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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为了你,我愿意再傻一次

作品: 如果巴黎不快乐 |作者:白槿湖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11-24 11: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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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涯海角,过树穿花,你还能再寻觅到我吗?卓尧。

吃过了饭,回到多多的出租屋已经是下午三点了。

出租屋很昏暗,曼君问多多不如搬到她的公寓去,多多拒绝了,说那个公寓里一定有她和卓尧太多的记忆,多多不愿去破坏掉,多多说:“再说了,你也许很快就能回来呢。你是不是还要回小渔村见外婆哇,替我向你外婆带个好。”

要和卓尧不辞而别是痛苦的,但是可以回家乡见到亲人,也是幸福的,曼君点点头,希望这一切纷争可以快点过去。

又想到了烧伤的欧菲,为了不影响卓尧的幸福,欧菲独自吞下所有的痛苦,甚至都放弃了对佟母的指控,她都是为了卓尧的幸福,曼君犹豫着,是不是要把欧菲的事告诉卓尧,让卓尧回到欧菲的身边。

可一想到卓尧回到另一个女人的身边,她的心里就忍不住疼了起来,真的拱手把自己心爱的男人还给另一个女人吗,她可以这么伟大吗?

爱里面,有多少无私,有多少守望呢?

晚上和多多一起煮面吃,缩在小出租屋里,看破旧小电视机里的电影,多多插好了门,手机响了,是酒吧老板催她坐台的电话。

“老娘不混了,老娘要改行了,Goodbye——”多多洒脱地说着挂了电话。

曼君看着心里很开心,多多真的可以为了她们之间的友情改变自己,自尊自爱,她也就放心了。

这时门外传来了砰砰敲门声,一个醉酒语气的男人叫喊着多多的诨名,“多姑娘——多姑娘开门哪!”

多多走到门边,对着门缝里说了一句:“滚——老娘今天不做生意,一边玩去!”

门口的男人骂骂咧咧离开了。

“多多,只是今天不做生意吗?”曼君质疑着说。

“不不不,是此后都不做生意,我从良,我打算搬走,搬离这里,找一份正经工作,和袁正铭断了往来,和过去断绝。”多多说着,美丽的脸上多了一份明艳。

晚上两个人靠在一头睡着,曼君想起了静安,于是问:“多多,你最近看到静安没?我好久没看到她了。”

“你说静安啊,前些日子我在路上碰到了,好像是逛街碰到的,在男装店门口,她好像在给苏生买衣服。”多多说。

苏生,是静安的前夫,静安还和苏生有联系。

“多多,他们复婚了吗?”曼君接着问。

“没复婚啊,你不知道,说出来可气死人了,静安养着苏生就算了,还养着苏生的情人,就是那个大嘴巴的女人,甚至连大嘴巴女人的儿子都养着,你没看到那个大嘴巴女人的儿子多拽啊,我就看了他两眼,他就凶狠地说——没看过男人啊,再看老子就对你不客气。”多多模仿着男声学着说。

这孩子可真够没家教的,静安怎么就傻到这个地步,养前夫,前夫的情人,前夫情人的儿子。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为爱傻到底的女人。

“你都没劝劝她吗?她这样下去,最后受伤的是自己。”曼君对多多说。

“劝?我哪敢多话,那小子拳头握着呢,我看静安瘦了好多,我都怀疑苏生是不是利用静安呢,静安也甘心情愿付出,倒像是过一夫两妻的生活似的。”

聊到静安之后,她和多多都渐渐沉默了。

曼君想静安是怎样的一种执迷不悟,这样下去,会有好的结果吗?把自己的所有时光和金钱都放在前夫的身上,看着前夫和情人还有情人的孩子过着一家三口的生活,自己拿钱供养着他们。

这到底是伟大的爱情,还是疯狂的爱情呢?

她想不需要劝静安了,相信所有认识静安的人,都劝过的,只是这些劝告,在爱的面前,显得自私,也显得空白。

那样的爱,正常人是无法理解的。

曼君想,相比静安,她是自私的,否则她怎么会都没有勇气把欧菲的真相告诉卓尧呢,如佟母预料所言“我想,你是不会傻到把事实告诉卓尧,然后把卓尧拱手让给欧菲的吧?”

