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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达郎观的时候，时辰将至傍晚，夕阳西下。
进了郎观，只看见地势较低的地方早就被水所淹没，各家门前摆着许多高脚的椅子和一些桌子，上面或摆或挂置了满满当当的物件，有木箱子、棉絮、旧衣物还有祠堂下的蒲团……
不过这个时候的太阳已经没有多少余热了，一些桌椅上面的东西便被收了起来，徒留一个光秃秃的木板面。出来收拾的个个妇人脸上是一副愁云惨淡的模样。
见城里来了人，便有面黄肌瘦的小孩子从门口处探头探脑地往外张望，这时候那怀里还抱着东西的妇人便轻斥一声，小孩子便缩头缩脑地将小身板收了回去。
“城里面的人家被水淹了大半。”苏黎探头，看着外边的情况轻叹一声。
郎观这地儿临水而建，离郎观不过两三里远处便是素江，土壤肥沃，物产也富饶，百姓生活得十分富足，素江便成了郎观人心中的最神圣的存在。
但是这一年，素江却给郎观带来了沉重的灾难。
收成不好，地里的粮食被毁得所剩无几，虽然地理交通便利，十天半个月的会有其他地方的商人走水路运粮食过来，但是面对这么多嘴巴，那点粮食依旧是杯水车薪。
往年卖给他们粮铺的粮食的百姓今年都没有收成，虽然粮仓里面的陈谷子还有一些，但是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久，粮铺上上下下五六十口人，是肯定不够吃的。生意是不用想着做了，现如今先把自家人的肚子填饱了才是要紧的。
想到这里，苏黎突然掀开帘子问赶着马车的孙平道：“孙平，我们后面那辆马车上驮的粮食你没落在龙头山上面吧？”
孙平拍了拍胸脯，笑着答应苏黎，“姑娘你就放心，俺们没忘记。”
苏黎这才松了口气。
运粮食过来的船走水路，要比她们晚一些日子抵达郎观，所以在粮食运到郎观之前，没吃的是肯定不行的。
也许是那姓谢的早就已经飞鸽传书给县令何徐仁了，因此，苏黎她们刚一进郎观城内，便有何县令派的下人接应他们。
到了一个地方，首先要做的就是打通一方的官员。
苏黎在将信交给这个年轻小厮的同时，还捎带上了一点不算少的钱财，当然也没忘了给小厮的好处费。
“接下来的日子里，还希望何大人多多担待。”苏黎毕恭毕敬地说道。
自古当官的眼高于天，这次派了下人来接应估计也是看在苏黎她带着的那一封信的面子，这样看来，那封信的分量不小。只是不知道里面写了什么，苏黎不禁有些后悔自己没有在路上偷看。
说到底还是太老实了……苏黎喟叹。
小厮也不推脱，脸上笑嘻嘻的对苏黎客套道：“以后苏姑娘要是要什么难办的事儿要找何大人了，尽管给小的说，小的一定竭尽全力通报一声。”
“有劳了。”苏黎说着朝十一给了个眼色，十一又自觉地从荷包里摸出了两粒银瓜子递了过去。
看着那小厮面带笑意地离开，苏黎才垮下脸来，白送给人钱一点也不开心。
旁边早就候着的粮铺下人见官府那边来的人已经走了，便问道：“少东家，我们掌柜的等了许久了，现在回去不？”
苏黎这才回过神来，上了轿，“走吧。”
粮铺的现状比苏黎想象之中还要差一些。
粮铺面向繁华的街道，虽然说是繁华，但是现在却是空空荡荡的一片，除了几个沿着街边搜寻食物的小孩外，偌大的街道上萧瑟无比。
没有摆摊的小商小贩，也没有行走的路人，除了旁边的各种商铺前的挂灯还亮着之外，没有多少烟火气。
粮铺的掌柜名叫周鸣，周家大宅子就坐落在粮铺的背面，毗邻而建。
方便了管理粮铺和粮食的仓储问题。
只是当苏黎进到周家宅子的时候，看见眼前的光景却不由得吃了一惊。
原本种满花草的院子变得七零八落的，没有一棵树、一块草皮是好好的。折断的小树枝、随意散落的树叶，以及泥土和碎木屑……
“这是怎么了……”苏黎瞠目结舌地问道。
在院子里候着的周掌柜立即迎了上来，正准备把苏黎他们往住的厢房里带，看见苏黎这幅吃惊的模样，叹了口气，解释道：“这不是闹洪灾吗？虽然我们粮铺和周家地势略高，没有被淹了，但是也引来了一大批老鼠和蟑螂。它们也怕水，巢被毁了之后便净往地势高一些的地儿跑，除了这院子，粮仓才是重灾啊……”
