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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谁会先离开

作品: 意乱相逢时 |作者:兰思思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12-20 15: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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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司的购房补贴福利给了杜悦莫大的信心,尽管还没有转正,她却早早钻研起房市来。

她渴望拥有一栋自己的房子,这种意愿在许晖将他的“不婚”宣言告诉她之后日益强烈。

去年金融危机后,民众都眼巴巴地盯着房价,看是不是有往下跌的可能,孰料它纹丝不动,顶多保持个涨停,让人好不泄气。

杜悦暗地里数过自己的荷包,工作快四年了,靠着省吃俭用,她艰难地攒下了六万块,其中有一半还是在跟了许晖之后存下来的。

她和许晖生活在一起,日常开销自然都由许晖承担了,她自己的钱除了按照惯例寄回家一小部分外,其余都攒了起来。

许晖有时也想给她钱,但总被她拒绝,到目前为止,他们的关系虽然有些怪异,但也算是平等的情侣,一旦拿了他的钱,性质就完全变了。

六万块,在w市的主要及副市区地带,大概买个几平米的卫生间都有困难,但这却是杜悦目前的全部。

市区的房子显然指望不上了,她不得不把目光扩展到郊区甚至更远的边镇。

周六,许晖公司有事,他一早就出了门。

杜悦乘机到附近一家尚在观望中的楼盘去转转,那是夹杂在这片富人区里唯一的一个平民小区,价格不算离谱。杜悦当然不会买在这儿,如果要和许晖分开,房子得买得越远越好。

她来这儿纯粹是为了打打样,预练一下如何跟地产奸商们过招。

售楼处人不多,连售楼小姐们都显得意兴阑珊,房地产市场的火爆场景是一两年前的事了。

杜悦装模作样地围着模型转了两圈,上看下看左看右看,终于有个售楼小姐磨磨蹭蹭走了过来,询问有无需要。

杜悦指着一栋采光不错的房子问:“这一排的面积是多大的?”

“120平米。”售楼小姐道,“已经卖光了。”

“哦。”杜悦面露失望,又指指旁边一栋,“那这儿的呢?”

“也卖光了。”

“……那还剩什么是没卖出去的?”

“基本上都卖得差不多了。”售楼小姐一脸高深莫测,“还有几栋就剩底楼的部分房型尚未售出。”

杜悦在心里乍舌,同时又深表怀疑,会不会是开发商捂盘的伎俩,这里好象开盘也就半年多而已,卖得有这么好?又不是卖菜!

售楼小姐阅人无数,看杜悦的架式就不象真要掏钱的,卖方不热心,杜悦也不是真心想买,看情势没法沟通下去,杜悦随口嘟哝着准备撤了。

悻悻地走到门口,不期然与某人擦身而过,杜悦还沉浸在自己的盘算中,目不斜视往外走,身后却有人在叫她,“杜悦!”

声音很熟悉,她的小心肝没来由地一颤,赫然转身,果然是齐正磊,穿得人五人六地站在售楼处门口。

他们有一年没见面了,杜悦不得不承认,他比过去更帅了,神情也成熟了许多,脸上堆着略带世故的笑,就是这种笑,点醒了杜悦,他早已不是从前那个她迷恋过的齐正磊。

“你也来看房,想买在这儿?”齐正磊快步走到她面前,对这意外的重逢有几分欣喜。

也是,在马路上邂逅一位曾经对自己心仪的女孩,哪怕对方对自己横眉冷对也不会太影响心情,那至少说明,她还在乎自己。

“随便看看。”

她对齐正磊始终有份难以释怀的愤懑,如果不是因为他,自己就不会把后面的路走得七拐八弯。

可反过来想想,又觉得这种迁怒很没意思,路怎么走,是自己选择的。

如今的她,已经学会放下太多东西。

“我对这儿也挺感兴趣的,来看过几回了。”齐正磊无视她的淡漠,兀自把话题进行下去。

杜悦跟他打完招呼,没改变往外走的脚步,齐正磊微一犹豫,居然跟着她一起走了出来。

“你不去看房了?”杜悦诧异地挑眉。

“一会儿再看,不着急。我们很久没见面了,你怎么样?”

