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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53
宋冉赶回综合大学, 学校里人来人往, 担架进出。教学楼被改成临时手术室和病房。学生们充当起护士, 照顾伤者。
宋冉无暇顾及, 她回到宿舍楼拿了条毛巾, 几瓶水, 又带了几袋面包和饼干, 外加前天买的一颗苹果,塞进干净的塑料袋里,迅速下了楼。
她开车疾驰, 朝城区西北郊驶去。这个时候,不知道李瓒醒没醒。
太阳升起来了,薄薄一层暖红的金色, 悲悯地铺洒在这历经苦难的古城之上。沿街都是躺地休憩的士兵, 战乱中走散而苦苦寻觅的人们,拖着血痕的伤者……
但睡觉的人面容安详, 寻觅的人眼中尚存希望,
阿勒城的战役结束了, 这个国家的战争还远远没有。
后视镜里, 东方的天空朝霞漫天, 灿烂辉煌。
读书时,历史老师说, 有的城市是有生命的。哪怕历经灾难,也会最终抚平伤痕, 重建起来。
她目光从镜中移开, 坚定地看向前方。
……
阿勒城西北郊,阿勒堡外一点五公里。
俘虏的恐怖分子已移送给政府军,交由他们处置。库克兵分部仍在清点兵力和装备。这次大战有十几个分队汇集而来,后续工作相对繁琐。
裴筱楠和一个意大利的无国界医生接到通知赶来救治伤员。两个重伤的士兵已被送往医院,余下的伤势不重,可以就地处理治疗。
哪怕是见识过不少战争场面的裴筱楠,也不得不惊叹于库克兵的实力。要是换成普通军队,现在已是伤亡惨重。
她给受伤的士兵们处理完毕,不知不觉天亮了。
太阳升起来了。
她四处寻了一遭,没看见李瓒。
她特意打听,找一个亚洲人。库克兵里头多半是白人和黑人,亚洲面孔极少。当即就有人知道她说的是李瓒,指了方向。
裴筱楠绕到指挥部后头,就见一片废墟,李瓒倒在地上睡着了。
稀薄的晨曦照在他脸上,他竟也没醒。睡颜安静而又柔和,莫名叫人心软,也不像醒着时那样沉默疏离。
裴筱楠掏出一截纱布,拧开半瓶水把纱布沾湿,轻手轻脚走去他身边蹲下,想擦去他脸上的血渍和灰泥。
就在她伸手尚未触及他的一刻,李瓒突然睁开眼睛、惊醒、起身、拔枪。一瞬之间,枪已上膛,对准她脑门。
裴筱楠举着双手,脸色煞白,吓得声音都软了:“李瓒,是我……”
李瓒也愣了一下,杀肃的眼神一瞬褪去。
裴筱楠知道那是他身在战场应激性的反应,又笑起来:“果然是军人。”
李瓒微拧着眉没答话,枪收回来推了下保险栓,塞进枪套;人也无意识地往旁边坐了下,拉开与她之间的距离。
裴筱楠有所察觉,但没深想。
李瓒还没全醒,手肘撑在膝盖上,手背扶了会儿额。
裴筱楠把纱布递给他:“擦一下脸?”
他摇了摇头:“不用,回营地再弄。”
“你有受伤吗?”
“没有。”
“我看你手上,脸上有些擦伤。要不我帮你处理一下?”
他抬起头,礼貌一笑:“队里有医疗兵和基本药品,我回去清洗了再上药也方便。”
“……哦。”裴筱楠掩住心头失落。他起身时,手腕伸了一下。她瞧见了什么,指他袖口:“这儿是沾了什么东西?”还没碰到,李瓒手收回来,微抻一下,红绳露出来了。
裴筱楠这回意识到了,勉强轻松一笑:“亲人送的吧?”
