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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七杀(五)

作品: 遇孤 |作者:荒川黛 |分类:幻想奇缘 |更新:06-22 1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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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桀桀桀……”尖锐刺耳的笑声在几十个房间里此起彼伏。

一道道钻进血脉,像千百个指甲刮着神经,思遥心里一紧,下意识去问沈珩:“前辈,怎么办!”

心里好似有种恐惧,完全不受控制似的吞噬着他的意识。

门窗扇动,阴风四起,腐臭的气味不孔不入,思遥腹内翻腾欲呕,死死咬牙忍着,嘴里被无意识咬的鲜血淋漓,他却好像完全没有感受到。

沈珩忍着窒息的憋闷往后看了一眼,思遥这小孩已经快晕了,在那里张着嘴跟上了岸的鱼一样,鼓着气翻白眼。

“思遥,醒醒!”沈珩拍着他脑袋,发觉他意识已经失去了大半。

糟糕!

这小孩涉世不深,刚进来就着了道,沈珩从怀里翻出他刚才交给他的两张符咒,咬破手指沾了点血拍到他脑门上。

窗外笑声越逼越近,阴风掀着沈珩的衣摆猎猎作响,有手指已经攀上他的后颈,冰凉彻骨。

兰朵尖叫着扑过去,怒吼出声。

沈珩拎起一把椅子狠狠砸过去,那女鬼的脸立时凹陷下去一块,顺着下颚骨流出绿水。

阴风如刀,沈珩抹了把脸,唰的一声霍开扇面,那琉璃色的扇骨从底部泛起黑雾,很快便染黑了每一根扇骨,带着吞噬万物的煞气。

浅茶色的眼睛一眨,嘴角一点凛冽的嘲讽笑意:“区区小鬼,也敢妄自称尊。”

那黑雾似有形,伸出数只爪形的手臂,争先恐后的要往外冲,和外面女鬼的笑声纠缠在一起,越发兴奋。

刹那明灭,沈珩突然收起扇子,黑雾尽散。

一身煞气收的一点不剩,又恢复那个文弱的、抱着扇子瑟瑟发抖的书生模样。

此时,屋顶骤然升起一簇刺眼的白光,沈珩眯眼一看,那白光之中忽然现出一个人影来,一身凛冽的气息。

那人飘然落地,黑袍掀起一点角,露出袖摆一点雪白的布料,拂尘一甩搭在了臂弯上,身影一侧。

沈珩抬眼一看,从头到脚宽袍大袖连带兜帽,连根儿头发丝都没露出来。

自他一来,那女鬼凄厉喊叫痴笑的声音变得更大了,扒着窗户的绿毛丛生的手指像要扣碎窗棂,争先恐后的往里爬。

他侧身站着,雪白的拂尘搭在手臂上,漆黑的斗篷遮住整个人,一言不发的看着沈珩。

兰朵在扇子里是真瑟瑟发抖,思遥早被毒气憋的全身瘫软,一动也不能动的趴在地上。

沈珩则抱着一边的椅子装水仙,眨巴着眼睛看向来人。

“还好吗?”男人问。

沈珩眨巴了两下眼睛,立刻把那双浅茶色的瞳眸眨的水润潋滟,嘴唇轻颤却还强自摇摇头:“还、还好。”

“还能撑住吗?”

“可以。”

男人点了下头,转身出去,脚步声平稳而有节奏,非常缓慢坚定。

沈珩有一瞬间觉得这个人是出去杀人的。

门被拉开,月光照进来,沈珩看见那人的背影被拉的极长,外面桀桀桀的笑声越来越尖锐,甚至开始有骨节碎裂的声音。

沈珩偏头看了眼,幸好这小孩晕了。

男人脚步稳健,臂弯的拂尘一甩,千百根拂尘丝纠缠着伸出去,极速打上那女鬼的身体上去,骨骼断裂的声音清脆明晰,枯爪伸手来抓拂尘,却被反手一扫直接击碎了头骨。

男人脚步不停,行过处节节枯骨碎成齑粉,沈珩看着他完全不是出去打架,俨然就是砍瓜切菜。

这么厉害的一个人,会是谁?

拂尘本是极柔软之物,打人也非致命武器,但在他手上用来却是行云流水使得比刀剑更加凌厉。

拂尘丝线雪白,缠绕在那女鬼的脖子上被染上一层绿水,完全就是虐菜。

片刻后,大宅重归平静。

男人缓步回来,瞥了眼地上的思遥,回头问:“手还有力气吗?”

