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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在丧期不会宿在后宫, 他只是来这里看看爱妃和孩子们，顺便和元春聊聊天, 排遣一下心中忧郁。
如今元春已经取代皇后，成为杜承业心中最能解忧的女人，人都是会变的。对于皇帝而言, 他面前的年轻女人只知道他作为皇帝的一面, 而不知道那些他曾经如何绞尽脑汁讨好父亲, 如何利用妻子儿女在上皇面前替自己加分。
当然也不知道，他是多么渴望父亲的赞许，元春心中的皇帝应该无所不能。杜承业如此想到, 而皇后就知道太多, 太多的, 他曾经那些不甚愉快的往事。
不过, 这些也不会动摇郑皇后在皇帝心中的地位，他只是……不太想和皇后交流了而已。
毕竟他们已经从亲王夫妇变成了皇帝皇后, 希望皇后能明白, 她不可能像过去进入自己书房一样进入紫宸殿那些地方了。想到之前皇后试图进入紫宸殿的事情, 杜承业闭目想到, 希望她明白, 只有自己召见、或者主动见她, 她才能见到皇帝……
先是皇帝, 然后才是她的丈夫, 希望郑氏可以弄清楚。
上皇灵柩停灵之后, 运往京郊停灵, 等待次年挑选一个好日子才能下葬。理论上，太上皇的丧礼到这一步就结束了，请旨来京的地方大员也都可以回到地方任上，临走之前也都会陛见皇帝。
宝玉站在皇帝身后，看着杜承业、杜竑父子召见甄弭。甄弭本人和全家的生死荣辱，恐怕都在这场见面中了，希望他发挥稳定，让皇帝愿意高抬贵手。
“……”
甄弭垂手低头站在当中，皇太子站在皇帝身侧，父子俩盯着甄弭，间或交流一个眼神，反正就是不说话。从宝玉的角度来看，甄弭的额头上都是汗水，他的紧张一目了然。
“这些年，你在体仁院上做的不错。”皇帝慢条斯理的开口，甄弭赶紧欠身，将头埋得更低。杜承业似乎欣赏好了他的紧张：“但是，并非没有疏漏，比如去岁进上的贡品和前年北疆打仗，朕令你筹备粮饷，都不比上皇在日，你是……”
意味深长的话还没说完，甄弭赶紧跪下剖白自己：“陛下圣明烛照，前年粮饷之事，的确是江南已过赋税之时，下臣临时筹措，只好尽力而已。臣敢对天发誓，绝无虚应怠慢，而贡品之事，臣，也的确有督查不严之过。”
皇帝找麻烦就千万不要推诿，果断认下就是了，反正皇帝和甄弭心里都清楚，他堂堂体仁院总裁，难道要把贡品每箱每件都检查一遍？笑话！
甄弭十足的低姿态显然博得了皇帝父子的好感，杜承业就道：“你是先帝老臣，做事要更加勤勉。上皇刚刚去世，所谓三年无改父道，也念在你平素在任上还算尽忠职守，罚俸一年、降一级，回到金陵去罢。”
“谢陛下！”甄弭按捺自己的激动，跪伏在光滑的地板上，“臣一定记住圣人告诫。只是臣还有一事，望陛下恩准。”
“说罢。”
甄弭顿了一下才道：“臣膝下只有一子，读书只是一般，胜在还算听长辈的话，是个孝顺孩子。他将近弱冠，也到了该为圣人效力的时候，不知圣人是否应允。”
“朕记得，他是你的嫡子吧？”杜承业问道：“好像你膝下只有这一子？”
看甄弭点头应是，杜承业满意的笑道，“罢了，既是旧臣子弟，就到宫中做个侍卫罢。朕记得龙禁尉和侍卫亲军尚有空缺，你自行去问问，为朝廷、为朕效力，总是好事。”
一上午的功夫，甄弭从地狱又回到了人间，而且顺利的过明路给儿子谋了份差事。宝玉回想一下，自己千万不能落到他这个地步，因为那样的低姿态，宝二爷恐怕是做不来的。
甄弭已经退下，而太子和皇帝提起了派人巡查粮仓的事，杜承业先是赞扬了儿子细心国事，然后又严肃指出他的想法非常正确。因为上皇一死，倘若发生灾荒之类的问题，对皇帝的名望是个打击。
“这件事就让……”皇帝看了一下：“贾珏，你去传旨，叫晋王入宫，朕有差事给他。”
哦，晋王……谁是晋王？
不止宝玉一下懵了，连太子都楞了一下，杜竑惊讶道：“父皇，四弟尚未娶妃，这……”
所谓成家立业，虽然年幼的时候，皇子们就封王了，但是没成婚还是不被当成成年男人来看待。何况晋王杜竲是顺妃所生，说实话身份在诸皇子中都有些低微。
“他也到了要成婚的年纪，在那之前，先去办件差事。”杜承业严肃道：“作为皇子，自然是国事为先。”