杜悦本不欲与他多罗嗦,但人家腿长,跟上来了,她也没法硬轰,只得懒懒地敷衍,“还行吧。”

“我听说……”齐正磊犹疑了一下,“你……跟许晖在一起?”

杜悦忽然很反感,换任何人来问她,她都会保持冷静,除了眼前这个人,许多因果她已经无法理清。

“是又怎么样?”她皱起眉,口气很冲。

齐正磊半天没吭声,只是随着她往前走。

杜悦因为生气,脚下走得飞快,转眼就到了街口。

往左,是回寓所的路,往右,那里有个露天广场,天气好的时候,会有一堆小孩在广场上放风筝。

她不想这么早回去,于是选择了往右。

齐正磊还跟着她。

杜悦真想回头冲他大吼,“别跟着我!”

可到底没有那么做,刚才那句反问已经让她后悔,她应该象电视剧里演得那样,遇见昔日“情郎”也能保持平静的态度,不战而屈人之兵,以无招胜有招,多有范儿。

可惜她还是道行不够。

她生齐正磊的气,更生自己的气,正怒气冲天的时候,齐正磊的一句话却象凭空淋下的一场雨,扑灭了她心头的火苗。

“我和雨露分手了。”他说。

杜悦觉得应该立刻回他一句,“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但她没说,她无法否认,听到这个消息,她很不厚道地感觉到心情舒畅。

即便时至今日,她对齐正磊已经一点想法都没有了,可每每想到曾雨露跟他在一起,她就觉得心里象硌了一块石子那样不舒服。

他们的感情是她失败的见证,现在,这见证烟消云散了,她也因此松了口气。

“怎么搞的?”她无波无澜地问了一句,终于在他面前找回点儿心平气和的感觉了。

广场转眼即到,齐正磊在沿街一张石凳上坐下,他似乎有长谈之意。

杜悦犹豫了一下,终究被好奇心驱使,在同一张石凳上落座,离他半臂的距离。

齐正磊身子前倾,双臂撑在膝盖上,双手交握于前,仰着头看街上车来车往,“我跟她,好象一直不太合拍。我不懂她在想些什么……我想,她从来就没真的喜欢过我。她选择我,也许只是为了……”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睨向杜悦,眼神复杂难解。

杜悦不是蠢人,赫然明白了他未尽的那句话的涵义,她不想让他说出来,她有种预感,那很可能是另一个混乱的开始,急忙接口问:“是她提出来的?”

“不,是我。”

杜悦不敢再问了,多问无益,再说,她对他的心路历程也完全不感兴趣,如果他真的回头来找自己,那只能是她的耻辱。

齐正磊的勇气也不过是刹那间的事,杜悦脸上的神情已足够让他作出判断,他重新将目光投向永无停歇的车流。

人总是在选择间患得患失,正如当年他面对曾雨露和杜悦时一样。

冷静下来思考,无论当初他选择了谁,都不会令自己满意,唯有那个没得到,才是心头永恒的牵挂。

“以后有什么打算?”他问杜悦。

杜悦暗想,我有什么打算也没必要跟你交待,想了想说:“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呗——你呢?”

