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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中再次平静下来, 知内情和不知内情的, 都极有默契, 当做这些事, 从未发生过。宋王府的老王妃是为何残了,也无人去过问。
阿福端着面碗,几大口就扫完了一碗, 又盛了一碗,含山急忙放下碗筷,给她舀了一大勺肉丝码在面上。
“肉丝面肉丝面, 你光吃面干什么?”
阿福道:“阿娘我都吃的半饱了,一大早我吃这么多肉?”她哭笑不得,“而且,学院有肉吃, 大师傅的手艺可好了!您放心吧!”
“放心什么放心!这是去教学,又不是去坐牢,非要十天半个月才回家一次。”含山念念叨叨。
她抓紧时间, 再次跟女儿说起,江夫人说起的她的内侄, 问阿福下月荀休,能不能见上一面。
阿福笑道:“阿娘,你还没放弃呢?”
含山喜笑颜开:“这回不一样!这段时间我不是都没想这事,是江夫人自己找上我的, 说了好几回。原先我也没当真, 敷衍过去, 哪晓得,她跟我说了实话,她内侄儿早就见过你了,这才托她来说说话。阿福,既然这江公子也算诚心,倒不如见一见?”
阿福沉思片刻,摸了摸下巴,“其实,学院除了可以挣俸禄,还有一点好处,阿娘你知道吗?”
含山:“???”
阿福一拍桌子:“男人多!”
含山差点没被汤给呛死。
“呸呸,大姑娘家家的,说的什么话?”
“大实话。”阿福忍笑给她娘说道说道,“这可是鸿蒙院。我们大殷重学,原先就有学宫和国子监,但也有些纨绔之流,既过了去学宫的年纪,又考不上国子监,整日游手好闲,惹是生非。陛下因此重新建立了鸿蒙院,专门收受这夹在中间的学子们。在鸿蒙院任教,除了要学问好,要紧的还得有本事,得有手段管得住这些无法无天的纨绔。”
“因此,比如您女儿我,鸿蒙院的先生有一个算一个,那都是厉害的!我在鸿蒙院里,近水楼台,给您挑个上好的女婿回来!”
说完,她拿了一个豆包,就一溜烟的跑了。
含山嘀嘀咕咕:“又不是买东西,还什么上好的?一听就是在说胡话!”
阿福走后,含山去店里瞧瞧,刚下了车,便见到安国公夫人眉间微蹙,站在隔壁的银坊门口。
她大概是来买东西,烟雨笼愁的模样,冷不丁见了含山,立即堆出满脸笑意,亲亲热热的迎了上来。
含山躲避不及,只得下了车。
安国公夫人拉了含山的手,柔声问道:“阿福那孩子,最近可好?”
含山道:“不怎么着家,才从北境回来,就去鸿蒙院了。”
安国公夫人欲言又止,顿了片刻,又问:“阿福可爱吃什么?我前几日差人送了些点心吃食去鸿蒙院,回来管事嬷嬷和我说,见到阿福姑娘在吃猪蹄,便又让人做了些鹅掌、猪蹄和鸡爪送去,也不知道能不能合她的口味?”
含山的重点顺利的跑偏了,声音都大了:“她在学院啃猪蹄?!”
天啦!这个臭丫头,还说什么去学院搞对象!
谁要诚心去找对象,会在饭堂里,当着那么多先生学子的面啃猪蹄啊!
还嫁的出去个鬼啊!
安国公夫人疑心自己说错了什么,哪里做的不够,急忙道:“许是学院太忙了,她吃的不好,改日我再叫人送些五香肉干去,她闲着没事,可以磕一点磨磨牙。”
含山差点厥倒。
人家姑娘家家,闲着没事,最多磕一把瓜子,谁会把肉条拿来磨牙啊?
安国公夫人见含山脸色不大好看,恰好管事嬷嬷从银坊里出来了,便连忙将新出炉的这个锦盒交给含山。
“前几日,我娘家的几个侄女儿来府里玩,我见她们佩戴的新样式不错,特意叫人给小阿福也做了一整套的。恰好在这碰见了,公主瞧瞧,这银丝栩栩如生,的确不错,小姑娘们都喜欢的。”
含山看了一回,果然好看的很,便再三谢过。
安国公夫人又问了些阿福的事,由衷道:“我心中是把小阿福当成我的亲生女儿,只想多疼她几分,虽说公主府上一应尽有,什么也不缺,但这也是我一点小小心意。小聂也一样,拿她当亲妹妹一样看待,今后我们两家当来往密切些。”
含山公主听完这话,手指头都在发抖,心头不知什么滋味一下子全涌到了脑子里,像被冷水劈头盖脸打了一大遭。
她送走安国公夫人,也没什么心思去看铺子了,又上了马车。
车夫问去哪,她不耐烦的摆摆手,什么也没说。
随侍也不敢问,只好驾着马车慢吞吞的沿着坊街走。
含山心头是五味杂陈,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一时觉得谁也不该怨,一时觉得谁都可恨,最后冷不丁叫车夫掉头,去鸿蒙院。
到了书院门外,老远就看见阿福从大门口的石道上,颠颠的跑来了。
她穿着鹅黄轻衫,因为骑射的缘故,衣袖都用绸带绑在手肘处,还打了个结,远远的,像一只扑腾的小蝴蝶。
含山就想起,她小时候穿着别人给的破旧袄子,每每站在院门口,等她从外边回来,扑腾扑腾的跑进她怀里。
她心都化了!