可欧菲多伟大,她为了和卓尧在一起,为了保护卓尧才毁了容,却也为了卓尧,选择离开。

曼君一夜难以安睡,脑子里被七七八八凌乱的事纠结着,但最清楚的事是,她第二天,要去机场,去乘坐飞往武汉的客机。

为什么佟母要安排她去武汉,只是游玩那么简单吗?去了武汉,回小渔村,再转一趟火车到机场去重庆,再从重庆到北京,再从北京飞往巴黎。如此辗转曲折,其实目的就是要让卓尧无法查到她的下落。

她想,在不在一起其实不重要了,如同受伤的欧菲那样,只要看着心爱的男人好就知足了,也许再过个三年,卓尧也会像忘记欧菲一样忘记她阮曼君,他的身边又会是怎样的一番风景呢?

念及此,她心生悲凉。

夜很长,这会是在上海的最后一个夜晚吗?

多多一直都握着曼君的手,像是抓住了最好的梦想。

次日清晨,多多要送她去机场,她没有答应,执意要自己打车去机场,让多多保重自己,她到了一个地方,就会打电话给她告诉她自己的新号码。

她和多多告别之后,乘车去了机场。

手机里收到了七八条短信,都是未读短信,都是戴靖杰发来的。

卓尧没有传来一条短信。

她失落到了谷底,握着手机,按出了卓尧的电话号码,却没有勇气打过去。

她坐在出租车里哭了,司机从后视镜里看着陌生的女乘客痛哭的样子,却不敢多言。出租车窗外有大朵大朵烟花绽放,好美的上海,只是,她要走了,仓促地离开。

卓尧,你还会记得我吗?三年后,你的身边会有谁作陪,会有下一个似我的女子来爱你吗?曼君想着。

车到了机场,付了车费,司机仓皇而逃,生怕她是个精神病。

她刚进入机场,就看见了那三个穿白衣戴墨镜的女子,她们一直都跟踪着她。

曼君装作没有看见,去武汉,还是第一次去武汉呢,佟母的计划很周密,武汉转火车到小渔村比较近,她关掉了手机,放入包里,这时,三个白衣女子走上来,还是那个短发为首的女子开口说:“夫人交代,你人可以走,但手机留下。”

“怎么可以,我还要和我的朋友联系。”曼君怒了。

“你可以联系的朋友,我们都帮你把号码复制到这张卡里,你去了武汉之后可以换号码,但是你记住,得按夫人计划的行程走,最后到巴黎,可以找个男人嫁了,夫人也会帮你办好绿卡。”说着递过来一个电话卡和一部新手机。

真是“服务周到”,曼君想。

飞机起飞的时候,她闭上了眼睛,将要离开上海了,这个让她爱过也恨过的上海。

还会回来吗?或者,卓尧他会来找她吗?

武汉,会是怎样的一个城市呢,听说那里的小吃很好吃,听说那里有轮渡,只是那里,没有佟卓尧。

这世间,只有一个佟卓尧这样的男人让她倾心。

她醒来的时候,飞机已经到达武汉机场,她在空姐甜美的声音里醒来,这么快就从上海到了武汉,卓尧会想到她已不在上海了吗?也许卓尧还蒙在鼓里,还以为她在钟氏的公司上班。

只是一两天的时间,一切都颠倒了,变化这么快,从相爱到分离,从上海到武汉,她不得不遵从。

出了武汉机场,她提着行李箱,拦下了一部出租车,问司机武汉哪个地方吃住比较方便,司机用不标准的普通话说着去户部巷的小吃街,那里住方便,吃更是方便。

她想,既然来了,就让自己麻痹起来,去最热闹的地方,暂时告别一下悲伤。

出租车司机一路上介绍着武汉,武汉相比上海,要脏乱了一些,但城市面孔是有差别与上海的,她坐在车里看着街头陌生的风景和面孔,她孤独感油然而生,在这里,陌生的城市,她几乎不认识任何一个人。

佟母给她准备的回小渔村的火车票就是一个星期之后,意味着她要在武汉带一个星期,她要留下足够的足迹,等卓尧来找她的时候,一定没想到她已不在武汉,而是回到了小渔村,如果卓尧反应更慢点的话,她可能都绕了几个城市到了巴黎。

