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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缙的伤, 确实是没什么妨碍的轻伤。
与敌将缠斗间, 有箭矢直奔他咽喉而来, 他回刀打落,被敌将趁机急攻, 划伤左上臂。
也就半寸深一指长,很轻的伤,唯一就是在雨水中泡得久了, 失血略多伤口发白。
没什么妨碍。
包扎以后,他卸下湿透的铠甲, 换了一身玄色扎袖武士服,巡察临时兵营。
大军虎威正盛, 这临时征用的兵营还算规整, 没什么问题。巡罢, 傅缙立在辕门不远处,正看不断进入个个脸色发白的兵卒。
“看来, 这驱寒姜汤得多熬几天。”
他身边站着樊岳,樊岳说罢, 他颔首赞同,“还有药材郎中, 也要尽量调度征集。”
这些不需要多商议的,两句便说罢,
正事说完, 营也巡过, 得了些闲暇, 樊岳便勾着傅缙的肩:“诶,你和玥娘又闹什么别扭了?”
这一对近日的不妥当,众人或多或少都感觉到,其中以樊岳为之最。作为多年至交好友,他了解傅缙,傅缙这状态很不对劲啊。
不是指军政公务的,而是说他私底下的情绪。
寥落黯然,郁郁难欢。
樊岳还真没见过他这种状态,就算昔日那楚姒压在头顶上当继母,傅缙平静的表面下都是斗志昂扬的。
他真担心了。
这回怕不是小打小闹的别扭。
只樊岳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楚姒和楚家的问题都解决了,还有什么啊?
想,想不明白,问的话,傅缙只道:“无事。”
嘴巴闭得比蚌壳都紧。
他翻了个白眼。
问问不出来,樊岳只得苦口婆心劝:“你们成亲快四载了,多少风风雨雨都过来了,怎这会反气馁上了?”
楚家那时都没这般呢,还有什么问题能比楚家的事更难?他都想不通:“找个合心意的媳妇儿容易么?你不看看我?”
反复劝了又劝,傅缙始终沉默不语,樊岳长叹一声,语重心长:“承渊我旁的不说,就说最后这么两句,我看玥娘是真心在意你的。既然你在意她,她也在意你,那还有什么事儿是解决不了的?”
“难不成,你想一辈子就这么过?”
最后这两句,让傅缙身体一僵,喉结上下滚了几下。
有反应就好,就怕你没反应。
“既然心里还是不想的,那就振作些,想开些,有人在,没什么是不行的。”
樊岳拍了拍他的肩,笑道:“这回你受伤,我让赵禹去报讯,特地让他不许说伤势轻重,你看着吧,玥娘必定紧张得很呐!”
“说不定,这会玥娘都赶到了。”
一句话入耳,傅缙眼睫动了动,下意识抬起眼帘,往辕门方向望去。
这一望,他目光立时顿住了。
熙熙攘攘的辕门后,一个纤细娇小的紫衫女子正拨开人群往这边来。
天还下着小雨,但为了方便寻人她把斗笠蓑衣都扯掉了,鬓发衣裳湿漉漉的,有水珠顺着下巴滚落,近得水汽久了,她脸色泛白,很是狼狈。
只她没顾得上自己,一边急急拨开人群挤过来,一边仰脸左右顾盼。
天很黑,火杖光线有限,她努力睃视未能寻着,只傅缙视力极佳,那张略显苍白的小脸一下子就映入眼帘。
他呼吸一顿。
只未等傅缙反应,她也同时看到了他,那张狼狈的俏脸一下子露出笑意。
“夫君!”
她扬声呼唤,趁着大伙儿闻声一停,她快步冲了上廊。
“你伤到何处了?伤势如何?”
一叠声地问,傅缙垂眸,火光明灭,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她一张欣喜的脸极清晰。
他说:“无事,左上臂擦伤而已。”
楚玥顺着他动作摸了摸,衣裳下头有一圈布料,有些厚,但还好。看他站得稳稳,还能巡营,这伤确实是很轻的伤。
她彻底放了心,露出笑,须臾忙嘱咐:“你带伤淋了雨,还长时间,等会儿驱寒去湿的汤药记得喝。”
怕他风寒发热,毕竟出征前他就淋着半夜的雨,这些天工作强度大,情绪还不高。
这汤药得叮嘱熬得酽些,回头她盯着他喝。
楚玥说着,摸过傅缙伤处的手一滑,顺势就扶住他的手臂。
这么一扶,她眉心一蹙。
薄薄的衣料,体温透出,掌下的温度,却比明显平时要高出一些。
楚玥拧眉:“你发热了。”
……
傅缙身强体健,鲜少有生病的时候。
但众所周知,这类人要么不病,要么就病势汹汹。
傅缙发了热,初时他还不觉,被楚玥说破也不甚在意,只皱眉灌了汤药被催促躺下没多久,很快就高烧起来。
楚玥安置他服药睡下,便去安排事务。她心里惦记着,以最快速度安排妥当,匆匆折返,一入内室,便觉不妥。
傅缙的喘息有些重。
一摸,入手滚烫,他双目紧阖,听见声音只勉强睁了睁眼,无力阖上。
“夫君?”