杜竑皱皱眉，有些明白了父亲的意思，那边奉命传旨的宝玉也明白了。皇帝既是给儿子一个机会，不管出身如何，皇四子晋王都是皇子，办差得力，皇帝也能在择妻问题上替他多考虑一些；而另一方面，就因为这些缘故，晋王必定像初生牛犊一样，尽心尽力的去办这件差事。
晋王长得文弱，见到宝玉带人来传口谕，起身之后就是一笑：“贾侍卫虽然一直在内廷行走，小王倒没怎么见过您呢。不知父皇召见我，所为何事？是小王为难贾侍卫了。”
“臣不敢当。”宝玉抱拳：“晋王太客气，圣人与太子在一块，召见您，是为了一件差事。”
杜竲喜形于色，白净、还带着些稚气的脸上都是喜色，他对自己的处境很明白，母亲早就失宠了，父皇如果愿意提携他，那他的未来会容易很多！
结果，来到皇帝跟前，杜竲先挨了一顿训斥。杜承业挑剔的看着儿子：“你做什么那么高兴？显得不稳重，这样朕怎么敢将重要的差事交给你！”
“是儿子轻佻了！”杜竲噗通一下就跪倒在地，“求父皇降罪。”
“父皇，”皇太子在旁道：“四弟一向小心，许是听说要为朝廷效力，为父皇分忧才会如此喜形于色，父皇便绕过他一次罢。”
杜承业看晋王被吓得和鹌鹑一样，又想到他很少有机会见到自己，心中也有些后悔，干脆就坡下驴：“看在你哥哥的份儿，便饶过你这次，以后一定要记得皇室的体面，明白么！”
晋王赶紧谢过父亲和兄长，可在旁的宝玉似乎看到，就在杜竲低头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不是感激、也不是惧怕，而是怨恨。
宝玉抿着嘴，听皇帝安排户部官员、翰林学士，还有晋王府的属官陪同晋王前往京畿一带查看粮仓，并且皇帝还点名让即将当差的甄瑛跟着一道去。宝玉暗中翻了个白眼，皇帝也算不得多大度，不过幸好，这次差事轮不到宝玉了。
这段时间以来，宝二爷跑了一趟金陵不说，回来赶上太上皇丧期，忙的脚不沾地。他也觉得有些累了，想休息一段时间，只是正常当值还好，出差可真是敬谢不敏。
何况宝玉对于自己这个侍卫的头衔有点厌倦了。
虽然看上去和权力中心紧密联系在一起，和杜竑也常能见面，但这同样意味着，宝二爷的个人时间几乎被蚕食殆尽，他的时间表必须围着皇帝的时间表，这是种限制。
不过现在他还不能想法子离开，宝二爷抓抓头发，躺在自己的床上叹息：真是又累又烦，幸好再过几天就能有个休沐日了。
无精打采的宝玉在休沐之前的最后几天围观了皇帝父子的哭丧大戏，哦，也不只是皇帝父子。杜承业的兄弟、杜竑的兄弟、堂兄弟，还有年青一代的儿子，皇室老少三代齐聚一堂，跪在停灵的上皇灵柩前扮演者孝子贤孙。
里面哭的宝二爷脑仁儿疼，实际上那里头的孝子贤孙中，有三分之一是真心哭上皇就不错了。他们绝大部分人，只是在哭自己的得失，哭的是他们自已而已。
停灵仪式彻底结束，将来就只有一向入土为安了，皇帝抽噎着抓着太子的手，一脸哀痛的看着自己的兄弟、侄儿们，看他们跪在自己脚下，对他杜承业三呼万岁。上皇死了，这些亲王、郡王彻底没了依仗，日后就任由皇帝捏圆揉扁。
“圣人纯孝至此，父皇九泉之下，也会欣慰的。”众人侧目，谁也没想到第一个上来表白的，居然是忠顺王！这老小子终于放弃消极抵抗战术，开始跪舔皇帝了。
不过，好听的话谁会嫌多呢，尤其是来自一个过去默默不搭理你的人。
杜承业擦擦眼泪，没等他开口，那些尊贵的皇子亲王的都围了上来：“上皇九泉之下，知道伯父皇帝陛下劳心国事，大魏朝蒸蒸日上，也会瞑目了。”
“是啊，父皇将社稷之重交给陛下，才是远见卓识，英明睿智。”
这肉麻话听的杜竑牙都倒了，可杜承业倒是显得心满意苏，高兴之下，皇帝也投桃报李，终于松口，开始为宗室下一代封爵。
如此，自皇帝登基以来，宗室的郁郁不得志、小心谨慎状态就算解除了。摆明了，皇帝这是不打算找他们的麻烦，不想痛打落水狗，只要他们乖一点。
所谓皇室和睦天下之福，可有个人就不是很开心了，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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