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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任是最难以建立却又最容易崩塌的东西。
安檀与之湄的决裂,就在这一日。之湄什么都不曾解释,因为她的神情已出卖了她的隐秘。她只是回过头,挺直了腰背,依旧保持着她身为从一品夫人的仪态,面色如常的踏出宓秀宫,稳重平和的连步摇上的流苏都只是轻微的颤动,亦如往日。
而安檀似乎突然转了性子,时常安静的坐在暖阁中沉思,看着炉中的炭火散发着耀眼的光华,一跳一跳的火苗映在眼中,时间久了,闭上眼能看到白光游走。
倒真应了那“物极必反”、“盛极必衰”,平乱后美好和平和的时光过得不着痕迹,新的烦恼和麻烦便会纷至沓来。平乱、赐婚、晋封,样样顺遂,果真这一场浩劫,耗光了她所有的运气,就连她最最珍惜的姐妹情分,也不过是建立在欺骗之上而已。
不,倒也并非样样顺遂,她还并未行册封礼。这样想着,不过是徒增忧思罢了。
顾之湄无疑是安檀最珍惜的姐妹,这个位置,似乎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江姝玉亦不能占去的。对于姝玉,是相濡以沫无条件的相信;而对于之湄,却是乐于维持的爱重珍惜。亲密相处的日子里,安檀能够深切的感受到顾之湄与她的性情之和,就像是从前在王府中,她们亦是最亲密的姐妹。她兰质蕙心,端庄聪慧,睿智得体,宽容大度。连安檀都不得不承认,比起自己,顾之湄才是最适合站在九重宫阙云巅之上的人。然而这一切都随着表皮剥离开来,露出血淋淋的骨血和经脉。
独处的时间里,安檀翻来覆去揣测顾之湄的意图,却总有说不通的地方,是而常以失败告终。然而并非无果,比如她并不是想伤害皇嗣,她做的事似乎只是为了得到熙妃的信任;比如她并不想独揽大权,反而会无条件的配合安檀的每一步棋。
她的心思那样深,是安檀猜不透的深。
娇软的声音传来,是惠娘抱着灼芙入殿,笑吟吟上前说道:“回娘娘的话,帝姬吵着要见母妃,您听。”
灼芙在惠娘怀中,伸着小手探向安檀,甜甜的不停嘟囔,“母妃,母妃。”
安檀抱起灼芙,软软甜甜的小姑娘牛股糖一样黏在母亲身上,安檀终于展颜,吻上灼芙的小手,灼芙被扰的痒痒,咯咯笑起来,安檀亦掌不住笑了,有女儿在怀,那些烦恼似乎都烟消云散。
外面有两声击掌声,是御驾到来宫人之间的暗号。惠娘听过,福身道:“圣驾将至,娘娘与帝姬相处,奴婢过会子进来服侍。”
惠娘其人,无论什么时候都是喜盈盈的,让人瞧着便安心欢喜,安檀含笑颔首。心里终究漫过一层让人舒适的安慰。
幸好,她有奕澈、有灼芙。幸好,她还有他们,
相对静坐中,奕澈亦发现安檀总是兴致疏懒,他拿起手中的穗子去搔安檀的痒,安檀这才惊醒,笑着躲开,奕澈乐不可支,问她:“朕瞧你最近总是懒懒的,是怎么了?”
安檀最易多思,一点半点的小事,常常想不开,更别说今日光景。忧思的情绪她并不打算瞒着奕澈,只是偏过头去问:“澈郎,若是有人辜负了你的信任,该当如何?”
奕澈一笑,“辜负了朕的信任,这样的人还少吗?”
