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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亚妮怔了怔,将视线从她身上挪至窗外的一轮山月,伴随着一句长长的叹气,“我知道不能再纠缠下去了。这次我会当断则断的。知双,明天你陪我一起去好不好?”
躺在床上听她胡言乱语的时候,陆知双才发现其实她回来前喝了些酒。虽说只是一小瓶40度的“渝儿白”,但“后劲”来了之后她整个人都醉迷了眼。
她拉着知双说了一晚上的梦话,除了对那个人的思念外,还有不少他们高中时期经历的一些小细节,譬如高中跑操时她半路蹲下来系鞋带,那个人就会稳稳地站在她身后替她挡去迎背而来的各种人头撞击,还有篮球比赛跳拉拉操的时候她突然摔倒在地,那个人把球一扔直接扛起她就去了医务室,整个过程快的让人几乎反应不过来……
而一向采用左耳进右耳出战术的陆知双,根本无法放心今天晚上这个睡觉要靠哄的何亚妮。这种担心和心疼完全是源自于她能够非常真切清楚地感受到亚妮的舍不得。
她似乎真的非常想念记忆里的那个人,还有当年作为故事开场的文理分科,以及十六岁的情窦初开。
恍若重回校园的种种往事唤起了陆知双尘封已久的记忆,她清楚的记得,那时少不更事,每一位心事少女的信笺本上都曾非常认真地偷偷刻下过这样一行字:但愿16岁所爱之人是26岁所嫁之人。
而她陆知双的16岁青春则是从高三时,她一意孤行转学回桐南这个临界点开始的。
高考体检的日子是一个冬去春来的暖阳日。
顾骁手里捏着她的体检单,一项一项地数落下来:“身高一米五五,才82斤,实在是太小只了。你走在高中部真的没有人以为你才读初中吗?嗯,血液检查还是这个样子,贫血严重,你肯定没有好好吃饭。眼睛倒还不错,牛眼睛就是看的清楚。小知双啊小知双,你怎么才16岁,太小了。等你大学毕业我应该都工作两年了。”
那时她总会颇不耐烦地大喊,“这个问题你都问了好几遍了!我爸妈送我读一年级的时候我才四岁啊!”
“嗯。有道理。”顾骁摸了摸才到他腰间的小蘑菇脑袋,“一定是知识的书包压弯了你茁壮成长的小苗。”
望着她愤愤不平备受委屈的小脸蛋,顾骁笑的更欢了,“走,带你去吃海底捞补补身体!”
桐南中学的高三学生全年无休,只有每月两天的月假给了学生一个喘息的机会。而她最期待的也是这两天,因为顾骁答应了她每月都会来看她。
要说起来,她和顾骁的结识,还得因缘于她这个魔鬼般的母亲谢兰仪。
谢兰仪是学界里有名的经济学教授,而大她三岁的顾骁则是母亲的得意门生。师徒两人的关系好到就连顾骁后来的转籍警校也是在母亲的强力助推下完成的。
顾骁心思通透,仅仅在陆家吃过一顿饭就明白了自己的老师忙于工作,任性冲动的女儿还非要脱离她的魔爪的家庭情况。正好这个小丫头和自己聊得来,他就干脆接过了谢老师带娃的重任,承诺每月去桐南看看小丫头,平常24小时待命为她讲解数学题。
陆知双正在锅里捞的不亦乐乎,透过氤氲水汽抬眼看对面的顾骁,浅褐色的碎发遮住了一点额头,浓密规整的眉毛天生长成一道利剑的形状,眉宇之下却偏生一双清澈如雪般明亮的双眸。是谁说过,男人一生中最帅气的时刻便是二十出头的年纪,杂糅了年少轻狂的戾气和逐步成熟的稳重。
陆知双从锅里夹了一块鳕鱼放到他碗中,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顾骁哥哥,你又长黑了。多吃鳕鱼吧。”
“是谁告诉你吃鳕鱼能变白的?我可只知道面前的这个小丫头喜欢死了要吃鱼。”顾骁用筷子夹起半个巴掌大的鳕鱼肉一口放进嘴里吃干抹净,盯住她坏笑着来了一句特别没头没脑的话。
——“快点长大吧,成年后就能做些不可描述的事情了。”
霎时,陆知双羞的满脸红一阵又白一阵的,弄得她接下来吃什么都感觉不是滋味,不敢去看他却又偷偷盯着他看了好几眼。
后来她才知道,顾骁口中的“不可描述”其实只是大学里惯用的段子而已,并没有什么其他的意思。可她恰恰就是误会了,误会到每一次的分别她都开始计算下一次见面的时间,误会到在外婆家门前的告别是她觉得高三一年里最难捱的时光,误会到在他生日那天她偷偷一个人跑去C大附属警校看他。
感情的萌芽如果是从这个时间点开始算起的话,那她的泥足深陷远远比他早了一整年,是一整个孤独又敏感的高三。
*
发烧到39度的时候,姜雅晴进来了。
她大步走到床前,掀开被子探了探陆知双的额头,愕然道:“怎么回事,这么烫!”