齐正磊看着她笑,“彼此彼此。”

他忽地伸出手去,真诚地看定她,“杜悦,祝你好运。”

杜悦本不想跟他握手,可是他如往昔般灿烂的笑容迷惑了她,她犹豫片刻,终于还是把手伸了出去,接受了他的盈盈一握。

“你也是。”她说。

杜悦一天的心情都不错。

都说“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是可耻的,但杜悦还没有高尚到荣辱不惊、悲喜不辨的至高境界。

她觉得更可耻的是明明看见别人痛苦很开心,却还要虚伪掩饰的行为。

她宁愿做真小人,也不要做伪君子。

所以,她一路哼着小曲,直到打开公寓的大门。

一股刺鼻的烟味扑入鼻息,杜悦心下一惊,以为自己出门时忘关煤气了。

但她随即止住惊慌的脚步,因为很快就看到在客厅里倚窗而立的许晖,以及他手上正燃着的烟。

她不喜欢闻烟味,许晖也很少在她面前抽烟,但——既然这里是他的领地,她就没什么可抱怨的。她吃他的,住他的,用他的,偶尔忍受一下污浊的空气似乎也无可厚非,她向来是识趣的人。

“这么早就回来啦?”她堆起笑脸,一边退到门口换鞋。

许晖闷闷地应了一声,脸色不太好看,杜悦没在意,以为他在公司遇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

“你下午出去了?”他忽然问。

杜悦倒是愣了一下,他很少过问自己的行踪。

“嗯,随便走走。”她轻声答,下意识地把手上的包往玄关柜里推了推,里面收藏了不少楼盘信息。

她买房的事,出于谨慎,没跟许晖提过。

“约了人?”他依然盘踞在窗口,面向杜悦,她逆光看过去,他的脸隐没在一片漆黑中。

“没有啊。”

他口气平淡,仿佛是随口一问,她就没放在心上,换好鞋,匆匆往厨房里走,一边不忘欢快地问他,“我开始做晚饭啦!你想吃什么?”

隔了片刻,他的回答才缓慢地漾进厨房,“……随便。”

杜悦洗菜的时候,许晖进来,手上的烟蒂早就扔了,但身上还有一股淡淡的烟味缭绕不绝。

他走过去,不由分说抱住了杜悦要跟她亲热,她没有提防,弄了一身的水,而且,她也不喜欢他身上的烟味,闻着很呛。

她用力推开他的时候,才发现他脸色非常阴沉,连眼睛都有点发红。

杜悦这才警觉起来,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看着他这副受伤的反常模样,杜悦心里竟有几分说不出的怜悯和心虚,她想伸手去拉他,却被许晖用力甩开。

他一言不发地走出去,很快,杜悦就听到大门重重阖上的声音,象一个愤怒的感叹号,长久回旋在她心间。

她茫然地转身,继续手上的活儿,又有些担心,自己煮这么多东西,他万一不下来吃饭怎么办。

到了六点,杜悦把饭菜都准备好,正蜷缩在沙发里纠结要不要上楼去叫他时,许晖却推门进来了。

他洗了澡,换了身家常的衣服,神色较刚才缓和了许多,他在她面前站定,低头望着他。

杜悦抬头看看他,没吭声,也没动。

许晖便傍着她坐下来,顿了几秒,抬手把她圈进怀里,嘶哑地说了句,“对不起,我刚才态度不好。”

杜悦委屈的心理因为这句话缓缓平息,她由他搂着,静静地靠在他胸前,能听到他胸腔里的心脏有力的跳动声。

刚才她坐在这儿,并非只是发呆,有好几个念头都在心头闪过,隐约明白了许晖发怒的原因,也许他是因为看见了什么。

但她不敢妄猜,那怎么可能呢?她不过是跟齐正磊说了几句话而已。而他,怎么可能因为这个而——吃醋?

她不敢继续往下想,那对谁都没有好处。

“吃晚饭吧,要凉了。”她挣脱他的怀抱,不等他回答,就匆忙跑进厨房准备去了。

身后似乎传来很轻的叹息声,细弱游丝,也许只是出于杜悦自己的想像。

夜晚,他们又和好如初,甚至比从前的每一次都更温柔缠绵。

杜悦觉得许晖似乎有话要跟她说,他的眼睛欺骗不了她,可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用行动,一遍遍对她演绎着眷恋。

她累了,倦了,放弃了追究,只想在深沉的睡眠中得到宽解。

许晖却一丝睡意也无。

等了片刻,听到杜悦均匀的呼吸声从身旁传来,他习惯性地打开台灯,象以往的很多时候那样,细细打量她的睡态。

他喜欢审视睡梦中的杜悦,这是她最坦白、最放得开的时候,眉眼里不再偶尔掠过忧虑和提防,这样放心而坦然地睡在他身边,接受他的保护。

这样的关系,还能维系多久?