安檀哑然失笑。是啊,就连手足兄弟都有此龃龉,更别提外人。她又有什么可值得为此伤怀的?更何况,顾之湄也不是第一次辜负她的信任。她的疑惑迎刃而解,奕澈对待亦洵的态度与手段,就是极好的成例。既然得不到真心回付,便也无须交付真心,帝王之策,用在后宫之中,自然更该游刃有余。
刹那间开怀,安檀依偎在奕澈怀中,“澈郎,我永远不会辜负你。”
“我知道。”奕澈含笑吻上她的额头,却又有些犹豫,这才小心翼翼问道:“朕去兰心殿,听皇后提起,你烧了皇后懿旨。”
安檀心中一沉。果然皇后要以此事作梗,横竖是论理论情她身处有利,尚能回转。倒是焚烧皇后懿旨是大罪,总要怀有愧疚之心。好在这也是安檀本就思量周全的措辞,连忙从奕澈的怀抱中抽出身来,含泪跪下道:“臣妾有罪。”
奕澈一见她含泪便于心不忍,忙去牵她的手,道:“不过是问你,你倒这样着急请罪起来,地上凉,起来说。”
此言一出安檀更不愿起身,却是十足的委屈,将事情一一道来,“因先前宜嫔身孕的误会,皇后娘娘信以为真,下旨禁止稳婆辅助徐氏生产,并废去徐氏位分,迁居冷宫。然而徐氏已有阵痛,即将生产,实在是命悬一线,耽搁不得。”话及此处眼圈微红,垂泪道,“臣妾生育灼芙之时难产之状历历在目,实在不忍宜嫔妹妹受苦,这才烧毁皇后懿旨,只是想着无论如何保下徐氏性命才要紧。”
奕澈更是心疼不已,俯身抱起安檀,强行让她起了身,拢她在怀中,替她拭泪,笑道:“你看你这样没出息,朕与你夫妻之间说几句话,你又哭得像个泪人,怎让人不心疼。”
安檀瘪瘪嘴,又是两颗滚圆的眼泪掉下来,“虽是迫不得已,到底是臣妾忤逆皇后,还请皇上责罚。”
奕澈笑劝,“好了好了。朕知道你不易,既要保护宜嫔与虞氏,又要顾及着韦氏作梗,让你承受这些,是朕的不是。皇后也没有怪你,不过是怕此事宣扬出去,有损你的清誉,这才告诉朕。你向皇后请个罪,别落人话柄就是了。”
奕澈的怀抱一如既往的舒适温暖,袖口似有若无的龙涎香入鼻,是清雅稳重的芳香,素日闻惯了的香气今日却似乎是极细的丝线游走在血肉之中,刺得又痒又疼,浑身不自在。皇后既然不怪罪,又何必告知奕澈,既然告知奕澈,又只是替她掩饰。这样的无用功,行之何益?难道只是为了奕一星半点的好感吗?
将死之人,会在乎这个?
她想不出,倚在奕澈怀中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脑中也微微发沉,良久昏昏入睡。奕澈的笑容却越来越淡。
他所听到的,并不是这样。
他看着怀中娇弱的女子渐渐入睡,睫毛都轻轻的颤动,倒像是不安,他低下头吻上她的面颊,嗅她耳后百合清香。却是另一个女子的声音如梦如幻钻入她的耳中。
“……是元妃娘娘走后,皇后娘娘才呕了血……”
“……嫔妾不敢问,只是听闻……元妃娘娘说…说…猜忌、试探之类的话……”
“……还说了什么‘委屈了皇后娘娘’……”
奕澈轻声叹了一口气,长长的气息中有一丝一缕的颤抖和迷茫。但愿只是他想的太多,但愿只是一场误会。他看着女子娴静完美的侧脸,抱得久了,手臂有轻微的酸麻感,他微微松开怀抱,手臂围拢的空间里,钻入一丝凉意。
微不足道的小事掀开波涛的一角,很快便撕扯出惊涛骇浪。周禁城的腊月,都被深深埋在皇后病重的阴霾里。太医院倾巢出诊,亦是无力回天,每每谈及,皆摆手惋惜。似乎是感知皇后已是风烛残年,除了素日理政,奕澈亦时常陪伴在兰心殿中,陪伴皇后度过最后一段时光。中宫染恙,天子不安,后宫嫔妃亦愈加勤勉,生怕触怒龙颜。
在这样压抑的氛围中,侍奉在凤仪宫中沉郁不堪,然而整日待在合欢殿中亦是无比烦闷的。腊月宫中的杂事剧增,皇后的病情让六尚手忙脚乱的应对,宫中嫔妃劳累之余不再遵从曾经安排的顺序,反而私自调换增减。就连熙妃,无论是真心还是假意,都要日日向凤仪宫奔波几趟的。
宫里表面上静如止水,暗地里却是波涛汹涌,仿佛人人都沉不住气,想从生命气息越来越微弱的皇后身上再搜刮一些好处。毕竟,后宫的嫔妃们,与皇后相处的日子少之又少,何来敬畏痛惜之心?而王府中的人对皇后畏惧多于敬重。或许有人是真心实意的为皇后难过,也只有一个襄贵姬而已。
之湄不由得很同情皇后。
她与皇后的不合,让她在这场强盗行径中脱出身来。她照旧打理手中的事务,努力将凌乱不堪的后宫的打理的井井有条。正出神间,听雨捧了一叠账本进来,之湄微蹙眉头,“熙妃又不曾看吗?”
