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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
裴羡匆匆赶到的时候,就看到蒋书一脸无措的站在走廊中间,像是傻了一样呆呆的看向手术室。
裴羡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手指握了下,务必让自己冷静下来。他道:“怎么会这样?”
低沉的声音响起,蒋书像是被唤回了魂,茫然的眼睛看到裴羡便打了个激灵,一把抓住裴羡的手臂膝盖就弯了下来,站都站不住。
“燕伶!燕伶快要死了!”
蒋书崩溃的哭了出来。她见过那么多大风大浪,但还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
她看着一个个的毫无声息的人无力的被人抬出来,连一声呻吟都没有。
惨淡的月光下,垂落的手指尖滴落着鲜血,救护车上的灯一晃一晃,至今在她的眼前还在晃着。
她亲眼看着燕伶被抬着上了救护车,满身满脸的鲜血,空气里满是汽油味,还有焦糊的味道。
上一秒,她分明还记得燕伶穿着洁白婚纱在那儿唱她的歌,她的脑子里也满满的都是她的歌声。
五个人,每一个都在她面前闪过,蒋书完全弄不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燕伶也会撞车。
她正在联系救护车的时候,燕伶就把车子开了出去。等到救护车赶来的时候,她又接到警方的电话,说燕伶出了重大交通事故。
当时的蒋书整个人都懵了,急急的赶往事发点,她自己都不知道后来怎么就到了医院,怎么站在了这里。
裴羡一听蒋书崩溃的哭喊声,脑子里顿时嗡的一声,不敢置信的看向里面。
这不可能的!
林斐然看了眼裴羡,低声道:“裴先生,燕小姐还在里面急救,蒋书只是吓到了。”
裴羡稳了稳心神,看了眼倒在地上痛哭的蒋书,说道:“扶她休息去。”
林斐然点了下头,弯腰把蒋书搀扶到了一边的休息椅上,蒋书哭哭啼啼的,对警方说着她知道的情况。
她情绪激动,说起来颠三倒四的,但还是让人大概听明白了一些。
交警队长对着裴羡道:“裴先生,你认识事故中的连姓一家人吗?”
今晚两起重大交通事故,相距地点不远,急救车把人都集中送到了一家医院进行紧急救治,手术室都占满了。
如今伤者都还在急救,没有人知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警方刚从现场的证物中确认了伤者的身份。
“从刚才蒋小姐的口供中,我们初步推断,商务车的车主,有可能挟持了那个小女孩,燕小姐赶去救人,发生了意外。”
裴羡用最短的时间把思绪清理了一番,面色如凝了霜一般。他拿出手机道:“我先打个电话。”
半个小时以后,乔影呆愣的走出电梯,身后乔深一脸沉色,看了一眼裴羡。
乔影呆呆的看着手术室的方向,脸色如纸一般。
她茫然的看了看裴羡,再转头看向手术室。
她亲眼看着连良上了车,安全回去的,怎么会这样?
连加实是几十年的老司机了,出租车公司的记录上,他没有出过一次交通事故,连闯红灯都没有过,怎么会发生交通意外?
“这位小姐是……”警察看到一脸灰白的乔影,打量了她一眼。
裴羡走过来,先稳住乔影说道:“你先别激动,还在急救中,会没事的。”
乔影的脖子僵硬着,机器人一般的点了点头,木木呆呆的盯着手术室的方向,别的就没有一点回应了。
傅寒川结束宴会,就得到了连家出了意外的事情。他带着苏湘匆匆赶过来,傅寒川责问保镖:“你们没有把连先生一家安全送回吗?”
保镖也是无辜,说道:“我们已经把连先生送到漱金园了。”
傅寒川眉头拧住,已经回到了漱金园,怎么还会出了车祸?
不过,出事地点距离漱金园不远,说明连家人起码是在抵达小区以后再出来的。
“傅先生,你们似乎知道一点情况?那位郑再又是什么人?他为什么要挟持那个小女孩?”
警方三连问,傅寒川脸色沉静,说道:“李队长,现在情况混乱,还等手术结束以后,再进行调查,你看这样如何?”
警方往周围看了眼,护士进进出出,还有那么人在拦住媒体进来采访,确实够混乱,便同意了。
傅寒川给裴羡使了个眼色,两人走到僻静角落,乔深也走了过来。
傅寒川道:“那个郑再,是张业亭的人?”
“他指使的?”
