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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破釜沉舟的自救

作品: 意乱相逢时 |作者:兰思思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12-20 15: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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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悦发现,几个总监里,陈力跟廖总都很喜欢呆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编制文书,所以他们的秘书最忙碌。戴高阳是坐不住的人,一天中蜗居在办公室的时间不会超过两小时。即使回办公室,他似乎也没多少正事可干,不是找杜悦进去胡侃一通,就是翘着脚跟人煲电话粥,杜悦因此格外空闲。

不过她从不上网瞎逛,也不跟办公室里的其他人闲聊,一来不熟,二来她觉得那是在浪费时间。没事可做的时候,她就找点资料看看。

新近她还从网上下载了一个英语自学课程,专攻口语的,她可以不出声地一遍遍默诵。

有天下午,戴高阳忽然从外面回来,经过杜悦桌前时,特别敲了敲桌面,“进来一下。”

杜悦觉得他口气有些不对,赶紧收掉学习资料进去。

戴高阳示意她在自己对面的软椅里坐下,他一脸莫测的表情,每当这时候,杜悦总是心生惶恐,很有那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无奈感。

“你最近是不是跟颜丽走得很近?”他盯着她问。

杜悦心里咯噔了一下,“我……就是去送审文件的时候跟她聊过几句,这样算走得近吗?”

尽管心里在擂鼓,她还是保持神色平静,任何人在那样的氛围下,都不可能拒绝颜丽的要求。而且她也从来没把自己归属到戴高阳这一派别中来,她不属于任何一派,她仅代表她自己。

戴高阳不再追问下去,却久久盯着她,仿佛想洞穿她内心的真实想法。

为了表现出自己的坦然,杜悦也静静地迎视着他,两人无声较量了片刻,戴高阳眸中的阴冷蓦地抽离,转而注入柔色和笑意。

“今天晚上有空吗?”

杜悦的神经还没从刚才的紧张中摆脱出来,有点愣神,这位总监的思维跳跃得毫无章法。

但她陡然间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防备很久的“风险”正在无声无息朝自己逼近。

“我跟人约好晚上出去逛街了。”她飞快地回答。

“哦——”戴高阳意味深长地应了一声,却未死心,“会逛到很晚吗?”

杜悦不打算跟他绕来绕去,“请问戴总有什么吩咐?”

戴高阳笑着向椅背上靠去,轻松地说:“吩咐不敢当,你过来帮了我整一个月了,请你吃顿饭总是应该的吧?”

杜悦脸上勉强装点出笑意,“谢谢戴总关心,不过我来这里之后,其实也没帮上什么忙,反而比从前在巡检组空闲了许多,哪里还好意思让戴总请客。”

“那你请我好了。”戴高阳双手抱在后脑勺上,很有兴致地欣赏杜悦的窘相。

“这个,当然可以。”杜悦开始觉得应对吃力,“不过,最近我可能真的……抽不出时间来。”

戴高阳发出一连串笑声,让杜悦的脸顷刻间红了起来,她明白自己的理由很拙劣,可是仓促之间,她想不出更好的来,她没这方面的经验。

“行!”戴高阳并不急在一时,“那就等你什么时候有空咱们再约好了——只要你不赖帐就行。”

杜悦有种死里逃生的解脱感。

回家的班车上,杜悦想起自己在戴高阳办公室里时那副硬邦邦的表情,以及戴高阳那一连串的笑声,她顿觉脸上开始发烧,心里也充满懊恼。

如果戴高阳不是那个意思,而仅仅是出于礼貌邀请自己一下,那她岂不是又出了个大洋相,戴高阳此刻说不定正可劲儿笑话自己呢!

回到租房,杜悦照例是一个人做饭吃。

最近夏楠神秘得很,行踪诡异,要么加班,然后搞得老晚才回来,要么声称跟人约好了有事,而改坐前往市区的班车。

杜悦疑心她是跟“偷菜的”张涛在谈恋爱,点了她几次,夏楠都连声否认。

“没事你脸红什么呀!”杜悦对她的隐瞒不以为然,“谈恋爱又不是丢人的事,我要找着合适的,我也想谈呢!”