他不禁再一次询问自己,脑海里闪现的却是杜悦跟齐正磊坐在同一条石凳上的情形。

心头随即狠狠一颤,他感到一丝无法遏制的疼痛。

没错,他看见她和齐正磊在一起了,虽然只是那么短暂的一瞥,他却把一切都看得很清楚。

他看见他们互相凝视,看见他们对着彼此微笑,他们的手,还紧紧握在一起。

那场景,就象一道强烈且刺目的光直射入他眼眸,照耀得他无处逃遁,更无从掩饰——是的,他妒嫉了。

齐正磊不是伤过她的心么?

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年轻的伤口总是那么容易愈合,看两人的情形,他们一定是达成和解了……

他的眉心狠狠抽搐了一下。

他一直以为自己看得开,很大度。他说过的,只要她愿意,他随时可以放她自由,可一旦这个结局迫在眉睫,他却忽然胆怯了,害怕了。

许晖小心地伸出手,用指尖轻轻碰触杜悦的脸颊,她的唇形很漂亮,弯弯地如同精致的菱角,那里存有他迷恋的味道。

他真想把她撼醒,向她索求,“把你的心也给我,好不好?”

可是他说不出口,他是个理智为先的人,他懂得很好地克制自己。

如果她真的给了,他敢要吗?他作好长期接受的准备了吗?

他的心足够强悍吗?

强悍到即使再受一次伤害也无所谓?

一切都是无题解。

他颓然躺下,疲倦地关闭了台灯,他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他已经很自私了,他不能继续这样自私下去。

午间休息时,杜悦和同事们凑在餐厅外的小亭子里聊天解闷。都是年纪相仿的人,也都有着类似的经历和烦恼。

QC部门的陈惠跟男朋友在一起快三年了,两边的大人都督促他们尽早完婚,可是房子没有着落,他们又不想把婚结在租房里,所以只能老这么拖着。

李薇用过来人的口吻劝陈惠,“象你们这个年纪,买房就得现实一点,别老想着一步到位,又要面积大,还要地段好,只能是先拣第一重要的元素满足。想当初我跟我老公刚来w市,还不是一样租房子住,住了两年才买了第一套自己的房子,小区又旧,还是二手的。可是没办法,不这样曲线救国,永远都不可能有自己的家。”

陈惠幽怨地扫了李薇一眼,“我们哪能和你比啊,你眼光那么好,而且五年前这里的房价还没现在这么离谱呢!”

众人一听,纷纷附和,“就是啊!如今好的地段,就是二手房也贵得要命,大家都学精了!把房价抬得老高,象我们这种蚁族,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见到阳光呢!”

“唉,可不是,我比蚁族还惨!我女朋友说了,一天没自己的房子,就一天别想考虑结婚的事情,照这样下去,她迟早得跟人私奔喽!”

一片“哀鸿遍野”声中,坐在亭子中柱上的江浩然大笑起来,“喂,你们别太谦虚了啊!如果你们也算蚁族,那真正的蚁族还活不活啦?我给你们说一下所谓蚁族的定义——群居、工作不稳定、收入微薄。你们自己对照一下,有哪几条是符合的?”

陈惠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了,我们要都跟你似的本地人,家里光拆迁房就有三套,父母还给你置办了商品房将来结婚用,我们也乐得省心!对了,小江,你到底有没有女朋友啊?要没有,我给你介绍一个,肯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说完,又多嘀咕了一句,“现在象你这样的地主,女孩子都排着队想跟你相亲呢!”

