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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新妇

作品: 丽正殿 |作者:虚掩乱语 |分类:古代言情 |更新:08-23 05: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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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以为世民那一双有些妩媚的丹凤眼是来自母亲,当我见到李渊时,惊觉,这世界上竟然有如此漂亮的男子。

世民的英俊因为那双眼睛,有时会显得魅惑,但却丝毫不影响他的阳刚之气。但李渊却是一种精致到宜男宜女的美丽。看见他,我才明白,皇上曾经笑话李渊女人面,其实说不定是嫉妒他绝世的容貌。

经过了半生戎马,皮肤黝黑,留着胡须的他,也开始有了皱纹,但这些只是让他有了一种沧桑的成熟魅力,却丝毫无损他的美丽。如今已经是年过不惑的李渊,已经是如此让人惊艳。我简直无法想象,年轻时的李渊又是怎么样的倾国倾城。

不同于世民的沉默和严谨,李渊脸上永远是慈祥的微笑。我行过礼,斟过茶,李渊招手让我来到他身边。他打量了我许久,说道:“怪不得士廉兄都不让你出门,要不然这么标致的女孩,怎么也轮不到二郎?”说着,他自己先笑了一阵。

我红着脸,低着头恭顺地答道:“无尘能嫁给夫君,嫁进李家,是无尘三世修来的福分。”

李渊似乎听了很高兴:“你父亲和我其实早就有约定,说如果他有女儿,就要许配给我的儿子。现在‘雀屏中选’和‘一箭双雕’终于在一块了。也是一段佳话。”他又指了指世民:“我几个儿子,二郎的箭法最好。你父亲要是还在,也一定是最满意他的。”

的确,父亲应该会满意世民。印象中的父亲,总是器宇轩昂,讲究仪态,对自己的要求几近苛刻。尤其娇小的母亲依偎在他的身边时,他就像一座山,稳重且牢靠。其实,我记忆中,最深刻的并不是父亲年轻时守边关留下的“一箭双雕”的传说,而是他帮我推秋千时那双有力却安全的双手。有时,哥哥心情愉悦时,流露出儒雅的微笑,也许并不完全像父亲,但却给我惊人相似的感觉。

李渊的“雀屏中选”,则是大隋最浪漫的比武招亲。这自然也不会是早逝的父亲告诉我的。虽然,两者都是大隋最优秀的神箭手留给这世间的传奇。李渊有世民继承了他的箭法,哥哥却无幸领略父亲的绝技。我们兄妹也只能从这些传说中一点点拾起对父亲那段已经很遥远的幸福回忆。

我想到这,内心有些感伤,但依旧笑回道:“父亲大人说的是。”

李渊又给我介绍了家中的其他亲人,我一一行礼。

大哥李建成,继承了父亲的魁梧,但却没有继承他的美丽。虽然他的五官细致,但却没有他的父亲和弟弟那样风采,因此给人的感觉既不深刻也不动人,只是很平实。这种平实,在李家,恐怕是难以忍受的特别。

他已经娶妻,并且有一个儿子名叫李承道,今年已经四岁,长得倒是俊秀,却和他父亲一样是一个平凡可爱的孩子。

大嫂何氏,何秀云,听说是一个大商贾的女儿。她是一个艳丽张扬的女子。在李家,大家的衣着都是朴实无华,只有她带着金饰。听说,是因为李渊当年想逃离京城,要钱买官,便给儿子接下了这门亲。所以,对于这位儿媳,李渊似乎抱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与之相处。虽然是第一次见面,我可以肯定两点,第一,她不喜欢我,第二,她很讨厌我。

世民的弟弟,李元吉,比我小一岁。我看见他时,却是吓了一跳。因为他根本不像是李家人。虽然他有着和他父亲哥哥们一样的丹凤眼,却没有给他增添任何美丽,只是怪异。如果说李建成的平实在李家是特殊,那么李元吉就是格格不入。虽然他现在不过十二岁,但却已经可以看出他这一生都注定和英俊无缘。但他身上却有着和世民一样的气势,一种不屈的强人气势,甚至比世民更强。这种气势,让人很容易忽略他丑陋的长相,而感慨这么小的孩子竟然有如此魄力。

最让我吃惊的是,他看我的眼神,不是尊重,不是讨厌,说不上是喜欢,而是一种更为复杂的感觉。让我望见,都如五味瓶打翻在心头,不是滋味。

我上前给他行礼时,他二话不说伸手就将茶打翻。茶水不但溅上我的衣裙,更沾了他满手都是。他直直地立着,挑衅地望着我和世民,嘴角尽是不屑。

李渊见了,狠狠地拍桌子骂道:“三胡!混账东西!你在干什么?”