“我说不是就不是嘛!他要什么没什么,我跟着他,不是一辈子辛苦?”

杜悦听出夏楠语气里的犹疑和矛盾,她本想劝劝夏楠,一转念,自己对他们的事情压根都不清楚,而且夏楠一直扬言要找个条件优渥的男友,万一她劝成了,夏楠将来真的受苦,搞不会会连自己也埋怨上。

晚饭后,杜悦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是母亲接的,照例对她嘘寒问暖了一番。

进入十一月份,天气骤然转凉,母亲难免要多唠叨几句,“穿衣服别贪图好看,要注意保暖,否则你老来可有苦吃呢!”

在家的时候,杜悦跟弟弟一样不喜欢听母亲碎碎念,等毕业了一个人在外谋生,才感觉到来自家庭的温暖有多重要。

“对了,你别老给家里寄钱了。”母亲的话题又转到经济上,“把钱攒着,将来结婚用得上。还有啊,一个人在外面过日子,不要太苦着自己,知道吗?”

挂了电话,杜悦的思维便停留在跟母亲聊到的那个最终话题上——钱。

曾雨露搬走后,租房里很快就新添了个女孩,但没几天就让夏楠打发走了,她们还从来没见过这么懒的女孩,衣服瞎扔,垃圾乱抛,吃过东西后的餐具可以在水池里堆到长毛。

“我情愿多付点儿房租,也不想跟这样的懒婆娘住一起!”夏楠的一句话,最终拍案定型,她们又恢复了二人世界。

世界干净是干净了,但少了一个人分担房租,生活成本就提高了。

她刚调去做戴高阳的秘书没几天,夏楠就问她,工资有没有涨,杜悦老实道:“我是借调过去的,关系都还在质量部呢!涨工资这种事想都不敢想,我只要能拿到那几个月的秘书经验就心满意足了。”

话虽如此说,谁不希望能多赚点钱。杜悦对金钱的渴望尤甚,她希望将来能有属于自己的房子,能过上不错日子。

而这些目标她眼下显然都无法实现,只能寄希望于未来。

临下班,戴高阳组织生产部的主管人员开会,并嘱咐杜悦别急着走,他开完会后找她有事。

杜悦忍不住犯嘀咕,有事不能早一点,非要到这会儿才不尴不尬地找自己。不过嘀咕归嘀咕,她没法说不,谁让人家是老板呢。

会议冗长,杜悦喝掉差不多六杯茶水,才见会议室的门被推开,生产部经理们三三两两走出来。

戴高阳拿着一张被涂改得乱七八糟的纸往杜悦桌上一扔,“这是会议纪录,你整理好了发给我。”

杜悦一分钟都没耽搁,赶忙调出文档来,准备速战速决。

才敲了两行字,戴高阳已经锁了办公室的门出来,见她正认真作业,有点讶异,“你在干嘛?”

杜悦哭笑不得,“整理会议记录啊!”

“明天做吧,不着急。”戴高阳把手上的车钥匙往空中一抛,又接住。

杜悦一下子愣在那儿,“那你刚才说让我留一下,是什么事?”

戴高阳冲她灿烂一笑,“我想让你请我吃晚饭,可不可以?”

杜悦的神经一下子绷紧,狼又来了。

“我今天……”她深深懊悔,为什么平时不多备几个理由在脑子里防患未然呢,那样也不至于到要用的时候理屈词穷了。

“你别编理由了。”戴高阳狡黠地向她一挤眼睛,“上午你打电话我都听见了——你今晚有空!”

