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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柔如缎的长发垂在自己掌中, 江城手执梳篦, 一下又一下,为连甄梳发。
她的发乌黑如瀑,发质细软,握在掌中, 每一缕发丝都能轻柔贴在手中。
稍不注意, 那柔软的发丝便能滑了开去。
江城轻攥着她发的同时,更仔细留心是否会太过用力扯到连甄。
他不愿惹她疼痛, 梳发是梳得小心翼翼。
从前偶有成为连诚时,几次见过丫鬟为连甄梳发的模样。
丫鬟手中所握的栉插入连甄乌发之中, 往下, 长发一梳可至发尾, 柔顺而无阻碍。
乌亮的长发从原先披在身后,转瞬就能被挽成髻, 簪上的发钗闪闪,流苏摇曳。
江城不会梳女子发髻,当时也不好总是盯着瞧, 今日终于等来了机会,可为连甄梳头。
只是挽上的却非女子发髻。
江城将她的黑发高高束起,她的发丝太软, 单用发带绑起的效果不甚好, 江城又寻了玉冠为她戴上。
“好了。”
连甄转身, 面上脂粉未施,长发高束, 身着窄袖轻便男装,若不近前瞧了, 远远瞧着, 说她是个男子也会有人相信。
这身打扮对连甄来说很是新鲜,她轻晃了晃脑袋,感受束起的长发像马尾那样在身后摆动,又抬手动了几下,试试衣衫穿在身上是否好活动。
她说:“我还是第一次扮男装呢。”
耳坠发簪镯子皆取下,他们接下来要前往的地方便是离战事最近的边城,刚与圣上那批押送粮药的车队会合,因要去的地点特殊,连甄便想着做了这番打扮。
今日许是她出生以来做过最最出格的行为了,但今非昔比,不说连甄,江城也对她提出的这想法表达了赞同的态度。
这身装束轻便,男装也不会让连甄本就太盛的容貌容易招人觊觎,虽有护卫在旁,游历的这趟路以来意外也不是没有发生过,但江城都一一为连甄挡了下来。
他希望她自在舒心便好,旁的事有他在,她大可不必担忧。
不过说到连甄的男装,不只连甄自己觉着新鲜,江城也是头一回见到她这般模样。
女子白皙娇小,也就远远瞧着能掩人耳目罢了,凑近一看,还是能发觉是个姑娘家。
江城:“接下来可要骑马过去,不好再搭马车了。”
连甄明白,不过她原先以为自己怎么也能独骑一匹马儿的,实际上了马,才发现江城打算坐在她身后,他俩仍是共乘的。
还不等她提出疑问,江城便低头凑在她耳边,轻声道:“听话,一路上别离我左右。”
虽最终是应下了一起至边城,但江城的担心总挂在脸上,饶是连甄都已做了男装打扮,也不能抵销一分一毫。
他们这一路,除了有梁王府的精锐以外,还有押送粮草的士兵。
再者,边城也不是时刻都有敌袭,江城着实是谨慎得太过。
但连甄仍是依了他的意思。
如果这样能让他心安些许,那连甄什么都愿意为他做。
配合粮草运送的速度,他们走得并不快,路上草木皆稀,只有马蹄下滚滚的尘沙。
连甄将手搭在江城握着缰绳的手背,甫触上,江城便反手将她的柔荑握在掌中,免于被风吹得冻了手。
他们这一大群人,守城的士兵远远见了,早早驱马上前询问。
得知是圣上赐下的粮药,对着京城的方向就是恭敬一拜,欲引他们入城内。
起先还纳闷这领头的人怎两名男子单乘一骑,后来得知来者是梁王世子,那么与他同骑的是何人也就不难猜测了。
“见过世子、世子妃。”
寒暄之时,另一匹马自城门奔向他们,听见马蹄声,几人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来人骑着一匹红棕色的骏马,身着轻甲,领路的守城士兵一见她,在马上对其拱了拱手:“杜娘子。”
态度礼遇,不似因在江城他们面前才虚情假意。
杜惠安对他说:“这里我来吧,你回去让他们开好粮仓准备着。”
那男子听了也觉妥当,同江城他们拱手行了一礼,先行告退。
杜惠安瘦了。
身上不复华服与精致的妆容,但脸上神采飞扬,过得似乎比连甄所想还要更好。
她笑笑对她说:“惠安,好久不见。”
一声问候,宛若当年她们尚未出阁时,京中贵女齐聚赴宴赏花时那般。
那时的两人都没有想过会以这样的方式见面,杜惠安瞧见连甄一身男装,颇为意外地抬了抬眉。
若是从前,她必是会开口损个几句,但,今非昔比。
与守城的士兵同样,杜惠安也对他们拱手行礼:“多谢世子与世子妃运送粮药前来,惠安代边城的民众将士,同你们说声谢。”
他们早早就得到消息,本来这种运粮的事梁王世子可以不必插手,但他们不光只替圣上送粮,也为了教授药材的辨别而来。
单凭这份心意,边城所有人便感念在怀,由以杜惠安最甚。
虽说经历守下边城一事,这里的人终于愿意敞开心胸接纳她,但初来此地,得知她是杜氏之后,她也没少受过白眼。
受假药材所害之人迁怒于她,好不容易才让他们对自己另眼相待,可杜惠安心里的罪恶感犹在。
如今连甄提出的这举措,无疑是帮了大忙,杜惠安怎能不高兴?