沈珩点点头。

“抱着我。”

沈珩一怔,只见他二话不说拦腰抱起他,沈珩吓了一跳下意识勾住他脖子,整个人偎在他胸口。

他单手托住沈珩的腰,另一只手拎着全身瘫软意识模糊的思遥,就这么从门口走了出去。

再没人来拦,鬼也没有。

沈珩小口的压着呼吸,趴在他胸前忍不住发颤:“多、多谢先生救命。”

“嗯。”

“我们去……去哪儿?”沈珩的眼睛里水光潋滟,轻眨了两下。

整个人更往他的胸口靠了靠,大概是因为被吓坏了,声音带着发颤的鼻音,男人手指几不可查的颤了颤。

男人微微垂着头,没有看他,只是脚步稳健的往前走,宽袍大袖连他手指都遮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了一点没被兜帽盖严实的下巴,还有一束长长的白发。

白净瘦削的下颚,紧抿的嘴唇,在往上能看到一点鼻尖。

行动之间,兜帽忽然被风扯开一点,白发撩进沈珩的脖子,弄得发痒。

沈珩动了动,发现在他这个角度正好能看见这人额头一个浅黄色伽印,眉目如画眼瞳漆黑,如一汪深沉墨色。

果真是个美人。

哎呀呀,可惜被发现了。

大概是眼神太过贪婪,夏清一低头和他看了个对眼,发觉他的视线后,头一偏,尖瘦的下巴再次被挡了起来。

沈珩搓搓手指,真可惜。

**

男人把他们带到一处山谷,松开他的腰:“冒犯了。”

男人说话声音很轻,也没有什么起伏,像是一粒粒没有温度的冰珠子。

“不冒犯不冒犯。”沈珩连连摆手,笑的牙不见眼。

“你的朋友只是吸了太多毒雾,吃了药休息一会就好。”男人从一边的瓷瓶里倒出一颗鲜红的药丸,在他白皙的指尖像个几欲滴下的血珠。

沈珩嗯了声,看了眼床上的小孩,忍不住抬扇就要敲他脑门。

这个废物点心啊,白瞎了身带这么强的灵力。他正腹诽,这倒霉孩子的额间正中突然闪过一丝亮光,就在他想仔细看的时候,突然又消失了,像一闪而过的流星。

别真是老天爷的亲儿子吧。

在扇子里的兰朵突然尖叫了一声:“哎呀!”

沈珩忙扒拉开扇子:“怎么了?”

“好强的清气和戾气。”兰朵缩成小小一个球,只露了俩眼睛,瑟瑟发抖。

兰朵是妖族流落出来的,一般的污浊之气魔气对她来说没有什么影响,但清气却会灼烧她的魂魄。

这几年沈珩给她搜刮了不少克制清气侵袭的法宝,挽息做成小铃铛给她戴上了,就是思遥这种已过金丹的对她几乎也没有任何影响。

这个人,有这么强的威胁?

沈珩看了眼背对着的男人,思遥已悠悠转醒,捂着脑袋迷茫的看了看沈珩,又看看一身黑袍的男人。

不知哪根筋搭的不对拔剑就砍,男人身体一偏,堪堪掠过衣角。

沈珩赶紧扒拉下思遥的手,干笑了声:“小孩脑子不清楚,先生莫要怪罪。”

“不会。”

“寒舍简陋,请多包涵。”

说完先抬脚走了出去,清脆的竹节踏响声,清脆悦耳。

沈珩手一松,思遥?的一声摔回床上,委屈的捂着脑袋:“前辈……”

沈珩拍了他的脑袋一下:“醒醒,砍什么呢。”

思遥揉了揉被他拍疼的脑门,稍微有点意识的啊了一声。

“啊什么啊,人刚救了你,就这么报答人家的救命之恩的吗。小道长,过分了啊。”沈珩意味不明的看着他,也不知是数落还是什么。

“那……那……”思遥那了半天,发现脑子还是有点转不过弯来。

他们刚刚不是在那座鬼宅里吗?怎么又突然出现个黑袍男人。

“你睡会,我出去帮你跟人道个歉。”