曼君并不知道,佟母给卓尧的条件是一个月,所谓说等一个月后曼君离开了钟氏企业卓尧才可以和曼君联系,其实这一个月,足够让曼君去四个城市,最终到巴黎,绕来绕去,卓尧是肯定找不到她了。

卓尧一定猜想不到最后曼君还是被母亲送去了和欧菲同样的国家和同一个城市。

曼君在一个干净整洁的小旅馆里住下,头有些疼。房间里有一台电脑,房费很便宜,她把东西收拾好,旅馆的老板娘给她送来了一杯蜂蜜水,说她的样子好像是有些发烧了,喝点蜂蜜水睡一觉就好了。

陌生的城市来自一个陌生人的关心,曼君心里很温暖,喝下了蜂蜜水,盖着被子睡了一觉。

醒来时,电视机还在放着娱乐栏目,天都黑了,她觉得头疼好了很多,多亏了老板娘的照顾。她摸摸头,退烧了。她拿着钱包,楼下就是小吃一条街,出去吃点什么吧。

再想着用公话打一个电话给多多,她可不想用佟母送来的手机。

她装好了手机,果然手机里有她该联系的人的号码,除了钟氏公司里的同事电话,亲朋的电话都在里面,当然,卓尧的电话是不在里面的,可这又能阻挡什么吗,卓尧的电话,她是铭记于心的。

只是她并没有想到,卓尧的手机,也被佟母索要去了。

她下楼,和正在晾衣服的老板娘打了一声招呼,老板娘告诉她这附近的烤鱼和周黑鸭是最好吃的,还有一些小吃也很地道,只要她能吃辣,一定能在小吃街上吃过瘾。

她微笑说:“我很能吃辣呢,看来司机没把我带错地方。”

强颜欢笑,是什么时候她能这么好的诠释出这四个字了呢?

她走在小吃街上,想着如果和卓尧在这里会是怎样呢,她一定会牵着他的衣角和他走在这条小吃街上,她会大笑大闹着要他吃很多的东西,故意把辣椒粉涂抹在脸上要他帮她擦干净。

她其实没心情吃什么,可是,日子总是要过下去才好。

她去吃烤鱼,点的是一大桌子的菜,选了最辣的,菜上来后,她面对着一桌子的菜开始吃,身边还有一小口碟辣椒酱,她蘸着辣椒酱吃,一点也不怕辣的样子,最后辣的眼泪鼻涕都出来了。

她摸着自己的胃,暖暖的,热热的,不会再寒冷了。

桌上的鱼刺孤零零地望着盘子里的鱼头,这就叫做骨肉分离吧。

她吃着鱼和辣椒,觉得心里越来越不对劲,难过,除了难过还是难过,还有什么可以不那么难过呢。

天涯海角,过树穿花,你还能再寻觅到我吗?卓尧。

她喃喃地念着。

我一生最美好的场景,就是遇见你,在人海茫茫中,你的背影,我可以一眼就认出。

武汉,是挺好的地方,有这么多好吃的,即使这个城市不够繁华不够整洁,她依然有自己的魅力,你依然会为了这些小吃来第二次。

可是卓尧,你会回到我身边会来寻觅我吗?还是你很快就会忘掉阮曼君?她念念不休,叫了一瓶宁夏红坐在那里喝。

他不是不许她喝酒吗,可她现在正在喝酒,他为什么没有出现没有阻止,他还会像从前一样背着喝醉的她,把大衣披在她身上,带她回家吗?

回忆,总是温馨而残忍的。

因为在失去,所以回忆变得温馨,因为回不去,所以回忆变得残忍。

失去了以后,就很难再回去了。

她喝完了一瓶酒,买单,提着包,走人。

那个口碟里的辣椒酱一滴不剩,一瓶宁夏红也一滴不剩。

收拾桌子的两名女服务员惊呆了,这是她们见过最能吃辣也最能喝酒的女客人了,这么多的辣椒和一瓶酒一起下肚,胃能受得了吗?