杜悦倏地想到一定是自己在电话里跟夏楠抱怨她老不回家吃晚饭被戴高阳听到了,她悚然心惊,这家伙可真够老谋深算的。

“走吧,走吧,难道我还会吃了你!”见她还是愣愣的,戴高阳有点不高兴地敲了敲她的桌子。

话说到这个份上,杜悦已是骑虎难下,只得硬着头皮收拾了东西跟戴高阳走,一路上心里都在敲锣打鼓。

戴高阳开一辆流线优美的蓝色跑车。

“既然是你请客,地点就得由我挑啦!”他心情好到上了车就一直吹口哨。

杜悦机械地点点头,心情沮丧。

跑车象头猎豹似的,嗖地一声,就飞出了厂房,杜悦只觉得身心分离,更加紧张。

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戴高阳满肚子的笑话和典故,对杜悦来说完全是对牛弹琴,她现在最关心的是这顿饭得花多少钱,还有,她一会儿该怎么脱身。

好容易盼到买单,戴高阳挥挥手,账单就落到他手上了。

“一共是五百六十二块。”服务生笑眯眯的一句话,听得杜悦心惊肉跳。

她哆哆嗦嗦地把自己的皮包掏过来,又心疼又无可奈何。

“这么便宜!”戴高阳感慨了一下,已经先杜悦一步从钱包里捻出一张卡,搁到账单上。

杜悦一见,心疼都忘了,赶忙起身抢着要付钱,被戴高阳拦住,“把钱收好吧,这次我来付。”

“可是咱们不是说好……”

“我跟你开玩笑的。”戴高阳笑起来,“这你也当真!我在你眼里就有这么坏?”

服务生已经拿着戴高阳的卡走出包间了,杜悦只得讪讪地把钱包收好,心里的警报声却响得更厉害了。

一出餐馆门,她急着想跟戴高阳分道扬镳,“戴总,今天真是谢谢你了。时间也不早了,我看就……”

“你就这么想回家?”戴高阳仿佛一眼就洞穿她心思,“既然出来了,就好好玩玩,女孩子不要总是那么刚硬,既要会学习,也要会玩才对嘛!”

“我真的还有点事,”杜悦吃力地扯着谎,抬眼看见不远处有个车站,顿时像遇到救星,“这里有直达我家的公交车,很方便,这样吧,你忙你的,我就直接在这儿坐车回去就行了!”

她身子一转就想开溜,戴高阳手臂一伸,就把她当街给拉住了。

杜悦苦着脸转过头来,看见戴高阳脸上的笑意已经消失了大半。

“你寒碜我是不是?”毕竟在w市呆了五六年,他学会了不少方言土语,“走吧,我送你。”

说着,他一径拉着她的手往车库方向走。

杜悦的心里挣扎得要命,是即刻撂手翻脸还是继续支撑下去?

心思翻搅之时,她已经被戴高阳推上了车。

重新坐在副驾的位置上,杜悦心里别提有多窝囊了,心一横,她不再打算反抗,她不信以戴高阳的身份,会做出霸王硬上弓的事来。

“你住哪儿?”

“xx街19号。”

车子又象个精力过剩的猎豹一般嚣张地飙了出去。

他们是在市区吃的饭,杜悦住西南,开了五六分钟后,车子就驶出了繁华地段。

“你是不是怕我啊?”

杜悦不好明说,想了想道:“你是老板,我是小职员,我怕你,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戴高阳笑得很大声,“我哪算什么老板呀!真正的老板是罗总,我跟你一样,都是打工的,你说对不对?”

杜悦皮笑肉不笑地咧了咧嘴,她犯不上跟这些生活舒服得浑身皮痒的公子哥逞口舌之能。

她忽然注意到,车子不知何时已经进入了一条她陌生的街道,她立刻紧张起来。

“戴总,你走错路了,去我家应该继续往南开!”

