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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宸妃娘娘恐怕是冤枉的。”
萧泉见老皇帝神情凄然，连忙说道：“现下八殿下风光正盛，皇太孙又多得您的宠爱，宸妃娘娘以后便是万金之躯，怎可能在这种时候派人行刺陛下？”
踢了踢小内侍的尸体，萧泉面上滑过一抹冷色，“遑论派这种轻易就能被识破身份的人前来，栽赃的手段简直粗鄙！”
老皇帝的神情略微缓和了些，慢慢点了点头，道：“去请宸妃过来一趟。”
萧泉使了个眼色给自己小徒弟，便使唤着宫人收拾凌乱的御书房，并把尸体拖将出去。
只是被地暖烘烤蒸腾着，即便打扫了，屋子里那浓郁的血腥味却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散开的。
萧泉有意请老皇帝换个地方，可老皇帝却执拗的留在了这满室血腥味的御书房内，定定的等着内侍将宸妃唤来。
他在估量着时辰。
宸妃宫里的内侍行刺一事肯定瞒不住，应该要不了多久，带着皇太孙一同搬进东宫的老八，就该急匆匆的过来请罪和喊冤了吧？
想到那个没什么出息，脸上整天挂着乐呵呵笑容的傻儿子，老皇帝面上难得的露出了一丝笑容。
只可惜，这丝笑容没有维持太长时间。
萧泉的小徒弟回来了，脸色青白，连滚带爬的跑了回来，一进御书房就把脑袋贴地上了。
“回...回禀陛下，宸妃......宸妃娘娘，那个，娘娘......”
老皇帝脸上淡淡的笑容隐去，声音冰冷下来，“她怎么了，难不成还畏罪自杀了？”
小徒弟连忙摇头，随后又僵了脖子，浑身哆嗦的说话都不利索了。
在萧泉没好气的在他身上踹了几脚后，小徒弟才带着哭腔，一咬牙一闭眼，回道：“宸妃娘娘不在宫中，不知去向！”
“啪！”
老皇帝一巴掌狠拍在桌案上，震的自己掌心刺痛，虎目怒瞪。
“不在宫中？什么叫不在宫中！朕的皇宫何时变成了筛子，连朕的爱妃人没了都无人知晓的？！”
小徒弟都快哭了，连忙道：“回禀陛下，奴才问了，娘娘宫里的人都说昨个儿夜里皇太孙受了凉，娘娘便带着人去了东宫看护皇太孙，一直没有回过宫里。”
老皇帝一顿，一股不好的预感从心头涌起，可那个隐隐浮现的猜想，却是他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的。
“奴，奴才便，便跑了一趟东宫......可是，可是东宫，也，也人去楼空了！八皇子殿下、王妃、皇太孙和宸妃娘娘，都不见踪影！”
怀着最后一丝期盼，老皇帝要紧牙关，厉声质问，“可查到线索了？是不是有歹人潜入宫中，将老八他们强行带走了？！”
小徒弟终于默默流泪了。
“陛，陛下......东宫寝殿内发现了一条通往宫外的暗道，暗道的暗门，是，是从里打开的......”
老皇帝无力的跌坐在了椅子里，神情晦暗。
没法儿自欺欺人了。
如果说皇太孙突然生病而他这个皇帝一无所知，宸妃亲自过去看护这些事还能狡辩的话，那到底是什么样的歹人，才能从东宫内部打开暗道，不惊动一人的把老八他们全部掳走？
老八可不是原来那个富贵王爷了，自从他儿子被封了皇太孙后，他就给他派了不少护卫了！
老皇帝现在最后悔的，就是派护卫过去时，为了给自己留下最后一丝颜面，没有派‘卒’训练出来的影卫过去！
萧泉手心攥着汗，偷瞄了一眼仿佛瞬间老了十几岁的老皇帝，悄悄踹了自己小徒弟一脚，使个眼色过去，小徒弟马上感恩戴德，悄无声息的跪伏着退出了御书房。
只是他的小徒弟能溜，御书房内所有宫人都能溜，只有他这个心腹，必须留下啊......
正在萧泉绞尽脑汁琢磨着该怎么安慰自家主子时，老皇帝却率先发出了疑问。
“萧泉。”
老皇帝目光略显涣散，视线落在桌案上，却又像什么都没看一样，声音沙哑，“你说，朕都许了老八的儿子皇太孙的位置，为什么，为什么他还要弃朕而去？”
萧泉一个哆嗦，连忙道：“陛下，或许...或许是废太子抓住了八皇子什么把柄作为要挟？”
“什么把柄比谋逆还重？”老皇帝自嘲一笑，“又或者什么好处，能比朕的皇位更加诱人？”
萧泉不敢吱声了。
他实在是想不出借口了，更想不明白八皇子和宸妃娘娘是中了什么迷魂蛊，怎么会犯这种蠢事？
“罢了......”