“嗯。”李瓒说,“女朋友送的。”
……
太阳比来的时候升高了些,照在挡风玻璃上,晃人眼。
宋冉把遮光板扳下来阻挡光线。东方的天空朝霞散去,留下几抹淡淡的红。
她赶去西北郊时,人全散了,一个库克兵的影子都没见着。
尝试给李瓒打电话,是关机状态。
她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找了一圈,没找见人影。
车随意停在路边,宋冉靠在座椅靠背上,微微喘气。她很累了,三天没好好睡觉。想必,李瓒也回营地休息了。
她决定补个觉。
她回到宿舍,把自己清理一番,拉上窗帘,爬上床,人已是筋疲力尽,甚至忘了吃安眠药,一头埋进了床里。
宋冉一觉从清晨睡到黄昏。她是被窗外大喇叭的声音吵醒的。广播里头,一位东国的新闻发言人声音洪亮,语调端正,吐词清晰地说着什么。
宋冉听不太懂,隐约能分辨“阿勒城”“北方”“反政府军”。
她一看时间不早了,赶忙收拾自己,背着相机下楼上车。她有些担心,怕李瓒他们已拔军去了北方。
车往外开,声音越大。到了校门口,碰见一辆政府广播车高声宣讲着。街上很多行人,跟着车辆跑动,大声欢呼。
宋冉拉到一个学生,问广播里讲的什么。
学生热情地给她翻译:“201X年12月25日下午三点,政府军彻底清除阿勒城内的反军和恐怖组织余留份子。历经一年五个月零二十二天的战争,阿勒城及城郊十三区全面收复!”
宋冉脸上挂起大大的笑容,谢过学生,驱车进城区,随处可见广播车在传达胜利喜讯。大街小巷一片欢闹。早上还死气沉沉的街道这会子挤满了庆祝的人们。
大人小孩,男男女女;汽车鸣笛,行人欢唱,手里的衣服帽子什么东西都往天上扔,一边扔一边叫:
“我们赢了!”
这句东国话,宋冉听得懂。
她随着人群涌动的方向,将车开到历史纪念碑广场外,抱着相机下了车。
夕阳笼罩着高耸的历史纪念碑,四周的古建筑群恢弘而沧桑,广场上乌泱泱全是人,他们满身尘土却也终于松下了肩膀。
纪念碑高台上竟有一支乐队,摇铃拉琴又打鼓,唱着东国最著名的民谣。一曲完毕,人群欢呼,共同喊出一个单词。
宋冉猜测,应是“国歌”。
几秒后,乐队音乐一转,奏起了国歌前奏。主唱对着话筒放声,一瞬间,广场上的人们无论男女老少齐声歌唱。
一个小男孩坐在爸爸的脖子上,奋力振动着他的小胳膊;
一对情侣坐在花台边,捧着对方的脸,深深亲吻;
一个妇女靠在丈夫怀里,含泪轻颂,而她的丈夫早已泪流两行;
一个年迈的老人嘴唇缓缓蠕动,树皮般苍老的脸上,那明亮的眼睛闪着湿润而灿烂的光芒;
几个士兵站在角落里,淡笑着看着周围的一切;而从他们身边经过的人们纷纷向他们敬着并不标准的各式各样的军礼。
宋冉捧着相机穿梭在人群,唇边扬着笑容,直到突然,镜头里出现一道熟悉的身影。
李瓒穿梭在人群中,眼神四处看,找寻着什么。
他换了身干净的军装,头脸都洗净了,脖子上额头上的伤处涂了药贴了小绷带。
不时有人跟他敬礼,找他握手,他礼貌笑对,目光继续搜寻。
他来找她了。
宋冉立刻抬头望去,人影重叠,遮住了他的身影。
“阿瓒!”
欢呼的人声,高唱的歌曲,将她的声音淹没殆尽。
“阿瓒!”
她跳起来,拨开人群,朝他的方向跑去。一群高大的东国男人迎面而来,她看不见他了,急得一边跳一边挤。
视线一晃,他正朝广场外走去。
人群源源不断朝广场聚集,宋冉像逆流而上的鱼,见缝就钻,眼睛紧盯住前方那抹迷彩色。激流之中,他是另一条与她同方向的鱼。
她好不容易排开人群,就见李瓒已到达路边,跨坐上摩托,飞速启动而去。
宋冉飞奔上车,瞬间开动。
街上挤满了欢乐庆贺的人们,打鼓摇铃,吹响塑料喇叭。他们摇着国旗,唱着国歌,彩色的纸片满天飞撒。
宋冉的汽车喇叭不起作用,在逆行的人.流里步履维艰。东国的少年少女们扑到她车前盖上,朝她欢笑摇旗:“下车跟我们一起玩啊!”
她笑得眉毛揪成一团,见缝插针地移动汽车。
前方,李瓒的摩托越来越远。
她挤着空隙好不容易走过一条街,人群密度终于下降。她提高速度,摁着喇叭飞驰。没关系。街上所有车辆都在鸣笛庆贺,喇叭声喧天。司机们以为她也在庆祝,快乐地冲她呐喊:“加油!”