“没错啊!我先带你去老街逛逛,那边有很多不错的酒吧,你一定很少去那种地方吧!”戴高阳笑嘻嘻地解释。

杜悦抓着皮包带子的手开始颤抖起来,一半是害怕,一半是被气得。

“停车!我要回家!停车!”她扯开嗓门尖锐地大叫了一声,她受够了跟他没完没了的周旋。

车子在路面上滑翔了一段,终于在街边停下。

车内一点动静都没有,杜悦明白她刚才那一嗓子等于把两人都逼到了极为尴尬的境地。

戴高阳落下车窗,给自己点燃了一支烟,狠狠抽了几口后,才转过头来面对杜悦,脸上的嬉皮笑脸一扫而光。

“我不喜欢勉强女孩子,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杜悦从他的脸上看到了一丝挫败,她的心里油然而生厌恶、恐惧和另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你已经结婚了。”她低着头,轻声说,没说的那句潜台词是:结了婚就别再出来拈花惹草了。

戴高阳歪着头玩味了一下她这句话中蕴含的可能性,轻轻一笑,带点儿嘲弄,“你的意思是,如果我还没结婚,你就不会介意,是吗?”

杜悦的脸一下子涨红,“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他咄咄逼人地盯着她。

杜悦缄口不语,她通常不会说狠话,因为心知话一旦说出口就再也收不回来,而她身边坐着的这个人,到目前为止,对她尚有不容小觑的震慑作用,不到万不得已,她不希望草率地得罪他。

戴高阳擒着烟的手在窗外抖了抖烟灰,杜悦的退守给了他某种错觉,他决定再做一次努力,“杜悦,坦白说吧,我喜欢你,也为你花了不少心思,我知道你想进大厅,所以我满足你,但你要知道,这个世上没有免费的东西,对吗?”

杜悦深吸了口气,心里像有什么东西终于落下来,重重坠在地上,她感到一种绝望的踏实。

“你说得对,我……明天就回巡检组。”

“别这么冲动。”戴高阳皱眉瞥了她一眼,蓦地又叹一口气,“难道我在你眼里就一文不值?”

做完决定后,杜悦的情绪平息了下来,“不,戴总,我知道你手里的权力有多大,我只是……不想用自己……去换取想要的东西。”

现在,她开始后悔当初的选择了。

她还是太天真,以为自己能够驾驭得了,而实际上,从她接受他“馈赠”的那一刻起,他就认为她已经算默许了。

多么愚蠢的思维!

戴高阳冷冷地看着她,良久,才又缓声道:“你是第一个拒绝我的女人。你知道拒绝我是什么后果吗?”

杜悦心情沉重,“知道。”

她觉得自己犹如一个从谷底艰难地往坡顶上爬的小虫子,可是,有人只伸出小拇指将她轻轻一掀,她就连滚带爬地重新跌了回去。

她是多么不情愿,又是多么无可奈何。

戴高阳抛去手中的烟蒂,同时关闭了车窗,杜悦觉得他们的谈话应该算结束了,她等着他驱逐自己下车,或者,礼貌一点,送自己回家。

至于以后的事,她想等睡一觉后再好好思考,她现在很累。

车子却迟迟没有启动,在暗淡的光线中,戴高阳冷冷的声音再度响起,“为什么他可以,我就不行?”

“什么?!”杜悦的心跳一下子激烈到失控的地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戴高阳转头对她邪恶地笑了笑,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饶有兴致地欣赏杜悦那副心惊肉跳的表情。

“别跟我装傻。如果你跟许晖没有过什么,他不会那么积极地把你往名单上推。他可是个比我要现实一百倍的男人,你以为你们的事能瞒得过我?”

杜悦只觉得自己浑身像被剥光了,赤身裸体地袒露在他面前,接受他毫不留情的嘲弄。

“你接受他,是不是因为他是单身?”戴高阳哼了一声,“多有趣的评判标准!你不会指望他真的娶你吧?可惜啊,他现在人都不见了,你失算了!”

杜悦的嘴唇哆嗦起来,她的心象被某种利器狠狠地切割着,四分五裂,血肉横飞。

“我只是觉得奇怪,许晖那家伙从来都很谨慎,即使想找女人,都是在外面解决,他怎么就突然看上你了呢?”