江浩然立刻闹了个大红脸,粗声粗气道:“陈惠你少胡说,谁是地主啊!”

杜悦起初一直是个面带微笑的旁听者,这个话题很吸引她,因为她也有一个关于房子的梦。

当她听说江浩然那“丰厚”的家底时,目光也随众人那般带着艳羡投射过去,没想到刚好与江浩然撞了个正着——他恰在陈惠那几句“胡言乱语”之后,有些紧张地扫了杜悦一眼。

接下来,一群为房子苦恼却毫无出路的年轻人开始把江浩然当成靶子,肆意取乐。对他的个人问题更是深入挖掘,都想一探虚实。

江浩然脸皮薄,哪里招架得住,被惹急了,便索性来个死不开口,任别人说去。

杜悦没有娱乐他人的精神,无心搀合进去,她乘着旁人热闹,偷偷和李薇说起了悄悄话,“李姐,你现在住的那个小区是不是在城南里?那儿房价贵吗?”

李薇有些诧异,没想到杜悦也会对房子的事感兴趣,“你也想买房?”

“随便打听一下。”

“也不能算便宜啊,得看跟什么地方比了。我买那会儿才三千出点头,现在都升到五千了。”

杜悦吐吐舌头。

工作时间快到了,大家意犹未尽地离开亭子,三三两两结伴回办公室。

杜悦落了单,心事重重地往回走。

江浩然从后面追上她,轻喊一声,“小心台阶!”

杜悦吓了一跳,脚立刻收住,待神思回复,才发现上了江浩然的当,她也不恼,只是笑着白了他一眼。

江浩然对她的好脾气颇感受用,背剪双手,缓缓走在她身边。

杜悦跟他没话找话,“江工,你真的是地主啊?”

江浩然故意虎起脸来,“你也拿我开涮?”

杜悦笑,“我是羡慕你呀!有那么多房子,全家一人住一栋都绰绰有余了。”

“哪有!我们全家都住一起的,其它的房子就出租呗。”江浩然说着,突然神色怪异起来,“杜悦,你……不会也是想买房吧?”

杜悦斜了他一眼,“不可以?”

“当然不是。”江浩然忙摇头,神色一再迟疑,“你,你没男朋友?我的意思是……这种事,是不是该男方考虑啊?”

杜悦对他忽然而起的脸红没有特别在意,在她印象里,江浩然虽然有时候会显出几分傲慢,但对她从来都是很客气的,而他本质上就是个特纯真的大男孩,动不动就喜欢脸红,杜悦初时对他的脸红还挺惊讶的,时间长了也就见怪不怪了,有时候觉得他还挺可爱的。

不过,眼下她可没有闲情逸致去体会江浩然的可爱之处,他后面那句话给她原本静如湖面的心池投下一粒石子,掀起阵阵涟漪。

是的,大多数人都会认为买房即使不全是男方的责任,至少也得双方一起承担,而她呢?

她的计划里从来只有她一个人,她一个人的独角戏。

江浩然见杜悦沉默不语,脸上似有不豫之色,心里顿时没底,赶紧转移话题,“你想买什么样的房子?多大?喜欢什么地段的?”

杜悦好不容易把思绪从心底深处拽了出来,撇头对江浩然一笑,“怎么了,你不会是有房子想出售吧?”

“不是,我就是想听听你的要求,也许,也许可以帮你打听一下呢。”江浩然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心里却觉得别扭,自己什么时候也变得口是心非起来了。

“这样啊!”杜悦神色明朗起来,“也好啊,你是本地人,对这里肯定比我熟多了。我的要求么,唔……面积不用很大,四五十平米就够了,主要还是看房价,在价格的基础上找个地理位置相对好一点的,面积能大一点的,总价最好不要超过三十万,否则我怕承受不起……”

她正说得兴头上,偶一转脸,身旁居然没人了。

再扭头,却见江浩然顿住脚步在原地发呆。

“你干嘛呢?”杜悦莫名其妙。

江浩然一脸喜色地跟上来,“没什么,这事包在我身上,我一定能找到满足你条件的房子,我还不信了!”