“哦、哦。”思遥意识还是有点混沌,只是下意思的跟着沈珩的话反应。

他这么一说,又有点晕乎乎的了,屋里点着不知道什么香,挺淡。

他隐约看见窗户被一根竹竿撑着,竹枝顺着窗户伸进来,落在一侧的桌上。

压着一幅画。

屋内陈设简单,桌案上一个精巧的香炉渺渺的燃起一点青烟,偶有风扯动又成了上好的烟罗丝绸。

思遥吸了吸鼻子,只觉得那香烟尘澄净,像刚下过雨的竹。

突然就想起了在清微观的时候,他和师兄在后山的雪地上练剑。

还有思渺爬在高高的石板上看他们练剑,开心的啃着糖葫芦,突然又掉在雪地里的委屈。

这香似乎能让人想起最开心的事情。

真好。

……

夏清坐在竹屋外的一个石桌前,不远就是一丛丛竹林,有风过来的时候扯出簌簌的声音,没风的时候就投下一点斑驳树影。

沈珩走过去:“我叫沈珩,还没请教先生怎么称呼?”

他转过身,仍旧是裹在黑袍里,不动声色。

“在下,夏清。”

夏清,人如其名,此言不假。

夏清抬手给他倒了杯茶,递过去:“山野粗茶,请用。”

沈珩端过茶杯:“不粗不粗,先生的茶必然是芷兰之香。沈珩不会品,糟蹋了先生的心意才是。”

兰朵在扇子里听沈珩装大尾巴狼装的都要吐了,狠狠地翻了下白眼。

“先生怎么会恰好到这里?”沈珩问。

平时那吊儿郎当的纨绔样荡然无存,严肃清正的模样要是给思遥看见,一定又觉得三观颠覆。

“我听见异动出去看看,正好看到两位被那厉鬼纠缠,你呢,怎么会来这里?”

沈珩没听懂他话里的另一层意思,只道他是问为什么被女鬼缠住。

一侧头,惊喜的发现这个角度可以看到他大半张脸,食髓知味的多看了两眼。

这个人很强,从刚才到孙家把他们带出来的样子,沈珩也不怕吓着他,瞒也没意思,就如实把今天的遭遇都说了。

装水仙装惯了,沈珩先眨巴了两下眼睛,采用他那特有的鼻音开口。

为了装的更像,他连鬼新娘掐他脖子牵手都没略过。

末了生怕男人不信似的,还扒开领口沾染的绿水,凑近了给他看。

沈珩故意扇扇身上的骚包香气,他专门让挽息买的沉香。

男人看见那脖子上的红肿指痕,垂在袖子里的手指一握,青筋毕现,眼神飞快的闪过一层杀意,又立刻掩盖住了。

“鬼新娘。”夏清重复了下。

沈珩一手撑着下巴,斜着眼尾上挑的桃花眼轻眨了眨,语速缓慢:“那么,依先生看呢。”

茶烟弥漫,模糊了视线。

夏清敛眉,说道:“你们昨晚遇到的,应该不是她的本体,从张府内到幽城城门,都是□□。”

沈珩换了个姿势,摆弄着桌上的竹茶杯,指尖勾动来勾动去没一会消停,夏清看了他手指一眼,不自在的避了过去。

“那位小道长的剑,是落生。”夏清停顿了下,看了看沈珩的眼神,发觉没有不妥,又继续说。

“落生铸成时身带剑灵,虽沉睡多年,但清气和戾气要斩杀区区一个女鬼……”似乎是觉得说这话时有点强横了,他稍微委婉的又道:“这女鬼如果真是和张家有关系,短短几年时间断不可能有这么强,怨念再大也不可能,至于黑鸾鸟,多半是她怨气所化,不是什么大神通。”

他说话时,语气平淡毫无起伏,可字里行间却有一种睥睨天下的气度来。

沈珩听得很认真,时不时嗯一声给回应,夏清语速不快,声音也轻,一字一句却又能听的非常清楚,虽然身着黑袍,却又让人觉得他干净的像远山寒黛。

“这个鬼新娘,恐怕不是鬼,更像是某种东西化出来的灵。思遥的法术修为不浅,她却能在阵法里逃出去。”沈珩沉思的摸摸下巴,等夏清补充。

夏清果然接上了话:“除非她另有奇遇。”

“我也这么认为。”沈珩一口喝完了他递过来的茶,极缓慢的推回去,语气软得让人骨肉发酸:“先生,还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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