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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可觉得自己有了一个新的朋友，应该这算朋友。美丽的人鱼从水里浮出来，抬头并面无表情地与她相望。他看起来不懂什么感情，也没有要和她对话的意思。她曾见他在海边唱歌，也许，他只会唱歌。人鱼这样地望过来时，只有头发簇拥在周围，连鱼本鱼带周围的水面，都寒冷得像一片冰雪。可林可知道，他是好鱼，他救了她，还给她送吃的。他们的手都没有放开，一起扶着木板两端，水滴滴答答，从他的身上往下落，像沛然的歌。
那双眼睛真蓝啊，在黎明的阳光中，宁静得像大海。林可自来熟地把贝壳向他一推：“诺给你烤的，吃吗？”
但林可立刻就发现，人鱼不喜欢吃烤扇贝。贝壳碰到他手指的时候人鱼马上把贝壳甩出去。
贝壳摔在水中，连同木板。林可愣住了，看着人鱼吓到一样向后急退。翻过来的贝壳在他们之间载浮载沉，还冒着热气，油污在水上泛开来。
这……他害怕？林可看着人鱼紧张得头发都飘起来对着这边的样子，有点迷茫地想。这不过就是烤贝壳而已啊，问题昨天晚上那份，他不是吃了吗？她伸长手，把贝壳捞起来，那头触手怪一样的头发瞬间转起来对着这边。林可摸了摸，肉还有热气，顶在手上，跟橡皮一样，弹弹的。
不会吧，她突然想到。难道他是被烫到了？
但这个推测很靠谱。鱼在水里，怎么吃热的。海中的人鱼确实有可能从来没触摸过熟热的食物，昨天的扇贝放到海边很久，他来吃时，大概早就冷了。林可立刻有点歉意，她早应该想到这个。她立刻动手剥下贝肉，那双面无表情地瞪大看着这边的眼睛令她有点尴尬。“你是不是不能吃热的？”她说：“你看，没有毒的。”并当着他的面张大嘴，啊地一声，非常美味地吃了。
他看着她，没有动，头发停在那里，好像雕塑。过了一下，他微微地皱了脸，眼睛眨巴，又有一片金透的眼睑横着闭合，突兀地一掠而过。
哪怕没有表情，瞧那样子，特别困惑。
林可噗嗤一声，但及时捂住嘴了，没有笑。就这低头一个眨眼，瞬间水花破浪，他逼近来。林可一愣，本能向后一仰。他也愣住了，正努力伸长的手停下来，咕噜一声，林可喉头一动，把肉吞下去了。她两个斗鸡眼地看到，那根锋利的指甲离她的嘴只有几厘米。
林可模糊地意识到他的意思了。这孩子【看到他了她更忍不住这么想】好聪明啊。
她眨眨眼，将脸伸了过去，反而他手跟着退了。林可也觉得好笑起来。“摸吧。”她说，闭上眼睛。不知道他能不能听懂。“想摸就摸哦。”过了一会儿没有动静，林可便又睁开了眼。
她的视野里，望见一双深邃平静的蓝眼睛。碧波荡漾，仿佛也倒映进他的眼中，是整个儿的，狼狈又笑容灿烂的林可。或许他也能从林可的眼中看到自己吧，冰蓝色的，来自大海的，美丽的人鱼。距离这样地近，林可甚至能感到他的睫毛颤动。他的瞳仁，皮肤下微蓝的血管，青蓝的唇。隐约能看见他的脸上若隐若现华美的鳞纹，还有呼吸间，冰冷的寒气。
他确实是冷的，冷到像一块寒冰。他和她是迥然不同的生物，一条人鱼。林可努力保持笑容，当那道冰冷轻轻按在她嘴唇上时，她很感动地感觉到他没有用指甲，而是用了指腹。轻轻一按时，接触到的地方，她的热度鲜明如焰。
哪怕人鱼倒吸口气，睁大眼，还有头发缠上林可的手——她低头瞅了瞅，那玩意真的像触手，自动自发爬上石头，挽住手腕微微拉扯——她抬头，继续朝气蓬勃地笑。那是当然，林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有这种信念，但是这种信念真是再好不过了——只要努力和认真感受，每一天都会过得很好，而且碰见你，真是太好了——她说：“抱歉哦。”她的另一只手很自然地伸进水里，将第二个贝壳捞起来，举在他们之间。
“我不知道你不能吃热的，真对不起，下次我会记得了。这个已经凉了，给你吃好吗？”
她将第二块贝肉也挖出来，摊在手上，向人鱼递递。他犹豫一下，接了过来。确实从以往的经验到各种样子都证明，这是可以吃的东西，人鱼将贝肉放在嘴边犹豫，但还是咕噜一声，嚼都没嚼，吃药一样吞下去了。
林可给他拍手：“好勇敢！”
手掌后的眼睛愣愣，然后弯弯，是一个笑。她也笑了，哎呀，原来人鱼是这样笑的啊。她学他捂住自己的嘴，眼睛弯弯。他便往前挪挪，伸出手，水花哗啦，长长的手指搭在她手掌边缘，灵活有力地向下拉。
他的手也一起放下来了，朝林可露出咧嘴龇牙，明显是向她学习的一个笑。他很厉害啊，知道她的笑容是会露出牙齿的。露出牙齿，没关系。
……而且。林可想，他的牙齿有一点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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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认识的朋友比起人鱼来说好像更像是小兔子，好奇又警惕，一有异动立刻就要逃走。林可开始有点担忧，如果船来了的话，可能会把他抓走。也许他应该远远地躲到海里去，这样才好。不过林可现在还是忍着发麻的腿，托着脸蹲在水边舍不得走开。人鱼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像个美丽的哑巴。她问：“你叫什么名字呢？”她犹豫了一下，没有对他自我介绍。因为她仍然想不起来，自己到底是不是叫林可。