我笑而不语,拉起李元吉的手,用手帕将他手上的茶水仔细擦干净:“叔叔,手上的水擦干了,手才不会滑。”说完,我让由覃再给我倒了一杯茶敬上。

李元吉的眼睛从头到尾都没有从我身上离开过,再一次将茶打翻,我再一次帮他擦手,然后敬茶。就这样重复了不知道多少次。我红色的儒裙上已经尽是茶渣,他的脸色也越来越铁青,我几乎以为,他要冲过来揍我。

世民早已经坐不住了,一把拉起我,就要往外走,话都不愿和李元吉说。我拼命地挣扎开了,继续留下行礼。他见我如此坚持,只能铁青着脸坐了回去。

李渊的脸由白转红,又转青,最后又变成一幅看好戏的冷清。

最后,李元吉拿起杯子,便将茶喝下,却含在口中,似乎要喷在我脸上的模样。只是,他一直含着,却迟迟没有下一个动作。此时,他的眼眸突然变得悲伤而绝望,接着,他慢慢地咽下那口茶,似乎那不是茶而是满腹的苦水,轻轻地吐了句:“嫂嫂……”

我如同没事一般,回礼,来到世民的身边坐下。他立刻紧紧地握住我的手,极为用力,都让我有些疼了。我知道他是心疼我,但要成为李家人,这一步却是必须的。我知道。世民也知道。

李世民,这个人,对人对事都要求严格,对自己更是要求完美。

刚刚成亲的时候,我以为他是不爱说话,其实只是因为他讨厌自己嘶哑的声音,所以就干脆不说话。当我知道原因时,世民满脸的窘迫却又理直气壮的表情,就如同一个大男孩明明知道自己做错了,却硬是不肯承认。

我好容易忍住笑,往床上一指:“你躺下。”

他躺下,我搓了搓手,好不让自己凉着他,帮他按摩着喉部,一边跟他解释:“其实,这也没什么。以前我哥哥也是这样,声音哑的,连话都不愿说。其实,只要吃点清淡的食物,再吃点药糖,过半月就好了。”

他舒服地舒了口气,闭上眼睛,过了很久,才回了我一句:“嗯。”

我又帮他按摩了好一会,看着他的喉结都红了,才松开手:“起来吧!是不是舒服多了?”

他起身,半信半疑地咳嗽了一下,点头说道:“嗯,舒服多了。”此时,他的声音还是有些嘶哑,但已经依稀能听出他原本清爽带些浑厚的嗓音。他自己也给吓了一跳,啊啊了好几声,确定自己真的好多了,才傻傻地笑了起来。

“会不会疼?”我摸着他的喉结,有些忧心,我刚才是不是力道太大了?

世民摇了摇头:“不会。怪不得,我不舒服那么久。我记得,当年无忌过了半月就好了。”说完,他突然往我这边一倒,靠在我腿上,一只手懒洋洋地把玩着我的荷包。

对于他有时任性的行为,我也见怪不怪:“是拉,我今晚就准备一些药糖,你带去议政时吃也好,练兵时吃也好,很快就可以恢复了。”

沉稳的鼾声渐渐响起,世民已经睡着了。我看着他的睡脸,忍不住地流露出笑意。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流露出十六岁该有的轻松。

我极力轻柔地将他安置在枕头上,帮他脱去衣服和鞋袜,盖好被子。我有些心疼地看着他睡觉时,肩膀依旧不能放松地紧绷,慢慢地帮他揉着。看着他的睡脸更加平和,呼吸更加顺畅,身体更加放松时,我才轻轻地下床帮他准备药糖。

其实,除了我的生活开始改变,世民也为我做出了一些让步。书房,就是其中一个。

书房,是我和世民公用的一个地方。世民最喜欢的就是看书和练字。这一点,我们两倒是不谋而合。不过,我偏爱卫夫人的字帖,他对于王羲之有着不同寻常的痴狂,总是想方设法地要得到王羲之的所有字宝。其中《兰亭集序》就是他嘴上最常说的珍品。

不过让我惊异的是,他会让我进入这个连李渊都不能随便进入的书房。

当我问及时,他一脸的坦然:“因为你是无忌的妹妹。”

不是妻子吗?而是知己的妹妹?原来我做了那么多,还只是好友的妹妹吗?

