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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御医果然高明,当夜,九皇子就退了烧,三天过后,九皇子肉眼可见痊愈了。咧着长了两粒小米牙的嘴巴,笑得流口水。
皇后的效率也很好,很快就查出是那被人调换的披风,是原先伺候九皇子的宫人换的。那宫人眼皮子浅,觉得尚宫局发下来的棉衣不暖和,又仗着九皇子不会说话,才胆大妄为换了公主亲手缝制的披风。主要是公主手艺不好,拆拆改改好几回,针眼杂乱,那宫人原是绣房出来的,自恃手艺不会被人瞧出来。
既然真相大白,处罚自然严厉。九皇子是皇帝的原配嫡子,何等尊贵,几个奴才居然敢作践。原先伺候九皇子的人,一律处死。连当初在绣房教导那胆大妄为宫女的绣娘也被连累,一并被逐出宫廷。
景华坐在弟弟床边,看着弟弟天真无邪的笑脸,拿拨浪鼓逗他,看他胖乎乎藕节般的手跟随着拨浪鼓的声音左右晃动,也情不自禁笑出声来。
这时候,琉璃上前道:“公主,鸡汤备好了。”
“好,跟我走吧。”景华起身,收了笑容,带着琉璃往外走。
柳嬷嬷躬身道:“公主,老奴托大,不若老奴陪公主去吧。”
“嬷嬷,小九这里我只能交给最信任的人守着。”
柳嬷嬷又低头一礼,才道:“不负公主所托。”
景华带着琉璃去了宣正殿,站了片刻,就被高德请进了御书房。
“你怎么来了?”行礼过后,公主被皇帝叫到跟前来。
“小九病好了,全赖父皇庇佑,本该给父皇请安谢恩。小九还小,女儿代劳,等他能走路了,让他多给父皇磕几个头。”景华笑着走到皇帝身边,“女儿带了鸡汤过来,原先伺候母后小厨房的手艺,父皇尝尝可好?”
“小小年纪,装什么大人。”皇帝看自家女儿懂事,心里自然是高兴的,从堆满奏折御案移到旁边的椅子上落座。
景华给皇帝盛汤,小小年纪端着碗认真的模样,杏眼圆溜溜的睁着,仿佛这是什么重要大事,显出执拗的认真来。
皇帝享了女儿的孝敬,岂有不高兴的,尝了鸡汤,笑道:“嗯,不错。”
见皇帝喝完了,景华才道:“父皇,今□□政忙吗?”
皇帝诧异道:“怎么问起外朝来了?”
景华拉了拉袖子,咬唇沉吟片刻,道:“女儿有事想和父皇说,又怕朝政忙,打扰父皇。”
“你我父女,有何不可说的?”皇帝放下汤碗,笑着让她说。
“父皇,女儿想让您再查一查小九被害一事。”
皇帝眸光冷静,并不因这突如其来的要求而惊讶:“怎么说?皇后不是已经查了吗?”
“父皇恕罪,女儿担忧,担忧得彻夜难眠。听闻外朝的大人们查案,一个人犯事儿,要有动机、有能力。那出身绣房的宫女,的确有本事拆了好丝绵给自己用,但动机呢?就因为尚宫局发下的冬衣不够暖和?女儿虽年幼,但也不是傻子。宫中人员复杂,猫有猫路,鼠有鼠道,她出身绣房,肯定有相熟之人在制衣局,随便哪里抿一点儿,就能匀出一件冬衣了,何必冒着性命风险,在小九身上下功夫?”景华抬头,眼中已满是泪水:“可如今,推出一个宫女了事,小九被害,女儿被冤,就这么过去了?”