随即她皱了眉，捂住肚子。当她一想到过去，肚子就奇怪地不舒服起来。而且，她又开始饿了。人鱼一愣，突兀地退后一下，然后一个翻身，沉入水中不见了。“哎——”林可还没问他要到哪里去，突然一条大鱼飞上来。不是她让得快，尾巴就直接甩脸上了。他这次瞄得很准，鱼掉到地上，扑腾着在林可脚边垂死挣扎。林可忙：“喂——”只剩水波荡漾，小鱼游曳在珊瑚中，水面浪花翻涌，箭一般向远处去。
看来他一时半会不会回来了。她想。
她也有自己的事要做，别整天盯着人家了。林可晃晃拳头，用石头把鱼砸晕，抱起来回去开饭。今天又有大餐吃，多幸运啊，要发自内心地感激恩鱼！她哼着歌用贝壳刀刮掉鱼鳞，放血洗干净，鱼身一剖两半，一半穿贝壳架火上煮汤，另一半烤一烤，烤到半熟了，垫了叶子，隔着石板继续小火慢温。
石板很薄，很快肉变色了。微红的鱼肉转为甜美的脂黄。鱼皮是微焦的棕黑，用筷子一戳，脆脆地响，林可最喜欢吃这种焦焦脆脆的鱼皮了。火气腾腾，熏得鱼皮绽裂开，露出里面饱满的白肉，丰腴欲滴。叶子上的汁水带着小泡滚起来，香气扑鼻，满溢得几乎向石板外流去。
她饥肠辘辘，垂涎三尺地在火边等候良久，终于能用筷子在肚子上夹了块肉试试味儿。林可本来想试到底熟了没有的，可肉一放进嘴里，一含就化了，鲜嫩甘脂的汁水，一路滑进喉咙里去。
其实没放盐也没大料，怎奈鱼天生肥美，现场活杀，哪怕味儿淡了点，一口流脂，满嘴只剩鲜香。
“啊，”她连吃了两三块才缓过来这股劲儿，眯着眼睛，悠长地叹了一声。“好吃。”
结果林可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把这条胳膊长的大鱼吃了个底儿掉。奇怪，她以为自己吃不完这么多，看来是太饿了。问题林可都没顾得上给新朋友多留点肉。勉强剩下两块最肥嫩的肚子肉在风中凉着，合起来她一个巴掌大都没有，林可盯着肉愧疚了下，随即活动下身体，出发去搜集木柴。她得保证篝火日夜不息才行，或许还应该多点起几处，多作保险。
工具除了贝壳刀仍然没有新进展，林可只能按老样子的笨办法，折断枝叶，捆在一起地拖回来。这样来回几趟，真是又费时又晒得慌，最可怕的是她肚子又饿了。
卧槽，她肚子里是黑洞吗？【黑洞是什么？】林可都要哭了。挨饿的感觉太难受了。远处浪花翻涌，熟悉的冰蓝色从礁石上冒出来。她忙站起来：“喂——”那抹蓝色停了一下，然后扑通一声，翻身落回水里去了。
她赶紧带上肉跑过去，以防自己受不住诱惑把肉吃掉。她发现潮水退了，水位低了很多，人鱼过不来。原来如此。但林可想过去也没地方，只能脱了鞋子，踩进水潭里，一脚深一脚浅，攀着石头翻过去。他正躲在礁石后的阴影里，只露出一颗头抬头望着，默默地等待。
显然他不喜欢被正午的太阳晒。看到她从礁石那边冒出头，他便避在影子里，向这边慢慢游来，浪花涌动起来，推过来一块木板，然后又是一块。
她愣了，不知是什么意思，他就那样浮在水中，歪着头，看看木板，又看着她。
林可明白了：“要我上去？”她昨天就是坐这样的木板来这里的。虽然火已经升起来了，刚收集了木柴，而且也不知道要带她去哪里……林可毫不犹豫地做了决定。她把叶子包朝下晃晃：“接住啊！”向下一丢，叶子散开了，两块肉轻盈地向下落。水花翻起来接住，送到人鱼面前。他戳了戳肉，照样捂在嘴里，一口吃掉了。
林可瞅着他弯着眼睛捂着嘴抬头看你的样子，闹不清他是不是喜欢吃这个。他做这个动作，感觉更像是模仿。但没事，林可还有很多菜单，总会有他爱吃的！她说：“等我一下！”又爬回去。幸而东西不多，她用最快速度收拾。珍珠用下衣摆打结裹好，木柴捆紧拎着，又捡起两根火把跑到海边，木板已经漂过来，静静地等待。
她爬上去，将行李放在第二块木板上。买一送一，还真不错。准备出发了，人鱼回头看看她确定坐好了，便一头扎进水里，蓝纱鱼尾在水面上最后掀起一个角，消失不见了。
浪花涌了起来，推着她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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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这章的时候
我特想吃烤鱼
焦脆的皮和白嫩嫩的肉，鱼肚子上还有入口即化的脂肪
吸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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