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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多星期后,王长业通过练军中的老关系搞到二十来杆半旧快枪和近千发子弹,终于避免了手中快枪因多次打靶将要变成烧火棍的麻烦,再加上几只六子手枪,王子安人手一杆枪的愿望终于基本实现—说基本是尚有几人没的枪,只能与同伙合用,倒是打靶还是同样次数。
王子安计划外出干活时家里留上十来个人七八条枪便可以,再说总有够用的一天。淘汰掉的抬枪土炮,便分发给了寨子中的老弱使用,被人掏老窝时也可当得一兵。只是经过这一番折腾,山寨库房中银钱已是见底—主要是子弹费钱太多,每五粒便要六块钱(土匪容易弄到枪,但不好买子弹),王子安又不准近期下山抢劫,说要麻痹敌人心智打个出其不意。
寨中一切慢慢走上正轨,各种人事安排都显得井井有条,山寨生活环境在棍棒之下变的干净利落。匪军们也是日日出操,从不间断,令众人叫苦不迭,不过尚未有逃兵。王子安算了一下,经过一段时间训练众人身体素质已是大有提高,应该可用,何况长时间训练让匪军怨气增加不少,质疑声也在逐渐变大,是该找点事情给他们做,也好提升自己威望,让这群二十世纪初的土匪见识下场面,便盘算过几日就出山开庄子。
不过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来做—王子安正在工棚里制作响箭,还让马夫把小孩的铃铛都收集起来准备挂马脖子上—山东响马自古就出名的很,可惜自家兄弟从来都自认是土匪,而不是什么劳什子响马。因此,心中恶趣味发作的王子安准备多制作些响箭,让山东响马的名声在自己手中火一把以作绝唱,就连这两日的操练也都交由二叔去做,只在每天的晨跑与众人一起。
“大架子,这东西有啥用?估计这响声传出距离还不如您一嗓子吼的远。”马夫王老蒙对被王子安强拉着造这东西很费解。
“当土匪不只是打家劫舍,还是一种意境,你不懂。”王子安正在聚精会神的将哨子往箭上绑,只是绑半天没绑上去,有点心烦。
“俺是不懂。”王老蒙见他笨手笨脚便夺了过来三下五除二绑好:“你看,俺不懂可比你干得好。”
“切,边去弄你自个的。”王子安有点无语,王老蒙五十来岁的人脸上褶子都拧成一团疙瘩可做起东西来比自己又快又好:“咱是山东土匪,可是大名鼎鼎的响马,没了响箭成何体统。多做点,我有用。”说罢拍拍手跑边上坐下,掏出旱烟袋便是一顿猛吸。对他个老烟枪来说,没烟卷只能拿这东西顶上。
“可老寨主在的时候也没这多麻烦呢。”王老蒙有点晕头。
“这个我爹估计也不懂,是我从书本上学来的。”王子安随口说道。
“奥。”王老蒙不说话了,低下头仔细制作起响箭来,心底却暗自腹诽道俺可比你爹的岁数都大,真真不懂敬老爱幼,这土匪窝里就这点不好。
王子安闷闷的抽了袋烟,觉得有必要跟自家兄弟交代好响马的事儿,便起身朝外走去:“老爷子你慢慢干,我操练操练弟兄们去。”
王老蒙抬头含混说道:“去吧去吧,走了更清净。”
教场上众人正在练习翻越两米来高的障碍物,这也是王子安主意,对大家解释是以后打庄子少不得要翻墙作案,现在稍做练习,以免到时麻爪。不过虽说现在还没到夏天,山里天气也凉爽,可挡不住太阳高挂,众人皆是满头大汗,看王子安一脸清爽走来,顿时觉着这温度又升高了点。
“嘿,大架子来指导工作哪。”王子义听王子安说这词儿老久了,今儿拿来用用,然后一脸媚笑朝他跑来,将手挡在王子安头上:“这天儿热,您老注意身体。”
王子安一把打掉他乌漆麻黑的手掌,瞪了一眼王子义:“学会讽刺人了,不错啊。赶紧回去,都集合,我有点事儿跟大家伙说。”
“嘿嘿,俺哪敢呢。”王子义猥琐的跑开,“集合集合,大架子有事宣布。”
众人见状都停了训练,朝着王子安处集合过来,一会儿便分成四排整齐的队伍,王长业也站到了排头位置。
“都听好,以后不要再称呼自己是土匪,这名号忒难听,就叫我前几日跟你们说的响马,看看这名字,煞气又派头十足,很是符合咱们的身份。”王子安望着前方众人气势十足,不禁有点千军万马尽在我手之意:“好了,解散,继续训练。”
众人有点傻眼,感情就为这点儿事,可又不敢提出异议,叫响马就叫呗,自己身上又不会缺点啥。王长业闻言却是瞪了自家侄子一眼,真是瞎折腾。
望着唉声叹气重新训练的众人,王子安不禁笑了笑,他是闲得无聊又不敢让自己空下来以免思乡之情更重,心血来潮下便想过过领导瘾,再说,他也真喜欢响马这名字。
……
