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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的店铺门庭若市,透过前方的挡风玻璃,能看到络绎不绝的人群。
谢平川坐在驾驶位上,左手握紧了方向盘。但他并不准备开车,他凝视徐白的双眼:“你刚才亲了我。”
他这样陈述事实,徐白也不能辩驳。
徐白点了点头:“是的。”
谢平川俯身靠近:“既然你承认了,听说过投桃报李吗?”他挨在徐白的脸颊边,差一点就能亲上她。且因为当前视角,他能看见她的衣领,脖颈往下一片雪嫩,莫名让人口干舌燥,继而联想到软糯的甜品,比如酥酪,比如奶糕。
徐白很快偏过了脑袋,指着窗外的人山人海:“我们现在回公司吧,这条街快要堵了。”言罢,她又想起来什么:“可惜今天没吃到凉皮……”
谢平川看了一眼手表,发现还有时间。他起身下车,同时和徐白说:“现在还不到一点,你在车里等我。”
徐白知道他要去排队。但是八月盛夏,酷暑难熬,那家凉皮店的门口,又站着那么多的人……她并不想浪费谢平川的时间。
谢平川尚未走远,徐白便跟着下车,她拉住他的手:“附近还有一家饭店,我回北京以后也没吃过,你想去那里吗?”
那家饭店坐落在小巷里。虽然巷子外有门牌,但仍需要绕两个弯,生意算得上兴隆,却不及凉皮店火爆。
徐白心想,这样就不用排队了。
除了不用排队,也有别的优点。
恰如她猜测的那样,十几年都没关门的饭店,必然有它的过人之处。那家店的招牌菜一如当年,色香俱全,口感浓郁,好吃的不得了。
饭后回程的路上,徐白的心情也很好,她多要了一份猪蹄打包,准备晚上回家啃掉。不过因为害怕漏油,她双手捧着那个饭盒,没有直接装进包里。
等他们抵达公司,已将近下午两点。
从车库到电梯入口,最多百十来步的距离,徐白端着那一盒猪蹄,与谢平川并排行走。不久之后,徐白便问道:“我们被别人看到怎么办?”
谢平川道:“没关系,我们什么也没做。”
他话中有话:“手都没牵,你怕什么。”
徐白听出他的意思,她就解释了一句:“我要抱着猪蹄,没办法牵着你。”
谢平川乐于助人道:“不如这样,我帮你拿猪蹄。”
徐白马上摇头:“不,我要自己拿。”
话音未落,他们已经走到电梯门口。谢平川按下开门键,徐白首先走了进去,虽说电梯里没有别人,他们依然本本分分地站着,并未做出任何亲密的举动。
徐白站在电梯角落,感受到通风口的冷气。
她侧过半张脸,打了一个喷嚏,又听到谢平川说:“明晚是迎新会,你们项目组招收了二十个员工,技术部门有十个,岗位培训刚刚结束,我也会参加迎新活动。”
徐白仔细斟酌他的话,豁然开朗道:“明天晚上的迎新会,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谢平川发现她其实很聪明。也是,如果她不够聪明,不可能读完翻译双学位。
谢平川道:“明天下午,我来接你。”
他刚说完这句话,电梯便到达三楼,门开之后,进来两个员工——其中一人好巧不巧,竟是徐白的同事赵安然。
因为还没到工作时间,赵安然不想干正事,就在公司里瞎晃悠。
前脚才踏进电梯,赵安然目光一瞥,见到了谢平川,他连忙道:“谢总监下午好!”
谢平川打量他一眼,发现他握着手抓饼,衣领上沾着饭粒,袖口蹭了点油垢,仍是一副只知道吃的样子——谢平川的双标愈发严重,他完全没有想起来,此刻的徐白,还抱着一盒红烧猪蹄。
不过在表面上,谢平川温和回应:“下午好。”
赵安然轻笑两声,一边吃东西,一边和徐白说话:“咦,小白?”
赵安然兴致盎然道:“小白,你从哪儿回来啊?”
徐白笑道:“从饭店回来。”
赵安然接着问:“你带了什么好吃的?”他弯下腰,靠近徐白的袋子:“我猜是红烧排骨,你初中就喜欢吃排骨吧,我记得特别清楚。”
由于赵安然倾身,他如今的位置,距离徐白极近。如果脑袋再偏一点,或者鼻子再高一点,就能碰到徐白的胳膊。
炎炎夏日,骄阳似火,徐白也穿得不多。她拎包往后退了一步,恰好撞进谢平川怀里。
谢平川扶了一下她的腰。
徐白重新站直,她和赵安然说:“我们说话的时候,能不能别离太近?我不习惯。”
徐白在某些场合,讲话十分直接,丝毫不懂委婉——比如现在,周围不仅有谢平川和赵安然,还有另一个七楼技术组的同事。
念及方才闻到的属于食物的香味,还有徐白身上近在咫尺的香气,赵安然脸色微红,摸了摸后脑勺:“抱歉,我没注意,下次不会了。”
他感到不好意思,依然开口解释:“我读研究生的时候,周围蛮多女同学,大家都玩闹惯了。”
谢平川笑了一声道:“是吗?这么说来,公司和学校差别不小。”
赵安然并不是傻子,听出了他的话外音。
五楼很快就到了,徐白和赵安然一同出门,踩上了大理石的地板。虽说室外高温蒸腾,走廊上却冷气充足,徐白抱在怀里的猪蹄,没过一会儿就凉透了。
她停在一株盆栽边,侧影被几片绿叶遮挡,而赵安然立在她的面前,手心躺着两颗草莓糖:“给你的,吃吧。”
赵安然心胸宽广,并不在意刚才的事情,俊秀的脸上笑意如初:“据我观察,你每天都要吃糖,你是不是有一个抽屉,专门用来放这种东西?”