楚玥大急,连声急唤大夫,又打发人去叫陈御,备药材敷冷帕,好一通兵荒马乱。
傅缙病势汹汹,高热不退。整个临和都惊动起来了。正在城中各处忙碌的宁王及诸人立即赶至,上下都心焦得紧,宁王连声催促陈御快快用药,先把温度控制住再说。
连续灌了两帖药,高热终于开始降了,可惜好景不长,到了下半夜,又开始反复。
这般反复折腾了好几次,直至次日傍晚,情况才堪堪稳定下来。
诸人大松一口气。
楚玥用冷帕擦了一把脸,出来对宁王道:“既大都督情况已稳,殿下且先好生歇歇,不然他即便醒了,心里也难安。”
宁王一直惦记这边,傅缙温度下降他匆匆去处理一些要务,得讯反复又折返,这一天一夜的,这眼睛都泛红了,疲乏得很。
宁王点点头,傅缙情况好转,他的心也能放下,嘱咐楚玥也好好歇歇,他便回去了。临行前有叮嘱,若有什么情况,第一时间通知他。
楚玥一一应了,送走宁王,一并送走探病的樊岳陈瓒等人,吩咐冯戊等轮班安排休息,才得空折返内室。
她却没什么去歇的心思,坐回了床沿,又给傅缙润一润唇。
何曾见过他这般病弱的模样?
往昔矫健有力精神奕奕的男人,如今无声闭目躺着,脸色苍白,唇色寡淡烧得干涸起皮,甚至有些许开裂。
这回他真是受了大罪,人的精气一下子抽空了一般,虚弱躺着。
楚玥心里涩闷,抚了抚他仍有些烫手的脸,回头问:“药好了没有?”
“快好了!”
冯戊亲自去催促,很快捧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黑褐色汤药回来,浓郁辛涩的苦药汁子味道立即弥漫内室。
调整了药方,但依旧难闻,想来也难喝得紧。
楚玥亲自给傅缙喂药。
待药碗温度差不多了,她坐在床头,在冯戊帮助下将傅缙扶着坐起,将他半抱倚在怀里,头仰在她的臂弯处。
小心翼翼,一点一点的喂,幸好傅缙这会有些下意识反应,会吞咽,喂药比之前容易。
只饶是如此,也很是折腾了一番,一边仔细喂着,一边用帕子擦拭唇角溢出的药汁,许久才完事,小心翼翼把人放回去躺下。
楚玥出了一头汗。
只是她还顾不上自己,因为这药服下去,傅缙很快会发汗的。
她立即命冯戊等去兑温水来,她则去取干净的寝衣,巾帕被褥一一备妥,等傅缙一发汗,立即给擦洗换衣裳。
反复几次,折腾到深夜,才算消停。楚玥又给傅缙喂了几回水及稀粥,完事以后,她累得眼前都有些发花了。
室内终于安静下来了,吩咐冯戊去换班歇,她想着自己再盯一会,没事才去屏风后躺下,不想坐着坐着,却还是没撑住,趴在床沿就睡着了。
……
幽深的夜里,墙角枝形连盏灯上的蜡烛悉数燃起,内室灯火通明,极亮,也极安静。
“啪”一声轻响,有一支蜡烛上的火焰爆了一下,傅缙睫毛动了动,睁开了眼。
模糊了一息,视线清晰起来,他人躺着,身体少见发虚乏力,恍惚一瞬,他目光移向床沿。
入目一个乌黑柔软的发顶,鬓发却有些凌乱,她侧脸枕着手臂,趴在床沿睡着了,脸色有些白,眼下青痕明显,很憔悴。
她照顾了自己一个日夜,傅缙知道。
他高热人事不省,没有反应,但意识混混沌沌还是有的。
一双柔软的手轻触他的额头和手,给他反复换着巾帕,往日柔和的女声透着焦虑,连声催促询问,她给他喂水擦身,将他搂着怀里喂药,衣不解带地照顾着。
这些,他都知道。
傅缙怔怔的。
他想起了病倒前樊岳说的话。
“我看玥娘是真心在意你的。”
眼前浮起骤寻到他时,她那张笑靥乍现,极欢欣喜悦的脸。
又想起樊岳问的“难不成,你想一辈子就这么过?”
不。
他自然是不想的。
那日她来寻他,从背后搂抱住他,问他是否真要推开她?
当时他萧索寥落,对一切都失去兴致,却不敢真的推开她。
到底还是怕这么一推后,将她彻底推出自己的生命中。
傅缙闭上眼睛。
对,他承认,他还是割舍不下,放不开。
哪怕她心防重重。
心里酸酸涩涩的,很难受,他睁眼,伸出手,慢慢覆在她的侧脸上。
细腻柔润的触感,熟悉的温度,无法抑制,他的心颤动。
“夫君?”
楚玥睡得浅,他一碰,她就醒了过来,抬头惊喜,忙挨近摸了摸他的额头,“你醒了,我去唤人,……”
“无需。”
傅缙微微摇头,高烧后他的声音低哑发虚,喉咙一动干涸发涩,他一撑床,慢慢坐了起来。
那只手在她脸侧轻轻摩挲,指尖划过她眼下明显的青痕,他定定看她,哑声问:“真不行吗?”
对他的感情,真不能再进一步吗?
他不急,他愿意等的,慢慢来也是行的,一年不行,两年;两年不行,三年;甚至五年十年。
给他一个盼头,好不好?
他脸色还白着着,高烧过后病容憔悴,一瞬不瞬看着她,烛光映照下眸中两点苍白光影,很脆弱,仿佛轻轻一触,就能粉碎。
这一瞬目光,楚玥的心被震动了。
忽落下泪。
“我努力,好不好?”
她捧着他的脸:“我会努力的,好不好?”
她愿意做出承诺,但她不愿意骗他,她能答应的,是她可以做到的。
“好。”
傅缙喉结滚动,哑哑应了她一声。
这个答案不代表什么,却似光亮,一下子将他心底残留存的那些萧索黯然彻底驱逐出来。
这样就好。
他想他是愿意的。
他愿意妥协,愿意等她。
心潮起伏,翻涌奔腾,他一把抱住了她,紧紧的,用尽他所有力气。
“好!”
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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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小两口终于和好了,至于彻底解决问题吧,后面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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