路过一家周黑鸭熟食店,她听说这里的周黑鸭是武汉特产,以麻辣著称。她醉意熏熏地买了一些鸭脖和鸭翅,拎在手里。她回到旅馆不久,就开始呕吐,趴在马桶上,不停地干呕。

嗓子里都辣得生疼,胃一定是不甘心这么辣开始反抗了,也可能是酒精让她呕吐了。

以前酒量很好的,喝酒都不容易吐的,她想自己是颓废了不少,酒力都不行了,或者是被卓尧宠惯坏了,许久都不沾酒精,都不胜酒力了。

是谁说的,喝醉了酒吐了就好了,爱受伤了哭过就好了。

那都是胡说八道。

吐了还是这么难受,哭过了还是这么难过。

她冲洗着澡,水哗啦啦地落在身上,卓尧,多像你深情的温柔。

她洗过澡,把自己埋在被窝里,嘤嘤地哭,哭自己不争气,哭自己没志气,每爱一个男人,都会荒废掉自己的斗志。难道是只会为爱生,为爱战斗吗?

她拿着手机,躲在被窝里,按着卓尧的电话,她不敢拨打,只是盯着屏幕上的一串数字看着发呆。

曾发过誓,自冯伯文之后,她再也不会为一个男人奋不顾身再也不会犯傻了,可是卓尧,为了你,我愿意再傻一次。

爱到这样的一个境地,是没有办法抑制和暂停的。

她在武汉待了好几天,几乎是吃了所有麻辣的食物,周黑鸭很好吃,辣倒是其次,重要的是很麻,那些花椒麻得她的舌头最后都要拧作一团了。

小旅馆的老板娘对她很照顾,听说她是独自来武汉的,还给她介绍武汉的经典,在旅馆所在这条街的后面,就有一个码头,可以坐轮渡,轮渡的那一头,就是武汉最繁华的商业街,有很多古老的建筑,很欧式的风格,老板娘推荐她去走走。

想到再过一天就要离开武汉了,她觉得自己应该去走走,她背着包,穿着宽大裤腿的裤子,上衣是印有大朵莲花的绿色短衣,她上了码头,买票,船票只要一块五。

她买了一张票,顺着人群进入码头里面,上了客轮,这是她生平第一次做轮渡。

她站在栏杆边,看着脚下滚滚的江水,她想,这就是长江了,这条河里的水,隔着那么遥远的距离,到最后,还是会和上海相遇。

船缓慢启动着,江面下的江水在不停地翻滚涌动溅出水花,天已是黄昏了,她看着对岸的风景,看着江面上那些轮船,有了恍惚,好像卓尧就在对面的船上等待着她。

是眼花了,还是幻觉了,想念一个人,到了这样的地步。

魔怔了,爱入膏肓无药可医了。

她的长发被江风吹起,身边有一个女孩尖叫着喊着:“看——好大的轮船啊!”身边的男友一脸的宠溺看着怀里的女孩。

她有些落寞了,她回头看着远处的风景,天空那么遥远,她至少还在中国,等去了巴黎,是不是离卓尧更远了。

一个人逛街,行走,喝咖啡,然后逃离,在武汉的那几天,印象最深的就是小吃的辣,还有那些欧式的建筑,法国梧桐树的街道。

给多多打电话报平安,听闻多多换了新工作,新住址,多多说也将要和过去告别,重新开始一段崭新的生活。她最终还是没忍住,问多多,卓尧有没有来找过她。多多说没有,也许是搬家了佟少没有找到自己。

曼君已经离开上海一个星期了,和卓尧也断了一个星期的联系,但是他没有找过她。

陷入了无边的失落里,是他没有找她,还是他找不到她。

在回小渔村的火车上,她终于感受到了近乡情更怯的慌乱,多久没回来了呢,外婆还好吗,小渔村的人,会用异样的眼神看自己吗?行李箱里,除了一些随身的衣物,就是信封里的机票了。

她筹划着给外婆盖一所小楼,外婆一生都生长在海边,她要盖一栋小楼,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卓尧曾计划和她一起回小渔村,要和她一起给外婆盖楼。