天色暗了下来,寨子慢慢恢复安宁,王子栓从饭堂后面炉灰里掏了根半燃的柴火往教场走去,那儿有几个火把需要点燃,吃完晚饭寨子里的人都会抱个小凳子跑去那听王大寨主的评书《说岳全传》,就指望这东西给照明,要不黑不隆冬的赶不齐便有人跌倒。王子安已经说了四天,鉴于夜晚实在没事情做,众人也就赶脚给他面子来听,就连老秀才田新佐也放下矜持的身段跑来。
火把慢慢着了起来,松油脂燃烧后产生的黑烟将王子栓呛得眼泪直流,今天下午王大寨主说让自个给他当勤务兵,十七岁的小伙子不懂啥叫勤务兵但还是乐得一蹦三尺高,听王子安细说之下才知是贴身马牟的角色,只是没等乐完,便见大架子塞给自己一把弯弓,说这几天训练完后找个地方练射箭,不求自己射的准,只要射的远就成,无奈之下只能按照王子安的话来办。本想继续听大架子的岳爷爷传说,这下也没得听,不过想到今晚搬顶子(执哨)的刘顺子一伙人,心里又平衡起来,他们现在不是睡觉就是在各处山梁吹风呢。
教场上逐渐起了欢笑声,匪兵的喝骂,媳妇大娘的家长里短,小孩的喧闹,渐渐交融在一起。王子安早已在一旁等着,看人差不多都到齐,三三两两坐在小凳子上直勾勾望向自己,便到柳木案前坐下,拿起惊堂木重重一拍,拉起长音喊道:“呔,《说岳全传》现在开始。”底下众人见状,忙停了嬉笑,聚精会神的听起王寨主字正腔圆的评书。
“……岳爷自向帐中安寝,寻思一计。到了次日清早,悄悄来到后营。耿氏弟兄连忙接进坐定,问:‘元帅何故早临?’岳爷道:‘我有一机密事,不知二位贤弟肯一行否?’耿氏弟兄道:‘蒙元帅厚恩,若有差遣,我兄弟两个虽赴汤蹈火,亦不敢辞,求元帅令下便是。’那岳元帅对耿氏弟兄在耳上悄悄的说了几句,有分教:虎踞深林,顷刻里江翻海倒;蜂电三囗,一霎时火烈烟飞。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校场里火把就要燃完,惊堂木一拍,王子安也结束了今儿的精神文明授课。只听下面众人唉声四起,有几人还喊着寨主大人再来一段,俺等尚未过瘾,王子安心说可来不了了,就这最后结束语还是快翻烂了书本才背过。
底下众人知道王子安有散场前说事习惯,慢慢停了喧嚣,等待头领的散场感言,只见他稍顿片刻,却是一改平时嬉皮笑脸:“后天早上出发,目标葛三炮老窝大洼。明日就暂停训练,大家放松下心情。好了,都回去做准备吧。”葛三炮山上也有寨子,但平时多在大洼住着,现在为了躲祸肯定跑回山里,再说大洼那儿的地主不是好东西,后台也就葛三炮,先开了这庄子收点利息,能把葛三炮引出来则是最好。
大家伙顿时一愣,平日话里话外为大架子还不出山报仇有所质疑,没想到现在给了确切时间却又有所担心,这可不是平日里打劫过路商队和旅人,是实实在在的报仇火并。而匪兵家眷个个满脸忧虑,不知此次出动安得几人归还,山谷里不知又添得多少坟茔。细想之下,再也没了刚才轻松气氛,却都默默走回自己房间。王长业却是颔首,侄子早就跟自己通了气,待看到旁边王紫燕有些泛红的眼圈,便拉了她回屋,这孩子,又在给她哥哥担心了。
……
天色微微泛白王子安便将众人集合,分列四队,今天就要出发,众人也没了平日的懒散,一个个肃立在教场上,钢枪死死的握在手中,战斗中枪就是自己的命,得拿好。看着这群精神抖擞的汉子,王子安满意的说道:“不错,精气神很好。希望在跟人拼命的时候也能保持这种状态。”
“大架子放心,王家人待兄弟们恩重如山,俺等这条命早就是寨子的,只要您一句话,不管上刀山下油锅,只要皱皱眉头,俺们就是没卵子的。”李顺子是积年老匪,被人围攻到弹尽粮绝时给王长生所救,从此便领着几个兄弟入了伙,一直倒也忠心耿耿,王子安掌权后将其提拔成崩头,更得李顺子忠心,此刻便忙着表明心迹。
“恩,弟兄们都是好样的。”王子安点了点头:“不过家里也得留人,王子义。”
“到。”王子义赶忙大声回答,只是转眼便又猥琐起来:“大架子您吩咐。”
“领着你的人给我看好家,我知道你懒归懒,有点小聪明,出任何差池我扒了你的皮。”王子安恶狠狠道。
“是。”王子义赶忙立正回道。
“好了,准备开拨。”王子安很有气势的大手一挥:“栓子,放响箭。”
王子栓拔出一支响箭,搭上弓弦后胳膊猛得一使劲将弓拉成满月形,手指轻轻松开,便见响箭在凄厉的尖啸声中飞向天空,惊起林中飞鸟无数,众人惊讶之情一闪而过,却都更加握紧手中的枪,王子安见状一笑:“不错,士气增加百分之五。”随后翻身上马,“走。”
“风从龙,云从虎,功名利禄尘与土;望神州,百姓苦,千里沃土皆荒芜……”王子安嘹亮的嗓音回荡在山谷中,久久不得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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