戴高阳最初不过是想套杜悦的话,但现在一看杜悦的慌张神色,他就明白自己猜对了。

“我接近你,就是想看看你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他脸上依然笑着,用目光近距离地浏览杜悦全身,“你果然跟别的女人不一样。”

杜悦想冲下车去,可是身子却象僵住了似的发钝,怎么也挪动不了。

“你知道你的独特之处在哪里吗?”他的笑脸忽然贴上来,一字一顿,犹如宣判:“别人都明白有得必有失的道理,而你,只想得到,不想付出。”

杜悦闭上眼睛,羞耻的眼泪却从眼眶中溢出,顺着脸颊缓缓流淌,她没有用手背去拭泪,她觉得自己眼下所遭受的一切都是咎由自取。

看见她的眼泪,戴高阳倏地住了口,他不是那种心肠特别硬的男人,他只是正在经历这五年来的第一次挫败。

“对不起,杜悦。”他改了缓和的口吻与她说话,“我不知道你的顾虑是什么。如果是因为许晖,”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我劝你大可不必,换作是我,我不会把你丢在这里,自己跑去更好的地方发展。”

他伸出手去,替杜悦擦拭面颊上的泪痕,温柔细致。

她的皮肤柔软细腻,渐渐的,戴高阳的呼吸不稳起来,指尖湿漉漉的感觉刺激得他兴奋莫名,他的手指终于停在她面颊上,头颅慢慢凑了过去。

杜悦悄悄腾出手,照着戴高阳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脸,拼尽全力煽了过去。

很清脆的一声耳光后,车内的两个人象被点了穴似的僵住不动。

戴高阳捧着半边麻辣辣的脸,一副错愕的表情,怎么也无法相信杜悦的爆发力竟有这样强。

数秒的怔忡之后,杜悦才手忙脚乱地掰开车把,推了门落荒而逃。

过去,她对磨砺与挫折的概念不外乎擦干血迹重新开始,可当她从戴高阳的车上下来时,她觉得她浑身的血液都已被抽干。

她狼狈地一路哭着向前走,满心都是屈辱和愤懑。不久前高纯对她说的那句话赫然回荡在耳边。

是的,她的确是在玩火,她也的确还太嫩,她明明可以避开这场是非的,她也觉得自己应该避得开的。

那么,究竟是什么把她引到了如此不堪的境地?

凌晨四点,杜悦再度醒来,整个晚上她都没睡好,断断续续地做梦、猝醒,这次,她没再强迫自己入睡,而是翻身坐起,在黑暗中沉思。

她的情绪已经从最初的颠乱中扭转了过来,不再象昨晚那样万念俱灰。

从小,她就明白一个道理,只要还活着,任何路都有继续走下去的可能,至于怎么走,结果如何,全看自己的意志力有多坚强。

她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迄今为止的得失,有一点还是不甘心,她辛辛苦苦地迈进了向往已久的大厅,难道现在就这么灰溜溜地退出来吗?

她的目的还没有达到。当初,她选择这个方向的时候,已经给自己做了充分的心理准备,无论如何,她都要坚持到底。

因为,她还没有一败涂地。

在渐白的晨曦中仰起头来时,她的脑海里飘过一个或许可以给她提供帮助的人的名字。

她的心安定了不少,重新燃起希望。

班车上,杜悦从包里掏出一瓶眼药水,仰头往眼睛里滴了几滴。

“昨晚没睡好啊?”夏楠看着她问。

“嗯。”

“忙什么呢?加班加到那么晚?”

杜悦闭目养神,懒得解释。

夏楠的语气忽然低下来,“杜悦,你在生产部这么长时间,有没有听到点什么风声?”

“你什么意思?我没明白。”

夏楠显然不相信,悻悻道:“你不肯说算了,我知道你嘴巴紧。”

杜悦觉得她整个一莫名其妙。

隔了会儿,夏楠忍不住又开口,“哎,你知不知道世铭有好几家客户现在都不跟咱们要货啦?其中还包括科艺,就是许晖现在去的那家公司!”

杜悦这才睁开眼睛,眼神茫然得象个傻子,顿了片刻才低声问:“真的假的?”