老皇帝深吸一口气，目光重新凝聚，浑浊的眼底氤氲着浓郁的阴暗。
“都离朕而去了，那便祈祷不要重新落在朕手里，不要后悔今日的抉择吧。”
......
距离行刺事件五日后，改头换面装作一家子富商的八皇子单润之，笑容满面的拖家带口跑到了‘敌营’，还非常识相的送来了一批顺手买了当见面礼的粮食。
粮食的数量倒是不多，只有半船的量，还不够大军吃一顿的，但这态度却是极好的，连出来相迎的张涛老爷子都乐呵呵的给了个笑脸。
等老爷子露了一面离开后，八皇子单润之红着眼眶，激动的一身软肉乱颤，给了废太子单旭东一个大大的拥抱。
“大哥！父皇他疯了！”
单旭东笑容一凝又恢复，没好气的在他肩头轻轻落了一拳，才恭敬的朝他身后做妇人打扮的宸妃拱手行礼。
“旭东拜见娘娘，娘娘一路辛苦，旭东实在不安。”
宸妃年愈四十，可保养得宜又容貌姣好，看上去不过刚三十出头的样子，笑眯眯的扶起单旭东，洒脱的摆了摆手，“辛苦什么啊，我十四岁入宫，在那一方天地待了大半辈子，好不容易得了机会出宫，倒是要谢谢你了。”
单旭东轻笑出声，“娘娘洒脱，倒是旭东多虑了。”
宸妃神色一凛，摇头，“你今后是要继承大统的人，没有多虑，你虑的还不够多！”
摆摆手示意自己儿媳妇带着孙子先下去休息，宸妃和单润之拉着单旭东走到无人处，细细的说起了宫中这段时日发生的事。
“你父皇疯了。”
宸妃重复了一遍儿子刚才说的话，神情严肃中带着些许惊恐。
“他吃了老四的小儿子，还以为我们蒙在鼓里呢！”
此话一出，即便是见惯了风浪的废太子单旭东，也惊的瞪大了眼睛，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吃......吃了？！”单旭东忍不住重复了一遍。
八皇子单润之红着眼眶把自家亲娘挤到一边，紧紧的拉着单旭东的手哽咽道：“大哥，你再不派人来接我们，我都要自己想办法逃了！”
“你是不知道，父皇这些日子变得有多恐怖！他一开始只是每日饮用纯净的女子血液，反正宫里多得是年纪小的宫女，即便父皇每日都要饮用一大杯子，被秘密放血的宫女也最多气血虚弱些，被锦衣玉食的供养着，日子倒还不错。”
“可后来，父皇好像不再满意普通的鲜血，改为饮用纯净女子的心头血！”
说到这里，单润之狠狠的抽噎了一声，“大哥，太吓人了，才多久啊，御花园都快成乱葬岗了！”
“那些处理尸体的内侍有时候偷懒，便干脆把尸体扔进僻静处的井里。”
“可整个宫中的井水多为同一条水脉的啊？你都不知道我这段日子怎么过的，不问清楚水源，我都不敢喝水沐浴了！”
拉起单旭东的衣袖擦了擦糊了满脸的眼泪鼻涕，单润之继续道：“父皇要求越来越高，宫里的宫女他嫌岁数大了，便派人去皇城里偷富贵人家的孩子放血。”
“我就一直忍着，熬着，怕着......当我买通的人发现父皇竟然不顾血脉亲情，把手伸到了自己亲孙子头上，不仅喝血，还食其肉时，我就知道，再不跑，迟早有一天，我儿子也逃不过被吃的命运！”
单润之狠狠的跺了一下脚，愤然道：“大哥你跑了之后，整个宫里，谁还能比我儿子聪慧啊！他还那么小，不是刚好下口吗！”
单旭东面色苍白，“那，那四弟现在......”