“雅晴姐,你来了,我嗓子好疼。”陆知双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甚觉口舌干涸。
姜雅晴重新把被角撵好,去到洗手间冲洗出一条毛巾盖在她的额头上,接着在柜子里扒拉出退烧药和消炎药让她一并用温水服下。她甚至还带来了葡萄糖和挂点滴的器皿,短短几分钟的时间,陆知双就在她的照顾下挂上了点滴,还吃到了今天第一口早餐白米粥。
“雅晴姐,我就是忘记带伞了,回来太困了……”
还没等陆知双把掩饰的理由说完,姜雅晴就瞪了她一眼数落道:“何亚妮她人呢?把你一个人丢在正佳就啥也不管了?”
陆知双顿感心里不妙,“不是,她跟我说了的,她有事就先去了。”
“哼,她和她那个前男友还真是你侬我侬蜜里调油啊,要你去当幕布背景还不给照看着,也太不负责任了。竟然到现在都没个人影,小心别让我逮着!”
昨日她陪同何亚妮一块儿去到正佳大厦一楼的星巴克。她的前度,也就是郭霖当时正坐在里面靠窗的位子,见她们来了便招呼过去。
从面上看,郭霖还是比岳昊要帅气的多,不论是身高还是体型,都要略胜一筹。不同的是,郭霖显然对何亚妮的朋友并不上心,一直是两人在窃窃私语着什么,像是在叙旧,陆知双无意偷听,便只顾喝面前的星冰乐。
直到咽下整杯星冰乐的陆知双去上厕所的时候,她才尴尬的发现自己来了例假。何亚妮当即就为她买了手帕纸和卫生巾。从厕所里出来时,那两人正在星巴克的门口吵架,她旁听了一会,大概意思应该是郭霖马上要面临是否留伍的问题,他想为了亚妮退伍,可亚妮却提出了要隔绝联系的关系,两人的情绪都有点一言难尽的意味。
陆知双等的很不耐烦,便借口自己去商场里逛逛溜身出来。可没过一会儿,她就受到了何亚妮跟着郭霖离开的消息,何亚妮没说原因,只说了句抱歉。紧接着她从商场里出来,天空就下起了瓢泼大雨,回到宿舍又例假阵痛的她顾不上洗澡,一直痛到半夜她才沉沉睡去,全然不知道自己已经发了高烧。
“你就是热心又蠢!人家见前男友,你跟着瞎掺和什么?这显然是背着男朋友偷啊,你活该被抛弃!”姜雅晴骂起人来总是这么直接尖酸,陆知双哄了她好一阵儿才总算把这事翻篇。
“不管怎么样,下次我见到她一定要好好教育教育!”姜娅宁咬了咬牙,满是不爽。
“都说了不提她了。”陆知双冷了冷脸,想到这次经历,她的心里也像长了根刺似得,干脆话题一转,“雅晴姐,你怎么知道我在寝室生病了?”