她哭笑不得,额汗直冒。
李瓒的摩托越来越远,拐个弯儿不见了踪影。
宋冉一愣,猛然发现那是综合大学的方向。她油门踩到最大,车身在飘都不管了,一路飞驰进大学校园。
汽车刹停在宿舍楼门前,李瓒的摩托停在空地上。
宋冉心跳快冲破胸口,她摔上车门飞奔进楼,两三步冲上楼梯,跑上走廊——
光线昏暗,李瓒微低着头,插兜靠在她门口,听见脚步声抬眸朝她看过来。
他原是静静的,一见她便笑了,正要说什么,宋冉伸着手朝他跑过去!他一愣,条件反射地张开手臂接她。她扑进他怀中,两人紧紧相拥。
她搂着他的脖子,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她在轻颤,在发抖,却并非害怕;是满心雀跃,是失而复得,是难耐激越。她面颊埋在他脖颈间,深吸着他身上再熟悉不过的男性的气息,她的身体不可控制地战栗着,心间酥酥麻麻。此刻,只有宛如桎梏般死死缠绕的拥抱才能企及内心最深最深处的亲密和依恋。
她爱他,她多爱他啊。
他亦用力箍搂着她的腰身,紧绷的手臂像是能把她折断。近乎疼痛的相拥是至爱的见证。怀中的女孩柔软而温暖。她的乌发,她的脸颊,他深深低头贴住她脖间,感受着她砰砰的心跳声,温热,鲜活;他似乎也终于听见了自己搏动的心跳,狂乱而无章。身体是不会骗人的,他的思念是压抑了数月的洪水,倾泻而出。
她摸索着推开门,他抱搂着她进屋,撞阖上门,将她抵在墙壁上。
他抵着她的腰,宋冉只觉一丛火苗从小腹处点燃,嘭地涨大,浑身都烧起了火。
李瓒低下头,那样自然便找到了她的唇,唇瓣摩挲交缠,他哑声:“我在城里找了你很久。”
“我也,一直在找你。”宋冉迎着他的吻,忽觉房间里气温升高了,喘不过气来。
风从敞开的窗户涌进来,吹不散闷热的空气。她心口泌出细细的汗。
她呼吸渐渐凌乱,眼神也迷蒙,却见他目光幽暗,直逼过来。他眼里是再明确再原始不过的爱.欲。
他对她的感情,从来没变过。
甚至,更强烈了。
他曾听她的话,再不联系她,只因看见队友惨死战场。
可现在,他很确定而笃定,她已来到他身边。如果明天会死,那他今天就要同她在一起。
宋冉面颊通红,在他怀中艰难地呼吸着。
一切忽然都不重要了,她曾敏感纠结,过去的三个多月到底改变了什么。可直到这一刻才发现,什么都没改变。抑或是更深了。那深入骨髓的依赖和爱意胀满了胸房,蓬勃欲溢,只有无休止的拥抱亲吻与肌肤缠绕能够纾解。
什么都不用说了。道歉,指责,担忧,爱意,统统不必。连病情也无关紧要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不至于连一个抑郁症都容不下。
她被他吻得脑子混乱,神思迷蒙,她听到金属扣砸落地面的声响,布料划过,脚腕一阵发凉。
他微微屈膝,又猛地起身一抵。
“嗯——”她踮起脚尖抬起头,在他和墙壁的夹缝,战栗不止。
他含住她的唇,咬着,缠着,捣着,
她上上下下被他堵得严严实实,化成了水。
“阿瓒啊……”
细细的手指紧揪着他的军装,撕扯着,翻搅着。
她的心再度被填满了,严严实实,坚硬的,炙热的,熟悉的。只有他才会给的安全感和亲昵感。
她还是那么喜欢他,比以前更喜欢了。不然,此刻她心中满溢的欢愉不会比之以往更深,几乎要让她承受不住而晕厥。
她搂着他的脖子,热烈地吻着他,嗅着他的气息,近乎贪婪。
直到夕阳西斜,他将她压到床上,一下一下轻吻着她迷蒙的湿漉漉的眼。他的嘴唇薄薄地掠过她的鼻梁,她的脸颊,她的耳朵,深嗅着,像是小动物判断着回味着她身上的气息,是最原始的依恋和圈地,
“冉冉。”
“嗯?”
“那个时候,是你吧?”
“是。”
“我就知道,不是做梦。”
那个时候,当我筋疲力尽沉睡在梦中,感觉到你的手指抚过来。原谅我实在太累了,苦苦挣扎,却醒不过来。只能在梦里,轻轻地蹭了蹭你,给你回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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