说罢，又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他们粮铺的日子也不好过，本来那点陈谷子就不够吃，现在又闹了鼠疫，基本上周家上下都是在饱一顿饿一顿地过日子。
“掌柜的，外边林家又堵在后院门口了。”一个周府的下人跑了过来，对周鸣说道。
周掌柜闻言摆了摆手，神情无奈，“我们自己都没有粮食，还怎么卖，打发她们走吧。”
话正说着，一只肥硕的老鼠便从苏黎的脚边飞快地窜过，十一正好在苏黎的身边站着，脚背正好被那只老鼠踩了下，吓得十一惊声尖叫起来。
众人很快就察觉到了那一闪而过的灰色闪电。不一会便有两只黄白相间的猫从院子的角落里窜了出来，朝着刚才那道闪电冲去。
吱吱吱的老鼠叫声从院子角落传来，两只猫呜呜地守在那儿。
周掌柜朝那角落看了两眼，又一拱手，对苏黎几人说道：“抱歉了。现在这日子，谁都吃不饱，就只有家里养的几只猫衣食无忧的。”
“周掌柜不用急，过不了几日我爹派的粮船就会到郎观，我来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准备，马车上还有好几大口袋粮食，搬下来应该足够我们捱到粮食运到了。”苏黎安慰道。
“周掌柜，我们林家平日里对你们的生意照顾不少吧！你们现在这么做厚道么！”
一个带着怒气的略有些尖锐的女声从外头响起。
一个穿戴体面的夫人便领着自己的一干丫头朝着苏黎等人走了过来。
“林夫人，林夫人您别让小的难做啊……”刚才赶进来通报的下人满头是汗地跟在林夫人的身边，面带难色。
“对不起，掌柜的，我没拦住林夫人……”那下人说道。
林夫人直接挡在她前面的把下人挥到一边去，对周掌柜道：“周掌柜，你不是说没粮食了吗？那我看见门口那马车上往下扛的一袋袋的是什么！”
语气颇有几分不满。
“不卖就不卖，还扯谎，真当我们没长眼睛看，往年你们粮铺地收了那么多粮食，现在郎观百姓有难了，你们倒好，一口米都不吐出来！”
“可我们是花了钱收的粮……”周掌柜皱眉道。
“得了，别说那么多了，大难当头，你们姓周的要是还有点良心的话，就分点粮食出来。不然我待会出了这门，就去挨家挨户地敲，说你们私藏粮食不愿意拿出来救灾。到时候你们就别想继续在郎观城里面待下去。”
周掌柜想了许久，目光看向苏黎。
意思很明显，这粮食是东家那边过来给他们吃的，要是苏黎不愿意动，不论这姓林的怎么说，他都不会给她们半粒米。
苏黎见这群人大有一副不给粮就赖在这里不走的架势，便点了点头，吩咐孙平去给他们装了一小袋米。
“这么一小袋米，喂猫儿都不够。”
林夫人明显地不满意，便看着那袋米没接。
苏黎见状，便道，“我们没有收你的钱，权当做了善事，不要就算了。毕竟我们粮铺是做生意的，不是开慈善房的。”
听见苏黎的话，林夫人脸色有些难看，但手上却是接过了那袋米，“要，怎么不要了，许你们吃独食，便不准我们吃？想得倒是美。”
说罢，便大摇大摆地离开了院子。
林夫人一走，周夫人便锤了一把周掌柜的肩，骂道：“你这个窝囊废！这可是少东家带过来的米。”
苏黎无语望天，所以说他们苏家的生意盘给他们，布庄如此，这郎观还是如此。
没有亏了倒还真是多亏祖上蒙荫。
厢房已经收拾了出来，所有东西都妥善安置了，苏黎便打算一个人到处走走，乘了这么久的马车，闷得慌。
天际晚霞的红色倒映在素江水中，晕染了大片大片的红，波光粼粼的如一条颜色热情的缎带。安详又内敛地躺在大地上，若是不看身后的郎观城，谁又能想到这地方现在的惨况？
苏黎站在江边看了一会，正准备往回走，突然看见不远处的一块石缝似乎长出来了一个红色的东西。
“咦，那是什么？”苏黎喃喃自语，走了过去。
是一枚小小的果子，梗子从石缝里长出来，有两条细细长长的叶子，褐色的，梗子的顶端长的就是一颗圆圆的指甲盖大小的红色小果子，很好看。
苏黎认识这种植物，名叫凤仪果，甜的，可食用。
以前苏青山曾经从南蛮那边带回来过一盒，冰镇着更加好吃。
只是没想到这里也有，还没被人摘去吃了，有点稀奇。
苏黎提起裙角，蹲下身子刚准备伸手摘，便听见一个声音喊道：“别动，有毒！”
话音刚落，苏黎只觉得眼前一个人影一闪而过，凤仪果便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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