“景华啊,不是一个宫女。原先伺候小九的宫人都处死了,从绣房到整个尚宫局都清理了一遍,入慎行司者众,逐出宫者不计其数。”皇帝摸摸景华的头,叹道:“这事皇后已经查明,的确是那宫女妄为。”
“女儿不信皇后!”景华抬头,她压抑得足够久了,她要把自己想说的话都说出来。“父皇,小九是您的原嫡皇子,他是母后用性命换来了。先前他都好好的,怎么现在突然就有人要害他?女儿只想着,若是母后还在,小九绝不会出这样的问题。”
“景华,你可知你在说什么?”皇帝沉下脸,冷声问道。
“父皇,女儿和小九没了母后,所依凭者只有父皇。求父皇再查一查,安安女儿的心。”景华的泪珠如断线的珠帘一般滚滚落下。
皇帝不悦她以此不敬之心揣度皇后,又怜惜她哭得鼻头都红了。半响,叹道:“好,父皇应了,着人再查一查。”
“多谢父皇!”景华深深行礼,语带哭腔道:“还请父皇先不要说,若是女儿想错了,还有何面目见人。”
“行,都依你。只此一次,下不为例,知道了吗?”
“是,女儿知道了。”景华点头应下。
“好了,擦擦脸吧,都哭成花猫了。”
景华擦干净脸上泪水,破涕为笑,“父皇别笑话女儿,女儿为了给小九按摩,从嬷嬷那儿学了一手,父皇也让女儿尽尽孝心。”
“你是公主,生来尊贵,哪用得着做这些事情,平时捧个菜、奉个汤,就是你的孝心了。”皇帝可没有奴役小孩子的癖好。
景华嘟嘴,“父皇这是嫌女儿的手艺不好呢!您放心,待女儿学好了,再来请命。”
“好,好,那父皇等着。”皇帝哈哈大笑,女儿的孝心如何能不让做父亲的高兴。
景华把这一碗鸡汤送进了御书房,只等着皇帝给结果,她是万万不能信一个宫女,背后无人,能谋害皇子的。
结果还没等到皇帝的结果,第二天,在去凤仪宫给皇后请安的时候,和三公主吵了起来。
三公主乃是继后所出的公主,排行只在景华之下,两人拌嘴,侧殿满宫的人,无人敢劝。唯一个能说一句的,是大公主,可大公主生母乃当初教导皇帝人事的宫女,如今也只是一低位妃嫔,平日里向来是锯嘴葫芦。劝了一句,两位尊贵的妹妹都不听,大公主也闭嘴不言,只让人去回禀皇后。
不一会儿,皇后那边就叫人来传了。
今日给皇后请安,皇帝也在,刚才是妃嫔问安,这才让她们这公主避在偏殿。皇子们早就问过安,往上书房上学去了。
“你们闹什么?堂堂天家公主,如市井泼妇一般吵闹,哪儿还有半分公主尊贵!”皇帝坐在上首,狠狠一拍扶手。
三公主吓得哭得更大声了,景华也是低头不语,一副知道错了的模样。
“陛下息怒,小女儿家拌嘴几句难免的,所谓不打不相识,日后想起来,只觉得是姐妹缘分呢。”皇后温言宽慰道,事出突然,皇帝又在,皇后没来得及让宫人回禀是怎么回事儿。不过想一想也不是大事,两个养在深宫的小女儿,为一朵宫花、一根珠钗吵两句也正常。
三公主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打了个哭嗝,道:“谁和她是姐妹,我才不要她做我姐妹。她不敬母后,我才不要她做我姐妹。”
“月华,住口,仗着年纪小乱说话,看母后饶不饶你。”皇后突然一凛,立刻阻止来了三公主的话。
“我不,我偏要说。她向父皇进谗言,说不信母后,这就是对母后不敬。”
皇后着急,坐直了身子脸色严肃,刚要斥责,景华先一步跪了下去,俯首不言。三公主见她低头,心头畅快,只觉得要在父皇面前拆穿这个虚伪大姐姐,大声道:“她还让父皇再查九弟的事,分明就是挑拨父皇母后,玉嬷嬷说得对,这样的女儿,不配做父皇母后的女儿,不配做我的姐姐。”
三公主说完,趾高气昂的抬着脑袋,仿佛只等着皇帝一声令下,让人把二公主拖出去,就像她母后下令把犯错的宫人拖出去那样。
景华等她说完了,才抬起头,谢罪:“父皇明鉴,儿臣绝无不敬心。只是小九遭罪,忙中出错,言语有不谨之处,还请父皇降罪。”
皇帝和皇后都沉默不语,三公主却道:“父皇,快,快治她的罪。”
“儿臣言语不谨,理应受罚。但儿臣还想问一句,这事儿,儿臣昨日是单独和父皇说的,且父皇应了私下行事,三妹是怎么知道的?是谁私泄禁中语?”