她如珠似宝的闺女,不管她是个一无所有的农妇,还是如今的公主,唯一的宝贝,就是阿福。
她的闺女凭什么就得要给人糟践?
什么“把小阿福当成亲生女儿”?什么叫把“阿福当亲妹妹”?
满京城里,现如今谁不知道,阿福跟着聂世子去了北境又回来了?
那些人明里暗里笑话呢,笑话她女儿倒贴上去都没人肯要呢,以为她不知道吗?
还有安国公夫人,听听,那说的是人话吗?难不成聂世子都瘸了,她们阿福还配不上她?
说来说去,该怨谁啊?只怪阿福自己,喜欢哪个不好,偏偏要看上聂藏戎?
她送上门去叫人家糟践,为了个男人神伤垂泪……
这毛孩子,就是来要她命的!
阿福走得近了,才从袖袋里献宝一样掏出一个纸包,里面放着果干。
“阿娘你看!这是后山看池塘的嬷嬷给我的,像我们小时候吃的那种味道,现在京城里都没有卖的了!”
她叭叭一顿说完了,才发觉含山脸色有些不对。
“阿娘你怎么了?”
阿福牵着含山的手,让她到碑石后面站着:“天也太热了。大中午的,阿娘你就别出门乱晃悠了。”
说着,还刷的一下,从背后抽出折扇来给她扇风。
含山差点又要晕了。
瞧瞧,这什么作派?
不像个千金闺秀,倒像个纨绔!
气死了!
含山气是气死了,可一句重话也没说出口,恹恹的又上马车回城。
马车都走出去好远了,含山还看见女儿站在山门口,手臂摇来晃去的跟她招手。
含山叹了口气,想起从前阿福的亲事总是没着落,她问女儿想要个什么样的,别挑肥拣瘦。
她说,做人最重要务实、脚踏实地、勤勤恳恳,别看上像聂世子那样高不可攀的,得挑个门当户对的。
她还说:“你要真看上聂世子那样的,除非他将来瞎了、瘸了,才有可能娶你。”
阿福说什么来着?呵,她说,瞎了瘸了,她还要吗?
现如今是什么?
瞎了瘸了,人也看不上她!
含山越想越气,怎么都不得劲,一个人也不乐意回府里去,让车夫把马车赶到酒肆,找个了阁楼呆着。
安国公夫人回到家中,小睡片刻,便听说聂藏戎从山上回来了。
她心头一喜,正要起身去见,聂藏戎已经进了内院,来给母亲请安。
安国公夫人见他面色不错,心中一喜,柔声问他针灸做的如何,累不累。
聂藏戎一一答了,母子二人倒也有些难得的脉脉温情。
闲话说完,安国公夫人又说起一件要紧事,觉得十分挂心。
“今日我见了含山公主,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哪一句话说的不对,我瞧公主离开时,神色十分不好。”
聂藏戎微微皱眉:“应当不会,含山公主并非是耿耿于怀之人。”他口中这么说,接下来又忍不住问,“母亲说了什么?”
安国公夫人性情柔弱,倒不觉得儿子是在质疑,一五一十说了:“前几日我叫人做了一套银丝攒花的十二花神钗,本就是要送给小阿福的,正巧碰见含山公主,便交给她了。我恐怕她多心,还说了,公主府什么也不缺,我只是表我的心意,还说,我没有女儿,看见小阿福心里喜爱。”
聂藏戎费尽这么多年带兵打战的脑袋想了许久,也没听出来,这几句话有什么不合适的。
但母亲分明说,含山公主脸色变了。
接下来,安国公夫人说了什么,他有一句没一句也没怎么听进去,慢慢思忖到底哪里出了岔子。
母女二人正面面相觑坐着,突然前面来人传话,说是含山公主来了。
聂藏戎立即道:“那还不快快请进来?做什么含含混混,不规矩!”
那人立在屏风后面,支支吾吾道:“公主好像不太对劲……”
话没说完呢,安国公夫人已经出去了,也听见了含山公主的声音,还闻到了隐隐约约的酒气。
含山公主见了安国公夫人,上前便抓着她的手,亲热的叫道:“亲家母!我来提亲来了!”
被喷了一脸酒气的安国公夫人:…… ……
她呆若木鸡,半晌扶住含山公主:“快上醒酒汤来!”
含山下午喝了闷酒,到现在水米未进,捂着胃疼的厉害,可又笑嘻嘻的:“安国公夫人,我来给我闺女,上门提亲来了。是啊,来高攀你家了……可我怎么办啊,我一辈子没有父母疼爱,没有丈夫,只有一个儿……”
她含混说了几句,又问:“夫人,您应不应呢?”
安国公夫人哪见过这种阵仗?她活了半辈子,前十六年在深闺,后二十年在后宅,就没见过妇人喝的烂醉的。
她无措的看向门内的儿子,却见他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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