只是,不能实现了,她只身一人回来,带了很多钱,足够给外婆盖很多栋小楼。

回到了小渔村,还是那么熟悉的风景,海边,沙滩,有捕鱼的渔民,也有捡着贝壳的孩童,只是,路过舅舅的祖屋,门上面贴着的白色对联已经残破。

外婆,去世了,终究还是没有等到她回来给外婆盖一栋临海小楼。

她在外婆的坟前,哭着跪下,说一声:“外婆,我来迟了。”

外婆的坟,在海边的一个崖坡上,也算是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外婆将长眠于此。此时的曼君,除了眼泪,再也说不出别的话语。

她后悔了,这些年在上海打拼奋斗,发下誓言不打拼出一番样子绝对不回小渔村,她要长成让外婆感到骄傲的样子再回来,可是,她没有想到外婆年纪大了,也许根本等不到那一天。

在舅舅家里,舅母热情地接待了她,她给了舅母一些钱,舅母的两个孩子怯生生地站在门边喊她一声表姐,她哽咽着答应。

离家的时候,这两个孩子,一个刚走路,一个还没出生。

舅母告诉她,其实外婆一直都在等她,几乎每个傍晚都会在小渔村的村口守望着她,不管别人怎么劝,外婆都会从傍晚站到天黑等在那里。

去世的前一天,都去等了。

那晚外婆回到家后,就突发脑溢血,在床上躺了三天,最终还是走了,临走的时候,眼神都注视着渔村村口的方向。

病危的外婆说不出话,但是守在外婆身旁的人都懂,外婆是在等着曼君。

想到外婆每晚不管刮风下雨都在渔村村头守候着她,就像她念小学的时候,每晚放学外婆等在那里一样,那时的外婆在她眼中,是很高大很健硕的,看到外婆的身影,她就不会害怕。

曼君知道,她错了。外婆其实不需要她挣多少钱盖多漂亮的小楼给外婆住,外婆需要的,只是那个像小时候一样害怕了受伤害了就会奔向外婆怀里的小曼君。

她取出自己在上海奋斗这一年的积蓄,她想终于有机会来盖一栋小楼,即使外婆不在了,她也依然要做到。在小渔村的那几天,她亲自跟着运输队买泥沙和砖,她穿粗布衣服,画着小楼的设计图,只是七天过去得太快,她没有等到小楼的竣工,就要离开。

离开小渔村的时候,小楼才刚刚打好了房基,她握着舅母的手,拜托舅母在小楼完工的时候告诉她,那个时候,她一定回来,不管多远都会回来。

到了重庆,随后是北京,曼君如同逃离一样从一个城市穿越到另一个城市,最后,到达了巴黎。

她独自背着一个简单的包,手握着一场巴黎市的地图,用生疏的英语问路,走过一条条陌生的大街,擦肩而过的是不同肤色的人群。

走了那么多条街,看过那么场风景,在广场上看游离的画家坐在广场中央画画,她蹲下身子给白鸽喂食,那些鸽子,最后一呼而散,又飞去了哪里。

在玛德莲教堂,她坐了很久,面对空荡的教堂里,她告解,在神父的面前,忏悔自己这些年所背负的罪责。

回到下榻的酒店,她躺在酒店的床上,腿酸疼得不能再动弹,她看着天花板,眼睛都是模糊,她经历了生离,亦经历了死别,还有什么,比这些更可怕。

离开上海已有一个月,这期间除了和多多有过联系,上海的那些记忆似乎与她彻底剥离,关于佟卓尧的消息,她一点也没有得到。

总是会在深夜里握着手机,手机震动,她坐起身子,期盼着是卓尧的音讯,却只是一些无关的广告短信。

她换了号码,他也换了号码,她在巴黎,他在上海,他们又怎么能相遇。

佟卓尧等到了一个月,他素来信守承诺,他想母亲林璐云是再也没有什么借口可以再阻止他和曼君在一起了,曼君离职的期限已到,他要光明正大地牵着曼君的手走在家族每个人面前。

他等在曼君公司的楼下,他的副驾驶座位上放着一束百合花,西装口袋里有一个锦盒,里面是他准备求婚的戒指。他松了松领带,对着后视镜整理了一下额前的发丝,这么久没有见她,他倒略有些紧张了。

一个月没有联系,不知道她是不是也像他思念她一样思念着自己,此刻的佟卓尧,哪里会清楚曼君远在巴黎。

等了一个钟头,公司人都下班走了出来,唯不见曼君的身影。

卓尧下车,抬头间,遇到了戴靖杰。

他扬眉,视若不见。

“你是——等阮曼君?”戴靖杰夹着公文包,主动走到卓尧的面前,问。

卓尧冷沉地说:“与你无关。”

戴靖杰知趣地点点头,嘴角带着一抹得意的笑说:“那你慢慢等吧,我想你等到明天早上你也看不到她了。”

卓尧拳头紧握,脸色阴翳,说:“你们把她怎么了?”