我的心里有些失望,但却觉得是情理之中的事,毕竟无忌与他相知的时间远远比我长,并没有多大难过。

真正让我难过的是,虽然世民对我温柔,但是他时不时的冷情,却像一道无形的墙,将我们两人隔开。

而我却无可奈何。

桃花还没有落下,空气又依旧有着甜蜜的感觉。但我的婚姻却从来没有甜蜜过。我和世民日日同枕,明明近在咫尺,两颗心却仍旧是远在天涯。

由于成了亲,世民便有了资格与父亲大哥一起议政,也正式开始担任军队里的职务。我见他的机会,只有在早上送他去,晚上接他回。作为新妇,我每日清晨便要侍奉家翁。我们两人的生活是难以有交集,话题也越来越少,之前是因为他不爱说,现在是我不知说什么。

这日,是我们新婚第一次一起出门,为了送别我的舅父,也是我们的媒人,高士廉。他因为与叛臣关系密切而被贬官岭南,今日便要启程离去。

驿道上,停着数辆马车,奴仆都在忙碌着。我不由想起,以前,舅父门下百名食客,奴仆成群,好不气派的场面。如今落得如此落魄,舅父的心里定是不好受。但作为前朝皇族,也只有如此,才能让皇上安心,才能让高家活命。

用过了酒食,舅父便提议,在驿道边散步谈心。我们作为小辈,只能相陪。本来是舅父和舅母两人相伴,我和世民在后。慢慢地,舅父和世民在前面走着,我和舅母被落在后面。我虽然口上不说,但心里明白舅母是刻意如此,想和我说些体己话。舅母,鲜于氏,虽然名义是异族人,但祖上早已经汉化。她虽然不及舅父聪慧,但也是一个识大体,讲道理的大家闺秀。她看着前面的世民,悄悄问我:“世民对你,好吗?”

“好,自然是好的。”至少他还没有亏待过我。

舅母见了,叹了口气:“观音婢,舅母只想跟你说,丈夫毕竟还是丈夫。”

这话,我却是不明了。

怎么会突然有了这么一句?我心里顿时满是疑惑。

舅母笑了笑,拍拍我的手:“你以后就会明白。”说着,她停住了脚步,看向一方,神情顿时悲痛难当。

我便知道,她定是在思念表姐。

我挽着舅母的手,轻声安抚:“舅母,放心。表姐,还有我呢。”

舅母一听,眼睛就红了,用力地点了点头。我知道,她定是不敢向舅父提起表姐的事。那是高家一个不可以碰触的伤疤。

哥哥最后还是赶来送别,但很快又离去。看来是他抽空过来,所以不能久留。但既便如此,也可见哥哥是对舅父还是有心的。

舅父一向疼爱我们两人,尤其是我。他总是说,我会是长孙家最有出息的孩子。我看着他原本轩昂的身姿,经过了一场事变,也有了老态的蹉跎。如今,他就要前往岭南,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不会再相见。

我强忍下眼眶的微热,脸上依旧是微笑。

临行前,舅父拉着我的手,挪了挪嘴唇,似乎极为艰难,最后,他的声音既有些晦涩:“有空去看看她。”

到底是父亲,血缘是如何都切不断的。

我给他一抹放心的笑,点了点头:“我会的。”

送别了舅父不久,老天开始淅沥沥地下起雨来。

我和世民两人坐在马车里,却是相对无语的寂静。他看着我的眼神有些戒备,有些客气,有些生疏,甚至有些不舒服。我也觉得有些别扭。

我们说话时,都在夜晚。即便如此,他也总是和我说不上几句,便睡去。我对他的睡脸更为熟悉。

世民习惯地摸了摸腰上的荷包。我早就注意到这个荷包,精致大方,应该是一个女子用了心的绣品。它比任何东西都能向我强有力地证明,我的丈夫,心里有着另外一个女子。我想这才是,他无法接受我是他妻子的原因。

但这层纸,我们却谁也不愿主动去捅破它。

夜晚,我似乎因为舅舅离去,第一次感到彻骨的孤独。即便世民就躺在我身边,我丝毫不觉温暖,却是似乎能将人逼疯的寂寞。我猛然起身,坐到了窗前。我起身并不是因为我累,而是想起今日马车上的荷包,觉得我们的床有些挤,挤得我连呼吸都开始困难。我就这样坐在窗前,看着月亮慢慢落下,听着阵阵打更声,闻着败落桃花有些腐朽的刺鼻。

对世民的照顾,也从那一夜开始,开始成为我的职责,而不是我的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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