单润之面上闪过一丝不屑，往旁边‘呸’了一声，“他从小就是个怂蛋，被吃的儿子还是不受宠的侧妃生的，他敢为了那个自己都不在乎的儿子去找父皇的麻烦？呵呵，他还生怕父皇吃的不满意，迁怒了他呢！”
说着，又骄傲的拍了拍自己壮实的胸脯，“我哪儿能跟老四一个德行，我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还指望他以后出息了，给我养老呢！”
又惊又怕，放松下来后情不自禁放飞自我的单润之，被自觉丢人的宸妃提着耳朵踹一边儿去了。
“咳，旭东啊，事情就是你弟弟说的这样。”宸妃肃然道：“你父皇已经把活人血肉当成调养身体的圣品了，走上这条路便回不了头了！”
“现在连我和你弟弟都跑了，我走之前还安排了人去刺杀他，虽然没成功吧，但他现在估计不会再相信任何人了。”
宸妃拍了拍单旭东的肩膀，意味深长，“旭东，你等待的时机，应该离的不远了。”
单旭东心情沉重，没有一丁点喜悦。
他虽然从没想过放弃那个高高在上的皇位，但他更不想看见自己的父亲变成食人的禽兽。
安顿了八弟和宸妃后，单旭东找到了赖在院子里晒太阳的尹半夏。
小小的人儿缩在躺椅中，厚厚的狐裘毯子裹在身上，越发衬得她脸小小的，一双猫眼惬意的眯着，只看一眼，他心头压着的巨石就仿佛被削去了一大半，莫名的跟着放松了下来。
瞄到单旭东的身影，尹半夏微微侧头往他身后看了一眼，发现就他一个人后，稀奇道：“不是说你弟弟今天要来投奔你吗？”
单旭东勉强勾了勾嘴角，在她身边落座。
“八弟和宸妃娘娘路途辛苦，我先让他们下去休息了。”
尹半夏挑了挑眉，笃定道：“你有事儿求我。”
单旭东哑然，“为什么这么说？”
她得意道：“你有事求我才会自称‘我’，没事儿的时候都端着自称‘吾’呢。”
单旭东摸了摸鼻子，放松道：“不是端着，是这么多年下来，习惯了。”
他做了二十八年的太子，自称‘我’对他来说才是需要适应的。
尹半夏也不以为意，慵懒道：“说吧，找我什么事儿啊。”
单旭东神情微凝，把刚才听说的事，简单的说了一遍。
尹半夏听的直干咽嗓子，一双猫眼瞪的老大，脖子缩着，恨不得把‘惊恐’两个字写在脸上。
听单旭东说完，她忍不住抓紧了身上的狐裘，左右看了看，哭丧着脸道：“你就不能等玉长生在的时候再跟我说这个？”
很吓人的好吗！
虽然单旭东只是平铺直述，没有一丁点血腥描述，但她却只感觉骨子里发寒。
她不是没听说过更惊悚的事，但这就像在新闻里看变态杀人犯作案，和突然发现自己隔壁邻居就是变态杀人犯的感觉一样，差别何止天上的地下！
一想到自己和单旭东嘴里喝血吃人的老家伙还一起生活过两个多月，尹半夏那一张小脸就比纸还白。
单旭东被她的反应弄的有些赫然，“我以为你不会害怕......”
毕竟她可是一个能面不改色把尸体拆成零碎的女人，谁知道她会像平常女子一样还有怕的时候啊......
愤愤瞪他一眼，尹半夏哼哼唧唧道：“算我倒霉，不过这事儿你告诉我干嘛啊？”
单旭东正色道：“我想知道，父皇之所以饮血食肉，是不是......和服用的长生药有关？”
他一瞬不瞬的盯着尹半夏，不放过她一丝的变化。
尹半夏微微一愣后，情不自禁的流露出看傻子的嫌弃眼神。
“你父皇服用的长生药还是弱化版的呢，你看服用了强化版的玉长生变食人魔了吗？”
“毕竟药方有所差异，会不会......”
单旭东还没说完，尹半夏就举起白嫩嫩的小手打断了他。
“你心知肚明这是不可能的，就别再找借口了吧？”尹半夏有些怜悯的看着他，“自欺欺人不适合你。”
“虽然承认自己亲爹就是一个贪生怕死，已经怕死怕到骨子里，变得歇斯底里，难以理解的食人魔，是件很难接受的事。但事情已经发生了，就不要逃避了吧？”
尹半夏往狐裘里缩了缩，嘀咕道：“你们这种高个子都想逃避了，我们这些天塌了靠你们顶前头的人，日子就更过不下去了。”
单旭东不知道是被她哪一句话触动，沉默半响后，眼神终于变得坚毅起来。
“多谢。”
单旭东起身，微微拱手。
“告辞。”
他父亲犯下的罪孽，为人子的他，该想办法去解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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