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噼里啪啦一顿数落，崔太后心中自是过瘾。
憋屈了这么久，终于能痛快地说回人话了。
底下刘大人，泪眼婆娑地抬头，惊慌地道：“太后圣明，陛下圣明啊，老臣绝无可能通敌，只是有兔死狗烹之感，且兼着年迈，故有告老还乡之意。”
正议大夫等人，立时磕头如捣蒜，哭声凄惨，只一个劲地嚷着冤枉。
崔太后根本不理会他们，眼下正缺人做筏子，他们倒自动送上门了。
她冷笑着挥手，道：“御史台大夫死谏，乃是谏官的榜样，着人厚葬了，加封一等公，其子可免殿试，直接擢升，具体容后再议。”
立刻有人抬着架子走过来，恭敬地将孔泉的尸身抬了出去。
一时又有小黄门进来跪着擦洗柱子和地板，众人屏息。
这是永信侯死后，崔太后第一回一个人面对动荡的朝局，她的手段还是很令人刮目相看。
事实证明，先皇之所以选中她作为小皇帝的辅国之人，实在是有独到的眼光。
崔太后目送孔泉的尸身离开大殿后，这才将目光转向底下的刘大人。
她声色俱厉道：“临阵脱逃，等同叛国，刘大人年事已高，且当年对先皇还是有功，只好从轻发落，但请去刑部走一趟。剩余的几位年轻人，直接以叛国罪论处，斩了吧！”
袍袖一挥，仿佛雷霆之怒降落。
众人骇然，大殿之上寂静无声。
唯杜崇一人，拱手山呼：“陛下英明！太后英明！大周江山永固！”
胡子白花花的刘大人，浑身瘫软，倒在了地上，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
幸而他活得年纪大些，不然也要跟这些小辈们一样，直接拖出去斩了。
正议大夫及其他几个文臣自然不服，起先还求饶，可被拖出一半时，知道再无是生还可能，旋即破口大骂：“崔氏！你这个妖后！你祸乱朝纲！你辱杀忠臣！你将害得大周国祚消亡！崔氏！妖后！你不得好死！”
拖到殿门口时，忽然想起来还有一人需要攀咬，于是脚尖勾住门槛，抵死拖延。
他高声嚷道：“顾梦龙实乃奸佞！众位同僚万不可相信他的鬼话，早先年他在战场上干的那些事，你们都忘了吗？那些死去的英魂，可都是你们枉死的亲人啊！你们不恨吗？这种狼子野心，视人命如草芥的大奸大恶之人，装出一副伪善的样子，三言两语激怒大家，便可将历史的真相全都盖过吗？”
这个典故，只有一些老人知道。
但这些老人，熬到现在，都成了手握重权或者声望极高的老臣了。
他们之中有许多人的儿子或者是孙子，当年都是跟着顾梦龙一起出征。
当年先皇点兵，身为主帅的顾梦龙也如今日一般信誓旦旦地说，必定凯旋。
那时候他还有资格如此言之凿凿，因为他曾经确实是个天才战神，年纪轻轻就屡战屡胜，遇事不似寻常武将鲁莽，不论他战场上杀敌如何勇猛，他身上也始终裹挟着文人的睿智与沉着，当时在军中的威望仅次于神策军的统领陆啸，先皇对其颇为器重，若不是后来出现一个谢明安，大周几乎再没有一个能与之匹敌的才能卓绝的战神。
可那一仗，惨败，主军死伤无数，只有他带着突袭敌营的敢死骑兵营，活着回来了。
当年因为此事，众说纷纭，顾梦龙也是在那一战中负了伤，且永不能再上战场。
先皇还是选择了相信他，并且尊重他的选择，驻扎边陲城镇，孑然一身做个小小地方官员。
但先皇相信他，并不意味着战死的英魂家属愿意相信他。
数万大军，全军覆没，只剩下一个数百人的敢死骑兵营活着回来，任谁的父亲祖父都会多想。
因此也亏得是这些年顾梦龙远远地躲开了朝堂，且先皇时常叮嘱那些老臣，否则他哪里来的这些年的安稳太平。
崔太后对此事也是一知半解，并不明白当时先皇为何要这样对待顾梦龙。
但是她知道，跟着顾梦龙上战场，那些死了儿子孙子的老臣，肯定不是善茬。
“冯大人，此事已经过去数十年了，您看……”
这些老臣的根基颇深，要打仗，还得靠他们支持，毕竟他们都是盘踞京都多年的世家大族。
几乎是荣立三朝，除却声望，还有就是打仗要花钱，届时国库不足，还是要央求他们支援朝廷。
因此崔太后也不敢太过得罪他们，这些老臣与方才拖下去的那几个跳梁小丑完全不同。
朝堂上的争议是非，他们总是选择明哲保身，手段也很是高明。
正当崔太后忐忑着，犹豫着该怎么说下去，那礼部侍郎冯大人呵呵一笑，弯了下腰，道：“太后安心，老臣不是那等是非不分忠奸不辨的小人，当年之事，陛下业已与老臣等剖心置腹地谈过，实在是军中出了奸细，当时将布防和应敌之策，悉数投交了出去，这才使得大军覆没，那奸细的能有如此通天手眼，必定就是军中高位，且又有敌方细作落入我朝手中，反复盘问才得知，内监竟是瑞王，只是先皇苦于没有确凿的证据，所以一直没有发落。也因此事，先皇才打消了立瑞王，也就是当时的二皇子为太子。”
众朝臣和崔太后的神情一样惶然而震惊，原来先皇果真动过立瑞王为太子的念头。
可惜瑞王一朝踏错，竟将到手的皇位，亲自拱手送了出去。
那冯大人说话也是个点到为止的人，也大有为先皇遮羞的意思。
瑞王是内奸，纵没有确凿证据，也不该重用。
可先皇到底还是心疼自己的儿子，打发瑞王去最温柔富庶的江南去统领文坛。
原以为叫瑞王不领兵，远离朝堂，他便会从此安歇，可事不如人愿，到先皇发现瑞王笼络文人作为家臣，又私自养兵时，已经为时晚矣，瑞王早已势大，且鞭长莫及。
没多久，先皇自己也驾鹤西去了。
见崔太后脸上颇有些难堪之色，那礼部侍郎冯大人，又是呵呵一笑，拱手道：“老臣对朝廷始终是心怀感激的，且不说新朝刚立时，大周对我等旧臣的厚待，便是那一阵，老臣的孙儿为战身死，先皇也不曾亏待了老臣家余下的孙儿，个个都加官进爵封金赏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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