是啊,徐白心道。
但那不是普通的零食,是谢平川送给她的。
徐白措辞含蓄道:“这种糖果挺不错,你也尝尝看。”
语言是一门艺术,徐白略有造诣。按她话中的意思,她不准备收下糖,不仅不收,还让赵安然自己吃。
赵安然把糖果放回口袋,接着为徐白让开了一条路。
等到徐白走后,他也没有返回办公室。
八月的京城,蓝天白云,阳光灿烂,公司露台风景独好,可以俯瞰远处街区。
赵安然拿着打火机,站在露台上抽烟,视野一霎变得开阔,囊括了附近的街巷。他把烟灰抖在半空,侧着身子吞云吐雾,见到不远处抽烟的同事,不忘和人家打个招呼。
烟雾使他放松。
他特意站在阴影中,避开了阳光的直射。
因他靠着栏杆,面容藏在隐蔽处,五官也半明半暗。沿着赵安然此时的视线,能够看到公司大门外,来了一辆福特牌商务车。
车轮停稳,走下来一行人。
为首那人西装革履,在三十八度的高温中,变得格外引人注意。
但他很快脱下外套,并把外套交给同事,穿着一件短袖衬衫,立在了商务车旁边。他看起来年纪轻轻,左右不超过三十岁,且因外貌出色,堪称鹤立鸡群。
帮他拿外套的同事清了清嗓子,出声道:“魏文泽,咱们和谢总约好了下午三点见面,现在来这么早,见不到他的人吧。”
魏文泽不说话,先点了一根烟。
烈日当空,他的头发被照得发亮,额头渗着一点细汗,眼神倒是清明得很。
旁边的同事正欲说话,魏文泽便打断了他:“卡着点来恒夏,你不怕路上堵车?让他多等几分钟,谈判希望就更小,你说呢?”
魏文泽手里拿着烟,但他只吸了两口,便掐灭了烟头,扔进一旁的垃圾桶:“对了,我还听说,谢平川这人不抽烟。”
他们的商务车停了一会儿,公司大楼里走出两个保安。
得知魏文泽这一行人,都是外包公司的合作商,保安的态度也很亲和:“车库在这边,您把车放那儿吧,门口不让停车,还请多担待些。”
下午两点多钟,正值温度高峰。
烈日炙烤着大地,空气被灼成热浪,保安指了指天上,与他们攀谈道:“这天儿见的,忒热了,大家伙儿都盼着下雨,您把车放外面,回来一摸,保管发烫。”
魏文泽听他口音,和蔼道:“你是北京本地人?”
那位穿着制服的保安回答道:“是啊,打小儿就在京城长大。”
魏文泽偏头笑了,没有多说别的话。他让司机去停车,别的同事跟保安上楼,而他自己,却走向了恒夏集团的写字楼外。
他的同事一扭头,发现人不见了,连忙扯着嗓子,大声喊道:“魏文泽,你上哪儿去啊?”
“我去买包子,”魏文泽道,“我忙了一中午,还没吃上午饭。”
在这一条街上,包子店不多不少,恰好只有一家。
卖包子的老板娘是简云。
简云今日也盘着头发,发尾扎了个浅蓝布巾,恰如她十八九岁的装扮。但她今年已满二十六,眉眼不及当年细润,性格也与从前不同。
没有顾客的时候,她就在屋内看电视。电视是黑白的,接收天线,约莫十寸大小,但在二零一七年,这种落伍的电器,可以算是一件古董。
她大约还是一个念旧的人。
魏文泽站在店门口,端详了简云良久。
他的喉结微微滚动,身上还残留着烟味,简云起身时,他的眸色也加深,终究抵不过一句:“你最近还好吗?”
简云早就看到他了。
她回望他的脸,答话道:“我忙着开店,做包子,没有什么好不好。”
魏文泽道:“女儿还好吗?”
简云的女儿今年七岁。
简云十九岁那年未婚先孕,到了合法年龄之后,她也顺理成章,和孩子的父亲结婚,但是婚后不久,两人感情破裂,在民政局办理了离婚手续。
她初时是很难过的。难过到心肝俱颤,人生灰暗,以为自己这一辈子,都迈不过这道坎。
她的历程恰如她的名字,云翳不散,又好像很简单——她的父亲体弱多病,全靠母亲维持家计,学生时代没有朋友,唯一和她谈得来的徐白,在高二那年便留学英国。
简云曾经一心盼着结婚,她那时希望有一个新家。假如生活发生改变,它也许能变好一点。
再然后,她就遇到了丈夫。
她的丈夫是外地人,彼时他刚来北京打工,性格也偏内敛,他对简云的好,恰如润物无声。
他们刚认识的时候,简云才满十九岁。她一向胆怯又自卑,哪里经得住魏文泽的架势,很快怀上了魏文泽的女儿。
往后简云就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如今这一步……北京的离婚率高达百分之三十九,于是她安慰自己,这并非突然的霉运,亦或老天爷不眷顾,她只是众人中的一员。
她也仅仅是一个普通人。
简云隔着一道木桌,看向门口的魏文泽:“你要是想来买包子,包子一块五一个。你要是想和我说话,我无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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