“我们没有把她怎么样,不过你可以回去问问你的好妈妈,问她做了什么。”戴靖杰说完,转头而去。

他上车,飞速赶往母亲住的别墅。

当他出现在母亲林璐云的面前,母亲正休闲地敷面膜,还很镇定地样子问道:“怎么,找到她了吗?”

“你把她,究竟带到哪里去了?”他低低的嗓音,强忍着将要爆发的愤怒,如果面前这个妇人不是他的母亲,他想他早没有这样的冷静了。

从小到大,素来都听闻太多人都说他有一个最毒妇人心的母亲,专制霸道杀一儆百这些词用在林璐云的身上一点也不过分,只是没想到最后母亲可以和儿子连亲情都不顾。

“既然都知道了,兴冲冲来我这里兴师问罪吗?别说我没警告过你,没有什么人,能比保住我们佟家产业更重要,那个女人,不能留在你身边。”母亲站起身,手轻拍着脸蛋,若无其事地说。

卓尧听到这句,已无法忍受,走到母亲的面前,深邃的黑眸里是对母亲愤懑的敌视,他说道:“我问你最后一句,她在哪里,告诉我,怎么可以找到她!”

“无可奉告。”母亲耸耸肩,揭下了脸上的面膜贴,华贵雍容的姿态,她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快五十岁的女人,更看不出来是把权势和利益玩弄于股掌间的女人。

“地位对你而言,比你三个子女的幸福更重要,是吗?”卓尧冷笑着点头,说:“那好,你去追求你的地位,我——走。”

卓尧脱下身上的西装,解开领带扔在地毯上,大步朝门外走去,他统统不要了,这个地位,他厌倦了,他只是要一个小小简单的幸福都办不到,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不能陪伴,他还有什么意义存在于此。

他要找她,找不到她,不会回来。

“走了你就别回来。”——林璐云最后的通牒。

他开车,曼君的手机仍旧是关机状态,他不停地拨打,最后接通了,他激动地说:“曼君,是你吗,你在哪里?”

“儿子,你不会找到她的,她拿着我给的支票远走高飞了。”电话的那一头是母亲的声音。

他用力摁掉电话,一拳砸在车上,看着副驾驶那一束百合花,他责怪自己,为什么要听信母亲的话,弄得现在连曼君的下落都不知道。

他冷静下来,想到也许有两条线索可以找到曼君,一是问曼君的好友李多多,二就是去曼君的小渔村。

卓尧想先通过袁正铭来找到李多多的下落,可是袁正铭说和李多多已经分手了,现在家里父母都在逼婚,他不想在这个关口上再联络李多多。

即使是好兄弟,卓尧也不想强人所难,打电话给季东,让季东在半个小时内搜遍上海动用所有的人脉寻找李多多。他知道曼君一定不在上海,但是李多多是一定在上海的。

他的换上了原来的手机卡号,等待着曼君的电话,也许,她会打来电话告诉他她在哪里。

等季东那边传来了李多多在一家酒店当前台招待的时候,他立刻去了那家酒店,果然在那里见到了李多多。

他不愿耽搁时间,简短地问:“告诉我,曼君在哪里?”

多多双手抱在怀里,有些气恼,说:“我不清楚你和曼君之间发生了什么,总之我是看明白了,像你们这种有钱有势的男人就会玩玩就甩,曼君要不是因为你,会搞得独自离开,漂泊他乡吗!”

他目光里都是急切的寻觅,态度略有歉意地说:“是我不对,我没有保护好她,给我机会补偿她,你一定知道她在哪里,告诉我,我要找到她。”

多多瞟着眼神上下打量着佟卓尧,看他担心的样子,似乎是真的很在意曼君,这和袁正铭是不一样的,多多眼睛有些酸,转过头,说:“懒得理你,我要上班!”

