说来顾且行正是个血气方刚的年纪,便是旁的王孙贵族家的儿子,到这个岁数都该懂得逛逛青楼强抢民女了,他碍着皇家的颜面不方便出去沾花惹草也就罢了,却连身旁的花花草草都要拔个干净。
我常听些闲言碎语,说得好听的,便是太子爷对于男女之事不大开窍,说的直白些的,便有人怀疑他是不是在某些能力上,不太稳便。凭我看了那么多禁书小本儿的思维方式,我觉得这两种推测都不够准确,要说顾且行是个断袖,我倒更赞同些。
路上我同描红扒瞎,从今日的见闻聊到东宫没有女眷的问题上,描红适才提醒我一句,父皇早已经帮顾且行觅好了太子妃的人选,正是丞相的孙女,静太后的亲侄女陈画桥。
先不说这辈分有多乱,我一听陈画桥这名字就乐了。顾且行究竟喜不喜欢女人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最不喜欢的,就是我顾且歌这种,以惹是生非为生活常态的女人,偏不巧,若说我是惹是生非的翘楚,那陈画桥则算是各中典范,比之我不差分毫。
我已经可以想象,往后陈画桥嫁入太子府,东宫将如何鸡犬不宁永无安泰的惨状了,以及顾且行满世界帮她擦屁股收拾烂摊子的悲愤。太子也不是这么好当滴。
暗爽啊暗爽。
不出所料的是,回到宫里我将面对父皇的责备,责备之后又将何其震怒于我被绑架这桩事件。
追根究底,这比账要从皇城治安管制不善算起,而负责这方面事宜的是个姓张的大臣,我同那张爱卿并没什么仇怨,却对他的爱子张一很是不满。我同张一在宫外也算有些交情,但不是什么好交情,便是我喜欢往醉影楼跑,不巧撞上他几回,奈何他那狗眼识不得我这座泰山,不慎将我得罪了。
我一个公主干涉不了朝政,却也知道那张一之所以在皇城横行跋扈,尽是仰仗着他爹的权势,调教出这么个儿子,他爹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便顺水推舟又落井下石,把这个管理不善的问题同父皇说道一番,说那张爱卿也是岁数大了,出点疏漏怪不得他。
父皇没顾得上觉察我的小心思,隔日便在朝堂上,削去了张爱卿的这项职权,而且很给我面子的,将这差事安到了准驸马爷容祈的头上。
后宫里有人明了其中插曲,纷纷议论,说我这公主何其有手腕,还没见着驸马的尊荣,便懂得帮他谋划前程。我冤啊!
但出了绑架的事情之后,我想出宫便难如登天了,我便也乖顺,想着不久父皇会去行宫小住,装装样子令他老人家安心也是为孝之本分。
之后我便在娇华殿里数着日子过,日盼夜盼盼着重阳节到来,偶尔翻出先皇那副《归云一去》出来看看,实在是好奇秦城画坊那位公子长了个什么摸样。不两日静太后过来探望我,提起容祈驸马爷的娘亲,说她自从得了我的刺绣牡丹图之后,身子便越发的不硬朗。
我却是不懂了,我那是副图又不是毒药,她身子不硬朗干我何事。
静太后是先皇顾景痕的皇后,可惜一生无所出,因而对我拂照有加,我亦十分领情,每次与她请安叩首,都叩得规规矩矩诚诚恳恳。经静太后的提点,我才豁然开悟,原来秦老夫人身子不适,大概是个托辞,不过是拖着不想见我这准儿媳罢了。
父皇还是向着我的,大抵是了解我这性子,当不好人家的儿媳妇,往后婆媳之间必有不少摩擦。而父皇让我绣幅牡丹,在我这根正苗红的皇家血脉面前,她个外姓夫人哪里配得起牡丹。父皇此举乃是在提醒靖王府,虽是将我下嫁与容家,但我到底是个公主,他们怠慢不得。
我施施然受教,又不免觉得,若我不必嫁过去,哪里还需这些曲折的提点和警告。帝王家的事情,实在是九曲十八弯,叫人琢磨着心烦。
重阳临近,眼看着我的好日子要来了。这日我在园子中赏花,左右闻来闻去,也闻不到想要寻的那种味道。
宫人哈着腰道:“公主,这季节能开的花奴才都给您搬来了,就连皇后娘娘宫中暖房的,都挨样搬来一种,您到底是要找什么花……”
废话,我若是知道要寻的是什么花,又何须这般大费周章。我只是觉得那日在秦玮身上闻到的味道颇为好闻,可当时走得匆忙,忘了问他用的是什么香。
我正游走在花间,周泉兜着拂尘过来了,要告诉我的正是父皇即将启程前往行宫的消息。每年都是如此,我并不意外,大抵就是交待我,父皇不在的日子里,要如何安分守己老实点儿不要出去瞎逛什么的。
周泉说一句,我便点点头敷衍一句,不时摘朵花在鼻子前嗅一嗅,然后失望地丢掉。直到周泉罗里吧嗦地交代完了,我实际也没听进去什么,总归是些陈词滥调吧。
翌日,我被迫起了个大早,描红服侍我起身,吟风在房中忙手忙脚,就跟土匪来了抢着搬家似的。我便问她在作何,她闪闪大眼睛,同我道:“准备行李随皇上前往行宫啊。”
“什么?”我甚吃惊,以为自己听错了。
描红便解释起来,原昨日周泉是来请示我是否愿意去行宫,我便囫囵点头答应了。而这次父皇会不顾及我不宜跋涉的小身子骨,带我出宫的原因,乃是因为靖王爷容祈会随驾而往,这正是个我们培养感情的大好时机。
“公主,您先洗漱吧,前头已经来催过两回了,早膳怕是要在路上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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