“要是知道真假,我还来问你干什么,你这人!”夏楠看她不似装假,都不知道说她什么好了,轻声嘀咕,“杜悦,真不知道你平时的精明劲儿都用在什么地方了,近水楼台都捞不着月亮。”

杜悦心里乱乱的,“我哪里精明了。”

她偏过头去看窗外,她这个不精明的人今天却要去做另一件冒险的大事。

她会成功吗?

还有许晖,他在科艺,想必也过得顺风顺水吧。

戴高阳那几句刺耳的话蓦地涌上心头,她知道自己没道理责怪许晖,可心里还是有股酸酸凉凉情绪久久挥之不去。

到了九点,戴高阳的人还没出现在办公室里,部门里送过来的文件报表都堆积在杜悦手上,她乘势翻了翻,没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真不知道夏楠那些消息都是从哪儿听来的。

九点半,与杜悦比邻而坐的李莉接了个电话,之后她通知杜悦,戴高阳今天不过来了。

“他现在在去机场的路上,要回新加坡开会。”李莉告诉她。

杜悦道了谢,心里不是滋味,她明白戴高阳这么做是什么意思,想不到连个小小的秘书一职都有被架空的一天。

不过这对她来说却是个难得的契机,她可不想被戴高阳抓到自己私会颜丽的把柄,否则,那就不止是被无情嘲笑的问题了,一旦求助失败,她很可能连巡检组都回不了,直接被扫地出门。

拿了两份文件在手里装样子,杜悦轻轻敲开了颜丽办公室的门。

这是她第一次向颜丽提出请求,颜丽有些意外,特意放下手中的杂务,把杜悦引至里间的小会议厅,这里的私秘性很好。

“你能说得明白一些吗?为什么想离开生产部?”沙发上,颜丽很认真地问她。

杜悦既然决定来找她,就没有要向她隐瞒的打算,遂将昨晚的事一五一十地向颜丽道出,当然,隐去了关于许晖的那部分争论。

颜丽很平静地听完,她一点都不感到惊异,这个结果是迟早的事,只是她没想到杜悦有勇气真来找自己帮忙,她对杜悦又多了几分认识。

“你想去哪个部门?”她问得直接,因为相信杜悦在来找自己谈之前一定已经有主意了。

这正是杜悦在等的一句话。她觉得,既然自己已经无可避免地陷入“党争”,那么不如干脆点儿,索性选择一个立场最明确的位置,于是她回答:“物流部。”

谁都知道物流部的吴志明是颜丽的第一心腹,物流部几乎所有人员都是“颜派”。

杜悦的想法也简单,戴高阳就算再怎么跟颜丽过不去,也不至于在场面上为难作梗,他还得顾忌着罗秉伦。躲到物流部去,是杜悦眼下所能想到的在世铭最安全的归宿。

当然,最安全的地方通常也意味着最危险。只是杜悦不认为自己会那么背,她给自己的期限是三个月,三个月后,她会重新出去找机会,一如最初决定的那样。

颜丽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慢慢笑了起来,她能从这个女孩的脸上看到某种绝然,就象她当年下定决心抛开颜面跟随罗秉伦时一样。

要么不做,要做就得做绝。

颜丽沉吟了一下,脸上现出几分忧色,“我不推荐你去物流部。”

杜悦心一沉,死死盯着颜丽,“你的意思是……”她忽然觉得口干舌燥,失望在心间急遽扩散。

后者犹豫了片刻,露出一抹苦笑,“物流部那边最近出了点麻烦,一直拖着解决不了。我不希望你卷进去。以世铭目前的状况,按说你还是不动为妙,不过,你跟戴总既然已经搞到这步田地,继续呆着的确没什么意思。”

原来她不是不想帮自己。杜悦心里一宽,凝神屏息继续听她讲。

颜丽想了会儿才道:“这样吧,你可以去人事部呆一阵,看看情形再说。”