卓尧没有要走的意思,高大落寞的身影站在酒店大厅,他的样子,像是一夜输光了全部家当的赌徒一般凄凉。

多多登记着酒店入住的信息,不时地拿眼斜瞄着他,他没有走,似乎得不到结果,就不会罢休。

下班的时候,多多背着包刚出来,卓尧就走上前,期盼地说:“告诉我,曼君在哪里,我很急,也很怕,我怕会失去她,我和她都一个月没有联络,我真的怕她会胡思乱想。”

“哎呀烦死了,告诉你好了,她去了巴黎,昨天还打电话给我说在玛什么莲教堂——曼君叫我不要告诉你的,但是每次打电话给我,我都发现她不是想我,是想问有关你的事!所以我才会给我之前的房东故意留下信息我在这里上班,不然你哪有那么容易找到我。”多多说着,一抬头发现,佟卓尧已经上车。

他一听到曼君在巴黎,就迫不及待要赶去巴黎,没等多多的话说完,上车,让季东准备一张从上海飞往巴黎的机票,再带一些美金,他要马上飞往巴黎找她。

季东买的机票是晚上十一点半从上海浦东机场起飞,季东将机票和美金交给他,送他去机场,此时已经是晚上十点,他心里多少有些没有定数,除了从李多多那里听到曼君近日去过玛德莲教堂,别的他都一无所知。

他决意找不到曼君,就不回上海。

手机响了,卓尧看到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是母亲的来电,他本想挂断,但还是接通了,他没有言语,只是将手机放在耳边。

“你果真要去巴黎找她,你和你爸爸一样痴情,可你是我林璐云的儿子,我所有的财产以后都是你的!我这些年争名夺利,不仅仅是为了我忍辱负重生下你们三个的那几年,也是为了你啊。”母亲在电话的那头做着最后的努力,试图动摇儿子离开的决心。

他沉默,想听这个口口声声是为了儿子幸福的母亲还会说什么。

“难道,你真的舍得你所拥有的地位和身份吗?何况你不要忘记,当你没有了你的地位和身份,你也就一无所有了,那个女人,她还会跟你在一起吗?我给她开的支票或许更具有诱惑力。”母亲见说不动儿子,只好搬出最后的砝码。

卓尧听完,淡漠地说:“那随你好了,只要你喜欢。”他说完,挂断电话。

季东专注开车,每次开车送佟卓尧,季东都不多语。

“季东,我不在上海,公司的事还有我妈你都多照顾点,如果钟氏做出对我们公司不利的事,要第一时间通知我。”他手肘撑在车窗上,手指抵在额间,身上仅穿了一件衬衫,随手拿起车后座上的一件驼色外套穿在身上。

“佟少,我知道了,你放心,夫人和公司我会尽心负责。”季东说。

不管和母亲有怎样的冲突,身为儿子,他还是放心不下母亲。有时也会觉得母亲很可怜,因为过了那几年东躲西藏无名无份的生活,母亲把地位和身份看得无比重要。以至于母亲到了该静养修身的年纪,还要因公司里的事操劳。

在飞往巴黎的飞机上,遇到了强气流,机身突然急剧地抖动起来,全机舱里的人都陷入了尖叫和恐惧。

空姐极力安抚着乘客,但起不到一点作用,很快惊慌的人群声音就盖过了空姐的声音。

“啊……我们是不是要死在这里!”原本听歌的少年惊恐叫喊。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一对年轻女孩抱在一起痛苦。

“妈妈,妈妈——”已不是孩子的三十多岁男子哭着喊妈妈。

“早知道多买点保险,我老婆孩子怎么办……”身为爸爸和丈夫,在这个时候怪自己没有为老婆孩子留一份保障。

只有他极平静,拿过空姐手上的扩音器,他起身对周围慌乱的乘客安抚,镇定地说:“如果不想死的话就给我安静!在这个时候,与其慌张害怕,不如冷静下来,你们这样狂躁只会让危险加剧。”