杜悦看他攥紧了拳头,咬牙切齿的模样,不禁绽开笑颜,“好啊!就看你的啦!”

她根本把他的誓言当玩笑,非亲非故的,谁会为谁的事上心啊!

晚间,杜悦趴在沙发上无聊地翻杂志,目光频频扫向墙上的挂钟,晚饭做好半个多小时了,许晖还没有回来的迹象。

她们公司比许晖公司要晚下班半个小时,不过许晖是领导,尽管他不提倡下属无节制为公司效力,但他自己也不可能到点儿就走人,好在他通常都能在七点半前到家。如果有应酬,也会提前给杜悦打电话。象今天这样既没通知她,到点了也不回家还是第一次。

杜悦怀疑是不是自己的手机出问题了,检查了好几次,都无异样,她还不放心,家里没有座机,于是她试着给小林拨了个电话,是通的,手机线路没问题。

挂了电话,杜悦更加烦躁,把手机在掌心里颠来倒去地把玩,思忖是否该给许晖打个电话,又有些犹豫,他不给自己打电话,总有这样那样的原因,也许是在开会,也许是在跟客户洽谈,她不想听他公事公办的冷淡口气。

等待的时间里总免不了胡思乱想,杜悦也不能免俗。

她忽然意识到,自从那天许晖莫名其妙发脾气之后,他对自己的确冷淡了不少。

他对她的热情仿佛骤然降了温。即使晚上与她共进晚餐,也不再留宿她这里。

起初,她只当他是为工作所累,之前也有过类似的阶段。

然而,现在她细细回想起来,这一切似乎不是偶然,倒更象是他蓄意所为。

许晖一向是个井然有序的人,不可能忙到连打个电话都没时间,以前他哪怕是开重要会议,也不忘会前打个电话告诉自己一声。

如此推断,那么今天的无声无息,是否是他某种暗示的升级版本。

可是,他想干什么呢,跟自己分手?

杜悦哑然失笑,这不是迟早的事么。

笑过之后,她却愈加惶惶然。

她一直以为分手的主动权在自己手上,正如许晖曾经跟她说过的那样。但是现在看来,很显然,她得改变一下思维了。

不知不觉中,时针已经指向八点,杜悦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她决定不再等,也不再瞎操心了。

该来的迟早会来,想再多也无济于事。但是肚子总是要填饱的。

下筷之前,她的心又没来由地一软,起身拿来碗具,给许晖把饭菜挑开来留了一份。

尽管刚才考虑了很多,甚至连最坏的打算都有了,可在一切还未发生之前,她还是不太愿意相信。

独自吃饭是件很没意思的事,尤其是在家里,还做了一桌子的好菜,还在一种忐忑不安的氛围中。

食不知味地填巴着肚子,杜悦对许晖的担心终于战胜了自尊和潜意识里的那一点点连她都未曾意识到的赌气,她给许晖打了电话。

出乎她的意料,电话没响几声就接通了,许晖含着笑意的声音从听筒里传过来,他似乎在外面,周围一片嘈杂的声音,间或还能听到淡淡的音乐声。

“你……是不是有应酬啊?”杜悦开口时舌头都不太利索。

“对,我在外面,今天有人请客,忘了告诉你,sorry。”许晖语气轻快。

短短几句话,让杜悦的心情一下子沉到谷底,她什么也没问,淡淡应了一声,许晖似也无意与她多言,很快就挂了电话。

今天请客的是张立川。他上午抵达w市,作为科艺总部的高层主管,晚上自然免不了要宴请下属,许晖既是他推荐的,又是旧识,也在赴宴之列,作为特邀嘉宾,他坐在张立川的身边,绝佳位置。