杜悦心中一喜,人事部对于做文职类的女孩而言,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

“谢谢。”她没有说过多矫饰的话,对于别人的恩惠,她习惯于记在心里,日后有机会图报。

“那,我什么时候过去?”她急切地问。

“用不着这么急。”颜丽微微笑了下,“这事总得等戴总回来,我跟他说一声才行,面子上的事还得做。你先回去,等我通知吧。”

出来时,杜悦紧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她这趟没有白来。只是,她注意到,自己刚才离开时,颜丽那微蹙的眉头始终没有绽开的迹象,仿佛被什么麻烦深深困扰住了。

杜悦在心里说,无论颜丽遇到什么事,只要她来找自己帮忙,她都绝不会推辞。

所谓士为知己者死,不管颜丽的身份有多尴尬,也不管颜丽受到多少人的鄙夷,从此以后,只要在这间公司里,她都会不离不弃地追随颜丽,因为颜丽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向她伸出了援手。

在她找颜丽谈过之后的第三天,戴高阳从新加坡回来了。

杜悦不知道颜丽是怎么跟戴高阳谈的,两人只用了短短十来分钟就轻松谈妥了,之后,杜悦被人事部叫去办相关手续。其中有个栏目需要现任老板签字认可的。尽管不太情愿,杜悦还是硬着头皮去敲了戴高阳办公室的门。

戴高阳却没为难她,甚至话都懒得跟她说,目光在纸上粗粗一览,就下笔签上他花蝴蝶一般飞舞的大名。

在杜悦道完谢准备出去时,戴高阳才似笑非笑地讥讽了一句,“你的能耐真是越来越大了。”

杜悦没回击,在两人的较量中,她谈不上赢了,但也不算惨败,她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所以,对戴高阳的嘲弄,她只当没听见,把尾巴夹得牢牢的。

世铭的人事部没有设总监,最高职务是高级经理,由一个姓钱的中方男子担任。钱经理四十多岁,说话很小声,脸上时常带着笑。

他手下一共三元大将,统统都是作风强悍的女兵,一个抵仨,其中就有当年火烧火燎把杜悦招进来的卢经理。

杜悦被这样被硬塞了进来。

虽是颜丽推荐过来的,人事部的几个女孩子并没把她当回事,平时她们聚在一起聊八卦也从来没想过要让杜悦参与,而她接手的活儿大多是些打印、申报的低附加值的跑腿事务,俨然成了整个人事部的使唤丫头。

杜悦却丝毫不抱怨,她牢牢记得自己的目的——她是积累经验来的。

有了这个认知,她工作起来就轻松单纯多了,谁有事找她,她都乐呵呵地应承下来,时间一长,同仁们见她是这样一副打不死的小强精神,就懒得再给她摆脸色了。

夏楠对杜悦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成功实现三级跳感到乍舌,紧接着,就对自己的预言洋洋得意起来,“我说什么来着,杜悦,进了大厅,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是不是?”

杜悦没敢跟她细述这表面风光背后的处处心酸和惊心动魄,即使是再好的朋友,因为同在一家公司,她也不得不谨慎一些。

如今的杜悦,已经极少去线上走动了,偶尔经过那里,望着一排排跟从前一样整齐划一开动着的机器,亲切与惆怅就同时席卷而来。

某次,她途径三号车间时,不期然与曾雨露相遇,后者依旧是清秀的面庞,一尘不变的白大褂,而从她身边经过的杜悦却俨然脱胎换骨,成了一位名副其实的办公室白领。

杜悦没跟曾雨露打招呼,在最初相认的一眼后,她就连眼角都没向曾雨露拐过。

曾雨露望向她的眼神也很复杂,有不屑、有妒嫉、有得意,更多的是冷漠。

两人擦肩而过时,一句话蓦地涌上杜悦心头:情场失意,赌场得意。

杜悦原以为进了人事部就可以安稳过日子了,没想到,圣诞节前夕,海关的人再度莅临世铭,掀开了一场谁也没想到的疾风骤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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