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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府中起得最早的总是厨房的人,相府的每一个清晨都弥散着食物的香气。今日也没例外。
在那诱人食欲的香气中,一位顶着双黑眼圈,面色略带憔悴的官员努力扬出满脸的喜气,尽量声音饱满的宣读着圣旨。
纵然困倦满身,纵然被那阵阵的饭香勾的越发不能集中注意力,他也没有半分的失仪不得体,且完美的展现了传婚旨时该有的神情和语调。他自信这番表现不会令任何人有所不满。
然而在他宣读完旨意后,接下来发生的状况与他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安静。
除了安静再也没有其他,就连空气都像是凝固了。
这短短的一刻里,圣旨的主角之一云安想道:果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最近太得意了些,总是忍不住臆想凤大郎那货被坑的如何生闷气。想的太多,所以才做了这么个凤大郎摇身变成他妻兄的怪梦。
凤大郎那货要成了他的大舅子......
啧啧啧,当真是怪异。
他还是尽快找些别的事情做,转移一下注意力,也免得再做这种只想一想就浑身不自在的怪梦。
云夫人头脑之快在这一刻显现出来。这样短的几个瞬间里,她想了很多问题。
首先她想到,老爷总算是能安心的留下,继续去实现他为之努力了大半生的夙愿。然后她又想到,凤家那位四娘子着实是个不错的小娘子,娇憨烂漫,惹人喜欢的很,只是那那小娘子的长兄嫂都太......唔,不好相与是不好相与了些,不过也都不是什么不讲道理的人。
而且定北侯总归是同升平一起玩大的,那层情分也未曾更变,否则前一阵的事他就不会自己上门来掐架,而是会换一种解决方式。如今多这样一层关系,不是坏事。
至于凤四娘子那位夜叉嫂嫂......
想到这里,云夫人的脑筋不由自主的就转了一个弯,想到了娘家家中一直争取的几桩生意。争取的对象正是明月山庄,相争的对手里有多年的老对头也有后起之秀,实力都与自家相当。虽说在商言商,但在条件相等的情况的下,多的这一层关系就很起作用了。
本来她都做了打算,准备再降低些利润来竞争,如今看来不需要了。
当然,对她来说利益远不及小儿子这块心头肉重要。并不是她只瞧得见利益,而是因着婚事是御赐,是官家和老爷的一种默契,改变不得。对于改变不了的事,自然要将这件事所带来的利益最大化。
云相的头脑也是快的。短短的时间里,他将这道婚旨所释放的信号捋了个透彻,而后第一个做出了反应。面上带了恰到好处的受宠若惊、感念天恩,和恰到好处的喜气满溢,热情且亲切的同那位传旨的官员寒暄客气。
好似一石入静水,凝固的空气又重新流动了起来。刚刚那一阵的安静仿佛只是这位传旨官员的错觉。
朝中有许多人说,云相的地位不比先帝在时。官家继位后,清扫了不少先帝心腹,好一些的或是贬谪或是架空,那不好的要么流配要么抄斩。云相虽依旧在左相的位置上坐着,但有许多事情官家都不交予他做,云相行事也是如履薄冰的谨慎。
跟红顶白世间常事,便是表面上都过得去,背地里的风向也是掩不住的薄凉。此刻这位传旨官员无比的庆幸,自己对云相是人前人后、始终如一的尊敬。
昨日宫宴,云相才在席间提起请辞官归乡的事,只隔了一夜,官家便赐下婚旨来。
官家有多重视母家,有眼睛的就看的出来。凤四娘子虽是做过两件彪悍事,可平素不发火儿时,也是位行事得体的小娘子。配云小郎君这么个游手好闲的玩意儿......啧啧啧。
可见,云相这杯茶还没凉,不止没凉且烫着呢。
云相的客气和热情,他自是不敢全受着,道了恭喜之后便恭谨的提出告辞——他还得往定北侯府去传旨。
按说这等赐婚旨意,传旨的通常不是同一个人,拟旨的与传旨的更不是同一个人。选谁传,分别去哪家传,都是要经过商议甄选的。偏今天就发生了这么个状况,急赶时间,本该多人完成的事都压在他一人肩上。
昨夜他在制诰处轮值,独酌赏月自得其乐,直到夜深才准备安睡。头才一挨到枕头就被叫了起来,官家命他拟旨。
一道婚旨而已,不难拟得。只是有着王琺王老翰林拟得的那道婚旨珠玉在前,他便需得用心再用心。他自知文采学识比不得王老翰林,也写不出第二张能令京都纸贵的婚旨。但这张婚旨必不能太普通,否则便有敷衍职务之嫌。
待他用心的琢磨推敲,最终定下稿来,天都快亮了。抄录、粗校完成,本以为他的任务圆满结束,只等同僚来再次校对就好。没想到官家一句一事不烦二主,就将他打发出来传旨。
官家并非急性之人,此举是有意为之。这是在向云相释放看重之意。
当这位传旨官员强撑着眼皮和精神,饱含喜气的将婚旨在另一位主角凤四娘子的面前朗诵完毕,并同凤卿城寒暄了几句,同样道了贺同样恭谨提出告辞。迈出定北侯府的大门,他终于长长的舒了口气,一身轻松的上了轿子。
此时的他只想着赶紧往官家那里交差,然后回家去睡觉。
直到传旨的队伍消失在定北侯府所在的长街,府中的凤颂娘才惊觉到,这并不是一个荒诞的梦境。
她知后觉的明白了,昨晚那令她一头雾水的情况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这是误会了啊!
误会啊!
颂娘的反射弧尚在空中划线时,太夫人拉着她又是叮嘱又是感慨的说了许多。当凤颂娘消化了那些话,脑海中再一次的空白了。
祖母也误会了。
她并不是那意思啊!
凤颂娘下意识想要解释清楚,然而当她张开嘴后又默默的闭上了,终只是抿着唇笑了一笑,安静的听着太夫人说话。
误会便误会了罢。她享受着家族的恩荫、享受着表哥带给她的尊荣,能帮表哥解决些事情,她也是愿意的。
关于“嫁得顺心”这个概念,凤颂娘的想法与大部分的小娘子都有不同。
她瞧得清楚,从前祖母的脾性没变时,同样的行为她阿娘做出来便要受训斥,大嫂嫂做出来祖母却什么话都没有。于是颂娘对于“嫁得顺心”便有了种认知:若自身足够强,便是嫁的不顺心,也会变成嫁得顺心。
云安顽劣桀骜,一瞧就不是匹能温顺的待在圈里的马。
她不想成为笑话,不想丢了侯府的脸面,更不想这桩姻缘出现什么差池,便是政治联姻,她也得弄出一副佳话的表象。如此,表哥的脸面、云相的脸面才能全了,后世文人也不会为此写出一笔不是。
但怎么才能令云安那匹野马听话配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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