乔深抿着嘴唇,眉头皱紧了。乔影一直担心那边的人有可能趁着混乱对孩子下手,可谁都没有想到,他们会在演唱会之后。
他道:“张业亭几天前去了美国,我打电话确认过,他并不知情。现在,他应该已经在返回的路上了。”
乔深已经知道了张业亭跟郑再的竞争,也就是说,这很有可能,是郑再的单独行动。
可他没有想到,他带走连良的时候,被燕伶看到了,把自己的命都搭了进去。
傅寒川看了看裴羡,说道:“事情闹大了,这件事想捂也捂不住,你想想办法,让警方控制事态。”
因为燕伶也牵扯其中,嗅到味道的媒体蜂拥而至,若深挖的话会很麻烦。
裴家有官方背景,裴羡又掌控着媒体,他面色沉沉的道:“我知道怎么做。”说着,他远远的看了一眼乔影。
他对着乔深道:“你在这边看着她,我去那边看看。”
连家人的手术室在A区,燕伶跟郑再的使用了B区的。
蒋书还在哭着,说燕伶准备去长白山旅行的事儿。裴羡走过去,沉声道:“她还说了什么别的没有?”
蒋书摇头:“没有,我们还没有说完,就听到了一声巨响……”
“早知道这样的话,我说什么都不会过去的……”
蒋书后悔死了,一个劲儿的自责,林斐然忍不住呵了声道:“手术都还没结束,你哭什么哭,人都要被你哭死了!”
林斐然小心看了眼裴羡,他要是再不制止的话,一会儿裴先生发火,就该把她丢出去了。
林斐然头一次看到裴羡寒霜满面的样子,太阳穴两侧都鼓了起来,可见他正在极力的忍耐着。
时间在焦急等待中过去,漆黑夜色变成了黛色,再渐渐泛青,最后亮出了鱼肚白。
乔影的脑中一片空白,身体微微的颤抖着,乔深守在她身边,不时的看手术室的方向。
护士进进出出,血浆都已经送进去了好几袋,没有人知道结果如何。
终于,手术室的灯灭了,医生一脸疲惫的走出来,乔影看到医生对着警方摇了摇头,她睁着茫然的眼看向乔深,张了张嘴唇,发现自己发不出一点声音来。
她推了推乔深的手臂,吃力的道:“不……没有……还活着……”
医生的神态已经表达的很清楚,乔深的心也已经沉到了谷底,他的喉结翻滚了下,一脸痛色的看着乔影。
不知道是在等待中已经麻木了,还是她的魂也被带走了,在看到乔深沉痛的眼神时,乔影并没有表现的太激动。
她坐着,一点反应都没有了,好像就只是个木偶人一样继续的坐着,只有乔深知道,她的双手冰冷而僵硬,一点热乎气儿都没有。
乔深用力的握了握她的手,低哑的声音道:“连良还没出来……”
又过了一个小时,所有的手术都结束了。
连加实被肋骨戳穿了肺部,罗青脑颅损伤严重,两个都没有抢救过来。
郑再的汽车爆炸了,他受到剧烈冲击,脾脏破裂,后背严重烧伤,暂时进了加护病房,能不能挺过24小时就看他的造化了。
燕伶的情况跟郑再差不多,情况危急中。
相比较下来,连良的情况算是最好的,只是骨折跟脑震荡。
笼罩在上空的阴云终于沉沉的压了下来。
乔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太平间,去看连加实夫妻最后一眼的。
她噗通一下跪了下来,眼中却是一点泪水都流不出来。
她望着覆盖上了白布的尸体,不敢上前掀开。
乔深缓慢的走上前,掀开看了一眼,闭了闭眼睛,把白布郑重的盖了回去。
乔影胃部扭曲着,想要吐却吐不出来,她僵硬的身体已经不能自控,全靠乔深的搀扶。
当她站起的时候,最后的一点力气像是崩断了那根无形的弦,她眼前一黑,整个人瘫软了下来。
紧跟过来的裴羡一把接住乔影,往住院部走去。
这一天,没有人知道是怎么挺过去的,到处都是乱糟糟的。燕伶出车祸的事已经被媒体宣扬出去,都在聚焦着医院这边。蒋书在休息过后,马上又恢复了精明干练的经纪人模样,应对各方媒体还有粉丝的追问。
傍晚的时候下起了大雪,纷飞的雪花像是要掩埋一切,一直没有停歇过。
乔影昏昏沉沉,醒来了又昏睡过去,反反复复的,到了三天以后才终于有些清醒。
她撇头看向窗外,雪花飞扬,窗台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
她眨了眨眼睛,掀开被子,丧尸一样的走出病房……
监护病房内。
燕伶戴着氧气罩,浑身都插满了管子,由于后背的严重烫伤,她只能侧躺着。
她艰难的睁着眼睛,急促的呼吸让氧气罩上布满了雾气。
裴羡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掌心已是汗湿了。他低声道:“我在这里,别怕。”
燕伶虚弱的眨了下眼睛,蒋书忍不住的哭了:“弄成了这个样子,谁让你多管闲事的……”说完,她便捂住了嘴唇转过身去。她没办法面对接下来的事。
燕伶费劲的张了张嘴唇,像是有话要说,裴羡弯下腰,听到她蚊音似的道:“她说……我的歌……好听……”
她救人,只是本能,只是听到那个漂亮的小女孩说她的歌好听。
那是她的歌迷呀……
裴羡的眉头皱得像是能夹死苍蝇,眼眶微热,他控制着情绪,说道:“你的天珠呢?”
