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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其待在冰寒的北境过冬，不如速回江南，守着家小，围炉夜话。
在对战岐山王的局势明朗之前，他绝对不会再轻举妄动。
由是想着，崔太后满意地点头笑了起来。
经过陆英霓的层层分析，似乎前路并不是一筹莫展的艰难了。
她身子轻挪，靠近了桌角，而后满怀感激地伸手去拉陆英霓。
“威远侯当真是忠义可嘉，养出永和这么好的孩子，也难怪当年先皇要留下遗旨加封你，实则还是相信威远侯永远是他的左膀右臂。”
这话说的很是动人，将皇室与陆英霓祖父当年的瓜葛，几乎一笔带过去了。
还替当年先皇的冷漠，描补上了一笔。
并非先皇信不过威远侯，一直以来，先皇都笃信威远侯不会谋逆反叛，只是没料到，当时的缓兵之计，竟意外害死了威远侯。
陆英霓轻哂，心知肚明却不接话。
“看外头天色不早了，永和不如在宫里陪孤用过饭，再回去吧？”
崔太后笑吟吟地起身，对坐良久，双腿已经有些麻木了。
陆英霓也忙起身，拱手笑道：“多谢太后美意赐饭，但臣女家中还有夫君等着回去，臣女也就可以名正言顺地以不扰太后清净之名退下了。”
这话说得大胆又俏皮，崔太后喜得轻拧了一下她的脸颊，笑道：“永和当真是锦心绣口，再无半点伪善，罢了罢了，不强留你了，且自回去，省得西南王又要来与孤发火，你们小夫妻也是分开了很久，该好好聚聚，是我这老太婆忒不懂事了。”
崔太后将她送到大殿门口，陆英霓忙转身笑道：“外头天冷，太后要为陛下多保重，别出来了。”
这声“为陛下多保重”，说得崔太后鼻子一阵发酸。
她颔首哽咽道：“得空常来宫里陪陪孤，咱们娘儿们说说话，倒省去许多隔阂。”
陆英霓恭敬地回身行礼，应道：“太后说的极是，臣女记下了。”
言罢，转身离开了慈宁殿。
到底还是礼数周全，少了许多自在亲密，不仅顾着君臣之分，也足见她是个谨慎之人。
崔太后倚着门，望着陆英霓渐行渐远的背影，嘴角的笑，也慢慢冷了下来。
若连至亲骨肉都不能相信，她还能相信谁？
如今已经骑虎难下，不仅得倚仗她和谢明安的势力，更是要在将来借着他们的势，去与东阳王和瑞王制衡，只能是暂时相信她，携手往前走了。
一直望到陆英霓的身影再也看不见，崔太后才眼神晦暗不明地朝外拍了拍手。
崔太后转身回了大殿内室，摸着地板的温热，心中慨叹，这个冬天只怕不好过了。
但愿不用迁都……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陈如海走进了慈宁殿。
他解下玄色披风，摘下帽兜，露出一张略带喜色的脸。
“何事如此高兴？”崔太后捧着手上的书，略抬眼看了看他，目光里的依恋显露无疑。
陈如海净手后，忙过来半跪在崔太后身侧，替她揉起腿来。
他温声笑道：“这倒算不得高兴的事，只是奴婢心里替太后高兴。”
见他如此卖关子，崔太后伸脚踢了他一下，声调也柔了许多，“你这老刁奴，还不赶紧说来，再给孤急出许多白发你才满意罢了！”
陈如海度着她脸上神色，手上力道稍稍加重了些。
“青州最好的仵作来了，奴婢将他悄悄地带去崔侯灵堂，验过之后，他便说崔侯是自杀，并非他杀，他的身家老小都捏在奴婢手里，断不敢撒谎。”
此言一出，崔太后忙将手里的书扔下，惊问道：“当真？此事可有让我那嫂嫂侄儿知道？”
陈如海忙点头，回道：“这事自然不敢惊动崔侯府里，咱们吃了一回亏，哪里还敢再吃第二回！如今崔家的人，是一个也信不过了。”
崔太后原本面有喜色，忽然想起什么一般，脸上泫然，道：“到底是孤的亲哥哥，只怕是在两难境地下，做出如此选择。可见他心里，还是有孤这个妹妹，出事前还是考虑过孤的处境。”
“正是如此，所以奴婢才有些高兴，只要崔侯是顾忌太后，那咱们的处境便会好上许多，起码京都不会立刻乱起来，只是崔侯的夫人和嫡子，似乎根本没有察觉，与人言谈之间，多番提及永和公主夫妇，大有憎恨之意。想来是有人在他们跟前透过风，或是有旁的佐证，将矛头指向了公主夫妇。”
陈如海这般说着，脸上的神采越发熠熠了。
不揭破里头的窗户纸，让崔家就这么记恨着永和公主，也算是为将来拆解公主夫妇的势力，而落下的伏笔。帝王之术，平衡有道，不偏不倚才能万年延绵。
崔太后哪里不懂得他的心思，望着他也笑了。
她道：“说起来，永和这孩子倒真是可心，当初她身上这步棋算是走对了，她看起来对咱们并没有什么忠心，但却实在是一心一意地想匡扶社稷，为的就是圆了她祖父威远侯当年的遗愿。”
略思索了一下，她继续道：“也亏得是她，生得貌美如花又可人心意，将个西南王勾的头脑法发热，从此之爱美人不爱江山。否则，咱们现在的情形，只能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了。”
“今日她替孤仔细分析了一下局势，岐山王那厮反了，孤佯装不知，顺着她的意思往下走，越发觉得这丫头有着一颗赤子之心，十分难得，咱们可以信她，只是她背后有西南王，将来的事，谁也说不准，少不得还是要防备着，边走边看，才是万全之策。”
陈如海点头叹了口气，附和道：“正是如此，这永和公主倒的确有太后年轻时候的品格，所以那时她初初进宫时，奴婢见了她行事，就觉得太后这步棋下的实在是高明。”
心事沉沉的崔太后，微微眯着眼，感受腿上的酸痛。
忽而又想起一件事，忙又睁开眼，看着陈如海，问道：“那顾梦龙查的如何了？今日提及他，永和的神情竟是要吃人，很是忿忿不平。孤忖度着，倒不完全是为了朝廷社稷名声，而多少有些私情在里头。上次孤单独召见顾梦龙，近身一见，孤就觉得不对劲。”
顾梦龙与永和公主实在是太像了，简直比亲父女还像亲父女。
陈如海却摇了摇头，神色灰败下来。
他恹恹地回道：“查来查去，始终都没有异样。好似本就是两个毫无瓜葛之人，只是单纯地长得相似罢了。但以奴婢的直觉来说，他们定然是又牵连，那顾梦龙瞧着周正，实则有一万个心眼子，太后只消细想想，当初河西米家那样一大扑摊的烂账，他竟然能在那样短的时间内，梳理的清清楚楚，咱们扪心自问，整个京都的官员里头，有谁敌得过他？”
崔太后靠在叠起来的两个软枕上，默默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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