听雨摇头道:“熙妃娘娘又去凤仪宫了,凤仪宫走不开,主子您是知道的。”
案上的各项册子已堆积甚高。案牍劳形,恐怕也不过如此,之湄叹一口气,无奈道:“去把这些给怀元送去,她即将晋升夫人,学着看一看账目,想也不妨事。”
听雨踌躇道;“只怕怀元夫人不肯收。”
“她会做的,”之湄笃定道,“宫里乱成这样,倒是她还依着规矩侍疾。这些放在台面上的要紧事,她理会的。”
手中的账目厚重不好使力,听雨将厚厚的一叠靠在桌子的一角,看着主子的神情,怯声问道:“主子,那日怀元夫人看着您的眼神那样可怕,会不会有一日,她也会做出您不愿看到的事?”
之湄平缓的内心像是生出一个疙瘩,生硬起伏的难受,连带着呼吸都顿了一顿。她看着手中的狼毫墨汁浓厚,在砚台上抿去,喉间哽塞,良久,淡淡道:“——她会想通的。”
“可是……”听雨还想问,之湄的心里已经生出莫名的烦躁,抬高了声音,“本宫说了,她会想通的!”
听雨惶然跪下,那账本失去了支撑,稀稀落落砸下去,落在听雨的后背上,松软的宣纸并不很疼,却足以让听雨颤抖,她与写意同是之湄的陪嫁丫头,在华音殿素来是半个主子,之湄亦为说过她们半句重话,今日这一句的雷厉凛冽之势,是她从未见过的。
事实上,连之湄都惊讶于她自己的失态生气。她一向端庄自持,万事皆能淡然处之。然而柳安檀并未按照她所料的大闹起来,只是安安静静的,甚至并未询问过她只言片语。之湄有一种事情未在掌控之中的惶恐。她深吸一口气,看着听雨,恢复了往日的淡然平和,“把东西捡起来送过去。”
“是,主子。”听雨连忙奉命,手忙脚乱将账本整理整齐,躬身端着转身出去,全听到之湄淡漠的声音,“若真有那一日,本宫会除掉她。”
这一句话,却轮到写意惊慌,她跪地惶然:“主子……”
之湄不语,也许安檀能够这样坦然接受,并非是坏事,至少说明她比入宫时更为稳重。她唯一的担心,就是这件事让安檀对她恨之入骨,最终误入歧途。但柳朝庸为人恭谦,柳氏一族家教端正,又有皇帝宠爱,蜜罐子里长大的女儿家,总是善良又懂事的,曾经的她,只是少了一些作为嫔妃的隐忍与低调,如今,她已是怀元夫人了。
柳安檀的愤怒,至少要比自幼生在怨气中傅清浅要更加平和一些。之湄收回她的心思,安檀是一个很好的助力,也许日后,还有机会与她共谋,只是眼下,都需要她们各自谋划罢了。
之湄有十足的理由相信眼下清浅正在与皇后共谋,她命写意起身,问道:“如今皇后醒几时,睡几时?”
写意见她转了画风,连忙答道:“大多时候都是睡着,偶尔醒来,也有熙妃与襄贵姬在身边陪着。”
之湄嗯了一声,又问,“皇长子呢?”
“大皇子很少陪伴在皇后娘娘身边,大多是皇后醒来,便会召大皇子说几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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