人群渐渐安静了下来,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祷告乞求上天庇佑。

空姐拿了一叠白纸和笔走了过来,分别分发到每个人的手上说:“请大家冷静,飞机正在平稳飞行,但以防万一,请你们在纸上写下遗言。”

每个人都只好悲伤地接过纸和笔,开始思考该写些什么留给家人。

卓尧握着笔,凝眉沉思,然后在白纸上写下了一行话,因为他知道,在最危机的关头,他最渴望的只是那个女子的拥抱,他想如果遇到空难,他只是难过没有寻找到她,如果安然无恙或者幸存,他会一直找她直到寻找到为止。

他将那张纸对叠放入口袋中。

最终飞机还是平安降落,虚惊一场,所有的人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死里逃生,热泪盈眶。

他开始拿着她的照片打印了几百份,在巴黎的各大街头发放,上面写着重金寻找一位中国籍女子阮曼君。

谁若能提供线索让他找到她,他愿意拱手倾出自己的全部。

他走在巴黎的街头,从清晨到深夜,在身边来来往往的面孔中,搜寻曼君的模样,第一天没有找到,那么就寄希望予第二天,而此时的曼君,何尝不是如他一般陷入了深深的思念。

曼君把自己关在酒店房间里,买了很多酒放在床头,她摸着那些酒瓶,想着他不许她独自喝酒霸道的样子,他身上好闻的木香,他围着围裙煲好喝的汤给她喝时满足的笑。

突然好想你,而你在哪里,过得快乐还是委屈。

她抱着酒瓶,难过地像一个多年没有喝酒的酒徒,在得到了一车厢的美酒后再度失去。

既然最后还是要失去,为什么给了我那么多快乐的时光。

十瓶酒并列的排放在床头,她想,这个世界上,还会有一个人惦念着她,念念不忘吗?曾有一个人,视她如珍宝,最后还是错过,寻不着。

她把空调关掉,任凭房间里的温度降低,她将自己的护照和行李整齐地放在床头,平静地靠在床上,盖好被子,受伤翻看着他送给她的那几本漫画册,那是她唯一去过那么多城市还带在身边的东西。

她一边翻看,一边喝酒,一边哭,翻到第三册的最后一页,上面有一段话,是卓尧的字迹,一定是他很久前写在上面的,卓尧告诉她,这几本漫画册的佚名作者就是他,他曾经放弃了自己心爱的漫画事业投入了家族企业,而今,他可以放弃全部,他要的,只是她——“小漫画”。

她不由得从哭声中微笑起来,她抚摸着那些字迹,把漫画册放在胸口,她开始看不清,头眩晕着,床头的酒被她喝入了一半。

曼君最后模糊的影像,就是他温柔的面庞。

卓尧终于累了,他连续几天没有休息,他睡了一会,却被一个可怕的梦惊醒,他梦见曼君被人绑着,在一个黑暗的巷子里,她在哭,她在喊他。

他惊坐起,黑眸明灭间,他拿起外套,穿上鞋就往外奔去,她是不是受到了什么危险,她到底在哪里,他再一次去了玛德莲教堂,他问神父,那个叫阮曼君的中国籍女子有没有再来,神父依然说没有再看到她来。

他深深地自责,责怨自己不该那么久不去寻找她,她一定以为他不要她了。

他挥着拳头打向了墙面,被神父拉住,神父告诉他,只要有信念,就一定可以找到她。

从教堂走出来,佟卓尧毫无方向地走着,路过一个广场,他看到高高挂在大厦上的那个宽大荧幕,上面是一群警察和护士抬着担架从酒店里奔出,他不经意一瞥,看见了那熟悉的漫画册,那是他的,没有出版发行,只有他有,是曼君,一定是她。

有中文记者在做着前方报道:

今晚八点十分在Le Six酒店发现一名中国籍女子不省人事,目前警方怀疑是急性酒精中毒,幸好酒店服务员发现及时,先送往中心医院抢救,该名女子中文名为阮曼君,其行李和护照均无丢失,如果有家人亲朋在巴黎,请速与电台或警方联系。

他的心如同被利刃穿透一般,是她,她怎么会不省人事,他要马上见到她。他拦下一辆的士,要求马上前往巴黎中心医院,他的手颤抖着,他脑子里都是曼君躺在担架上的那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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