杜悦给他打来电话时,他们正聊得高兴,满包厢的客家话,简直让人有种把新加坡的办公室搬到w市来的错觉。

许晖讲电话时突然改用中文,尽管他的声音已经刻意压低,但在家乡话的氛围里还是十分抢耳,席间的骤然静止更是让他的分贝格外突出,他不得不匆忙结束。

其实在座的谁都知道他在这里有个小女朋友,虽然作为同事,他们都鲜有见过,但小道消息永远都不用担心销路,更何况杜悦偶尔会在某些内部聚会上露把脸。张三或许和李四不熟,但肯定跟王五认识,没办法,圈子就这么大。

许晖不象那些有家室的同胞,找情人需要在人前遮掩,以免泄露了天机后院起火,但他也无意张扬显摆,这仅是他个人私事,他所求的,不过是自己开心,无需对公众负责。

这一点,让很多同来w市就业的新加坡人对他既心生羡慕,同时又难免有些不屑,毕竟到了这个岁数还孑然一身的男人,即使再优秀,也让人觉得并不圆满,很多时候,大家宁愿一边烦恼着,一边乐在其中。

张立川等许晖收好手机,立刻凑近他戏谑,“小朋友不放心你在外面玩?”

“小朋友”这个词让许晖失笑,杜悦年纪虽然不大,但绝对要比小朋友成熟得多,刚才在电话里,她一点多余的问题都没有,这让许晖既轻松又失落,就连她打来的这个电话,给他的感觉也无不如此,同样的矛盾,无法言说。

他今天是故意不主动联络杜悦的,以往,每次他有点什么事,总会在第一时间想到通知她,不让她担心,然而,他忽然想到,她真的会替自己担心吗?

她的电话多少能给这个疑问释惑,但他随即苦笑,这样的试验真是一点意义都没有,他有点吃饱了撑得,想多了。

耳旁传来张立川微醺的声音,“晖,你今年三十四,还是三十五了?”

许晖喝了口冰镇可乐,淡淡一哂,“我从来不记年龄。”

“哈哈。是不是因为害怕?”张立川边笑边亲昵地轻揽他的肩,剖心置腹地说:“其实你大可不必抵触婚姻,‘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种说法在任何情况下都能成立,唯独除了婚姻。男人啊,还是要有个稳定坚实的后方才心安!”

许晖继续笑,并无多话。

婚姻这种东西,他经历过了,也幻灭过了,只觉得无趣得很。

人,无论男女,要想持久钟情于一物或一人,真的很难。既如此,何必再往彼此身上套一副枷锁。

离婚后,他始终信奉“合则来,不合则去”的观念,至今不变。

张立川哪里知道他的心思,见他不语,只道被自己点中穴道,一时感伤,未免有些得意,用眼神暗指黄洁霓,压低嗓音道:“只要你愿意,眼前就有个不错的人选——Jenny对你印象不错呢!几次都跟我谈起你。”

许晖心下一动,朝正与人欢声谈笑的黄洁霓望过去,她几次三番跟自己套近乎,果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心里这么想,他当然不会直接这么说,只自嘲一笑,让张立川千万别乱开玩笑,“我和Jenny的差距太大,要走到一起,没可能。”

这也是他心里的大实话。

纵观自己,既非富贵之人,也无倜傥的气质,只是长相周正了点儿,该读的书也都尽其所能地读了,工作十来年,总算也爬到了一个不至于让自己提起来就羞愧的职位,如此而已。

一定要再找优点,大概剩下的最大价值,也就是目前仍然独身的这个身份了,他不免自嘲。

张立川本以为只要自己点到为止,以许晖的聪明定能领会其中深意。

黄洁霓的家世,如果往前倒退个五年,连他自己也不免要心动的。许晖的镇定和斩钉截铁的拒绝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他有些情急,正色道:“晖,你究竟是真的不想结婚,还是舍不得现在身边的小朋友?无论是哪条,都只会延误了你。男人娶妻,相貌在其次,门户相当才最重要。Jenny的父亲和我是忘年交,他对这个女儿宠爱有加,可惜,能入得了Jenny法眼的男人实在太少,白白蹉跎了岁月。有些事真是难说得很,只能说来的早不如来得巧,她对你有意,这正是你的机会,为什么不好好把握?”