“你猜。”姜雅晴笑嘻嘻地打了响指说,“当然是你男朋友顾骁啊。他说给你电话打不通,就来找我了。”
陆知双微微一怔,没有答话。
“你们到底什么时候订婚呀?当年你18岁生日上的三年之约我可记得清清的。顾大帅哥那叫一个罗曼蒂克呀。”没有察觉出异样的姜雅晴仍在起哄,“我今天还问了他的,你们俩到底谁能给个准信啊?”
“你问了他?他怎么回答的?”
“装呗,说工作忙。我听这话就不乐意了,然后他又说是你不同意,还拜托我多劝劝你呢。”
陆知双刚捏起来的心瞬间又放下了,脑海里几乎可以想象出他闪烁其词的样子,不禁苦涩一笑。
“不对,你们是不是有问题?”姜雅晴忽然又反应过来,狐疑道,“你们在一起都五年了,订个婚有什么不可的?为什么他前言不搭后语而你又支支吾吾的样字?你们到底怎么了。”
“我们分手了。”
“不可能。我前两天还在一家婚礼策划中心看到顾骁。他当时正在咨询,给出的信息和尺码都是你的体量,我绝对不会记错。”
“真的?”陆知双愣了一下,立马坚定地说,“绝对不是,我们已经分手了。”
“那你说说你们为什么分手?”
陆知双顿时哑口无言。
真正的分手原因恐怕连顾骁自己都想不到。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她与他之间,根本就不是单单因为他和孟晓轩的事,否则,他就不会在她莫名其妙提出分手的时候什么话都没说,更不会这么长时间以来一直和她不清不楚。换句话说,也许顾骁自己都觉得目前的状态对两个人都好。
就在这时,闪着顾骁二字的来电显示出现在姜雅晴的手机上。
她努了努嘴,递给陆知双。
“喂,知双。”他像往常一样轻声念着她的名字。
陆知双迟疑了一下,接过电话,“顾骁,侦探社的事你去查了吗?情况怎么样?”
“着手查了,监控里有发现可疑人物。正在跟踪调查。还没有立案,你可以让侦探社那边提供一些资料。直接让曾许凉来和我对接。”
她微微一怔,自己从来没有和他提过许凉姐,他怎么会知道?可转念一想,他本就是在刑侦大队工作,想查谁不是易如反掌的事,遂答:“好。我联系好了给你说。”
“嗯,你没事就好。好好休息,我还有个任务,先挂了。”
姜雅晴收回手机,一副旁观者清的态度劝解她说:“知双,你马上就22岁了,而顾骁呢也已经25岁。年纪可不算小了,这六年的情分不是说丢就能丢的。你少耍一些小性子,别弄得自己难堪。还有你那个什么侦探社,出什么事了?”
陆知双将侦探社被查封和失火的事情简略解释一番,姜雅晴听过后一点都不惊讶,反倒啧啧点评:“要我说,这侦探社早就该关了。这次之后,它肯定没办法再起来了。”
“为什么这样说?”
“你不知道吾A之前就出过一次事儿?”
陆知双一脸茫然地听她说起三年前吾A遭遇的被盗案。
那时候吾A的驻点并不在C大,而是在C大的附属警校,也就是顾骁所在的学校。在吾A做侦探的人自然也是警校出身。
三年前,在国外留学的姜雅晴通过国内正在读警校男朋友彭坤,才知道了这件令整个警校为之一振的校园案件。
“出事的那天,吾A只有一个女生在社里。但是对面来了很多人,也是生面孔,那个女生被打的很惨,据说肋骨断了三根,社里的资料通通被卷走了。我记得她还是彭坤的同学。”
“那个女生姓什么?”
“记不清了,好像是姓许还是曾来着。”
曾许凉。她猜得没错的话,就是邹鸣口中雷厉风行的许凉姐。
一股巨大的疑惑催使着她继续追问,“那后来呢?你知不知道是谁做的这起案子?警方有查吗?”
“我又不是警察局的人,哪能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呀。不过顾骁一定知道。”姜雅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接着补上一句,“你最好别问。这里头水一定很深。你还是好好做一枚傻白甜。侦探社的事就别跟着瞎掺和,反正现在也被烧了。”
陆知双心里很清楚姜雅晴的建议是对的,可隐隐之中,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细想之下,又觉得头疼欲裂,干脆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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