不是说,有天珠保佑,就能逢凶化吉的吗?
裴羡已经把那颗天珠还给了她,燕伶虚弱的笑了笑,不知道这是否真的是天意,因为演唱会的关系,她把天珠收在珠宝盒内,后来走的时候,化妆师不小心把她的天珠也一起带走了。
燕伶的呼吸不稳,裴羡看着她不对劲,急忙要叫医生,却被燕伶一把握住了,他转过头,燕伶对他摇了摇头,几个用力的呼吸之后,她颤巍巍的手摘下了氧气罩。
“裴……”
她的声音太低,以至于叫出的名字都不能让人听清楚。
“你能不能……娶我……”
燕伶用尽了全部的力气,终于把话说完整了,她满怀希冀的眼看着面前的男人。
在她最后的时间,还能再看到他。
此时,她没有办法欺骗自己说,她很强大,他不爱她的时候,她可以转身就走。她只希望,自己在最后的时候,不是带着遗憾离开这个世界。
她穿过婚纱,嫁过他……
裴羡的眼眶灼热,他握紧了她的手,喉头微哽。他点头:“好。”
裴羡让林斐然马上去买钻戒过来,蒋书匆匆忙忙的从包里取出戒指,说道:“不用了,这里就有。”
钻戒是当初裴羡在珠宝店买的,燕伶说要解除婚约,可一直没舍得扔了,一直都随身带着。
裴羡接过戒指,手颤了下,缓缓的往她的手指套上去。
燕伶的手指红肿,戒指戴了很久只能套进去一截,她也满足了,看向裴羡的眼睛带着光,眼角落下了一滴泪水。
病房门外,乔影看着里面,木然的看着裴羡把戒指戴在了燕伶的手上,看到她竭尽全力露出的幸福的笑。
她的脑中,反复的响着医生遗憾告知的那句话:燕小姐伤势严重,最多只能撑一个月,醒来一次,不知道下次是什么时候了。
“你怎么在这里。”乔深去病房没有看到乔影,沿路问过护士以后才知道乔影来了这里。
乔影转头看向乔深道:“医生说,她活不长了。”她的声音平静,好像只是在简单的陈述着一件事情。
“都是因为我……”
乔深担忧的看她:“乔影,有些事,是你无法预料,也无法控制的。”
乔深没办法说,这件事与乔家一点关系都没有。一条条的人命,同样的也压得他喘不过来气。
可在这个时候,他们没有办法后退一步。
这个残局,总要收拾完,他们需要背负的责任,也无法逃避。
这几天,事情已经查清楚了。
重伤的郑再在临死前交代了他的犯罪事实。警方根据他断断续续的交代,还有掌握到的证据拼凑出了全部内容。
原来,郑再早就计划好了。他找的不是并不是在演唱会开始到结束的这段时间。而是他自己设计出了一个时间。
他弄到了连加实老母亲的电话,谎称连加实出车祸死了。连加实老母亲都已经七老八十了,听到电话当场就昏了过去。
连家的人却不知道情况,打电话给连加实夫妻通报,连加实听说老母亲生命垂危,连夜往老家赶,连小区大门都没开进去。
郑再挑的下手机会就是这个时候。
刚过了跨年,夜深人静,出了车祸也没有人知道情况,而等连家的人得到消息,肯定要过来跟乔家的人交涉。
他弄了个烂摊子给乔影收拾,缠住她的手脚,再趁着这个时候再把孩子藏起来。
“郑再意识到他无法跟连家谈拢,他也意识到那孩子跟连家的感情很深,如果要口头劝说的话,是场持久战。而且,这其中还有国内的收养法做保护,只有连氏夫妻死了,孩子失去监护人,他就有足够的理由带走孩子了。”
张业亭分析了郑再那个人,最后说道:“他是个胜负心跟功利心都很强的人。”
当然,他没有资格说那句话,他自己又何尝不是。若非亲眼看到自己给乔影带去的伤害,他应该也好不了多少。
郑再肯定是以为他去美国,去跟佐益明要了什么协定,才处心积虑的设计了这车祸,只是他没有想到,最后把自己的命也填了进去。
郑再死了,死不足惜,可他却带给了别人无法承受的伤痛。
乔深把乔影带回了病房,病房内,张业亭等在里面。他看到乔影一脸的木然,没有一点的情绪起伏,知道她把自己封闭了起来。
四条人命……而一切的源头,都在于他。
若当年,他没有让乔影去美国,若他没有把她介绍给佐益明,若……
“对不起……”
张业亭知道自己很难得到他们的原谅,甚至没有面目再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他用力的捏了下手指头,把一份文件掏了出来,放在了床头柜上。“这份文件,是佐益明的遗嘱,他已经在文件上签字,他名下的股份、房产、债券等,都将由连良来继承。”
病房内空荡荡的,只有他的声音,没有人回应他。
张业亭看了乔影一眼,知道自己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转身往门口走去。
他这次去美国,其实是去说服佐益明先立下遗嘱,却没有想到……
这时候,乔深叫住了他,说道:“你会把实情都汇报给那个人吧?”