许晖见他认了真,一时也不便反驳。

他不是个有事业心的男人,只求安稳渡日,免受身心之苦,哪怕几十年过同一种生活,也不会有多腻歪,既是命运使然,更是性格使然。这个世界上有太多野心勃勃的男人为了财富、美色争得头破血流,他避道而行,那条路上不少他一个。

只是,能象他这么想的人似乎不多,更别说理解了。他不信黄洁霓会赞同自己这种胸无大志的想法。

那天晚上,张立川似乎铁了心要给许晖洗脑,宴毕,他们转战KTV后也依然拉他坐自己身边,语重心长,喋喋不休,以至于许晖疑心他是不是黄洁霓派送过来的托,否则,何以她看见他们俩坐在一起窃窃私语,连招呼都不过来打一个。

对张立川灌输给自己的那些理念,许晖一概笑着接受,难得学长有闲心替未婚男女操心,他于情于理都没有理由冷漠置之,心思却在张立川春风化雨的坚持中松动开来。

只是,他考虑的重点和张立川的中心思想却是南辕北辙,他仍然无意婚姻,但眼下有个亟待解决的难题正一步步向他行来……

聚会到十二点方告结束,众人在KTV门口尽兴分手,许晖在张立川期待的目光中走向黄洁霓,主动要求送她回去。

毫无悬念,黄洁霓欣然接受了他的提议。

这一晚,他们的对话不超过五句,但许晖对她的了解却比之前的总和都多,当然全拜张立川所赐。

黄洁霓坐在他的车里,丝毫未提及许晖和张立川之间进行的话题,也未多嘴涉及众人口中戏谑的他的那个“小女朋友”,她只是将自己优雅的风情在他面前演绎得滴水不漏。

听着她娇嗔的软语,看着她万种的风情,许晖内心不免有所唏嘘,人年纪大了,能享受到的乐趣便逐次减少,她再怎么表现,在他眼里,也不过是一场带着功利性的成人游戏,他看不到她真正的美丽,唯一看清的,是她那颗一意要征服自己的野心。

送完黄洁霓,回到自己的寓所,许晖的神经依旧亢奋,他一时无法入睡,心里更象着了魔似的想下楼,他想看看杜悦的反应。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冷落她,尽管他什么也没说,可他相信杜悦能懂。

用钥匙打开楼下的公寓时,许晖的心情再度陷入难言的复杂。

杜悦一向对他不设防,她知道他有时候回来很晚也会过来,所以从来没有在室内上保险的习惯。

今晚她一如往常地给他留着门,是习惯使然还是对他的心思毫无察觉?

时间太晚,杜悦显然已经睡了,紧闭的房门里没有一丝光线外泄,他在她门前伫立良久,终究放弃了打扰她的念头。

转身欲走,又有些不舍,忍不住去厨房,他有喝冰水的习惯,杜悦给他在冰箱里常备着的。

打开冰箱门时,几碟盛着菜肴的盘子猝然映入眼帘,都用保鲜膜覆盖好了,整齐地码放在冷藏箱最下面一层。

一看便知,这是他今天故意不回的“恶果”,他没有吃剩菜剩饭的爱好,一定是杜悦舍不得扔,偷偷留下等着明天消耗了。

百感交集地关上冰箱门,许晖在银色的灯光下出了会儿神,脚底传来阵阵凉意,他步履艰难地走出来,又朝杜悦的房门瞥了一眼,控制住走进去的欲望,咬咬牙,径自走向公寓门口,直到门在身后阖上,他都没敢再回头。

如果他们给不了彼此想要的,又何须苦苦痴恋那些如梦幻泡影般不真实的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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