事情既已发生,无法挽回,那就避免下次再有这样的情形发生。
面对她这般有礼数,连甄心中一时百感交集。
她没有见过这样的杜惠安,却也在短短的几句话里,猜测这几年来杜惠安受的苦只怕不少。
还在思考应要怎么与她对谈,江城已接过话头。
他淡淡地道:“自家人,称呼不必如此生疏。”
连甄与杜惠安听了均是一愣。
江城这一提,连甄顿时想到,杜惠安是平隆公主之女,而江城与公主是姑侄,也就是说,他俩是表兄妹的关系。
而且,他们二人许是今日才第一次见面。
杜惠安还反应不过来,江城则看了过去,似在疑惑她怎还不改口,纳闷地唤了一声:“表妹?”
这一声终于让楞着的杜惠安回神,对江城回了一句:“表哥。”
虽是表兄妹,但杜惠安也只在传闻里听过江城这人,实际见着本人,还是满满的陌生。
江城点头,表哥也叫了,杜惠安原以为也可以了,谁料,江城还是望着她,等着她下语。
这回杜惠安不解了,直到江城又望了连甄一眼,杜惠安忽地福至心灵。
她瞧着连甄,极是别扭地开口,试探性地唤道:“……表嫂?”
江城点头,终于满意。
“进城再聊吧。”
杜惠安望着连甄,那是有口难言。
连甄瞧着她那欲言又止的模样,怔愣了会儿,忍不住轻笑出声。
两人在京里算是同龄的友人,如今身份转变,成了对方的嫂子,这样被杜惠安唤着表嫂,别说杜惠安不适应,连甄自己也觉奇妙。
她虽没有扭头看见江城的表情,却从他语气听出了一丝轻快之意。
看样子杜惠安对她所唤的这声“表嫂”,江城很是高兴。
连甄从善如流,也对杜惠安说道:“那就麻烦表妹带路了。”
一声“表妹”,江城唤了那是再正常不过,但连甄喊了……杜惠安表情精彩,简直有苦说不出。
她看着这对夫妻,江城面色淡淡她不好揣测,而连甄则是一如既往笑得无害,但她却知那笑容没那么简单。
杜惠安在心中暗叹口气,犹如哑巴吃了黄连,最后只得认命打了头阵,领着他们往前行,看不见人,也就不觉得不自在了。
心里不禁嘀咕,难怪这两人会走到一块儿。
当初得知连甄要嫁给梁王世子时她还挺意外,江城虽说是表哥,但说实在话,杜惠安对连甄都比对江城还熟,她本以为嫁做人妇后,依连甄的性子必是在后宅相夫教子,守着那死板的规矩与礼仪度过一生。
可……
杜惠安往后瞧了眼。
连甄靠在江城身上,仰起了头不知与他在说些什么,而对自己脸色淡漠的江城却会低首,温和地听着连甄说话。
那个被京中奉为闺秀典范的连相之女,竟与夫君同骑一骑,着了男装到这边关重地来,放以前说出去,谁敢信?
然而,杜惠安细瞧了连甄表情。
她面上展露的不是次次都一样的冰冷微笑,以前见着她,温婉是温婉,却总是端着,笑容像隔了一层,让人感觉不到她真正的情绪。
而她在江城面前,除去了那身繁复华服以后,她笑起来的模样连双眼都像闪着耀眼的光,不再是冷冰冰应付似的笑。
杜惠安转过头,自己嘴角也勾了勾。
现在的连甄,看着总算顺眼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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