整个大殿为之一肃,“私泄禁中语”五个字一出,满宫宫人都跪了下去,这是真能要命的五个字。
皇后原本挺直的脊背更挺了,头上的凤钗上的珠串不禁颤动起来。
“你们一个个的,眼里还有朕吗?吵什么吵,二公主言行不谨,罚抄礼记,抄不完不要出来晃荡。三公主也一样,禁足三个月,在佛堂抄经祈福,无朕旨意,不许出来。还有大公主,你是怎么做姐姐的,看着妹妹争吵,不知道劝吗?什么时候把礼记抄完了,什么时候再出宫门。”皇帝又一拍扶手,“都退下吧,不知所谓!”
三公主什么时候被罚过,她的母亲还是贵妃的时候,就常常见着皇帝的面,和皇帝亲厚,不像寻常公主那般惧怕皇帝。如今她的母亲成了皇后,更是水涨船高,人人奉承。三公主跳着脚还要分辨,皇后这次眼疾手快,让宫人赶紧把她扶下去。
受了无妄之灾的倒霉池鱼大公主,顺从退下,她向来是被委屈的那一个,惯了。
景华原先跪在地上,起身就比姐妹们慢了一拍,起来之后,她也不疾不徐,给帝后行礼之后,才缓缓退下。
这才是知礼呢!
皇后看着皇帝放松下来的脸色,心中为女儿不懂事叫苦,心叹:先皇后即便走了,有这样一个女儿,也不算无福了。
等殿中人都退个干净,皇后才起身向皇帝行礼请罪:“是臣妾约束宫人不利,请陛下降罪。”
皇帝沉着一张脸不说话,皇后又道:“乍然听闻二公主有此言论,别说宫人了,就是臣妾也慌了。他们六神无主,只得禀报给臣妾。陛下是知道的,这宫里人都是人精子,这些事情哪用吩咐,他们自己主动来禀。事发突然,把臣妾给打懵了,没及时处置这些坏了规矩的奴才。”
皇后从贵妃至皇后,一步之遥,她走了十年,皇后是了解皇帝的。他心中对后宫争斗、朝堂纷争都明白,他会信的,只这些“大实话”。
不是她这个皇后安插人,是宫人投机。
果然,皇帝神色温和起来,轻轻扶起皇后,叹道:“朕没有怪你的意思,养儿不易啊。”
“谁说不是呢?陛下是天下之主,万民之父,臣妾这个母亲也做的艰难。”皇后一个眼神,说尽了同病相怜的意思。“二公主有此想法,臣妾也理解,自古宫廷之中,尔虞我诈还少吗?只如今圣君在位,海晏河清,后宫清明,宫中又哪容得下心怀不轨的奸佞。二公主不知是看了什么书,或是身边人说了什么,对我这个继母一向有偏见。陛下也知,她如今都不肯叫我一声母后的。”
皇帝安慰得拍拍皇后的手,这事儿的确是二公主景华的不对。
“陛下放心,我是做母亲的,难道还和她一个总角小儿计较。只是公主毕竟代表着天家颜面,我说的话,公主只朝着反向做。我不好管,只能把这教导的重任推给陛下,让你您受累了。”
“景华的确草木皆兵,朕会说她的。”皇帝颔首,自从先皇后过世,景华一开始浑浑噩噩,这几天又满身长刺,的确该磨磨性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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