乔深拿起文件,走到张业亭面前,说道:“你告诉他,连良已经被郑再害死了。他最后的继承人,没有了。”
佐益明心心念念的想有人继承他的王国,到头来告诉他,他的王国无人继承,是对他最大的打击,也是最大的讽刺。
“佐家的罪孽,你们的罪孽,下地狱也难以赎清!”
……
“乔深,那孩子又哭闹了,我、我们看不住!”
乔父把乔深叫了出去,一脸的惊慌失措。
他们这些所谓的外公外婆,在孩子面前就只是个陌生人。这么多天过去,没有人告诉连良,连加实夫妇已经去世了。
孩子醒来没多久,一直哭闹着找父母,那孩子聪明,迟迟不见连加实夫妻,已经猜到了。
乔深往病房内看了眼,说道:“你先看着她,我去看看。”
刚走出一步,乔影的声音蓦然响起:“等一下,我去吧……”她已经好多天没有开口,发出的声音像是锯木头似的嘶哑。
乔深犹豫了下,陪着她一起过去。乔父六神无主,看到他们过去了,便也跟在了后面。
远远的,就听到了从儿童病房传来的哭闹声,房门口还散落着各种颜色的药瓶。
乔影抿住了嘴唇,越是靠近病房,脚步越是缓慢。
她让自己保持着清醒,可是,清醒的时候要面对什么,她很清楚的知道。
到了儿童病房,她站在门口。
连良的脑袋上裹着纱布,手臂也裹着固定的石膏,含泪的眼像是小兽一样狠狠的盯着乔影。
“你滚!你滚!是你害死了我的爸爸妈妈!”
连良抄起了柜子上的花瓶砸了过去,哗啦一声,花瓶应声碎裂,玻璃碎片一直滑到乔影的脚尖。
乔影低头看了一眼,木然的眼看着孩子愤怒的小脸。
她走进去,连良就立即举起了水杯对准了乔影,乔母连忙拉住乔影,对着乔深道:“这个时候,你怎么能让她过来呢!”
乔影轻轻的推开了乔母,径直的走过去,双眼直视着连良。
连良更加愤怒了,水杯砸了过去。那一下直接砸在了乔影的肩骨,乔影的身体微晃了下,却是眉头都没皱一下,好像根本感觉不到疼痛似的。
连良怒极,看到手边再也没有什么可丢的东西,从病床上跳了下来。她不管不顾的对着乔影拳打脚踢了起来,哭着叫道:“你还我爸爸妈妈……”
“你还我爸爸妈妈……”
那一声声的哭叫,比她的拳打脚踢更痛人心扉。乔影任由她推打,乔深实在看不过去了,走进去一把拽住连良,说道:“你以为她比你好受吗?”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她已经拼尽全力了!”
乔深的眼睛发红,却也说不出更多的话来了。
所有的人都在忍耐着自己的悲伤,他们没有办法像小孩子那样发泄,所有的一切,都只能和着血泪往肚子里咽下去。
连良的情绪得不到发泄,尖叫着,闭紧了眼睛哭闹,撕裂人心,哭得差点憋气还是继续哭。
乔影默默的看着连良,蹲下来,双手握住她小小的肩膀,用力的晃了下说道:“我当初就不该生下你!我为什么要生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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